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恰好的幸福时光 作者：叶语香 文案 这是一个擅长奇怪料理的小厨师遇上智商过人医生的温情故事。 十七岁以后，她发誓再也不做甜得发腻的蛋糕，她只想用心地做她梦想中的美食，哪怕它们拥有吓人的卖相。她坚信，只有同样用心品尝的人，才能感恩生活的馈赠；正如她期待的爱情，撕去华丽的外表，她只希望那个他爱她最真的本质。 二十五岁的时候，她却破例为了他再次烤制香喷喷的芝士蛋糕。 “末末，你真甜。”他深情地吻着她的嘴角。 她斜睨他一眼，“江医生，我刚才喝的，可是黑咖啡。” “没关系，我刚吃完了整块蛋糕，你的咖啡正好解腻。”他眨眨眼睛，温柔一笑已经把她彻底融化。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末，江晓黎 ┃ 配角： ┃ 其它： ================== ☆、逆袭 　　深秋的夜晚，冷风嗖嗖地吹，街边排列整齐的梧桐树早已经被肆虐得接近光秃，残存的几片枯黄叶子终于经受不住狂暴的摧残，努力挣扎了几下，就彻底被剥离，迅速被卷走，消失在无边的黑幕里。 　　虽然才是晚上八点，路上行人已经少得可怜，大家纷纷低着头，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加快脚步，心急如焚地赶赴各自温暖的小窝。 　　暗黄的路灯下，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男子，姿态英挺地站在马路牙子上，一手插兜，一手捏着一支点燃的香烟，放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猩红的烟头瞬间更加灿烂，仿佛预知自己即将被遗弃的命运，不惜努力奋身一搏完成最后的燃烧。 　　男子用力把烟头压在路灯旁的垃圾箱顶，直到彻底熄灭。他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子，步履从容地朝马路对面的一家小店走过去。 　　小店在马路的拐角处，这片本是城市尚未开发的老区，几百米外便是灯火灿烂的商业街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往里走就是一条黑幽幽的小巷，路灯昏暗，里面乌压压一片据说都是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宅。平日这里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是空无一人，深得好像一个黑洞，要把人吸进去一般。远处角落里不时传来流浪猫凄惨的“喵——喵——”声，虽然有点瘆人，但是还是勉强给周围带来一丝生气。 　　不知这家店主是怎么搞到这个稀罕位置的，门口两边点着红灯笼，正中间的木门上挂着半人高的青黑色布幔，上面写着“赏味居”三个明朝体白字。灯笼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曳，幽幽的灯光透过牛皮纸渗出来，莫名有一种……诡异的氛围。 　　男子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正要掀开布幔，“哐当”一声，木门拉开了，一个穿着蓝色格子围裙，留着齐耳短发的高瘦女子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男子一愣，正要发问，女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似的，转身径直往小巷走去。 　　“那个——”纵然男子再镇定，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提醒她，里面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好像不太安全。 　　女子依然没有回头理会他，快步走了几步，蹲下来在墙角边放下来一个东西，男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她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木碗。她轻轻地放下碗，吆喝了一声，“过来！” 　　听到她这声吆喝，男子莫名觉得，这把清脆柔和的声音就像水珠滚过冰面，引得人心里凉凉痒痒的，但是只是片刻，这种感觉又“咻”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男子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是拿东西出来给野猫们喂食，看来是做惯了的，迅速地几个毛茸茸的黑影就飞窜过来，围着碗狼吞虎咽起来。 　　女子并不靠近这些野猫，只是静静地盯着它们片刻，然后缓缓站起来，利落地拍拍手，直直地走向门口，经过他的身边，语气却不似刚才，颇为清冷，“是要吃饭么？进来吧！” 说完抬手挽起布幔，侧头钻过，削瘦的身影消失在桔黄的灯光里。 　　男子一愣，有些纳闷，看来——自己的地位好像还没这些野猫高呢！他无奈摇头，低头弯腰，也跟随女子进入了店里。内厅并不大，只有十个座位，还有两个小巧的卡座，装修简单，原木座椅被磨得发亮，墙上安装着发出五彩暗光的琉璃壁灯，波光流动之中带来无尽的韵味。放眼望去，墙上还挂着各国风情的装饰品，有蕾丝黑扇掩面的吉普赛女郎画像，发出暗黑光泽的袖珍日式和服，瞪着漆黑双眼的墨西哥木制猫头鹰，以及杭白绸为底的黑天鹅刺绣……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店的主人，貌似很喜欢……黑色调。 　　男子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低头再看桌上，黑土陶瓷烧制的猫咪花瓶里，插着一支暗红的玫瑰，花儿已经不太新鲜，耷拉着头，毫无生机，仿佛在苟且残喘。店里飘荡着黑人爵士歌手暗哑低沉的歌声，还隐约听到收银台那里传来Q/Q小企鹅的滴滴声，大概是有人在那里上网聊天。 　　他正在四处打量，眼前已经递过来一杯温开水和一张薄薄的菜单，那只拿着菜单的白皙小手，淡青色的血管在灯光下隐隐可见，如同白玉中蔓生的翡翠。男子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稳稳地接过来，轻声道了声“谢谢！” 　　短发女子眼底无波，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您先慢慢看吧，看好了再叫我。” 　　“不必了，现在可以下单了，主食我就要一个孟买咖喱鸡饭，配汤要马赛鱼菠菜汤，甜点……就来一份‘大地母亲’好了。”男子快速地扫视着菜单，不急不缓地下单，声音低沉悦耳，冷静而清冽。 　　女子本来提脚要走，听到他如此爽快地报出菜名，忍不住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只见他漆黑狭长的双眼正回望着她，专注又坚定。她眉毛一挑，沉稳地说：“好，您请稍等20分钟。” 　　男子点点头，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青黑色布幔后的厨房，开始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准备上菜。”发完之后，手指开始在桌面上随着音乐有节奏的敲打，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手机果然滴滴地响了，男子打开一看，“记得拍照存证，珍惜生命，保重！”他摇了摇头，“啪”地一声关上手机，继续安静地等待马上就要出来的奇怪料理。 　　20分钟过后，女子准时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有条不紊地摆上三道菜。纵使男子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色给吓了一跳，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咖喱饭被盛放在枯黄玉米叶上，味道浓烈扑鼻，异常黄稠，裹着已看不到原来面目的鸡块，十足芸芸众生每天的——排泄物；一条瘫软的细鳕鱼，身子浸泡在暗绿浓汤中，大头横在浅口碗沿上，瞪着白色的眼珠，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死不瞑目；而所谓的甜品，一点也没有让人甜蜜的感觉，红色的小花瓷盘里，几片绿叶随意地插在黑色的松软泥土里，放眼望去，几条暗红色的物种若隐若现，好像是——雨后的蚯蚓在蠕动。 　　男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还是礼貌地道谢：“辛苦了。” 　　女子再次一愣，不过还是冷冷地回答：“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男子点点头，平静地掏出手机，认真而凝重地给即将成为裹腹之物的惊人料理们拍了照片，按了发送键，然后把手机放回大衣兜里，优雅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咖喱饭，慢慢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仿佛送进他嘴里的，并不是什么吓人的奇怪料理，而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法国大餐。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躲在收银台后边的一双单眼皮小眼睛，正津津有味地观察着他。小眼睛的主人正在思忖着：这个客人，胆儿还真大！首先踩这个点过来，摆明了不是正经吃晚餐的，应该是尝新鲜看热闹的成分居多；其次居然一口气就决定吃什么，看来是对他们的菜式有一定的了解；然后，现在看他扭曲的眉毛，凝重的神情，应该是……倒吸一口冷气？ 　　哈哈，没错，这就是他每天晚上最期待看见的表情了！不过根据他的观察，如果能够承受住本店食物的独特外表，继续尝试下去的顾客里，有人会激动得大声尖叫，有人会捂着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也有人会手舞足蹈不能言语，总之，就不应该是今天这位先生的反应，只是入口时有片刻的凝滞，旋即继续若无其事地挖起食物，细嚼慢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眼睛虽然有些差异，还是心满意足地偷偷跑入厨房，对正在忙着清洗厨具的女子讨好地低声说：“林末姐，那个客人很爱吃我们的东西呢，看来——我们今天晚上又可以拿到10%的额外收入，太棒啦！” 　　女子不急不慢地盯着他说：“张思凯，如果——一会儿你能够帮我把他的碗给洗了，我会觉得更棒！” 　　小眼睛讪笑着，“那个——我先出去，你继续忙、继续忙啊！”说完就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小天地，继续和网友进行刚才的胡侃神聊。 　　唉！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心一软，就聘请了他这个所谓“专业人士”，害得自己现在还得分/身兼职洗碗工。望着张思凯飞窜而逝的背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末是S市本地人，也是“赏味居”的实际经营者。她其实年纪并不大，今年才25岁，只不过相对于小她五岁的张思凯来说，她确实称得上是一位姐姐，还是一位外人看起来冷面冷语的大厨。 　　虽然身为大厨的她平时并不需要洗碗，但是帮厨打杂的张婶今天晚上要去喝邻居的喜酒，她只能无奈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细手颈，戴起已经被泡得褪色的红色塑胶手套，浸泡在一堆泡沫里，认真仔细地清洗着锅碗瓢盘。幸亏今晚的客人不多，她一个人倒也可以搞定，要是指望外面那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有为IT青年张思凯，那就彻底没戏了。 　　她专注地洗了好一会儿，眯着眼睛，抬头望着墙上的老挂钟，估摸着外面这位客人也该吃得差不多，等一会儿结完帐，就关门吧，“赏味居”本来是晚上9点停止营业，今天天气冷，客人不多，干脆早点结束回去裹暖被窝吧。 　　“老板，买单！”外面传来男子清冽醇厚的嗓音，穿过空旷的内厅，直达厨房。 　　林末听到他的声音，把塑胶手套褪下来，搭在水龙头旁边的架子上，洗手，再打开角落柜台上的一个玻璃瓶，拿筷子夹了一小片腌渍好的柠檬，放到一个玻璃杯里，加了几滴蜂蜜，冲好温水，端了出去。 　　在她冲水的过程中，张思凯早已经机灵地把帐单递上给客人，客人瞄了一眼，掏出一个黑色皮夹，修长的手指取了一张红色票子递过去，“小费也在里面，剩下的不用找了，谢谢。” 　　张思凯在他掏钱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的皮夹——意大利的某个低调名牌，但是边角已经有些微的磨损，看来是个踏实过日子的格调人士；他们家的饭菜由于走独特路线，原材料又基本上使用进口佐料和本地有机农产品，价格比别家稍贵，咖喱鸡饭38元，马赛鱼菠菜汤28元，甜品20元，加上10%的小费，总共94.6元，虽然他的钱包里明显有零钱，却没有像有的顾客一样婆婆妈妈地掏出十几二十块的零钱，而是直接拿出老人头，零头也不要了，看来是一个性格豪爽的男人。嗯，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吃相也很优雅，除了刚才奇奇怪怪地像小女生一样的照相……总体评价还不错，这样的男人，应该和林末姐……很般配吧？ 　　男子哪里知道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收银小弟脑海里已经分别上演了夏洛克侦探记以及非诚勿扰征婚记两出大戏。看到他拿着自己的钱一动不动，男子疑惑地问道：“那个，有什么问题么？这个……应该不是假/钞吧。” 　　张思凯回过神来，看到男子纳闷的神情，赶紧编了个借口，“哦，我在想——您要不要开/发/票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要了，是吧？”仿佛怕他看穿自己一般，张思凯再次发挥脚底抹油的特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收银台后面。 　　“这是我们赠送的柠檬水，”林末走过来，静静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您刚才点的三样东西味道太重了，这么晚吃了，不容易消化。” 　　说完她正要转身离开，男子喊住了她：“……那个，你的东西很好吃，谢谢！” 　　林末不动声色，大概对于这样的赞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不客气。” 　　“嗯，”男子还想继续评价，沉吟片刻，缓缓地说：“咖喱里……应该是加了九层塔，我很喜欢；鱼汤里的奶香味也是恰到好处；只是这个甜品……”男子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林末眉头一皱。 　　“那些黑泥土……好像是两种巧克力粉混在一起的，是吧？”男子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 　　“……通常，我们只使用进口奥地利小红帽巧克力粉。”林末瞄了一眼躲在收银台后面的那个家伙，神色不明。 　　张思凯听到他们的对话，再看看林末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做错事情了。他心虚地把头低得更低，假装自己不存在。 　　“……哦，这样啊，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男子表情略为失望，好像好学的小学生没有从老师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眉毛里有些小纠结。 　　转头看到那杯柠檬水，他顺手拿过，抿了一口，一股清爽甘甜的感觉顿时萦绕整个口腔。他稍一停顿，“咕咕咕”一口气把它喝完，浓黑的眉毛又舒展开了。 　　他思忖了片刻，抬头盯着站在桌子边开始收拾东西的林末，又开口道：“我还想冒昧地请教一下，这里这么多黑色的装饰品，是不是因为黑色代表了神秘、隐忍和……孤独？” 　　“……不是，”林末动作一滞，眼皮却动也不动，“选择黑色，只是因为它……耐脏。” 　　“……” 　　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几声，目光一转，姿态英挺地站起来，欠了欠身，礼貌地告别：“今晚谢谢你，打扰了。”随之大步走出了门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当中。 　　确认他已经彻底离开之后，林末深吸一口气，大吼了出来：“张！思！凯！——我今天下午磨好要喂猫的奥利奥饼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感谢大家耐心支持！ ☆、尝试 　　男子走出赏味居，冷冽的寒风吹过，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寒风中无力飘摇的红灯笼，此时的情景，好像已经不复来时的凄美冷清，反而，有一种无言的温馨动人。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想了一下，掏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流利地发了一条短信：“介绍得不错。” 　　几乎在他合上手机的瞬间，来电提示响了。他苦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怎么？不相信你老哥么？” 　　电话里迅速传来一阵炒豆子似的小女生声音，清脆欢快，带着撒娇的口吻：“哥！你真的全吃下去啦？” 　　“嗯。”他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环顾四周，准备招手找出租车。老城区不方便找地方停车，加上刚刚做完手术太累了，他就懒得把自己的车开出来。 　　“哈哈！哥，我太爱你了！哼，00后的小鬼都敢挑战我这个动漫版的资深版主，简直是不想混了！幸亏我请到哥哥你亲自出马，不然就输给他们了！我哥是谁啊，艺高人胆大，英俊又潇洒的江晓黎江医生啊！”小女生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快感。 　　“行了行了，知道你打赌赢了，也不用这么得意吧！”他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流露出宠溺和疼爱。“你拍我马屁没有用，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没问题！不就是几张圣斗士的漫画嘛！我今晚就熬夜帮你画出来，拿来哄小孩什么的最有用了，保证他们见了就激动得跳起来，老老实实配合治疗！”小女生自信满满，骄傲地给自己堂哥打保票。她其实是江晓黎的堂妹，江乐乐，今年才20岁，S市东华艺术学院美术专业，平时最爱动漫，号称自己是动漫美少女，常年混迹于城市论坛的动漫版，和各路老少讨论交流有关动漫的心得。 　　江乐乐一个月前糊里糊涂荣升动漫版版主，理由是和她私交颇深的前任版主今年第三次准备考研，如果再考不上他老妈就要逼他结婚，无奈之下他只能依依不舍忍痛放弃版主宝座。这个天降之喜把江乐乐给高兴坏了，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莫名快感，自豪感和荣誉感是呈火箭式上涨。不过，今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版主地位其实是岌岌可危的。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由于CCXV台《舌尖上的中国》正在热播，带动论坛里一个关于日本经典漫画《中华小当家》的讨论莫名其妙也非常火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致认为，暗黑料理——是听起来非常可怕但是又有其深刻合理性的特殊物种，它们的存在，正是广大吃货同志们的吐槽来源。 　　漫天留言中，一个ID叫做“火影忍龟”家伙语重心长地感叹了一句：“哎，虽然好想吃暗黑料理，但是街边小店又不太卫生，吃过了肚子疼就亏大了，哇咔咔 >_<” 　　隐藏在动漫粉丝团里的大小吃货们对此纷纷按赞，表示深有同感，大家开始嘴贱地缅怀各大学校后门都会存在的小吃一条街，畅想那些上不了台面但是又令人垂涎欲滴的暗黑料理，包括从黑乎乎的炉子上摊出的葱油抓饼，看不出究竟混杂着猫肉还是老鼠肉的羊肉串，竹签上还沾着头发丝的麻辣烫以及幽深得看不出年代的铁桶里捞出来的黑不溜秋的茶叶蛋，无一不引起吃货们的热烈回响。没办法，虽然我们伟大的祖国号称地大物博，但是囊中羞涩的苦逼穷学生们，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享受廉价而味道浓烈的街头暗黑料理。想想只花几块钱就可以填饱肚子，这种刺激而新鲜的感觉，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啊！ 　　江乐乐看到论坛里一片口水嘀嗒嘀嗒声，不禁有些茫然。她家境优越，父亲是颇有成就的商人，母亲是室内设计师，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每年生日和各大节日聚餐都是在五星级酒店度过的，吃遍山珍海味，平日里又不住校，对于这些普罗大众所推崇的“美食”，她从来没有机会去品尝。 　　“版主怎么不发话呢？莫非版主是白富美——从来就没吃过这些平民食品？” 　　群众留言中的疑惑让江乐乐冒了冷汗，如果老实交待自己真没尝过，那还不是要被大家笑话死了？她赶紧打哈哈：“当然，我也吃过不少，虽然不是行家，也算是踏遍江湖滴~~~”其实她天性善良乐观，家教颇好，不会自抬身价去嘲讽这些廉价的食物，经过大家的极力渲染，她反而对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过的“暗黑料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ID叫做“菊隐阿昴”的家伙傲骄地表示，他最近听说临江路有一家神秘的餐馆，走的居然是高级暗黑料理路线，那位大厨做出来的食物，无一不具备吓死人不偿命的外表，但是如果有充分的勇气吃下去，据说都会竖起大拇指，味道好极了！而且它家还有个奇怪的规定，如果你对食物感到满意，那么要自动加收10%的小费，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拒绝交纳这份额外费用。 　　吃货同志们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刺激得骚动不已，纷纷表示不相信，“切！骗小孩呢？有图有真相，上图再说！” 　　“菊隐阿昴”为难地表示，其实，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银子去尝试，因此图片欠缺啊。 　　吃货们再次对他表示鄙视，看来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无凭无据的怎么令人信服呢？这不是让广大急需开阔眼界增加见识的屌丝们抓耳挠腮睡不着觉嘛！ 　　这个时候，一个ID叫做“00后注定要霸占江湖”的家伙突然开始鼓动大家：“咦？没准——我们伟大的版主可以代替我们去完成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哦！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去尝试呢？嘿嘿嘿~~~” 　　围观的群众仿佛恍然大悟，顿时接过他的话题，纷纷开始鼓动版主出马，各人都是怀揣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恶作剧心态。 　　江乐乐最经不起别人激她，她觉得自己身为版主，尤其还是新上任的版主，不能表现得脱离大众，不然会遭受无情的唾弃。面对年轻一代的挑衅，她是断无绝无退缩的道理。开什么国际玩笑，她身为90后的优秀代表，怎么可能败在00后的手下呢？ 　　于是乎，从来没有尝试过任何暗黑料理的江乐乐同学头脑一发热，就接下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今天晚上去那家神秘的小店，尝试三样所谓高级暗黑料理，上传照片，以安慰广大屌丝吃货们好奇的心灵。 　　拍着胸膛打出保票以后，江乐乐同学马上就后悔了。首先，她现在窝在家里，她的女强人老妈因为今天成功完成了一项设计案子，难得下厨一显身手，她这个孝顺女儿，如果不捧场的话，估计那位爱妻如命的老爸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其次，她自己一个人也没这个胆量去尝试卖相恐怖的暗黑料理，要知道她的死党沈思甜和赵丹蕾，都是胆小娇弱的小萝莉，也不可能陪她去完成这么恐怖的任务。要不，动用美色，请求那些平日里爱慕她的同班男生去帮个忙？想想自己要嗲声嗲气地求人，江乐乐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不行，太恶心了！ 　　思来想去，江乐乐的头发都要被自己抓下一大把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正在烦恼间，突然老妈在厨房里高声招呼了她一句：“乐乐，你堂哥最近怎么好久没到家里吃饭了，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用空吧。” 　　听到江晓黎的名字，江乐乐突然茅塞顿开，对啊，自己怎么把这个无所不能的堂哥给忘了呢？他是堂堂市立大医院的医生，虽然只是在服务儿童的儿科工作，但是据说医生们经过残酷的医科训练，都会冷静麻木到连尸体都不怕，所以，他还会惧怕所谓的暗黑料理吗？再说了，他也不会在乎吃饭的钱，如果叫她那些乳臭未干的男同学去替她完成任务，即使是她掏钱，也会让本来就因为她家境富裕而敬畏三分的同学们尴尬不已。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今晚有没有时间啊？万一要上夜班的话就糟糕了！ 　　江乐乐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到这个好办法，马上就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晓黎的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江乐乐，你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江乐乐大受打击，你说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江晓黎早就摸清她的规律了，如果她打电话来，十有八九就是要求他帮忙。上一次麻烦到他就是叫他帮忙修理突然罢工的电脑，结果江晓黎急急忙忙赶过来，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居然只是插线板松了，气得他狠狠地往她的脑门上敲了个大栗子，让她揉着脑袋疼了好几天。 　　“嘿嘿，真是知我者莫若哥啊！”江乐乐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个，哥，你现在——忙吗？” 　　“我要是正在忙——能有这个闲功夫接你的电话嘛？”江晓黎耳朵夹着电话，伸手利索地穿着外套。 　　江乐乐顿时又被噎住了，真是的，他少打击她两次会掉二两肉啊！不过，听着他慵懒的声音，应该心情还不错。于是，她鼓足勇气，支支吾吾地提出了这个略显奇怪的请求。 　　也是她运气好，刚刚碰上江晓黎做完一台小儿肠叠套的手术，站了几个小时从手术台上下来，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听到要求他代替她去尝试暗黑料理的要求，倒没有拒绝。反正他也正打算去外面吃饭，医院食堂的饭菜他早就吃腻了，横竖也不可能从炒青菜里吃出糖醋排骨的味道，去试一试新鲜东西倒也不错。 　　他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就直接发话：“地址发到我的手机上吧，我一会儿就出发。” 　　这回倒是轮到江乐乐吃惊了，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少年老成的堂哥一向都老神在在，但是就这么直接答应她的要求，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她迟疑了一会儿，“哥——，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要去吃的，不是法国大餐，是暗黑料理哦！” 　　江晓黎听到她的话，不禁轻笑了一下，故意逗她：“江乐乐小朋友，我需要提醒你，你哥我当年刚上完人体解剖课，还敢面不改色地吃下一盘酸菜炒猪大肠，你——需要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饶是江乐乐自诩淡定，听到这个惊悚的故事，还是忍不住胃部翻滚了好几下。她着急地阻止他：“停停停！知道你厉害了，记得给我发照片就行了，千万别忘了！最好还要加上食评！” 　　“等等，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江晓黎不紧不慢地喊住她。 　　“呃……什么事？”江乐乐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她就知道，这个智商过人的堂哥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答应帮她，小时候她淘气不小心弄死了一条爷爷养的金鱼，她哀求他帮忙掩人耳目，他倒是轻松自如地帮她解决了这个小事故，以金鱼吃太饱为理由帮她搪塞了过去，可是最后还是被迫给他送了一周的免费早餐作为报答。 　　“你有空的话——帮我画几幅圣斗士的漫画吧，我要送给17床的小病人。”他淡淡地说。 　　江乐乐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个要求啊！她笑嘻嘻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效果一定让你满意！” 　　据她所知，江晓黎对待他的小病人那可真是没话说，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一点儿也不像他在家里那样面色严肃冷清。要是遇上个别爱哭的小孩子，他总能从兜里面掏出糖果小玩具什么的哄得他们开开心心接受治疗。其实江家的一群小孩包括她在内，从小就很买他这个早熟老成大哥的帐，对于他能够成为孩子王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接过他那大名鼎鼎老爸的衣钵，成为重点部门呼吸科的医生，反而是来到了吵吵闹闹的儿科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 　　“你用点心，不要画得太花里胡哨了。”江晓黎提醒她。 　　“好了好了，你放心，从小到大我别的地方比不过你，画画肯定还是可以比你专业的。”江乐乐不耐烦他的说教。 　　“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学过专业素描课的，不然你以为我解剖课满分的成绩是这么容易拿到的吗？”江晓黎冷静地提醒她。 　　“知道了，不幸成为医生的江大画家！早点出发吧！”放下电话，江乐乐孩子气地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哼，这个家伙，就是爱摆出这副小老头的训人架势，活该这么久都没有女朋友！ 　　 ☆、自闭 　　江晓黎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弯腰钻了进去，“师傅，麻烦开到汇锦路的嘉怡花园。”今晚时间不早了，他不打算回城北父母家了，直接去自己的两房一厅的小窝，离医院近，明天上班也方便。 　　望着渐渐远去的红灯笼，他突然莫名地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她下班会不会……不安全呢？摇了摇头，他不禁笑了一下，自己瞎担心什么呢，只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就餐而已，他什么时候有这个闲心担忧起别人的人身安全了呢？但是，今晚的食物，确实让他吃出了惊喜，貌似随意的外表之下，其实蕴藏着无穷的美味和满腔的心意，舌尖的味蕾仿佛还在跳舞，那最后一抹微微的酸甜，依然萦绕在口腔，久久不散。 　　江晓黎想到这里，不禁手摸着下巴，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这个大厨，脸色清冷，其实心肠还是很不错的，倒是和他本人……有几分相似呢。 　　事实上，对于他自己，江晓黎一直知道身上的优缺点是什么。从小聪颖过人，大家都赞叹他很好地遗传了身为医生父亲和大学文学教授母亲的优良基因，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提前明白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知识和人情世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比他年龄小的，他没法继续装幼稚；比他年龄大的，则认为他很幼稚，而且他还是一名80年代计划生育政策之下的独生子，从小父母工作忙碌，根本没空理会和照顾他。 　　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发现他经常躲在角落里一个人玩耍，极其不爱说话，于是含蓄地向他的父母建议，是不是应该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他是否患上了自闭症。江父江母本来还为自己儿子的听话懂事而自豪，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纵使工作再忙，他们也不能视之不见了，于是两个人难得地一起带他去医院。江晓黎看到自己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外出了，居然是为了检查自己有没有病，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幸亏医院是他老爸的地盘，经过儿科医生一系列耐心而细致到脚趾头的检查，包括身高、体重、血型直至智商测试，大家才知晓其实他根本不是自闭，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资优儿童，智商高达145！他之所以不愿意和别的同龄小朋友一起玩，纯粹只是因为觉得没意思而已。 　　江晓黎的父母暗自舒了一口气，毕竟只有一个宝贝儿子，要是真变成自闭儿童麻烦就大了。不过从此之后，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扔一本诸如少儿版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厚厚书籍给江小朋友，让他独自一个人翻阅思考以消遣时光。江晓黎那个懊恼啊，一气之下甚至想过，要是自己假装是自闭儿童，爸爸妈妈会不会就留在家里多陪陪他呢？ 　　当然，这只是他头脑发热之下的想法，其实，经历了这场无可奈何的自闭风波之后，他更加敏锐地发觉，他那对工作狂父母醉心于事业的劲头是不可能为了他而停止下来的。他老爸江励民，只在他出生的那个晚上陪了老婆半夜，第二天早上又精神抖擞地奔赴手术室了；他老妈许知芳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三十岁才生下他，产后三个月不到就恢复教学了，他从小就是在奶奶和保姆阿姨的带领之下长大的。现在，被公布成为一名高智商儿童，他们更加有理由抛下他了。天晓得，高智商儿童也还只是儿童啊，不是高智商人士啊，也还需要老爸老妈的关心和爱护啊！ 　　江晓黎小朋友躲在书房的角落里深深地思考了一天，就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必须要独自长大的事实。虽然有些小别扭，他倒没有心理扭曲地区怨恨甚至对抗父母，反正他也爱看书，自己一个人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也未必不是什么坏事。 　　坦白来说，他们两个对他还是不错的，凡事都尊重他，连买书包都会征询他的意见，看看他是喜欢蓝色还是黑色。他老爸就是一个典型的严父，对他从小就严格要求，父子俩难得见面，通常一见面就是端端正正坐在书房听他老爸训导天圆地方男儿当自强之类的人生哲理。他老妈忙归忙，还是会努力在周末挤出时间来帮他准备晚餐，只可惜她是有心无力，勉为其难做出来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江小朋友为了不伤他老爸老妈的心，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听完老爸的训斥之后再默默地吞下老妈惊悚的饭菜，小小年纪已经是磨练得老成稳重。 　　以前他还幻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作伴，有时候家里面来客人，面对早熟懂事的江小朋友，免不了会赞叹：“哎呀，这孩子这么聪明还这么乖，真是难得啊！干脆——你们再生一个吧！说不准和他哥哥一样聪明乖巧呢！” 　　他老妈听了别人的赞扬，欣喜骄傲之余，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她理性地认为，如果生出来的弟弟或妹妹智商没有他高的话，两个小孩都会很痛苦。江小朋友不禁暗自腹诽，其实——老妈你是更加怕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吧？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准他/她会因为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哥哥罩着他/她而骄傲呢。 　　聪慧的江小朋友渐渐长大，也顺理成章地在小学中学连跳三级。本来他有机会去上中科大少年班的，但是面对老师的推荐，他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太与众不同，而且他有自己的安排，就是去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学习，经过八年艰苦的本硕博连读，他23岁就已经顺利医科博士毕业，后来凭实力考进入了市医院，成为了主治医师。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了儿科，那次自闭症风波也许是一个契机。因为在检查过程中，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整个儿科医生护士们的笑容都那么真挚和蔼，摸着他的小脑瓜的时候眼睛里仿佛都在发着光，让他渴望爱的幼小心灵感动之余还得到了深深的满足。虽然他也明白，大家对他这么友好的某些原因，其实是因为他那位身位呼吸科主任的著名老爸。 　　等待结果的时候，江爸江妈在办公室里和科主任聊天，江小朋友则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豆芽般的小腿发呆。冬日暖暖的太阳透过大厅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带来一股静谧和安宁。突然，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一阵伤心的哭泣声，江小朋友好奇地望过去，是一个粉状玉琢的女娃娃，正窝在一位好看的年轻阿姨怀里哭泣。只见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挂在她白皙的苹果脸上，可爱极了，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 　　江小朋友平时是不会理会陌生人的，那天可能是被豆腐撞了脑，不禁好奇地主动发问：“阿姨，妹妹——她怎么了？” 　　年轻女子正在柔声安慰女娃娃，听到他的询问，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差异。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轻声地说：“小哥哥，妹妹生病了，不能见到她心爱的小猫咪，所以很伤心呢。” 　　“哦，原来是这样。”江小朋友点点头，他歪头想了想，从兜里面掏出来一只玩具叮当，伸手递出去，“这个——也算是一只小猫，送给你吧！”其实这是刚才检查的徐阿姨送给他的，他也很喜欢，不过现在他想，既然这个可爱的小妹妹这么喜欢猫咪，就干脆大方地转送给她好了。 　　女娃娃已经停止哭泣，湿润的长眼睫毛扑闪扑闪，带着好奇和探究望着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年轻女子笑了，弯弯的眉毛如同柳梢头的初月，“小哥哥你真厉害，刚才医生叔叔和阿姨哄了好久妹妹，她都停不了哭呢！”转头她又望着女娃娃，鼓励地说：“囡囡，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女娃娃的声音甜糯糯的，江小朋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奶奶最拿手的白糖打糕，香甜可口，怎么吃都不腻。 　　“不客气！你——要好好的哦，不能再哭了啊。”江小朋友老气横秋地说出了这句话，把年轻女子给彻底惹笑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柔软的黑发，“你的心肠真好小哥哥，将来谁要当了你的小媳妇，一定很幸福。” 　　小媳妇？江小朋友的脸蛋霎时通红得像苹果，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有时候吵着要玩过家家的游戏，他一直觉得很幼稚，谁爱找个小媳妇管着自己啊，麻烦死了！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位阿姨的话，他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脸上燥燥的，赶紧慌慌张张地编了个借口：“那个——阿姨，我爸爸找我呢，我先走了！” 　　说完江小朋友就转身一溜烟跑掉了，啊呀，真是丢死人了！不过跑过那个转角处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呀，那个小妹妹正咧开嘴朝着他笑呢！嗯，小丫头和她妈妈一样，笑起来，都很好看呢！如果，她不生病的话，那就能够永远和她的小猫咪在一起，也会一直笑得这么开心吧！ 　　通过这件小插曲，江晓黎隐隐觉得，也许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厉害的儿科医生，尝试给那些忍受着痛苦的孩子们带来欢乐和希望，反正他老爸已经给他规划好学医的人生，横竖都是成为医生，他总得找到一门让他有成就感的科目。那天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其实满心想念的，不是那份智商检验结果，而是那种被关爱、被赞扬和被重视的感觉。 　　当然，选择儿科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想成为他老爸的手下或者弟子，虽然他很敬佩他的成就——江励民如今已经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高级专家。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新领域里闯出一番成绩，他不想大家觉得他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获得成功的。 　　江晓黎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时，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是老妈。 　　“妈。”他简单明了地打了声招呼。 　　“晓黎，刚下班吗？吃饭了没有？”许女士虽然已经早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是依然中气十足的，毕竟做惯了拼命三娘，现在还是学校返聘的教授，权威感十足。 　　“……是。”江晓黎也不打算具体解释，模糊地回答。 　　“今晚不回来睡了？” 　　“嗯，太晚了，怕打扰您和奶奶休息。” 　　“那你别忘了周六相亲的事情，周阿姨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直接从那边去咖啡馆就好了。” 　　相亲？江晓黎眉头一皱，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以前许女士忙于工作，根本无暇关注他的终身大事，连他在大学里面有没有谈恋爱都不知道。她一直对自己儿子的自控能力和审美观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儿子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总归是不愁的。现在退休返聘之后，空闲时间稍微多了一些，经过一群老太太们的洗脑，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儿子也慢慢变成剩男队伍中的一员了。工作五年，快奔三了，还没有女朋友的消息。虽说身为医生确实很忙，但是也不应该忙到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啊！现在再不谈朋友，等她真正退下来的时候，孙子孙女估计都没影呢！ 　　思来想去，许女士雷厉风行地开始行动。先是跟自己儿子做了一个卧膝长谈，从《礼记大学》里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名言一直到居里夫妇献身科学双双拿到诺贝尔奖的励志事迹，江晓黎一直低眉敛目洗耳恭听，临到最后才微笑着反问：“妈，所以您的最后结论是——” 　　许女士心里暗自嘀咕，臭小子，给我装糊涂哪？她也不含糊，推一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淡定地说：“妈妈的意思就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嗯。”江晓黎不置可否。 　　听到儿子不慎积极的回应，许女士心里一动。她清了清嗓子，“为了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妈妈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江晓黎一愣，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父母开明，但是没想到他老妈居然这么直接。他暗自发笑，依然不动声色，“如果说，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许女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是这样的话，妈妈虽然很遗憾，但是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奶奶——估计就会很伤心难过了，你知道，她一直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重孙子出生。” 　　江晓黎从小就和奶奶亲近，许女士自然知道他的软肋在那里。他无奈地摇摇头苦笑，姜还是老的辣啊。 　　“可是——我工作这么忙，一般女孩也看不上我啊？”他很诚恳地表示着自己的态度，潜台词就是——我工作这么忙，根本就没时间花前月下好不好！ 　　他说得其实也算是实话。早年他醉心学习，根本就无暇谈恋爱，虽然他一直也是校草级人物，但是对于学姐学妹们爱慕的眼光却一直视若无睹，只是粉碎寂寞芳心一地。工作以后，发现自己的理论知识和实际应用还是相差太远，激起了他更大的热情在医术钻研上，他更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男女之情上，不知不觉几年光阴就这样流逝了。 　　“哎，这个妈也知道，本来吧，还指望你们医院那么多年轻未婚的女护士女医生，总有一个能和你发展发展吧，结果五年都没发展起来。不过妈妈后来想想，大家同一个单位，也不太好，首先是天天见面，容易产生审美疲劳；其次是大家都这么忙，估计也不利于家庭和睦和小孩成长。”许女士有条不紊地进行深入客观的分析。 　　江晓黎抬抬眼皮，不利于家庭和谐和小孩成长？您还知道这个啊？ 　　许女士仿佛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那个反面例子，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当然，我和你爸，那是特殊例子，不予讨论啊！” 　　语调一转，她继续沿着中心思想展开论述，“所以啊，妈妈想过了，不能给你再找一个同行，得给你找一个合适般配的，能够照顾你生活的姑娘。” 　　合适般配的姑娘？唉，这要真是那么容易找到，天下就不会那么多痴男怨女了。江晓黎抓了抓头发，“妈，那——您的打算是？” 　　许女士在两军对垒中完胜，心中暗爽，却依然保持着一个学者的风范。“你周阿姨从小看着你长大，也替你着急呢。刚好她侄女今年研究生毕业，考到公务员，在人事局工作，工作轻松，人也长得端庄大方，她觉得你们挺般配的，不如你们就这个星期六见个面，先从朋友做起吧。” 　　原来如此，相亲对象都准备好了，果然是风一般的速度啊！江晓黎心里暗叹，想不到自己也要和其它剩男剩女一样，开始漫漫相亲之路了。事到如今，他虽然对这件事情没什么热情，但是为了老妈的心愿，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安排了。 ☆、相亲 　　周六下午，江晓黎提前20分钟出现在约定好的绿岛咖啡馆。整个咖啡馆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轻柔的歌曲混着咖啡的特有香气悠悠地飘荡，带来若有似无的暧昧。他却无心欣赏这里的美景，直接坐在靠窗的卡座里，叫了一杯黑咖啡，用力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沿着舌尖迅速窜到了喉咙和胃里，顿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本来这是个难得的休息日，如果没有这场相亲，他宁可窝在被窝里睡懒觉，这个星期他已经值了三个夜班了，虽说他正当壮年，也禁不住此刻眼皮直打架，而且喉咙隐隐有些疼痛，可能是不小心着凉快感冒了。一想到一会儿还要硬着头皮和一个陌生女孩聊天，他就不禁直犯愁，唉，这还不如叫他去啃一本大部头的医学著作呢。 　　预定见面的时间是4点，墙上的挂钟刚刚过整点，相亲的对象，周阿姨的侄女卢慧敏，就娉娉婷婷地出现在江晓黎面前。她个头中等，样貌果然如同许女士所渲染的那样端庄大方，乍一看长得有几分神似六七十年代的电影女星。头发是流行的栗色大波浪，身上穿着一袭米色的风衣，搭配浅紫色的围巾，脚下的棕色小牛皮高跟鞋光亮亮，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可以说无懈可击。 　　“你好！我是卢慧敏，请问你是不是江晓黎江医生？”卢慧敏落落大方地询问，眼睛已经开始开始上下打量着江晓黎。 　　江晓黎当然知道自己正在进入被全身扫描的状态，他想，反正是相亲，就算是菜市场里的一块猪肉，还要被各式各样挑剔的家庭主妇以两根手指嫌弃地拎起来左察右看呢，更何况现在是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呢。唉，看就看吧！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今天其实并没有特别打扮，他的穿衣原则是简单干净就好，所以哪怕是去相亲，也只是刮了刮胡子，造型还是一贯的灰色羊毛开衫配蓝色牛仔裤，再披上黑色耐脏的大衣，五分钟就可以出门了。只是临出门的时候为了给老妈和周阿姨几分面子，勉为其难地喷了一下江乐乐上次送的发胶，用手胡乱抓了个发型就出门了。他实在是看不惯电视里那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所谓韩式花美男，对他来说，有那个多余时间喷香水以及研究怎么扎千奇百怪的围巾，还不如眯上眼睛多睡两分钟呢。 　　“呃，我是江晓黎，很高兴见到你。”他站起来，伸出手，脸上配合着得体礼貌的微笑。 　　卢慧敏握住他宽大的手，暗暗思忖：嗯，指甲干净，手指修长，手掌干燥又温暖；个头挺高，至少185，就算她穿10厘米的高跟鞋也够搭配；神情俊朗，穿着虽然简单，却透露着一股不羁和随意，浑身上下散发着难得的男人气概。更重要的是，天才少年，博士学位，主治医师，一切都很完美！ 　　尽管心里已经给江晓黎打了个超高分，卢慧敏还是维持着自己大家闺秀的仪态，不动声色地坐下，收腹挺胸抬头，露出8颗白牙的标准微笑，“江医生，你——来很久啦？” 　　“哦，也没有，刚来一会儿。卢小姐想喝点什么？”江晓黎也弯腰坐下，扬手招来侍应生，礼貌地询问。 　　“卡布奇诺吧，谢谢。”卢慧敏点的是淑女们都爱喝的品种。瞥见江晓黎的黑咖啡，她甜甜一笑：“江医生喜欢黑咖啡，不怕——味道苦么？” 　　“哦，习惯了，工作太累，喝黑咖啡容易提神。”江晓黎心里突然有点恶作剧的想法，要是告诉这位卢小姐，自己纯粹只是为了对着她不睡着而不得已点的黑咖啡，不知道她会不会嘴角抽搐？ 　　“我爸爸——也喜欢喝黑咖啡，他老和我说，能喝得下黑咖啡的人，都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人，据说，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就喝了近五万杯咖啡。不知道——江医生同意这个说法吗？”卢慧敏眼角瞄了一眼江晓黎，意带探究。 　　自我意识很强？应该是自虐意识很强吧？黑咖啡独特的醇厚香气，只有苦涩过后才能慢慢体会，偏偏又消逝得很快，只有紧接下一口才能继续留住这份香气。也不知道哪个无聊的家伙，去统计巴尔扎克喝了几杯咖啡，难道他以为自己是潜伏在大作家身边的佣人么？ 　　江晓黎轻轻整理了一下风衣，耸耸肩，“这个——见仁见智吧，爱喝卡布奇诺的人，有人说是小资格调；爱喝焦糖玛琪朵，则是长不大的小孩。我觉得，就算是爱喝白开水，也总会有人去评论他是不是性子平淡吧，其实，说不准他只不过刚好是肠胃不舒服而已。” 　　卢慧敏有些赫然，其实，她私底下最爱喝的咖啡恰好就是焦糖玛琪朵，难道——她是个小屁孩？她清咳了一下，“哦，我总是担心，咖啡喝多了，毕竟对身体不太好，江医生，你说是不是？” 　　江晓黎摇摇头：“一般人都只关注咖啡里的咖啡因成份，其实咖啡里所含的亚油酸有防血栓、缓解偏头痛、降低中风机率等作用。如果是适量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卢小姐关心长辈，也不用太过忧虑。” 　　“哦，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不了解，今天听你这么专业的解释，我就放心了。”卢慧敏微笑地点点头。 　　聊完咖啡的话题，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搅动着浓香的咖啡，卢慧敏寻思着如何进入今天的主题。对于相亲这件事，她原来并不是很感冒的，毕竟自己条件也不差，不想被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端详和挑剔。可是今天坐在她面前的这位，却是她耳闻已久的人物，个人条件出色不说，家庭环境也无可挑剔，所以姑妈一和她提这桩事，她就爽快地答应了。为了这次见面，她光是考虑穿着搭配就认真准备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她虽然心满意足，但是作为女孩子，还是不能太积极主动，潜意识里，她想在他面前维持矜持的形象。 　　“江医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卢慧敏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从最安全的问题出发。 　　“嗯，工作比较忙，没什么爱好，有空的话就和同事打打篮球吧。”上学的时候，他的爱好挺多的，画画、编程、数独、篮球还有击剑，按照他的领悟能力，是学什么会什么，只是工作以后，真的没什么空闲时间去继续自己的各种爱好。 　　“很健康的爱好啊！我就不爱运动，平时也就喜欢听听音乐看看书什么的，标准一个宅女。” 　　当然这年头，窝在电脑前点击《中国好声音》就是听音乐，狂划拉手机看言情小说也可以叫做爱好文学。不管怎么样，相亲时抬出这套说辞还是很能糊弄人的。当然卢大小姐本人确实是经常欣赏古典唱片和翻阅经典著作，毕竟她是外语系毕业的，家里又是书香世家。只是她担心自己说出来稍嫌做作，就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说法。 　　但是江晓黎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并未寻着她的回答，接着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和书籍，卢慧敏有些怅然若失。 　　江晓黎是故意没有接着提问她的。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对于自己内心的感觉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位卢小姐尽管优雅大方，符合大部分人男人的审美标准，却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对着她，他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提不起兴趣去了解和敷衍。 　　其实对于一见钟情，他是抱着怀疑态度的；相亲这样的短暂见面和交谈，又多少带了待价而沽的成分，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相比之下，他更相信日久生情，他也更想通过一场偶遇来寻找未来的那个她，茫茫人海中，他们因为命中注定而走到了一起，不早不晚，刚好遇见了彼此，想一想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正所谓，得之我命，不得，他觉得，应该也不会不幸吧。 　　思来想去，却想到还有好长时间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会面，江晓黎不禁神色有些凝重。 　　卢慧敏瞄了一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好像气氛一下冷了下来，有点尴尬。她眼睛眨了眨，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江医生——平时爱吃什么口味的菜啊？” 　　一方面，她是想善意地提醒对方，按照正常程序，一会儿他们要共进晚餐；另一方面是想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以免将来大家一起生活产生矛盾。一起生活？想到这个敏感的字眼，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赶紧佯装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什么口味？”江晓黎愣了一下，脑海里立即出现了那天晚上那顿出乎意料的怪异晚餐。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他的味觉却一下子被勾起了回忆，同时想起的，还有那位冷清不苟言笑的大厨，和面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卢小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突然想发笑。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了。 　　卢慧敏此刻却是又喜又恼。喜的是，对面的男人轻轻一笑，眼角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是那么迷人，轻而易举把她的芳心虏获；恼的是，从坐下到现在，貌似一直是自己在不断发问，他只是负责回答，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要了解她的欲望，现在他居然在发呆！根本是眼里没有她嘛！她不由自主地失落，握住咖啡杯的手骨节都有些发白了。 　　“江医生？”虽然失落，她还是努力忍住心中的不快，继续维持大方得体的形象。 　　“哦，不好意思，我——什么口味都可以接受。”他回过神来，笼统地回答了一句。想了一下，他主动问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卢小姐，你有没有尝试过——暗黑料理？” 　　“暗黑料理？”卢慧敏愣了一下。 　　“哦，就是造型有点奇怪，味道有些独特的食物，打个比方说，就像——街边小吃那种东西。”江晓黎眯了一下眼睛，给了一个含糊解释。 　　“街边小吃？你——也吃吗？”医生不是应该最有洁癖吗？街边小吃这种东西他也会看得上眼？卢慧敏纳闷不已。 　　“哦，有时候偶然尝试一下新鲜东西也不错。”江晓黎淡淡地笑了。 　　“想不到江医生还挺随和的，我倒不敢尝试这些东西呢。”卢慧敏皱着眉头，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不过，有时间的话，我也爱动手下厨，有机会的话——请你试一试我的手艺？”斟酌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暧昧的邀请。如果他说好，那就是证明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意思的，男人——不都喜欢下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吗？ 　　正当她竖起耳朵期待江晓黎的回答时，江晓黎的手机“嘀嘀嘀”地响了。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可能是医院的信息，我先看一下。” 　　打开手机扫了一眼，江晓黎满怀真诚地对卢慧敏说：“真是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现在要马上赶回去，先失陪了。” 　　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江晓黎放下一张一百块就急匆匆地走了。卢慧敏望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嘟着嘴，心里真是失望到谷底了，答案没要到不说，连下次再见的客套话都没有。哎，天才医生都喜欢这么虐人的么？ 　　她不知道的是，江晓黎此刻却是无比感激中国移动发过来的骚扰短信。虽然说谎不太好，但是要他再对着这位无感的卢小姐深入交谈，他宁可立刻赶去医院再做一台手术。老妈，只能对不起你了！ 　　 ☆、红娘 　　坐在车上，江晓黎握着方向盘，自我解嘲地咧开嘴笑了笑，为了逃避相亲想出假装急诊这招，还真是有辱自己的智商。不过他晚上确实是要回去上夜班，只是现在这个钟点，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要不要照例回医院食堂解决呢？ 　　不知怎么的，他又莫名回味起那天晚上口腔里萦绕的清香酸甜的柠檬水味道，方向盘下意识地一转，车子就已经往临江路方向驶去。 　　十五分钟后，他已经到达赏味居。从车里透过玻璃望出去，天色尚早，夕阳还未完全下山，带着余温的阳光虽不足以驱散冬日的严寒，懒懒地挥洒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倒也有几分写意和温情。他把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的空位上，锁好车门，大步朝目标走去。 　　赏味居的门虚掩着，门口比上次多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娟秀的字配着可爱俏皮的粉笔画，介绍今天的特价套餐，而且居然还附带着简洁易懂的英文解释，看得出来是花了一定心思来准备的。江晓黎的嘴角一抿——从字迹来看，这应该是那位酷酷大厨的作品，想不到——她还挺有品位的。 　　“大哥？你又来啦？”还没到门口，耳边突然响起来一声意外又惊喜的声音。 　　江晓黎正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回头就看见了张思凯正搬着一个大大的泡沫箱子，站在身后盯着他，小眼睛里露出狡黠和探究。 　　他回过神来，指着门口问：“你们……开始营业了吗？” 　　张思凯笑嘻嘻地说：“刚刚到点，林末姐还在里面收拾呢，你进去吧？是不是觉得我们的东西很好吃，所以又过来啦？” 　　江晓黎含糊地“嗯”了一声，看见他捧着箱子颇吃力，走过去接过箱子，“我来吧。” 　　张思凯本来想推辞，但是看见他比自己高出约摸一个头，也只好耸耸肩。他机灵地跑过去掀起门口的布幔，“大哥，进来吧。” 　　江晓黎捧着箱子低头进去，发现里面灯光已经亮起，有一个中年阿姨正在拖地打扫卫生。他回头问张思凯：“这个……放哪里？” 　　张思凯努着嘴指了指厨房，江晓黎直直往里面走去，却没有看见他在背后捂嘴偷笑。 　　江晓黎走进厨房，面积不大的几平米空间，设备简单而完善，难得的是没有常见的油腻腻的感觉，锅碗瓢盘等都有条不紊地摆放着，给人一种干净舒服的感觉。窗台上甚至还摆放着一小盘不知明的绿色植物，给这烟火之地凭添了几分生机盎然。 　　林末此刻正背对着他在忙碌，听见动静，她自然而然地招呼道：“东西拿回来了？你打开冰箱放进去吧。”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脖子上还是挂着那件蓝色格子围裙，两只袖子卷了起来，细细的胳膊更显白皙。齐耳短发大概是有些碍事，也被她撂起来别在耳后，露出有些红润的小巧耳廓。他盯着柔和灯光下忙碌的林末，不禁心头有些莫名的燥热，奇怪了，厨房里明明没有开空调啊？ 　　江晓黎不出声，默默地蹲下来，把泡沫箱子打开，才发现原来里面装的是新鲜的牛油果和芦笋之类的西式果蔬，还有一些刚采摘的薄荷叶和百里香之类的调味植物。他拿起来闻了一下，满鼻的清香，不由得静静地笑了。 　　他慢慢地把东西放好，刚想把冰箱关上，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放在冰箱门上的一瓶看起来绿油油的调味品，还来不及反应，“哐当”一声响，碰击的声音在窄小的厨房里特别刺耳。 　　“张思凯！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林末一声低喝，猛地回头，却意外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江晓黎正面露歉意地看着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解释：“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碰了一下你的瓶子。” 　　她乌黑的大眼睛有些瞪圆，带着几许不可思议和诧异，嘴唇轻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正当江晓黎以为她要开口追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却眼皮一低，带着一丝疏离淡淡地说：“没事，我以为是张思凯呢。谢谢你帮忙了，你——先出去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下单就好。” 　　说完她就转身继续在灶台上忙碌，小小的厨房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晓黎有些愣怔，低低地说了一声：“……打扰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再瞧了瞧，只见灯光笼罩着她单薄的身体，模糊的影子投射在灰白色的墙上，寂静无声却好似一幅引人沉醉的山水画。 　　他来到内厅坐下，发现已经又进来了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看他们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的样子，应该是慕名来尝新鲜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看了论坛的消息才过来的？江晓黎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原因，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唉，自己怎么好像也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呢？ 　　“大哥，谢谢帮忙啦！你看看要吃点什么？”张思凯看见江晓黎出来的时候，眉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偷偷咧着嘴笑了。他殷勤地拿了一杯温开水和菜单给他，手指按压着原子笔的顶端准备下单。 　　“呃……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些……稍微普通的菜式？”江晓黎并没有看菜单，斟酌再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并非不喜欢那天的菜式，只是今天身体感觉不太舒服，太刺激的东西他也吃不下。 　　张思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笑嘻嘻地说：“那要不——我和林末姐说一声，叫她下一碗面给你，怎么样？她做的面可好吃了，我们晚上宵夜的时候都抢着吃呢！” 　　“好的，那麻烦你了。”江晓黎点点头，微笑着致谢。 　　“不客气，大哥你都是我们熟客了，刚才又帮了我的忙，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啦。你稍等一会儿啊。”张思凯挤眉弄眼的，心里暗爽，其实他巴不得江晓黎多来几次呢，这样才有机会和林末接触了解，日久生情嘛！ 　　他转身又去给旁边的小情侣下单，然后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拱到林末身边，讨好地说：“林末姐，这是菜单。还有，刚才帮忙搬货的那位大哥说，他想吃一些普通的菜式，我就自作主张地帮他点了碗面，要不——你就给他做一碗平时给我和张婶宵夜的三鲜面吧，他肯定满意。” 　　林末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接过单子，乜了张思凯一眼，声调略微提高：“三、鲜、面？” 　　张思凯莫名其妙有些心虚，声音也不禁低了几分，“那个……我看那位大哥也是个好人嘛，他很热心帮我搬东西，再说人家都来第二回了，我们……给些特殊照顾也可以吧？” 　　林末没好气地甩下单子，“行啊你张思凯，特殊照顾？干脆你来做大厨好了！要是每个客人都不按规定的菜单来下单，都要什么特别照顾，我忙得过来吗？你真以为我是三头六臂吗？” 　　张思凯看见她好像真有几分上火，赶紧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讪讪地道歉：“林末姐，我错了，真错了！下不为例，我保证！” 　　林末也没理他，只是轻哼了一声，“还不快出去招待客人，杵在这里干嘛？顺便帮我叫张婶进来洗菜。” 　　张思凯知道自己已经计谋成功，答应了一声赶紧乐呵呵地跑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这臭脾气真难搞！你不知道我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绞尽脑汁呢！” 　　江晓黎坐在靠窗的桌子，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他抬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暗，灰蓝色的天空中残留着几抹夕阳的余晖，一弯新月正在天边悄悄爬起，万千灯火点亮，家家户户又开始准备每一天的平常晚餐。 　　正在发呆，电话突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原来是老妈，想必是为了追问相亲的事情。江晓黎苦笑一下，打开通话键，许女士沉稳的声音马上就传了出来：“晓黎，你在哪里呢？” 　　“我——准备吃晚饭。”江晓黎没正面回答自己在哪里。 　　“我听你周阿姨说，你没和小卢一起吃晚饭，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 　　“我有事情，所以就先走了。”江晓黎已经敏感地觉察到许女士此时低沉的声音里竭力掩饰的不快，他也不想直接提自己编造的借口，只能笼统地说自己有事。 　　“你不要给我胡扯什么医院有事，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们张主任，他说科里根本没什么急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不上人家小卢所以才借故离开的？”许女士已经有几分气急败坏。 　　江晓黎没想到他老妈还有这么一招，看来对这次相亲她还真是寄予了厚望。他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妈——不是我看不上她，我是真心觉得我们俩——不合适，所以——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才半小时你就知道你们不合适，这也太儿戏了吧？”许女士颇为不满他的说辞。 　　“妈，现在医生看一个病人，两分钟就要开出药方了，30分钟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了。”江晓黎耐心地安抚情绪激动的许女士。 　　“你是在找女朋友，不是给病人看病！怎么能这么儿戏！”许女士“哼”了一声。 　　“妈，”江晓黎眉头一皱，稍微挺直了脊梁，正色道：“我看病人也不是儿戏，虽然，我也很想分配给他们每个人半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来研究病情，可惜我——做不到。”他每次看门诊，望着怀抱着生病宝宝的焦急父母们，真的很希望能多和他们聊聊，除了更加仔细地了解孩子的病情，也想着要耐心安慰一下他们。可是每次看到电脑上显示的长长的等待号码单，他无能为力的感觉总是那么沉重。 　　许女士知道这个儿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何况还涉及到他热爱的工作，那更是碰不得的话题。慈母心切，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妈妈知道你做事很认真，只是——这次真的不行么？小卢的条件真的很不错，而且，听你周阿姨的口气，好像人家对你还挺满意的。” 　　听到老妈失望的口吻，江晓黎也软了口气，“妈，我对她——真的没感觉。天下好姑娘还很多，我答应您以后继续努力，这次不行就下次，你帮我谢谢周阿姨吧。”为了安慰许女士，他又笑笑道：“再说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第一次相亲就成功的，您放心，我一定努力给您找一个更合适的。” 　　“不是给我，是给你自己！”许女士又好气又好笑，“好了，你好好吃饭吧，我就不多说了，你奶奶那边我会替你解释的。”儿子怎么说也答应开始相亲了，不成就不成吧，还是不要逼得他太紧了，她知道他做事有分寸，说不定以后还真能找到更满意的姑娘呢。 　　“好，替我转告奶奶，过两天我回去见她。”合上手机，江晓黎无奈地摇摇头，唉，从今以后恐怕真的要踏上漫漫相亲路了。刚抬起头，他猛地发现张思凯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莫名有些——瘆人。他疑惑地问他：“你——” 　　“大哥，你是不是在相亲？那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张思凯的欢喜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 　　“呃——是的。”江晓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前这个小年轻，身板虽然瘦弱了些，但是还算眉清目秀，再加上时下流行的单眼皮，怎么也算得上小正太一枚，可是看他那诡异又热切的眼神，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想起当初他敷衍许女士的话语，江晓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虽然——他对于这个特殊群体并无任何歧视，可是问题是，他是个标准直男啊！现如今连王力宏都娶二嫂了，他江晓黎可没有理由走小众路线啊！ 　　“啊，那个……我不是有意偷听你电话的。”对上江晓黎怀疑又警觉的眼神，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过，你如果想找女朋友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很不错的。” 　　“……介绍一个？”江晓黎更加糊涂了，难道——现在收银小弟都流行兼职当红娘了吗？ 　　张思凯张嘴正要继续，突然厨房传来了上菜的摇铃声，他匆忙地扔下一句“稍候再和你聊”，飞奔着过去上菜了。 　　 ☆、意外 　　张思凯先给旁边的小情侣上菜，小女生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已经哇哇大叫，躲在男朋友的怀里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江晓黎扫了一眼，不禁有些失笑，原来他们点的是大胆出格的浴室主题——金黄色的蛋炒饭被盛放在刷牙的军绿色搪瓷缸子里，上面还插了一只带着卡通牙刷头的勺子；酷似脸盆的碟子里，血红的意大利面横七竖八地安静躺着，而调味的胡椒粉则被装在贴着老旧须后水广告牌的瓶子里；更加让人喷饭的是——小巧的马桶碗里装的是一小段一小段裹着巧克力的香蕉！看来，没有几分定力还真是吃不下去啊！ 　　小女生战战兢兢地指挥小男友去打头阵尝味道，江晓黎看着他为了维持面子故作镇定的样子，又想起林末与众不同的趣味，不禁抿着嘴偷着乐——她看起来一副清秀无害的模样，嗯，还有那么点冷清，没想到脑瓜里却有这么多奇思妙想，有意思！ 　　正在走神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只带着蓝花边的大瓷碗，“大哥，你的爱心面条来啦！”张思凯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低头盯着碗里的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淡淡的汤底，细长的面条，上面叠放着四条碧绿的青菜，三朵饱满的香菇，两片胡萝卜和一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这是——？”他疑惑地问。 　　“嘿嘿，本来我叫我们林末姐——哦，就是我们老板娘兼大厨——给你做一个她拿手的三鲜面，她却说你感冒了，现在不能吃海鲜，所以就做了这个素面给你，那个——香菇还是帮助增强抵抗力的呢。”张思凯殷勤地解释道。 　　“哦，对了，她还特地吩咐给你这个。”江晓黎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又是柠檬水！ 　　“你喝一口，和上次的不一样哦！”张思凯讨好地看着他。 　　不一样？江晓黎半信半疑地端起柠檬水，眉头一拧，又甜又咸！张思凯毫无意外地看到他这副吃惊的表情，得意地说：“我问林末姐为什么，她说，你的嗓子不舒服，所以特地加了点盐，可以帮你喉咙舒服点。怎么样，很特别吧？” 　　特别！江晓黎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暖洋洋的，热乎乎的，莫名的舒服惬意。刚才他只是开口对她说了两句话而已啊！她居然就细心地注意到他感冒了，喉咙不舒服，所以——她才特意准备了这份特别的面条和柠檬水？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替我谢谢她了。” 　　“谢谢？”张思凯狡猾地反问，“我很忙的啊，你可以亲自向她道谢，这样更有诚意哦！” 　　江晓黎愣了一下，脑海里又情不自禁浮现出她冰冷的面容——如果自己再冒冒失失走进厨房，估计她会抓狂吧！他苦笑了一下，委婉地拒绝了张思凯的建议，“下次吧，现在——还是先不要打扰她工作好了。” 　　张思凯的如意算盘落空，不禁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嘟嘟囔囔地走了。他心里有些犯愁，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都这么淡定呢？唉，给他们俩牵线搭桥，光他这个媒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可不行啊！ 　　江晓黎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张思凯的失落情绪，他现在正专心致志地品尝着这碗家常面条。嗯，汤底清甜却带着浓浓的鸡味，面条筋道刚好入口，青菜碧绿一点儿也不老，香菇细嫩，胡萝卜爽脆，鸡蛋居然还是溏心的！袅袅热气之中，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品尝到了奶奶家常的手艺——都是那么细腻而温馨。这简简单单的一碗清汤挂面，她究竟放了多少心思在里面啊？ 　　旁边的小情侣经过品尝，表情也已经渐渐由最初的惊恐变为惊讶，小女生拿起相机咔嚓咔嚓一顿乱拍，然后叽叽喳喳地赞叹不已，还不断地往男朋友嘴里甜蜜喂食。三个人都在用心地品尝着这难得的美味佳肴，外面寒风肆虐，里面却是和煦如春，墙角的取暖器静静地放送着热量，可口的美食顺着喉咙来到胃里，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有活力起来。 　　江晓黎一边咀嚼一边沉思，这方小小的洁净厨房，仿佛是她的秘密天堂花园——躲在里面耕耘挥洒，给别人提供满意的成果。她应该，是非常享受这份乐趣吧？ 　　他正在走神，耳边突然传来了小女生的尖叫声：“阿城，阿城，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啊！” 　　江晓黎抬头望去，小男生的脸色发青，神色古怪，再看他摸住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的样子，他立刻明白了，这个阿城应该是不小心被食物卡在喉咙，快窒息了！ 　　他赶紧一扔筷子，长腿一迈，两步跑到小男生身边，拎起他，双手在背后抱住他的腰，握紧右拳，大拇指侧贴住他肚脐上方，再以左手抓住右拳，迅速地用力向上一顶。 　　正被卡得就要断气的阿城受到江晓黎双手突如其来的撞击，“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长长的面条。他虽然脸色煞白，两眼圆睁，但是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 　　小女生早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呆若木鸡，一看到男朋友被成功抢救，也“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扯着嗓子喊道：“阿城，阿城，你吓死我了！” 　　江晓黎松开还在大口喘气的阿城，小心搀扶着他坐下，脸色镇定地告诫小女生：“下次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喂你男朋友吃东西了，这样很容易发生意外的。知道吗？” 　　小女生看见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含着泪胆怯地点头：“我……我知道了，那个……刚才谢谢你了。” 　　这场意外发生得如此迅速，张思凯由头到尾只是傻傻地站在旁边，都没反应过来，江晓黎已经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自己的晚餐。他恢复神智，一脸崇拜地跑过来，望着江晓黎，竖起大拇指，“哇塞，大哥，你太厉害了！神勇啊，居然成了救人英雄！” 　　江晓黎抬头望着他，微微笑了，“常识而已，况且，我是医生，这完全就是小事一桩。” 　　“啊？你是医生啊？难怪这么镇定！”张思凯张开嘴还想继续表达他对江晓黎的滔滔崇拜之情，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一把清冽的声音：“张思凯——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地板清理一下好吧？顺便再给客人端一杯温开水过来。” 　　江晓黎转头望过去，原来林末听到声响，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厨房出来了。她倚在门上，双手抱臂，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 　　张思凯“哦”的一声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拿笤帚和扫把，经过林末身边的时候，她附在张思凯地耳边低低地叮嘱了几句话，说完掀起帘子就转身走了进去。 　　江晓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好像往自己这个方向瞄了一眼，眼睛里带着几许闪烁不明。 　　旁边的小情侣已经从恐慌中渐渐恢复平静，不过看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甜蜜的晚餐了，相互安慰了一下彼此，招呼了张思凯过来准备结帐。张思凯手脚迅速地算好数，把帐单递过去：“60块，谢谢光顾！” 　　听到这个报价，小情侣有些不可思议。阿城拿过帐单看了又看，奇怪地问：“我们叫的不是88块钱的套餐吗？而且——还没加服务费呢，怎么这么便宜？” 　　张思凯笑眯眯地回答：“哦，我们老板娘刚才说了，让你们在小店受惊了，很不好意思，所以给你们打了个折扣，小费也不用你们出了，就是——麻烦记得以后多帮我们宣传啊。” 　　他们恍然大悟，也不再客气，阿城掏出皮夹子把钱递给了张思凯，诚恳地说：“那就谢谢啦。” 　　小女生其实刚才有些暗自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还嘀咕着下次再也不来这里噩梦重温了，没想到林末却早就先他们一步考虑到了他们的顾虑，大方地承担责任，还给他们打了折扣，这让她又诧异又惊喜，也对自己刚才的小心思有些羞赫。 　　她拉拉男友的衣袖，悄悄地说：“这家老板娘人还真好！我们…….下次找个机会再来吧，我保证…..不再乱喂你吃东西了。” 　　阿城宠爱地捏捏她的鼻子，安慰她：“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亲自向江晓黎道谢，他又站起来，来到江晓黎身边，稍稍鞠躬，感激万分地说：“这位先生，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 　　江晓黎点头笑了笑，“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下次记得小心点就好。这里——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吧？有空记得多来。” 　　小情侣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相互打了个眼色：这口吻，听着怎么这么像——老板呢？ 　　张思凯这时刚好把零钱送过来，听到江晓黎的回答，心里可是乐开花了——哈哈，这么快就知道帮林末姐打广告了，看来——这两个人有戏啊！ 　　等那对小情侣一消失，张思凯就急急忙忙地向江晓黎称赞自己的米饭班主：“怎么样？我们林末姐很不错吧？” 　　江晓黎轻轻地笑了笑，“不错？你是指——经常这样给顾客打折？不过这样的话，你们的收入不就减少很多？” 　　“呃——”张思凯心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不过脑子思考了一下，嗯，不能让他觉得林末太无能了，他赶紧补充了另外一件突发事件，“那个，其实我们林末姐也不总是这样吃亏的。上次，有个胖男人吃完了估计是不想给小费，就非要诬蔑我们做的东西难吃，还嚷嚷说在饭菜里面发现了一根头发，要去食品卫生部门举报我们。结果，她只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如果他坚持要这样做的话，她也会拿在场所有人的头发去做DNA对比，看看究竟是谁的头发。如果验出来这是他的头发，她就要去法院告他诽谤，还要法院判他在报纸上公开道歉。那个死胖子，一听我们林末姐那么说，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扔下钱就跑了。哼，你说一个大男人，为了省那10%的小费，至于嘛？真是小气又寒酸！” 　　拿头发去做DNA对比？还要去法院告别人？相像着外表柔弱的林末和胖男人据理力争的场景，江晓黎忍俊不禁。也是，她要是手一敛脸一冷眼一瞪，估计十个男人有八个会被她看得心虚冒冷汗。不过，她也真是太大胆了，要是那个男人真是个流氓痞子怎么办？这家店总共就两个女人一个小青年，对方真要闹起事情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着想着，他的眉毛不知不觉拧成了一团。张思凯盯着他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严肃的俊脸，有些纳闷，该不会是，他联想到了一会儿自己要结帐的事情吧？莫非他在想，自己只是吃了一碗素面而已，难道也要交10%的服务费？ 　　张思凯故作轻松地向正在出神的江晓黎晃晃五个手指头，“那个，你不用担心帐单的问题了，她也交待了，今晚多亏你救了我们的顾客，所以——这碗面她请客。” 　　请客？江晓黎完全没料到她在意外发生之后，不但没有大惊小怪，还依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头脑，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后续事情。她的年龄，和她的表现还真是不太搭呢！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依偎在父母或男友怀里撒娇，她却要独自一人去处理这么多事情。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对林末，除了欣赏，还有那么一点点……隐隐的心疼。 　　 ☆、约定 　　吃完这顿特别的晚饭，江晓黎开车回到了医院。晚上要值大夜班，他一般都会提早半个小时到达办公室做准备。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值班的小护士汪月正在和蔡佳怡聊明星八卦，一看到他进来，马上殷勤地站了起来，附送上甜甜的微笑，“江医生，你来啦？” 　　江晓黎闻声驻足停留，礼貌地询问：“你们也这么早，晚饭吃了吗？” 　　“我们吃过了，是自己带的饭。”汪月脸上略带潮红，小心脏砰砰乱跳，努力掩饰着激动的心情。 　　“好，我先进去了。今晚又要辛苦你们了。”江晓黎点点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汪月呆呆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蓝色的大门后，忍不住双手合十痴笑了起来，“佳怡姐，你看你看，江医生今天穿黑大衣耶，也太有型了吧？他刚才冲我笑了哎，他还问候我了呢，我简直是——简直是太幸福了！” 　　蔡佳怡继续滑弄着男朋友给自己新买的智能手机，头也不抬地“切”了一声，“小姐啊，你这副花痴样也太明显了吧？千方百计求护士长给你排夜班和江医生一起就算了，人家只是随口问问你有没有吃饭，你就恨不得英勇献身的样子。这么猴急，小心江医生被你吓跑了！” 　　汪月丝毫不理会她的揶揄，鼻子轻哼，“你是饱汉不知饥汉苦，本来我们这份工作就辛苦又乏味，好不容易遇见江医生这么帅的，能不让人精神振奋吗？” 　　蔡佳怡送她一个大白眼，“精神振奋？我看你都快亢奋了！你呀，意淫一下就可以了，咱们江大医生可是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汪月听到她的话，咬着下嘴唇，嘟囔了一句：“名草有主？！” 　　蔡佳怡听见她的嘀咕，忍不住笑了，“你呀，别不服气，人家蒋敏蒋医生年轻貌美，老爸还是咱们院的副院长，据小道消息分析，搞不好明年就转正升做院长了。这么一位佳人，和我们江医生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啊！总不能他放着这么好的对象不要，和你一个普通小护士共谱恋曲吧？我看啊，这只能出现在偶像剧里，比中五百万彩票还难！” 　　汪月不置可否，她又偷瞄了一下江晓黎的办公室，小声地说：“我觉得，江医生对蒋医生完全不来电，你没看蒋医生其实和我差不多吗？都是单相思一厢情愿！我都偷听到蒋医生约他出去好几次了，他都推脱自己忙。就前天，她还说自己有两张音乐会的票，想和他一起去，他愣是说自己没有音乐细胞就给拒绝了。你看，哪有男人会舍得推漂亮女孩的约啊，依我看，他是压根儿就不想去！” 　　“咳，就算人家是单相思，那成功的希望还是比你大好不好？找到一个好岳父，那可以少奋斗好多年啊！江医生现在拒绝她，没准过一阵子就想明白了呢！”蔡佳怡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企图让汪月摆脱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可别埋汰我们江医生了，”汪月撇撇嘴，“他人那么聪明，学历高，论文多，技术又这么过硬，听马医生他们说，可能过了年马上就要提拔为咱们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了，他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了？再说了，他爸还是江主任呢，比不过蒋院长么？” 　　“这你就不懂了，江主任只是技术专家，这年头，要想往上走，还是要看头上的头衔有多大，不然这么多人情愿脱了白袍也要坐办公室干吗？不就是为了捞得更多吗？我们这些小蚂蚁啊，只有辛辛苦苦熬夜干活的命啊！”蒋佳怡正在大发感慨，突然发现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又亮了，叹了一口气，“你看，话还没说完呢，这23床又喊人了，赶紧的吧，估计是点滴快完了。我刚才已经去了两趟服侍这位小祖宗了，这回换你了。” 　　汪月只能认命地拿起一瓶药水，无奈地走向病房。23床的小患者叫许子楠，前两天因为上呼吸道感染转变为肺炎住院了，虽然才5岁，却很难应付，因为他每次扎针都不合作，像个小虫子似的左扭右扭，就连插个温度计量体温都被他嫌弃太凉不肯合作而折腾半天，儿科的护士们都已经被他搞怕了。白天还好些，有经验丰富的护士长刘璐来负责搞定这个恼人的小家伙，但是晚上护士长不在了，大家只能硬着头皮轮流上阵了。 　　“楠楠，你怎么啦？”汪月望着小嘴嘟得高高的小男孩，挤出笑脸问他。一边询问一边麻利地把针头从滴完的空瓶子拔下，换上新的药水。 　　“我不想打吊瓶了，我要回家！”小男孩大声地嚷嚷，说完还用力地捶了一下床板。 　　“哎哟，小祖宗，你大喊大叫什么，打疼自己的手没？”楠楠的奶奶在旁边心疼地摸着他的手。 　　“我要回家，回家！我不想在这里！”楠楠重申一次，小脸憋得通红，因为激动还呛得咳嗽了几声。 　　“好好好，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家。”奶奶看见宝贝孙子受苦，更加难受，搂过他颤颤巍巍地安慰。 　　“他……爸爸妈妈还是没回来吗？”汪月偷偷地问了一句。住院两天了，都是楠楠的奶奶过来照顾他，爸爸妈妈据说都在外地出差。 　　“嗯。”许奶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这孩子也是命苦啊，爸妈常年不在家，这都住院了也没见着他们，心里难受啊！” 　　许子楠窝在奶奶怀里，圆圆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但是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就是不让委屈的眼泪流下来。 　　汪月看着这一对独自悲伤的祖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们。她也才刚刚从护理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两个月，临床经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正在她尴尬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把低沉温和的声音：“怎么了？” 　　汪月回头一看，如释重负，救星来了！要说能让这个小东西服气听话的人，估计除了他爸妈就是江医生了。那天许子楠刚入院正在哇哇大吵大闹，碰巧江晓黎下班经过。看着手足无措的同事们，他走过来，从黑色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魔方，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小朋友，叔叔给你变个魔术吧？” 　　小家伙眼眶里还带着泪，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如同电影中的武侠高手般快速转动，“啪啪啪”不到五秒钟，魔方就已经神奇地恢复了颜色排列。 　　这手绝招一露，屋子里大大小小都倒吸了一口气，小家伙更是眼神精光，目露崇拜，早忘了自己为什么哭闹了。大家伙虽然知道江医生从小聪颖过人，平时却从不见他显山露水，原来他果然这么厉害啊！ 　　面对一屋子的粉丝，江晓黎倒是镇定自若，只是揉揉许子楠的脑袋，淡定地说：“如果你好好配合护士姐姐，江叔叔就把这个魔方送给你，怎么样？” 　　小家伙马上点头如小鸡啄米，抱着魔方就不撒手了，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想不明白江叔叔的手怎么可以那么快呢？简直可以当刘谦的师傅了！ 　　江晓黎见安抚的目的已经达到，颔首礼貌地向其余人点头，留下一句：“大家辛苦了。”说完就又飘飘然下班了，留下众粉丝们继续膜拜中。正因为这一出，小家伙这几天可是天天翘首以盼见到江晓黎呢，现在他好不容易出现了，看来今晚的麻烦可以解决了！ 　　汪月想到这里，赶紧让了个位置给按规定来查房的江晓黎。江晓黎已经脱去外套，换上了白大褂，整个人精神又利索，在汪月的心心眼里，那简直就是专业指数爆表的男神啊！ 　　江晓黎先抬头查看了一下吊瓶里药水滴下的速度，然后笑眯眯地盯着低头不语的许子楠，“我说，你——是不是又怕疼了？” 　　“什么又怕疼？”楠楠被他一刺激，自尊心受挫，马上进行反击，“我、我才没有呢！” 　　“哦？”江晓黎不理会他的小激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打开病历，翻看今天的用药情况，扫了一眼，掏出钢笔在值班记录上书写。他一边写一边微笑着说：“嗯，今天检查结果不错，坏蛋病菌又被消灭了好多。你很厉害啊小伙子！” 　　楠楠得到他莫名的称赞，而且是称呼自己为“小伙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有点羞人。他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江晓黎摸摸他的头，温柔地说：“你是不是想你爸爸妈妈了？” 　　楠楠被说破了心事，心里很复杂，他对上江晓黎的眼睛说：“江叔叔，你说，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回来看我啊？” 　　江晓黎思考片刻，很认真地回答他：“他们肯定喜欢你，只是，有的时候，大人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而且他们觉得，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可以自己面对困难了，是不是？” 　　楠楠歪着脑袋思考他的话，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到底是小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埋怨：“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这里啊，不能看电视还没有好吃的，而且——”楠楠不好意思地瞥他一眼，“你也没教我怎么玩魔方哪——” 　　江晓黎安慰他：“你想学魔方，叔叔一会儿查完房有空可以教你。不过，想回家的话，还是要等叔叔发现你已经消灭了所有的坏蛋细菌才可以。” 　　“那——还要几天啊？”楠楠执拗地想要一个准确的数字。 　　“三天。”江晓黎想了一会儿，给了他确定的答案。 　　“三天？真的？太好了！三天以后我就可以回家喽！”楠楠开心地咧开了嘴。 　　“不过，三天后出院的前提是，你要保证这三天都要好好配合护士姐姐打针，不能再闹情绪，你做得到吗？”江晓黎认真地问他。 　　“我……保证做到！”楠楠咬了一下嘴唇，下了决心。 　　“嗯，果然是个小男子汉！”江晓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许奶奶听到却有点不太相信，“江医生，真的是只要三天吗？这孩子刚入院的时候，检查的医生说他肺部阴影多，情况很不好呢。” 　　江晓黎柔和地说：“放心吧许奶奶，我看过他今天的X光照片和尿液数据，支原体感染的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了。这两天如果继续打阿奇霉素，应该是可以的。其实要是住太久了，孩子也确实难受，我们也不建议长时间输液，对身体发育不好。” 　　汪月在旁边赶紧补充：“奶奶，我们江医生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楠楠肯定可以好起来的。” 　　许奶奶安心了许多，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江晓黎观察了一下楠楠病床周围，转头叮嘱汪月：“小汪，这里晚上冷，屋子大，一台空调可能不够暖和，你把我办公室那台取暖器也拿过来吧。” 　　汪月听完却没有立马行动，小心翼翼地说：“江医生，你办公室的空调……不是已经坏了吗？” 　　许奶奶一听，赶紧摆手：“不用了，江医生，我们晚上能对付，取暖器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江晓黎把钢笔插回口袋，语气坚定地说：“奶奶，您年纪大了，楠楠也小，晚上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能再冻到了。我年轻身体好，这点温度没关系的，大不了多盖床被子。” 　　许奶奶感慨地摸着孙子的头：“江医生，真是太麻烦你了。楠楠，还不快点谢谢叔叔？” 　　许子楠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江叔叔！” 　　江晓黎突然起了童心要逗他，故意严肃地说：“哦？你就一声感谢就完事啦？” 　　楠楠一听，有些发愁，犹犹豫豫地说：“那……要不，我病好了以后，请你吃饭吧？我爸爸他，就经常要请他的客户吃饭表示感谢的。”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江晓黎捏捏他的鼻子，“好吧，那叔叔答应你了。不过——你有钱请叔叔吃饭吗？” 　　“有啊！我的小猪储钱罐都快满了呢！”楠楠自信地说，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再不然，把存在我奶奶那里的过年红包拿出来，肯定够！” 　　江晓黎被他稚气给逗乐了，他伸出手掌，“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楠楠挥起肉乎乎的小手掌，“啪”的一下和他击掌约定，小小的病房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看了辛大的《许我向你看》，更加羞愧自己的水平，连带着写作的热情都没有了，大家要不安慰我一下？ ☆、味道 　　赏味居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都会关门休息，因为林末要去城郊的养老院看望年迈的外婆，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她就起床忙活着准备工作。 　　餐馆所在地其实就是外婆的老房子，两层红砖楼，外婆的房间她保留得好好的，张思凯住在楼下的小房间，她则一个人住在二楼。钻进小厨房，她先做了新鲜可口的桂花糖糕，再打开厨房的冰箱，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卤素鸡卤豆角也一起小心地装进保温食盒里。想起张思凯还在呼呼大睡，她又留了张纸条嘱咐他起床后自己热一热冰箱里的冻饺子。忙完这一切，她走到门口把“今日休息”的牌子翻出，锁上门就朝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养老院离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每次都要转两次公交车车才能到达。虽然很辛苦，但是能见到亲爱的外婆，她的心里还是高兴而满怀期待的，劳累了一个月，只有这一天，她才可以享受难得的放松。 　　坐在颠簸的公交汽车上，林末占据了车尾的一个角落，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虽然今日天气晴朗，蓝天清澈，白云飘荡，无奈严冬将至，树木凋零，万物难掩萧索的气象。 　　北市现在应该早就进入严寒的冬天了，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呢？她总是忙着实验室的工作，胃口一向就差，过了饭点更加是吃不下饭。如果能吃上自己亲手熬制的小米粥，再加上精心调配的清淡小菜，也许她的肠胃会很好受的多。可是，她那么要强，哪怕脸色泛青，应该也是照例置之不理，咬着牙挺过去吧？ 　　握着手里的电话，林末有股冲动想打过去，可是摩挲着键盘上的数字，她又犹豫了。打通了，又该说些什么呢？半年前她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她们母女二人不欢而散，直到现在两个人都没有通过电话。她应该还在埋怨自己的选择吧？脱离她精心安排的生活，让她失望，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纵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回到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城市，因为这里，有她珍贵的童年回忆，有疼爱她的外婆，也有，她内心割舍不下的遗憾。 　　少女时代的她，活泼可爱，眷恋着那个阳光洒脱的他，整个青春期都那么明媚无边。虽然最后她得知真相而选择尴尬而失望地离开，每当行走在陌生的城市的大街小巷，闲暇时光里，她还是会恍神，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呢？他那么出色，应该一直都是众人的焦点；不过，不管他多么出色，他也不属于她，更可悲的是，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无缘再见面了。 　　恍惚之间，公交车已经摇摇晃晃到站了。林末回过神来，拿起背包下车，朝养老院走去。 　　养老院建在城郊的一个环形山谷里，四处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非常适合老人家休养生息。本来林末想叫外婆和自己一起住的，外婆非推说她年纪大了，在餐馆帮不上忙，老是一个人呆着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肯定闷出病来。林末想想自己每天忙里忙外的，确实也照顾不了外婆，只好同意她搬到养老院里过集体生活。 　　本来她还担心外婆来到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没想到外婆的适应能力很强，马上就结交了不少年纪相仿的老年朋友，每天一起下棋连书法，唱歌锻炼，脸色红润了不少，她这次放下心来。为了答谢她的这些黄昏好友，林末每次都带来自己精心准备的小吃犒劳大家，老人家们看见她都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夸奖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走近宽阔的草坪，林末眼尖地发现外婆正在暖暖的太阳底下打太极，她便不声不响地耐心等候在旁边，静静地观看。外婆虽然已经70岁了，却依然精神瞿烁，神态自如，一套动作舒展利落，如行云流水般洒脱，正如她的为人一般，胸怀宽广，不为小事所拘。林末暗自赞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外婆一半的修行呢？ 　　林末一动不动，直到外婆吸气收拳利落地结束整套动作，朝她微微一笑，她才乖巧地跑过去，甜甜地向外婆打招呼：“外婆！”随手给外婆披上放在旁边长椅上的棉袄，细心地叮嘱：“您先披上吧，小心着凉了。” 　　外婆慈爱地摸摸林末头顶柔软的黑发，“还是我们末末贴心啊！今天又给外婆带什么好吃的啦？” 　　林末歪头盯着她，嘴角噙着笑：“噢？您是想我了，还是——想我做的好吃的啊？” 　　外婆听到她的打趣，忍不住轻轻拧了拧她白皙的脸颊，无奈地叹息：“你呀，就是嘴巴不饶人，是我老太婆嘴馋了行吧！” 　　“哎哟！疼！”林末假装委屈万分的样子，两祖孙相互一望，又忍不住开怀笑了出来。 　　林末小心地搀扶着外婆，先把棉垫子在椅子上铺好，才请她坐下。她麻利地打开保温盒子，拿筷子挑了一块黄澄澄的桂花糖糕，塞到她嘴里，带着期待的眼光看着她：“外婆，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外婆眯着眼睛，细细地咀嚼，点头发出赞叹声：“嗯，味道很不错！桂花味够浓，甜而不腻，松软又不粘牙，差不多能比得上你外公的手艺了！” 　　林末噘着嘴，深深地叹口气：“唉！我还是比不上外公啊！” 　　外婆看着她这副低头失望的小模样，长满皱纹的手拉过她瘦小的手掌，细细地抚摸，笑呵呵地安慰她：“傻丫头，你和一个去世的老头比什么呀！你外公啊，心里应该很欣慰，女儿没有继承他的手艺，却没想到外孙女这么出色，都可以自己开餐馆了！” 　　林末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嘿嘿，我逗您玩呢！我那三板斧，都不好意思当着外公的面卖弄呢！” 　　她其实心里明白得很，外公生前身为驰名江南的明月楼总厨，他的手艺，就算自己再苦练几十年，也未必能达到他八成功力。这份自知之明也是她为什么没有选择开中餐馆而是主打西餐的缘故，她是存了一份心思，既然比淮扬菜她永远超越不了外公，那么她不如另辟蹊径，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和悟性打拚出一份名堂，给外公长脸。当然她从外公那里学到的基本功还在，时不时地尝试做些传统小点心什么的送给外婆，虽然做不出外公的味道，至少可以带给风烛残年孑然一身的外婆一丝慰籍。 　　外婆佯装生气地敲敲她的额头，“你这个小鬼头！就知道调皮捣蛋！” 　　林末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一副小女儿的神态。她也只有在外婆面前，才会这么轻松自如，一旦走出这里，独自生活的劳累逼得她自动地戴上生人勿近的防卫面具，以此掩饰内心缺失的安全感。 　　叹了一口气，外婆凝望着远方，深情地感慨：“外婆啊，年纪越大，就越是想念你外公的手艺，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我就是贪图他的一手好厨艺，才嫁给他的。哪知道，他会比我先走，害得我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所以啊，就算你做得比他好，外婆也是要偏心向着你外公的。这个道理啊，等你找到未来的另一半时，你就会明白了。” 　　迎着外婆期待的眼光，林末不由自主地又低下头，嘟囔着说：“我才不找什么另外一半呢，我要陪着您，好好孝顺您一辈子。” 　　外婆替她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背，“傻丫头，外婆年纪那么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下面去找你外公了，你不嫁人，难道真的守着厨房过一辈子吗？” 　　林末固执地摇头：“我不管，反正现在我就要守着您！”如果说十七岁之前她对于爱情还有着朦朦胧胧的玫瑰色幻想，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和沉淀，她已经慢慢变得现实起来，与其托付梦想在一个不切实际的人身上，还不如努力打拚自己的事业。虽然她的小事业也不过是三寸厨房而已，但是不是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嘛，她相信，自己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的。 　　“好好好，守着守着，我的乖孙女守着我这个老太婆。”外婆对她当年的心结也是略知一二的，看她情绪抵触，于是换了个话题，“现在餐馆的生意怎么样？” 　　“嗯，还行，每天的客人都不少，思凯那孩子挺上心的，每天都去论坛发信息，好多学生都来试吃。张婶也很能干，店里店外忙活，我就在厨房安心做菜就可以了。”林末轻描淡抹地向外婆报告，不希望外婆有任何担忧。 　　其实她这段时间累得够呛，本来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回家乡创业，无奈现实很残酷，前期忙着办理各种证明，包括什么餐饮服务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税务执照、员工健康证等等，各个办证点跑得她腿都软了；后期开张了，要考虑菜式更新，进货渠道，客源稳定性等等，每天收店了，还得做盘点，清算一天的盈亏。等她每天躺在床上的时候，真的是累得浑身肌肉酸痛，动都动不了了。 　　不过，这所有的辛酸，她都咬牙忍下去了，既然路是自己选择的，就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更何况，当初决意离开北市的时候，面对妈妈怀疑的眼光，自己可是撂下了豪言壮语，一定要把“赏味居”做成本市最出名的西餐馆，如今餐馆才刚刚上路，烦心的事情却已经一大堆。 　　外婆那里会不知道林末的心思，看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和由于长期泡水而泛白发皱的手指，就知道她工作得有多辛苦。不过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倔，她要是下定主意做一件事情，就会努力做到最好。这么多年了，外婆还记得，那年末末才八岁，吵着要学油画。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只是由她去，哪知小丫头坚持去一个小时外的少年宫上课，一晃就坚持了快十年，作品还得到老师的高度认可。如果当初不是突然和她妈妈一起搬去了北市，现在说不准已经成为一名画家，也不用开餐馆掌大勺这么辛苦了。 　　她心底暗暗叹气，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慈祥的微笑：“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外婆虽然年纪大了，还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林末急急忙忙地开口：“外婆！您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么还好意思麻烦您。店面是您和外公的老房子，您让我改装做餐馆了，自己却住到养老院，还把自己存的钱给我开店，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才好。”想到外婆对自己的深情厚意，而自己却不能在她膝下尽孝，林末难过得眼眶都湿润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外婆难道还要带到棺材里吗？投资给你用，外婆的眼光不会差的！”看到林末红了眼圈，外婆却不忍和她一起难过，乐观地开导她。 　　“我、我这不是怕做不好，让您失望么……”林末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 　　“丫头，记住，年青的时候就要有拚劲，大胆向前冲，不要等到老了才后悔。”外婆坚定地鼓励孙女。“你外公啊，一直就想有自己的店面，但是最终都没有实现这个梦想，你啊，也算是替你外公长脸啦！”想起老伴未圆的心愿，外婆有些惆怅。 　　“嗯，我会的，外婆，你等着吧，到时候赏味居成为知名餐厅的时候，我一定带您一起上电视！”林末露出期待的笑容。 　　“啊唷，上电视啊？那就算了，外婆怕生，你可别吓唬外婆了。”外婆连连摆手。“不过，你要是上了电视，你妈妈也可以知道你干得有多么出色了。” 　　听到“妈妈”这个熟悉的字眼，林末不自然地扭过了脸，眺望着远方，喃喃地说：“她……应该对我早就失望了吧？” 　　“末末，两母女哪有隔夜仇的，你看你妈妈当初不赞成你上厨艺学校，最后还不是一样同意了；虽然她想你留在那边的酒店工作，也是想着发展好一点，也方便照顾你；你一心跑回来，却不和她联系，她心里担心得很，每次打电话给我，都问你的情况。你看，你们俩还闹什么别扭呢？”外婆苦口婆心地劝说林末。 　　“我……我不是闹别扭，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说。”林末也想向妈妈撒娇，说自己好辛苦，但是既然是违背了妈妈的意愿回来了，这份艰辛就变得难以启齿。 　　“听外婆的，什么都没有亲情可贵，你妈妈就算骂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主动一回，好不好？”外婆抚摸着林末的脸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不得外婆失落的神情，林末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蔚蓝的天际，朵朵白云连绵重叠，像极了小时候妈妈在放学路上买给她的棉花糖，甜丝丝的，入嘴即化。她怀念那个感觉，却带着忐忑，唯恐自己努力了，却依然留不住那股幸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剧情的关键交待处，憋了好久，希望下面照着线索写得顺利些。另外考虑再三，还是把小说的名字换掉，配合我们甜蜜的剧情好了，大过年的让大家看见书名也爽一点，哈哈^_^ ☆、藩篱 　　从养老院出来，林末搭上了回程的公交车，依然躲在后排的角落里，外婆略带担忧的叮咛仿佛还停留在耳边：“末末，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要多照顾自己。餐馆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是再要强的人，还是要有一个家，有人知冷知暖的，才叫过日子啊。” 　　知冷知暖？她何尝不想有这样的一个人等候在家里，在辛苦工作之后帮她揉揉肩，关心她累不累，但是父母的决绝别离，让她对爱人之间的坚守产生了疑问；多年前无果的爱恋，又让她对爱情本身心灰意冷，她已经不敢轻言去爱了。唉，还是安心经营自己的小餐馆而好了，安身立命之余，多少还是她的兴趣所在。 　　恍惚之间，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林末本来没注意，直到司机开始往下赶人才知道，原来是车子突然熄火了，大家需要自行想办法回家。幸运的是，现在已经进入了城区，要改搭别的车辆的话也不算是太困难。 　　由于距离下一个站点还有不远的距离，大家都只能无奈地选择等待出租车。林末挤在人群里，发现自己根本就抢不过别人，本来好几次车都停在她面前了，旁边几个人一窝蜂便冲上去，看见他们或殷切或得意的眼神，她也懒得去争，就由得他们去了。她自嘲，反正也不是赶着去救火，差这几分钟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大不了一会儿再走去公交站坐公交好了。 　　“林小*姐？”林末搓着快冻僵的手，跺着脚，正准备放弃打车的念头，转而走向公交站的时候，身边突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德国大众，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江晓黎。望着她略显诧异的面孔，他轻轻地笑了，“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呃——你好。”林末望着他的温和笑脸，犹豫地低声打了声招呼。她颇感意外，居然这些日子三番两次遇到他，在餐馆也就算了，在路上也能偶遇，好像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其实那天晚上，按道理她应该当面向他道谢的，毕竟如果没有他的出手相助，餐馆里说不定就真的要闹人命了。只是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迈出厨房，因为她的心里，对江晓黎，居然莫名有些抗拒——她有种感觉，他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是那么明亮又温暖，和那个人是那么相似，让她既怀念又……害怕。她怕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渐渐在记忆里模糊了那个人，如果对着江晓黎，过去的种种回忆仿佛即将如同潮水般涌现出来，所以她要狠心一点，把闸门关紧，不去联想和接触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和人物。 　　江晓黎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波澜曲折，他今天下午恰好轮班休息，准备开车回城北的家看望奶奶，而且江乐乐一家今天也会过来，大家好久不见，正好一起团聚吃晚餐。 　　经过这个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眼神犀利的他就发现了对面街林末单薄的身影。看着她不以为意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招呼着出租车，他不禁有些好笑，这个傻姑娘，她难道不知道这个钟点本来就是出租车准备交班的时间，如果不努力挤上出租车，她至少要在寒风当中伫立半小时呢，就她那副竹竿身板，能吃得消吗？ 　　心里正在感叹，江晓黎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在前方掉了个头就停在了林末身边。他嘴角含笑，礼貌地询问：“你是要回餐馆吗？这个钟点不好打车，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再等等吧。”林末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地拒绝。 　　江晓黎静静地看着她，露齿一笑，“我叫江晓黎，市医院儿科主治医生，工号1756，星期一三四上午门诊。上车吧，不然一会儿警察叔叔就要过来送我一张罚单了。” 　　林末听到他流利地报出一串个人信息，不禁愣了一下，本来以为他只是客气一下要载她，没想到遭到她的拒绝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他居然还主动解释，她要是再不上车，就显得她真的是矫情和小人之心了。 　　看着不远处正在走近的交警，她的脸上有些微红晕，一咬牙，拉开副驾的车门坐好，低低地说了声：“那——谢谢您了。” 　　江晓黎见她终于肯上车，也不再多说，嘴角微微一翘，迅速地开动了车辆，向临江路方向开去。本来他还真是不顺路，如果送她回去，再折回来，距离约定好的晚餐时间估计就来不及了。不过他此刻也不想考虑这么多了，刚才看到她警惕又抗拒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很想试试能不能打动她——这个别扭的姑娘啊！ 　　车子静静地行驶了好一会儿，车厢里的两个人还是沉默无言。林末是有心躲他，自然不会主动发声；江晓黎则是在考虑怎么打开话题，又不让她觉得困扰。 　　正在等红灯的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江晓黎瞄了一眼手机，是老妈，估计是追问他到哪里了。他沉吟片刻，还是打开了蓝牙耳机，听着许女士担心的询问，他温和地笑着回答：“没什么特别事，路上遇见一个朋友打不到车，就先把她送回家。您放心，我过一会儿就到。” 　　许女士是什么人，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几百个学生的课堂，任何风吹草动都尽在她掌握之下；所以自家儿子虽然语气轻松，但是她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能够让他放弃聚餐而送回家的朋友，如果是男性，肯定关系够铁，他也就直说出名字了；如果是女性，那么…… 　　许女士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询问：“朋友？男的女的？” 　　江晓黎觉得这阵子他老妈真的是草木皆兵了，自从他拒绝了卢慧敏，许女士虽然嘴上说饶了他，心里还是按捺不住的焦虑，继续拜托各方好友再安排合适姑娘进行下一轮的相亲。毫不夸张地说，许女士就恨不得自己就是革命党人手里的那部发报机，将招纳儿媳的电波传播至整个S市的上空。 　　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发动了车子，镇定地回答：“我要开车了，说话不方便，您先和叔叔婶婶他们聊天吧，我尽快赶回来。” 　　许女士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里就传来恼人的“嘟嘟——”声，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臭小子，知道你妈好奇还故意不说，想急死人是不是！” 　　林末在旁边尴尬地听着他的回答，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自己一直对他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居然他还认为自己是一个……朋友，而且为了这个“朋友”，还耽搁了回家吃饭的正事……就算再怎么刻意硬心肠，此刻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嘴唇也不自觉抿得紧紧的。 　　江晓黎结束谈话，眼角已经扫到她不自在的神情，他语带轻松地一笑：“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真的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总不能，看着你一个女孩子在寒风中受罪而置之不理吧。” 　　林末捏紧了手里的背包，挣扎了片刻，还是转头望着他，尽量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江晓黎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好啊，那你再请我吃一碗面吧！”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江晓黎突然有些窘迫，他有些懊恼，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就对一碗普普通通到连块肉都没有的面条念念不忘了？林末则想的是——这个家伙，还真是直接呢！正常人不是应该客套一句“不客气”嘛，他居然还提要求！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林末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晓黎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答应了，倒是放下心来。他清咳一声，还是用郑重的口吻解释：“我是——真的觉得你做的面条挺好吃的。” 　　林末听了，扭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读懂了她眼里的疑惑和不满，聪明过人的江医生马上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其它东西也很好吃。” 　　望着他一脸迫不及待解释的认真模样，林末突然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开了，大概觉得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太过分，她又别过脸，嘴角却还是微微上扬，肩膀一颤一颤的。 　　相比于她的愉悦，江晓黎却是愣神了——他措手不及地看着她清淡的眉眼瞬间舒展，心脏突然一收缩，那一霎那的震撼无法言语，就如同在白雪茫茫中看见一树梅花迎风徐徐绽开，生机勃发，风情万种。 　　风情万种，一贯理智淡定矜持的江晓黎要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想起这么言情琼瑶的词语，肯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壳坏掉了。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分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先把车开好才是正事。肯定是因为林末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自己才会有这种怪异想法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江晓黎翻来覆去地进行自我心理建设，不过，他咂咂嘴——怎么听起来，自己有一种——受虐狂的感觉？ 　　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他继续询问：“你的厨艺这么好，是在哪里学的啊？”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好奇心总是按奈不住。 　　“当然是厨艺学校啦。”林末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个正常人都知道，您老人家是怎么回事？” 　　江晓黎此刻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急剧下降到正常水平线以下了，他自嘲到：“呃——我是以为，你是祖传手艺呢。” 　　林末抿嘴笑了一下，“你猜的倒也没错——我外公是个很有名的大厨师，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那很难得啊，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太愿意下厨了。”江晓黎有些感叹。 　　“切——说得你好像一把年纪似的。”林末撇撇嘴。“您老贵庚啊？” 　　“在下不才，三十未立。”江晓黎一本正经地回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经意之间伫立的藩篱已经消失不见。他们两个好像也觉察到了这点，彼此都默默地在心底笑开了。 　　林末心想，也许自己不用反应这么大，江晓黎虽然眉眼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却总归是不同的；和江晓黎交谈，总是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像以前，一看见那个人，心里总是患得患失，想着念着的是要如何让他开心。结果呢，单方面的付出根本就得不到回报，倒是显得自己十足一个大傻瓜。 　　“哦，对了——”觉察到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林末又莫名陷入了沉思，江晓黎决定请她帮个忙，“我有个刚刚治愈的小患者，过两天想请我吃饭——如果到你哪里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啊，你们——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林末恍神过来，听到他的话还是有点开心，毕竟现在餐馆也才开张不久，有生意做总是好事。 　　“也没什么特殊要求，主要是有老人和小孩，可能菜式方面要……清淡营养一些，当然小男孩还是喜欢好玩一些的东西，比如汽车或者超人什么的，你可以做一下这方面的造型。”江晓黎细心地介绍着。 　　“没问题，那你来之前先打个电话，我好提前准备。” 　　“那——方便留一下你的电话吗？”江晓黎看似自然而然地提出这个请求，天知道这可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向女孩子索要电话号码！ 　　“呃——”林末本来想推辞，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好慢慢吞吞地掏出包里的笔和纸，写下手机号码，停顿了一下又加上店里的电话号码，递了过去，解释道：“你打店里的电话吧，小凯在前台会接听的，我忙厨房的事情，一般也没空看手机。” 　　“谢谢，麻烦你了。”江晓黎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小心地塞到大衣的贴身口袋里。 　　交谈之间，车子已经稳稳地开到了目的地。下车前，林末再次道了谢，正准备推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轻声地嘱咐道：“那个——为了身体健康，你还是少抽一点烟吧，如果嘴巴觉得干，可以含一片糖渍白萝卜，效果挺不错的。” 　　江晓黎有些怔愣，随着她的视线投射到车台上，自己随手放的一包香烟和打火机才恍然大悟。他的嘴角噙着笑，郑重地点点头。 　　林末望着他的若有所思的笑容，脸上突然有点发热，她点点头，快速推门离开了。一边走她一边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没事三番两次关心一个陌生人干吗？ 　　看着她低头走路的背影，江晓黎的笑容越来越蔓延，发动车子往回走，经过路边垃圾箱的时候，他降下车窗，把那盒香烟和打火机准确无误地扔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除夕夜估计大家都忙，今天就上午更新了，祝大家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心意（一） 　　江晓黎开车赶到家里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房，当年为了照顾奶奶的身体，江家特意把搬迁后的新家安在了山青水秀的别墅区，一楼就是个小花园，奶奶平日里就在那里种花种菜，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倒也自得其乐。 　　江晓黎把车停稳，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不远处宽大的落地窗里灯光明亮，阵阵欢快的谈笑声隐隐传来，他也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还没等到他走到门口，许女士就把门打开了，她的耳朵一直竖着听门外的动静呢，听到他的汽车引擎声就知道他回来了。江晓黎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许女士接过他手里的大衣，拍拍他的肩膀，努努嘴，示意他赶紧过去向长辈们赔罪。 　　江晓黎走进客厅，先和父亲叔叔以及婶婶先打过招呼，又来到年迈的奶奶跟前，亲热地凑近亲了一口奶奶的脸颊，大声地说：“奶奶，我是晓黎，我回来啦！” 　　江奶奶看到一个多星期没有露面的乖孙子，布满皱纹的脸绽开了笑容，“哎，是晓黎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对不起，奶奶，这阵子医院特别忙，等我下个月休假了，就带您去小泉山泡温泉，您看怎么样？”江晓黎搂着她的肩膀，安抚老人家的心情。 　　“你说什么？温泉？那都是年轻人才去的地方，哎呀，奶奶都一把老骨头了，不去不去！”奶奶摆摆手。 　　“奶奶，那您就不懂了，现在的温泉都加了好多新项目，不但可以边吃东西边泡温泉，还可以坐在温泉里打麻将，甚至还可以让小鱼帮您去死皮，好玩得很呢！”江乐乐咬着一个大苹果，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 　　“哎，我这一身老皮，怕是鱼儿们都咬不动呢。”奶奶叹了口气，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没事的奶奶，就算不泡温泉，那里的风景也特别好，您就当散散心好了，反正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去旅游了。”江晓黎拉着奶奶的手，微笑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仿佛能把人醉倒。亲戚们老早就议论了，晓黎就是那种不笑迷死人，一笑更吸引人的美男子，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好姑娘能从了他呢。 　　“好好好，我宝贝大孙子都发话了，我这个老太婆能不去嘛！”江奶奶摩挲着江晓黎的手，乐呵呵地答应了。 　　“奶奶您偏心，我刚才邀请您去您都没答应，表哥一说您就同意了，哼，我不开心！”江乐乐故意噘起嘴。 　　“你这个鬼丫头，就这点儿小事都要和你哥争风吃醋啊，你哥都忙得没时间睡觉了，你还在这里捣乱！”江乐乐的妈妈忍不住发话了，手一扬，给了她脑门上一个大栗子。 　　“啊哟，我哪里有捣乱啊，再说了，我这段时间不是表现都挺好的嘛！”江乐乐委屈万分，揉着自己的脑袋，心里嘀咕，哼哼，但凡只要表哥在场，大家的焦点自然就集中在他身上，太没劲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公主，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怎么就这么低呢？ 　　仿佛看穿江乐乐的小心思，江晓黎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地说：“大家都盯着我，自然就不会有人关心你的期中考成绩了。” 　　江乐乐被他说中了心事，再想想自己不怎么好看的成绩单，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噎在喉咙，恨恨地咬了一大口苹果，心有不甘啊！ 　　 ☆、心意（二）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依次入了席，开始晚餐。江晓黎先给奶奶盛了碗熬得稠稠的稀饭，才坐在她身边。“奶奶，您慢点吃。”他体贴地提醒着。 　　“大哥啊，近来医院情况怎么样？我可听说蒋院就快要升正职了。”江励盛虽然人不在医院系统，但是消息灵通，对大哥和侄子的工作还是很关注的。 　　“老蒋年轻有为，能够往上走也是很正常的。”江励民沉吟着说。“我倒是希望他这个改革派能够上位，医院现在处在一个关键期，管理层的方向正确与否很重要。”说起来蒋仲学和江励民还是大学同学，不同的是一个是社会活动积极分子，一个醉心于医学研究，两人一直都在一个单位工作，彼此都知根知底，工作上也是相互扶持，走到今天，也算是找到了彼此最适合的岗位。 　　“嫂子，我听说，蒋院的女儿待字闺中，今年刚好也分到晓黎所在的儿科，是不是啊？”江乐乐的妈妈章洁龄发话了。 　　“啊，是吗？晓黎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晓黎，是不是啊？”许知芳疑惑地望着儿子。 　　“哦，是有这件事，她博士刚毕业，来了三个星期了。”江晓黎镇定地回答。 　　“你还真是个闷葫芦啊，居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老蒋也真是太客气了，多少和我们打声招呼嘛，这样我们也好叮嘱晓黎多帮帮她啊。”许知芳有点埋怨。 　　“老蒋本来就低调，现在女儿又进入同样的工作单位，自然是要避嫌些，难不成还要大张旗鼓宣传？”江励民望了自己妻子一眼。 　　“低调归低调，我的重点是要晓黎多照顾她，怎么样两家孩子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就是老蒋当年离婚以后，敏敏这孩子和她妈就搬去了深圳，从此以后也没怎么见过她了。”许知芳不无遗憾地说。“不过现在也好，大家都在一起了，相互也有个照应。” 　　“妈，”江晓黎有点哭笑不得，“她是成年人了，不需要我照顾。” 　　“说什么呢你，按道理她还要叫你一声哥哥呢，改天叫她到家里吃顿便饭，再怎么样我们的礼数可不能失了。”许知芳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来不来再说，心意一定要到。” 　　“哥哥哟，听到了没有。”江乐乐可算找到机会揶揄江晓黎了，附在江晓黎耳边幸灾乐祸地嘀咕。哈哈，婶婶明显是想凑合这对青梅竹马嘛，好得很，赶紧把这个机车表哥给推销出去吧，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江晓黎瞥了江乐乐一眼，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江乐乐这个时候才不怕他呢，笑嘻嘻地继续添油加醋：“婶婶，要不，把蒋姐姐也一起叫去温泉旅游吧，机会难得啊！” 　　“对！乐乐这个提议好，晓黎，回头你就给敏敏说，就说阿姨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叫她务必要参加。”许知芳对江乐乐的建议很满意，马上下达了指令。 　　江晓黎听到许知芳喜悦的声调，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了。他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应允下来。看到他难得吃鳖的样子，江乐乐捂着嘴直乐，觉得自己简直比中了彩票还兴奋！ 　　章洁龄看到大嫂高兴的面容，也忍不住附和道：“多点年轻人去总是好的，都是我们这些老人家去，多没意思啊！” 　　“我可在这儿呢，你倒说起老来啦？”一直没发话的江奶奶笑呵呵地说。 　　“对对对，我们都是小字辈，妈您还年轻呢！”章洁龄赶紧安慰老人家。 　　“奶奶，来，赶紧吃个鸡腿，您年轻，胃口好着呢！”江乐乐及时狗腿地献殷勤。 　　“鬼丫头，知道奶奶今天没戴假牙，故意闹我是吧！”江奶奶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蒋敏的背景稍作改动。 ☆、心意（三） 　　吃完晚饭，江励民把江晓黎叫进了书房，江晓黎知道他照例是要训话，端正地坐着不动。 　　“晓黎，前两天我和你蒋叔叔还有张叔叔吃过饭，说起你们科的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个数吧。”江励民喝了一口浓茶，把茶杯轻轻地放下。 　　“我知道。”江晓黎其实甚少和父亲谈论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一来大家领域不同，虽说都是医生，毕竟还是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二来他也不想让江励民觉得自己需要依靠父辈才能成长，当然，他也很清楚肯定有人会把他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向父亲反映，那是关心和爱护，也是无形的监督和管理。 　　“你张叔叔年纪也大了，做你们科主任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了，他倒是很看重你，希望你这两年多用心，争取往上走，也不辜负他的期望。”江励民沉稳地叮嘱。 　　“我会的，这个请您和张叔叔放心。”江晓黎恭恭敬敬地回答。 　　“努力当然是应该的，人言可畏这句话你也务必要记住，医院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们俩父子呢，我倒没期待过你有多大成就，你踏踏实实做人做事我就安心了。”江励民望着这个和自己神情相似的儿子，语重心长地告诫着。 　　江晓黎知道父亲有些话没有明说，现在蒋叔叔要往上走，外界也传闻他会提携自己的老同学江励民更上一层楼，让他牵头建立一个全国先进的呼吸科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将医院的水平带上新高度。虽然江励民还没有松口，但是应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这个变动的关键时期，大家自然是拭目以待江晓黎会不会也更上一层楼，如果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果凭借的是关系，自然会落人把柄。 　　“敏敏那里，” 江励民沉吟了片刻，“你自己掂量着办，爸爸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他知道蒋仲学对这个女儿很愧疚，因为父母感情破裂，导致她离开故土十几年，他也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现在蒋敏主动提出要来这里工作，蒋仲学心里是万分高兴的，也私下和江励民提起，能不能让两家孩子多走动，如果促成一对好姻缘，蒋敏也许就会留下不走了。老实说，江励民对儿子的感情事倒没有自己妻子那么心急，他总觉得，男人应该先立业再成家，虽然现在江晓黎工作也很出色，但是以他的要求来看，还远远不够，这两年是江晓黎出成果的关键时期，他希望江晓黎能专注于事业，迅速成长为儿科的骨干专家。 　　“爸，我知道怎么做。”江晓黎点点头，虽然他们的相处模式有些刻板，但是很多话无需多说，父子已经可以心意相通。妈妈的意思他明白，爸爸的期待他也要考虑。 　　“不过，如果……真的合适的话，也不要太抗拒，就试一试吧。”虽然靠别人上位的事情，江励民不屑干，也不能同意让自己儿子成为别人的闲话，不过感情的事情也说不准，人心管不住，他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专制家长，现在都21世纪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合适么？江晓黎有片刻的怔愣。虽说蒋敏来的时间不长，他已经敏感地感觉到她对他微妙的感情，似妹妹对哥哥的依赖，又似女子对男子的爱慕，所以他故意没有和许知芳交待实情。他自己其实也有些迷茫，以前和她有过年少的玩耍，彼此的感情也可谓纯真；相隔多年之后的重逢，也确实有过淡淡的惊喜，至于谈及男女之情么……好像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火候。说起来，这个瞬间，在他心头萦绕的，却莫名是另外一个清瘦女孩的身影……自己的心意究竟是什么呢？ ☆、品尝（一） 　　一个星期以后的周日，江晓黎带着许子楠和他奶奶如约来到赏味居来品尝菜式。上午11点半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他们一坐下，林末就从厨房出来亲自招呼他们。 　　“林姐姐好，我叫楠楠！”嘴甜的小家伙一看见林末就自来熟地打起了招呼。 　　林末瞄了一眼微笑不语的江晓黎，心里知晓应该是他事先做过介绍了。面对可爱的小男孩，她也没有摆出一贯的冷淡态度，向大家点了点头，弯下腰摸摸小男孩的头，轻声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楠楠，欢迎来到姐姐的餐馆做客。” 　　“姐姐，你这里装修好别致啊！我喜欢那只猫头鹰！”楠楠指着对面墙，兴奋地大叫，“我觉得很像哈里波特的风格呢！”小孩子的思维总是不受拘束的，在成人眼里可能有些离经叛道的图案，在他们眼里，反而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是吗？你也喜欢看哈里波特？姐姐也很喜欢呢。”林末难得地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忍不住刮了刮楠楠圆圆的鼻头。江晓黎从侧面望过去，只见她饱满的额头逆着光，长睫毛遮盖着的眼睛里散发着细碎的光芒，温柔安静，和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林末并没有觉察到江晓黎的注视，她又柔声地问道：“楠楠，告诉姐姐，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 　　“姐姐，那个，我想吃——披萨可以吗？”楠楠一听到可以自己点菜，眼睛睁得圆圆的，马上报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这阵子生病，我都快两个多月没尝过了，现在好想吃！”小家伙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馋得就快要流口水了。 　　“哎，你这孩子，这里又不是必胜客，你乱点什么呢！再说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干巴巴的，奶奶也不爱吃。”许奶奶赶紧制止他。 　　“奶奶，我就要嘛——”小家伙不依不饶，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出来大餐一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弃。 　　“没关系，”林末看着小家伙赌气地扭过头，轻轻地笑了，“这样吧，姐姐给你做一个菠菜土豆派，保证比必胜客的披萨要好吃，怎么样？” 　　“菠菜土豆派？”楠楠一听是自己没有尝过的东西，有点被吸引住了。“可是，我不喜欢吃蔬菜啊。” 　　林末正想开口解释蔬菜有利于身体健康，在旁含笑不语的江晓黎发话了，“楠楠，你看过大力水手的动画片吗？” 　　“大力水手？没有看过啊，我爱看熊出没和海绵宝宝，你说的是什么年代的动画片啊？”小家伙露出迷茫的神情。 　　江晓黎丝毫没有被他的无视打击到，继续有条不紊地介绍：“那是叔叔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之一，有一个水手叔叔，很喜欢吃菠菜，每次吃了菠菜就变得力大无穷，于是就变成了一个英雄去帮助别人。江叔叔本来像你一样不喜欢吃蔬菜，不过江叔叔也想变成一个英雄，于是也开始吃菠菜，慢慢地就长成变成了可以帮助小朋友的医生啦。” 　　“真的吗？”楠楠打量着江晓黎，看见他也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开始有几分相信他的话了。 　　“是的，小伙子，你要是不想再住院，一定要多吃菠菜，不然的话……”江晓黎捏了一下小家伙的小胳膊，故意带着一丝不屑。 　　“好！我要吃这个。”小家伙赶紧答应了。许奶奶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这就对了，在家里你就光吃肉，现在要听叔叔的话，多吃蔬菜，这样才可以身体健康。” 　　林末看着他轻轻松松地就哄住了楠楠，眼神不禁瞟了他几眼。江晓黎觉察到她的打量，低声说：“我应该——还不至于吃菠菜太多而变得面有菜色吧。” 　　林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江晓黎微微一笑。她转头又对楠楠说：“放心，姐姐还会再给你做一个好吃的烤鸡翅，保证你有肉吃。” 　　“噢，太好了！”小家伙更加开心了，果然还是这位姐姐好人啊，有肉吃，真开心！ 　　“奶奶，我推荐您吃一份秋葵海鱼拌小米饭，秋葵补虚，海鱼健脑，小米养胃，对老年人有很好的保健效果，您看可以吗？”林末又礼貌地询问许奶奶的意见。 　　“可以可以，我没意见，江医生说了，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我虽然尝不惯西餐，但是还是很想试试姑娘你的手艺。”许奶奶乐呵呵地说。 　　“那好的，你们请稍等一会儿。”林末颔首告别，正打算离开，楠楠大声地发问：“林姐姐，你还没问江叔叔要吃什么呢？” 　　林末眼皮一抬，正遇上江晓黎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清咳一声，正打算出声，江晓黎已经抢先一步替她回答道：“叔叔早就已经下单了，你林姐姐知道的。” 　　“？”小家伙迷茫了，他们见面到现在明明就没有讨论过吃什么嘛，骗人！ 　　等林末转身走进厨房，张思凯给他们端上了特制的桂园红枣茶让他们品尝。许奶奶喝了一口，赞不绝口，“嗯——，味道很香，又不会太甜，这位林姑娘真的是太细心了！” 　　江晓黎端起茶杯，只见蓝花白瓷杯里的茶水红润润的，轻轻晃一晃，灯光投射到杯里，细细碎碎亮得人心里都暖和了。他默默地咽下了那份淡淡的甘甜，心里变得又暖又惬意。 　　 ☆、品尝（二） 　　过了不久，他们点的食物已经被悉数送上，小家伙惊喜地发现，圆圆的菠菜土豆派用小番茄和海苔装饰成为可爱小熊的模样，而一块块鸡翅被林末在长条碟子里摆成了一个小火车的造型，还用巧克力酱画出了俏皮的烟囱和轮子，看得出来林末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他兴奋得哇哇大叫，眼里的崇拜之情让人忍俊不禁。 　　江晓黎则看着自己那份原本素淡的面条增添了几只红彤彤的大虾和胀鼓鼓的青口，看起来也更诱人了，他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漾开了。 　　大家很尽兴地完成了这顿午饭，江晓黎招手叫张思凯过来结账。一看见他掏出钱包，许奶奶赶紧阻止，“江医生，说好了我们请你吃饭的，你可不能跟我们抢啊！” 　　“奶奶——”江晓黎笑眯眯地说，“我工作忙，今天很高兴能沾你们的光，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您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好了。” 　　许奶奶争执不下，只好由着江晓黎付钱，“那——以后有机会我来做一顿饭给你吃吧，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手艺一般的话。” 　　“怎么会？我非常期待。”江晓黎一口答允下来。 　　张思凯把帐单送过来，江晓黎扫了一眼，又回望过去，张思凯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说：“老规矩了，还是给你们打个八折。” 　　“打折？”许奶奶不明就里，“这么好啊，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过来吃饭呢。” 　　“没错奶奶，就因为你们是第一次来，林末姐说了，一定要给你们打个折，感谢你们的信赖和支持呢。”张思凯一脸认真地解释。 　　“哦，林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想再当面谢谢她，今天饭菜的味道真的很不错，这个秋葵海鱼拌小米饭又香又软，连我这个牙口不好的老太婆都很喜欢吃呢！”看着许奶奶期待的样子，虽然知道林末可能不太喜欢这些客套的场面，江晓黎也只好麻烦张思凯把她再从厨房里请了出来。 　　“林姐姐，这个鸡翅怎么那么好吃啊？香得不得了呢！我吃过奶奶做的可乐鸡翅、肯德基的奥尔良烤翅还有超市里卖的卤鸡翅，都没有你的好吃！”楠楠面前的盘子只剩下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睁大眼睛问林末。 　　林末嘴角微微上扬，对于小家伙的捧场很满意。她浅浅一笑：“这个鸡翅啊，姐姐是加了秘制的酱汁腌制的，里面有南瓜子、芝麻、杏仁、洋葱、肉桂等等的调味料，然后再慢慢翻煎出锅的，当然香啦！” 　　“啊？这么复杂啊？那——我要是在家里想吃了，奶奶能不能做出来啊？”小家伙一脸的惆怅。 　　“没关系，”林末摸摸他圆滚滚的小脑瓜，“姐姐可以写一张详细的单子交给奶奶，这样奶奶就可以照着单子一步步做了。” 　　“姑娘，这怎么可以？”许奶奶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这应该是你们的菜谱，交给我这个老太婆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没事的奶奶，我信得过你们。”林末淡淡地笑了，“再说，如果别人根据单子就能简单抄袭，证明我们还不够用心。对于一道菜的好坏，我觉得，厨师的心意比技艺更加重要。” 　　她们三人在热络地聊天，旁边沉默的江晓黎却陷入了沉思，面前她温润的笑容，他却越来越熟悉，隐隐地和记忆中的某张模糊的脸重合起来…… 　　“江医生？你要不要也拿一张单子回去啊？”许奶奶转头询问他。 　　“单子？”江晓黎回过神来，“哦，不用了，谢谢。我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时间下厨。要是想吃了，再来这里就好了。” 　　“江叔叔是不是因为想来这里经常见到林姐姐啊？”楠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林末和江晓黎听到他突如其来的惊人话语，同时愣住了。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许奶奶到底年纪大，看出两个人都有几分尴尬，赶紧小声地制止孙子。 　　“我没有瞎说啊？刚才江叔叔不是一直盯着林姐姐看吗？那肯定是觉得林姐姐长得好看，而且菜又做得好吃，所以想经常过来找她玩咯。” 　　“呃——也可以这样说吧，”江晓黎虽然刚才被他吓了一跳，很快脸色恢复正常，他转头看着林末，嘴角含笑：“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朋友嘛，是不是？” 　　朋友？想到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林末暗自嘀咕，虽然心里不太认可，不过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自然，她礼貌地对许奶奶说：“奶奶，我先进厨房忙活了，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哎，你忙吧，今天太谢谢你了，给我们做了这么一顿好吃的，还给我们打折，姑娘，你的心肠真是太好了。”许奶奶忙不迭地表示感谢，“楠楠，快说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许子楠伶俐地快嘴回应，还不忘捎带上江晓黎，“江叔叔，你要不要也谢谢姐姐啊？” 　　“要的，”江晓黎望着林末已经恢复平日冷清模样的脸庞，认真地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林末噎了一下，转身朝厨房走去，临走的时候，却给江晓黎投过来一个恼怒的眼神，不满中带着威胁。江晓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笑，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像楠楠一样幼稚的小男孩。 　　 ☆、良知（一） 　　天气渐渐变冷，S市换上感冒咳嗽的人也突然增多了起来，儿科门诊每天都人满为患，江晓黎基本上一个上午就要接手二三十个小病人，真是忙得去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看着这些因为宝贝生病而心痛的年轻父母们，他不禁有些感慨：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如果轮到自己的孩子生病了，他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手忙脚乱？他想了想，突然有些发笑，自己到现在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呢？看来真是年纪大了，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江医生，张主任说下午一点钟有个临时会议。”中午休息的时候，汪月见缝插针地敲了敲门，甜甜地对江晓黎笑着。 　　“好的，小汪，我知道了，谢谢你。”江晓黎礼貌地点头。 　　“那个——”汪月并没有离开，有些忐忑地对他说，“午饭——您想吃什么啊？我——我顺便要去食堂打饭，不如给您也带上一份吧？” 　　“哦，谢谢，我想要——”江晓黎还未说完，有个苗条的身影忽然飘进了他的办公室，“江医生，我多带了一份午饭，你要不要尝一尝？” 　　汪月气恼地抬头想看清楚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谁，原来是蒋敏，只好咽了咽口水，讪讪地说：“那个……江医生，既然蒋医生给你送饭了，我就 ……先走了。” 　　蒋敏望着小姑娘落寞的身影，笑了笑，把手上的饭盒放到江晓黎面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晓黎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不会啊？谢谢你的免费午饭。”江晓黎淡定地笑着，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虽说他说过他们私下里不必太拘谨，但是蒋敏每次开口喊他“晓黎哥哥”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蒋敏见他并不抗拒，欣慰地帮他打开了饭盒，“这些都是我——家钟阿姨做的，你尝尝吧。” 　　“哦，蒋叔叔对钟阿姨的手艺可是赞不绝口的，居然今天我也有机会了，真是谢谢啦！”江晓黎拿起筷子，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 　　蒋敏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细细咀嚼了一番，认真地赞扬着：“嗯，挺好的。” 　　看到他露出满意的表情，蒋敏松了一口气，记得江晓黎喜欢吃糖醋排骨，她可是向钟阿姨拜师练习了好久，才勉强做好了今天这道菜。江晓黎眼角扫到她瞬间放松的表情，心里有些又好笑又无奈，这个傻女孩，他怎么会尝不出来这并不是钟阿姨的手艺呢？蒋叔叔有轻微糖尿病，饮食需要清淡少糖，而这道糖醋排骨甜得有些腻人了，明显是照顾他的口味来做的。对着她的一番心意，他实在不忍心揭穿她。 　　“那——我们一会儿开会见吧。”蒋敏心愿达成，心情很好，抿着嘴低头离开了。 　　江晓黎笑着摇摇头，没几分钟就迅速地把手里的饭菜清理干净。洗干净盒子之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儿科学》开始研读起来。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反而喜欢利用一天里难得的空闲时间来看书学习。 　　老实说作为年轻医生，大部分人都会抱怨坐门诊耗时又容易引起纠纷，晚上还要时不时去住院部熬夜值班紊乱生物钟，周末如果幸运没有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术安排，还必须咬牙参加各种研修班，努力撰写升职论文之类的。他已经不止听过一个同事悔不当初，为什么脑子进水选择了这么一个又苦又累的职业。以前个别胆儿大的还能暗地里收取红包，或者截取医药回扣来增加微薄的工资收入，现在医院到处在强调整风肃纪，连病人送的水果都没人敢轻易接收，生怕被监察部门给查处了。倘若不小心丢了饭碗，很多人都很迷茫自己除了会动手术刀，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究竟还可以从事什么职业。 　　江晓黎倒是没有这些烦恼，这些问题在考大学之前他就已经冷静思考分析过了。悬壶济世是他的梦想，他始终相信，一个人应该为了某种信仰而活，既然明确了方向，就应该坚定地走下去。当然他也不是死读书的呆子，懂得艺多不压身的老话，上学的时候他就刻苦钻研电脑编程，空余时间他会给游戏公司做兼职，制作一些小软件来增加额外收入；拥有博士学位，将来也可以考虑去大学教书；精通英法德三门外语，做个业余翻译绰绰有余；再不济，应该还可以靠弹吉他去酒吧卖唱吧。 　　正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他慢慢攒钱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车子。爷爷的公司虽然是叔叔在管理，他的股份也不少，但是他始终没有动过这笔钱，因为他对物质生活要求并不高，只要生活安康就足够了，知足常乐是他的人生信条。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着，江晓黎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合上书本，关上门，向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蒋敏也早早来了，还有人陆续走进来。他朝大家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走到角落边挨着夏禹坐了下来。夏禹年纪比他大三岁，却是和他同一年进入儿科的，主攻小儿听力筛查，同样来自医学世家，所以两人感情和别人相比要略为深厚些，也算是同甘共苦的老战友了。 　　他刚刚沾上椅子，夏禹就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哎，你知道吗？听说今天老张要宣布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加工资？”江晓黎笑笑。 　　“要是加工资的话就好了，我倒是巴不得蒋院长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呢，最好把我们大家的热情都噼里啪啦烧起来。”夏禹努努嘴指着对面蒋敏，“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蒋公主可是眼巴巴地看着你呢——” 　　江晓黎没好气地拿手肘捅了夏禹一下，“瞎说什么哪你！” 　　夏禹贱兮兮地望着他：“嘿，老哥我要不是早早结了婚，没准就加入追求我们蒋大小姐的队伍去了。你可倒好，吊什么架子呢，不如——早早从了她吧。” 　　江晓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要不要——我帮你转达给嫂子？” 　　夏禹举手投降，“行行行，当我没说，知道你小子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好了吧。不过——”他笑嘻嘻地说，“人家女孩脸皮薄，下手不要太狠啊兄弟。” 　　“别废话那么多了大哥，会议开始了。”江晓黎懒得再理他，只见张主任已经信步走进会议室，宣布会议开始。 　　张主任已经年逾花甲，头发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声若洪钟，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能随时看穿你的心事。他中气十足地对大家说：“各位同事，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有几件事情要宣布，首先是由恒鑫集团捐赠的，总价值200万的医疗设备，包括深部X光治疗机、婴儿保温箱以及超声雾化器等今天已经全部到位了，由于他们的慷慨解囊，我们儿科的诊断和治疗水平将更上一层楼。与此同时，他们和市儿童基金会一起设立的“珍视花朵”农村儿童免费体检活动也将全面展开，到时候我们将会抽调一批同事参与这项公益活动，如果感兴趣的同事可以这几天去报名，具体的下乡时间待定。” 　　底下的人听了纷纷开始议论，有个别急性子的，直接就举手发问：“张主任，这个下乡活动——是强制要求的吗？有没有补贴啊？” 　　“原则上，我们鼓励大家都去，科里也会协调大家的时间，尽量不影响本职工作。至于补贴嘛，由于是公益活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张主任扫视着大家，“当然，要是实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去的，我们也不勉强。我只能说，这次活动不会给大家带来直接的经济效益，但是对个人的长远发展肯定是有好处的，年轻人嘛，眼光应该放长远些。” 　　夏禹听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老张这话说得可真够艺术，谁不是平日里忙得火烧眉毛的，抽个两三天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呢，表面功夫做得好，领导看得到，职称提得也快些。真是一块鸡肋啊！” 　　江晓黎不置可否地听着他的牢骚，夏禹捅捅他，“你肯定会去吧？” 　　江晓黎单手托腮点点头，“嗯，安排好了就去。如果能帮农村儿童做些实事，还是挺有意义的。” 　　夏禹嘟囔着：“我可不太想凑这个热闹，有这个时间，我得先把自己的职称论文搞定，这才是硬指标，不然的话，下一年评副主任医师就悬了。我不像你，博士学位在手，聪明又能干，早早就通过了评定，羡慕啊！” 　　江晓黎望着发牢骚的夏禹笑了笑：“你就别妄自菲薄了，和院里很多人比，你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夏禹其实是真心佩服江晓黎，且不说他做事低调，从来不依靠自己老爸，科研上发的都是高质量的论文，还接连完成了好几个难度颇高的心脏移植手术，让严苛的老张对他都赞不绝口。他这个全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职称，绝对是评得让人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偷懒了一段时间，又奋力写了三万字，从今天开始，连更十天。 ☆、良知（二） 　　深冬的凌晨四点钟，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黄沉沉的灯。林末刚打开赏味居的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逼得缩了缩脖子。“怎么又降温了！”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跺了跺脚，把门锁好，快步跨上门口依靠的电瓶车，搓搓手，扎好手套，再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拧动钥匙，小巧的车子咕咕发出一阵声响，倏一下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今天是去海鲜市场进货的日子，冬天本来捕上来的海鲜就有限，如果去晚了，根本就捞不着什么好货。不过这几个月来，她去的次数多了，也和几家海鲜档的老板建立了良好关系，大家有什么好的鱼虾蟹，都会多少给她留着点。她尽量保证三天进一次货，虽然现在这个天气，东西放冰箱存个一个星期绝对没问题，但是一想到提供给客人的，并不是最时令新鲜的食物，她的心里就老大不舒服。 　　电瓶车刚刚驶到海鲜市场，就被大大小小的货车挡住了路。林末熟练地把车停到路边，锁好，快步往里面走去。当这个城市大部分人还沉睡在梦乡的时候，这个偏僻的角落已经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虽然天还没亮，每家档口前却都挂着好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泡，灼热的灯光扎眼得很，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喧嚣的市场里，只见踩着厚重黑水鞋和挂着塑料围裙的男人们忙着从货车上卸下一箱箱白色泡沫箱子，里面盛放着的是最新鲜的海产。它们刚刚从大海里被满脸皱纹的渔夫捕捞上来，仔细靠近，甚至还能听见它们不甘心地拼命拍打箱子的声音。负责铺子的女人们则忙着大声吆喝着，招呼着精明的买手们来看货。喇叭声，脚步声，讨价声，夹杂着飞溅的泥水和阵阵海水的腥味，在寒冬的凌晨，混合成一股浓重的生活气息。 　　“老钱，今天有什么好货介绍？”林末灵巧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一家档口前。 　　“嘿嘿，丫头，今儿个你可有福啦！”一个矮胖的老头从凳子上懒洋洋地站起来，嘴巴上还叼着半根香烟。 　　林末被他浓烈的烟味呛得连着咳了好几声，不满地捂着鼻子，“死老钱，大清早的，你吸这么多烟干嘛！” 　　“这个鬼天气这么早爬起来，不来一口怎么有精神？我可是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老钱拿布满皱纹和裂纹的手从嘴里夹了烟，满不在乎地唠叨着。 　　“借口！你怎么不去吃口辣椒提提神呢！”林末呛了他一句，想了一下，还是把他手里的烟抢了过来，扔在地上，抬脚使劲一捻，红红的火星顿时没了影。 　　“你这个死丫头——”老钱骂骂咧咧的。 　　“我怕再吸下去，你就再也骂不到我了。”林末毫无惧色，又顶了回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了好了，不要那么小气，就剩那么一点儿烟屁股了，别可惜了。”转眼她又笑道。 　　“哼——”老钱不理她，从旁边角落里拖过来一个泡沫箱子，拿脚尖踢踢它，“打开看看！” 　　林末蹲下来，掀开盖子，嘴角顿时咧开了，“行啊你老钱，连个头这么大的对虾都给你搞到了！还有这条白鲳，少说也有两斤吧？”她脱下手套，熟练地翻动着里面的东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那是，我老钱的人缘，可不是吹的。”老钱得意得很，说完习惯性地想抬起手来吸一口烟，才反应过来烟已经被林末处理掉了，只好悻悻地摸了一下鼻子。 　　“好了，知道你最厉害了。”林末站起来，掏出兜里的手帕，把湿漉漉的手一抹，再翻出几张票子，“喏——，给你。” 　　老钱瞄她一眼，“留着吧丫头，月底再结，按老规矩来。” 　　林末心头一热，老头知道她生意也刚做不久，如果每次都现款结帐的话，她的流动资金也紧张。她佯装一恼，把钱硬往他兜里一塞，“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拿着吧，记得继续给我进些好货。” 　　说完她麻利地盖上盖子，吸了一口气，抱起箱子就准备走。没动两步又停下，回头盯着老钱，“我说，你真的别再吸烟了，你要真想吸，回头买包好点的，便宜的烟太呛，伤身。” 　　老钱的眉眼笑开了，“知道了，啰嗦的丫头，明知道我节俭，还拐着弯儿骂我哪。” 　　“我不是骂你，钱又不能带进棺材里，你儿子女儿还指望你赚这点钱么，别太省了！”林末撇撇嘴。老钱的老伴早年过世了，他舍不得扔下这家铺子，去和外地正经上班的儿子女儿享福，嚷嚷着这是拉扯他们读书长大的宝地，就是不离开。唉，宝地，难不成还指望它是传家宝传给下一代吗，也不过是留个寄托罢了。林末摇摇头，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我走了，回儿见吧。” 　　抱着箱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外走，林末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打算一会儿再赶去菜市场买些蔬菜瓜果，如果电瓶车放不下的话，就叫张思凯再过来搬好了。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感到自己的裤子被一双小手扯住了，“姐姐——”是一把怯生生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厚重的旧花棉袄，小脸蛋被寒风吹得皱巴巴的，一双小手又肿又红，看来是常年浸泡在水中的。 　　“怎么啦，小妹妹？”她微微弯腰，轻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犹豫片刻，从背后拎出了一串用麻绳捆扎好的小海蟹，“我……我有一些螃蟹，很……很新鲜，你……你要买吗？” 　　林末盯着她手里的螃蟹看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箱子放到一边，摸着她枯黄分叉的小辫子，“小妹妹，这螃蟹……是你自己的吗？” 　　“是我自己的。”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你……很想卖掉它，是吗？”林末还是耐心地询问着。 　　“嗯。”小姑娘点点头，停顿片刻又抬起，乌黑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想买个新书包和书本，但是……但是我家没多余的钱，我就想着把螃蟹卖了，应该……应该就可以凑够钱了吧。” 　　看到林末沉默不语，小姑娘又急急地分辨着，“这些真的都是我自己去捉的，我卖不贵的，可以算便宜点的。” 　　林末抿着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子，小心地放进她兜里，“拿去吧，姐姐买下了。”说完就抱着箱子，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姐姐——”小姑娘反应过来，大声地喊住她，“螃蟹！螃蟹你还没拿呢——” 　　林末回头给她一个微笑，“不用了，你拿回家吧。” 　　小姑娘一愣，突然快步地跑到她身边，硬是把螃蟹塞到她手里，倔强地说：“不，这已经是你的了。”说完又转身迅速地跑开了，没两步还不忘对她喊了一声，“谢谢你姐姐！” 　　林末望着她消失的小身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堆螃蟹，且不说个头过小不宜做菜，就算不嫌弃它们的个头，也不太新鲜了，断断是不能上餐桌的，看来只能拿去喂野猫了。虽说她可以浇个咖喱汁盖住味道，但是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她是决意做不出来的。她也知道现在开餐馆的，十个有八个都会从食材那里下手偷工减料，那天居然还有一个人上门，向她光明正大地推销地沟油呢。这一行的潜规则就是如此，不然钱就很难赚。可是她就是无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来说，哪怕是一颗菜一条葱，都是有生命力的，怎么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去做亵渎生命的事情呢？ 　　走到电瓶车前，她掏出一捆绳子，把泡沫箱子利索地扎紧在后座上，望了望那片灯火辉煌，她叹了口气——熙熙攘攘，说穿了都是谋生活罢了。一咬牙，她一踩电瓶车，又往那片黑暗开去。远传的天际，已经染上了一层青蓝色，还镶嵌着淡淡的金边，一切都预示着新的一天，又将掀开它的序幕了…… 　　 ☆、温泉（一） 　　暖洋洋的冬日，江家按计划出行去城郊的小泉山进行温泉之旅，江励民临时要开会不能参加，江励盛亲自开着一辆别克商务车，江老太太坐在里面，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儿子和媳妇们的孝心；江晓黎开着他的大众车，副驾驶上坐的是蒋敏，江乐乐则趴在后座的窗上对着外面的风景，挥手大声歌唱：“啦啦啦~~~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江乐乐！”江晓黎忍无可忍地回头瞪了她一眼，低声喝斥，“你几岁了？能不能不要把手伸出去？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还有，你唱的那是什么歌？幼儿园的小朋友才唱的吧！” 　　“这段高速路前后车辆这么少，怎么可能有危险？”江乐乐满不在乎地嘟囔着，本来还想继续，但是从后视镜里看到江晓黎冷峻的面容，心里还是打了一个颤——哼，好不容易出来玩还不让人快活一下，真小气！ 　　蒋敏看到这两兄妹闹矛盾，江乐乐的嘴巴撅得老高，赶紧出来打圆场，“乐乐她也是太高兴了才这样的，是吧？” 　　江乐乐看见有人给她撑腰，气势又回来了几分，她眼睛一转，凑近蒋敏谄媚地说：“还是敏敏姐姐理解我，是吧？” 　　蒋敏温婉地一笑，“你还是小妹妹嘛。” 　　江乐乐因为年纪和他们差太多，小时候和蒋敏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听说蒋敏是南方医科大的高材生，对她的崇拜之情是溢于言表，虽说这个机车表哥也很聪明厉害，但是十几年如一日地对她严厉苛刻，她实在是痛苦万分；而蒋敏不仅爸爸是医院院长，自己是医学博士，还是一个标准的容貌秀丽肌肤白嫩的美女，简直就是广大女性同胞羡慕嫉妒恨的白富美嘛！ 　　“对了，敏敏姐姐，你住在深圳，平时都喜欢什么香港歌星啊？我都好喜欢粤语歌呢，你有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演唱会啊？”江乐乐决定转移对象，好奇地追问着。 　　“我嘛，学习太忙了，平时都一两点才休息，实在没什么时间关注这些流行音乐。”蒋敏摇摇头。 　　“一两点才睡觉？天呀，你这么努力！为什么啊？”从来不把重心放在学习上的江乐乐不太理解，家境优渥的蒋敏居然要如此拼命学习。 　　“为了——”蒋敏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身旁开车的江晓黎，只见他眼神专注，线条硬朗，像一幅迷人的画。她轻轻地笑了，“为了能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啊。”没有人知道，她默默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毫不逊色地和出色的江晓黎站在一起，和他并肩奋斗。 　　“江乐乐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学习态度了？”江晓黎眼角扫过两眼冒着崇拜星星的江乐乐。 　　“那是！我对敏敏姐姐的仰慕之情简直犹如滔滔江水啊！我会努力通过这个学期所有科目考试的！”江乐乐点头如捣蒜。在学霸哥哥姐姐面前，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态度和决心是必须要有的，否则的话，肯定会被批判得很惨。 　　“认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然会取得好成绩。我听说你是学画画的，是吧，乐乐？那将来是想成为大画家吗？”蒋敏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笑意盈盈地问。 　　“对，我是学油画的，不过现在我发现自己对漫画特别感兴趣，我想好了，将来我一定要出版自己的漫画书，红遍全球，像我们的美女画家夏达一样！”江乐乐想起美好前景，眼睛眯成一条线，还比起了一个卖萌的剪刀手。 　　“当初我记得你可是哭着喊着要成为中国梵高的。”江晓黎镇定地泼了正在浮想联翩的江乐乐一头冷水。 　　江乐乐心虚地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辩解，“那个……那时候我不是年纪还小么，当然……当然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啦！后来不是想清楚了梵高这样的天才几百年才出一个嘛！不过，”她仰起头，“成为下一个夏达还是可能性很大的，别的不说，外形方面我肯定不输她，肯定也可以吸引一大批宅男粉丝！” 　　“你是卖画，不是卖肉，OK？”对着这个盲目乐观的傻表妹，江晓黎无奈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有梦想有目标总是好事情嘛。”蒋敏适时地插话，企图缓建兄妹俩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她的梦想太多了，缺少的是恒心去坚持。”江乐乐从小到大就嚷嚷着要干这干那，唱歌跳舞画画，样样她都沾边，每次都半途而废，他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期待了。 　　“你等着吧，这次我绝对是认真的！”注意到他嘴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江乐乐不服气地挥挥拳头。 　　“那——等乐乐出版了自己的画册，记得送我一本哦。”蒋敏很认真地说。 　　“没问题，送100本都可以，只要到时候你帮我多多宣传！”江乐乐听到这个精神大振，笑嘻嘻地拍拍胸口。哼，到时候一定要把画册当面扔到这个臭屁表哥脸上，看看他还敢不敢小看人！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驱车行驶，江家大部队终于到达风景优美的小泉山，这里有刚刚开发的温泉度假区，而江励盛刚好是这里的大股东。 　　“哇，奶奶，你看你看，这里环境多好啊！”江乐乐挽着江老太太的手，兴奋地大叫。 　　“江乐乐，小声点好吧！”江晓黎压低声音提醒她。 　　“啊呀，我这不是激动嘛！不过大厅那里怎么挤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有老外！不会和我们抢温泉吧，我最讨厌人多什么的了！”江乐乐有点毛躁。 　　“江总您好！”度假村的大堂经理看到他们一行人来到，走过来鞠躬欢迎。“欢迎光临，不好意思刚刚去接待了一批来这里开国际会议的嘉宾，让您久等了。您请这边走，我们特别准备了VIP温泉区给您，私密性高，保证您和您的家人能满意。” 　　“辛苦你们了，”江励盛点点头，“还要麻烦你们饮食方面注意一下，我家老太太牙口不好，东西要软糯一点。 　　“这个请您放心，大厨是从市里五星级酒店请过来的老师傅，绝对没问题的。”经理忙不迭地保证。 　　江乐乐听到他们的对话，偷偷地对江晓黎挤眉弄眼，“看吧，我爸多厉害！” 　　江晓黎对这种所谓特殊待遇并不感冒，在他眼里，与其自己一个人享受，还不如和普通老百姓一起感受生活的气息。想起来几天前在会议上，关于是否应该设置儿科VIP病房的激烈辩论，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起。他个人是持反对意见的——众生本平等，现在居然连天真的孩子都要根据金钱来区分高低，这简直是对下一代价值观的极大误导啊！问题是对于特权，人人鄙视和愤恨，可是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诱惑呢？金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吗？ 　　蒋敏注意到江晓黎的神情有些凝重，悄悄地靠近了他，关切地轻声询问：“想什么呢？” 　　江晓黎淡淡地一笑，“没什么，走吧，赶紧到房间放行李。”说完脚一迈，拎起行李往前走去。 　　蒋敏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的恍然若失——这些日子来，每当面对他，她的心跳就好快，心头的愉悦总是压抑不住；可是他呢，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总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印象中，只有那天张主任带她第一次走进科里的会议室，准备向大家介绍她这个新同事的时候，他幽黑的眼底里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要知道，那可是她特意要求爸爸事先不要张扬，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可是——怎么好像惊大于喜呢？ 　　他的镇定和冷静，有时候都让她怀疑他是否已经遗忘了他们宝贵的青春记忆，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同事。那天她鼓足了勇气，约他去听音乐会，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他少年时是非常喜欢肖邦的，可是他居然拒绝了她。这件尴尬事，不知道怎么的被科里的小护士给知道了，她隐约地知道，她们在背后议论，说她对他的企图太明显。老实说，她心里也不是滋味，问题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矜持和骄傲啊，可是她知道，在感情方面，他只会比她更矜持，更骄傲。山不就我，唯有我去就山，为了自己的幸福，有什么是不可以去努力的呢？ 　　所以，当那天他在休息间开口询问她周末是否有空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呐喊——他要约我了！他要约我了！他终于要约我了！虽然最后他只是代表许阿姨邀请她一起去泡温泉，乐观的她，心里的失落也只是转瞬而逝——不管怎么样，他们有了私下相处的机会，而且还是有家长在场，她一定要好好把握，绝对不能让自己多年的梦想落空！ 　　“敏敏啊，晓黎就是这样，你别在意。”许知芳一直在暗暗地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说老实话，从小她就对敏敏的印象极好，这姑娘模样端正性子好，家世学历都和晓黎相配，如果他们能成为一对，她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可是自己生的儿子她也很清楚，虽然脑子好使，对感情的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开窍，她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能做的，也只是推波助澜，帮蒋敏一把，至于他们俩最后能不能成，就只能看缘份了。 　　“没事，阿姨，晓黎哥哥对我很好的。”蒋敏望着许知芳，甜甜地笑着，“说起来，我还没感谢您邀请我来这里呢。” 　　“不用和我们客气，阿姨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连奶奶也念叨你好几次呢，这次正好大家一起乐一乐。”许知芳拉起蒋敏的手，心疼地说。 　　“我和妈妈都挺好的，这些年忙也没什么时间联系您和奶奶，真是对不起。”蒋敏想起来小时候去江家做客，许知芳总要做一大堆好吃的招待自己，心头也是一酸。 　　“别说这些了。”许知芳叹了口气，“唉，要是这次你爸爸和你江叔叔不用开会，能一起过来多好。你也要多劝劝你爸爸，叫他不要太专注于工作了，身体是革命本钱，适当休息也是非常重要的。” 　　“我劝过他了，他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阿姨您也知道，任命书上个星期才公布，医院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呢。”蒋敏无奈地解释。 　　“敏敏啊，你爸爸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没有人可以照顾，你这个做女儿的，可要辛苦了。”许知芳对于当年蒋仲学和徐月芳离婚的内情是略知一二的，徐月芳当年伤心欲绝，执意把孩子带走。这么多年过去了，庆幸的是这孩子并没有怨恨自己的父亲，知道亲情是割舍不下的，肯回到老蒋身边，不然老蒋纵使职位再高，也难免心里留下遗憾。 　　“哪里，这也是我应当做的，这么多年来我和爸爸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现在总算有机会弥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想到父母之间的恩怨，蒋敏也只能暗暗地叹气。看到他们各自孤身一人，她心里难过得很，也曾经尝试劝母亲原谅他，不过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他一直单着，未必是因为我的原因。”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经痛恨过大人们的荒唐，不过随着年纪增长，她慢慢地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客观来说，大家都有过错，不然事情也不会发生。问题是，道理搁在别人身上很容易想通想明白，现在轮到自己，明明知道可能只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还是忍不住奋不顾身地投入，真是烦人啊！ 　　 ☆、温泉（二） 　　不得不说，小泉山的温泉设施还是一流的，不愧是花了重金装修设计的，玻璃天窗，暖风设计，保证客人泡温泉时既可以观赏风景还不会着凉，太赞了！江乐乐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泉里，头上包了一个俏皮的小毛巾，背靠着光滑的石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还有远处的山丘，心里真是美得冒泡了。刚才她急不可耐兴冲冲地招呼大家过来泡温泉，长辈们都说要先喝茶休息一会儿，敏敏姐姐说要整理行李，表哥又不肯陪她，无奈之下她只好一个人先过来了。 　　“咦，我的可乐怎么还没送来呢？”江乐乐泡了一会儿热乎乎的温泉，喉咙有些干涩，刚才招呼了服务员送点饮料给她，这都快20分钟了，还没踪影呢！不行，服务太差劲了，回头得向老爸投诉才行，江乐乐嘴里嘀咕着，无聊地拍打着水花。 　　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从水里站起来到岸边坐一会儿，这温泉虽然泡得舒服，但是她细皮嫩肉的也经不起长时间浸泡啊，再加上口干舌燥，再呆下去非得虚脱不可。 　　“这位小姐，您要的饮料。”江乐乐屁股刚刚沾上冰凉的石头，身后就传来一把年轻的声音。她的第一反应是，咦，这声音还挺好听的；第二反应是转身后才发现，她还没来得及披上毛巾！那么——她可爱的小比基尼就这样华丽丽地暴露在一个陌生男子的眼里！ 　　她“啊”地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起身旁的毛巾，胡乱地往身上一裹，气急败坏地指着面前这个被她的激烈反应搞得莫名其妙的男孩，“你这个流氓！” 　　“喂！你在胡说什么呢？！”年轻男子的脸涨得通红，随手把饮料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你说谁是流氓！” 　　“你！除了你还有谁？”江乐乐又急又羞，“你偷看我泡温泉，不是流氓是什么？！” 　　“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哪里偷看你了，我只是负责送饮料过来的！”年轻男子着急地分辩着。 　　“送饮料？”江乐乐上下打量着他，语带怀疑，“你又没穿度假村的工作制服，谁知道你是不是服务员啊？该不会——你是从外面混进来，想趁机偷东西的吧？不行，我要赶紧报警，来人啊——” 　　年轻男孩一听她要喊人，心里急了，这四周又没别人，一会儿保安真来了恐怕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还是开溜吧！他一跺脚，丢下江乐乐，转身就跑了。 　　“哎，你，你别跑啊！”江乐乐没想到他居然跑了，下意识地想去追他，没跑两步发现自己还光着脚呢，而且自己这副模样和身手，即使追上了估计也打不过他的吧？ 　　正在着急呢，江晓黎从另外一个门进来了，看见江乐乐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询问：“怎么了？” 　　“刚才有一个很像小偷的人进来了，把我吓一跳！不过，”她努努嘴，“现在被我吓跑了！” 　　“小偷？吓跑了？”江晓黎乍一听到有些吓一跳，不过看她毫发无损，倒也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刚才他远远瞄到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 　　张思凯气喘吁吁地跑到厨房，靠在门上直喘气，林末忙着自己手上的活，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怎么了，被鬼追债了？” 　　“嗯，差一点！”张思凯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回答。 　　“我看，你是又闯祸了吧？”林末鼻子哼了一声。 　　“我冤枉啊，刚刚晓棠过来拿饮料，突然肚子疼，找不到人替她，就拉了我帮她，哪知道那个客人神经病，非说我是流氓，是小偷，嚷嚷着要报警，幸亏我跑得快！”张思凯赶紧解释。 　　“跑得快？”林末皱起眉头，“有用吗？你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么？人家要是真想追查你，你肯定跑不了。” 　　张思凯一听，脸色有些发白，“可是我是被冤枉的啊！林末姐你可要帮我！” 　　林末小心地装饰着刚刚出锅的香草小羊排，头也不抬，“我帮你没用，师叔肯帮你就没事了。” 　　张思凯还在发愣，肩膀上突然被人从身后重重拍打了一下，一个胖胖的身影闪过，“你小子，又在偷懒吗？帮什么忙？闯祸了？” 　　说话的正是度假村的西餐大厨方哥方义坤，在市中心的老牌五星级酒店已经工作快二十年了，是行里数一数二的专家，这次要不是度假村派人三番五次地上门游说他，还许诺了三倍的工资，他才不愿意到这个风景虽好地方偏僻的度假村工作呢！哎，为了准备上大学的一双儿女，也只能牺牲自己这把老骨头了。 　　度假村设备都挺全，就是新开张，招到的熟手员工并不多，他这个大厨整天忙得团团转，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周末又要接待两批开会的外宾，人手严重短缺；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请林末来帮忙。这孩子，是他在北市的师哥杨立昌的关门徒弟，年纪轻轻手艺已经颇得他师哥的真传，西餐甜点样样拿手，当年还拿过市里西餐大赛的一等奖呢，真是年少出英雄，不可小觑啊！ 　　今年这个女娃终于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几家五星级酒店的邀请，反倒是自己折腾开了一家店，不过听说不是做传统西餐，而是什么创意料理，年轻人就是有想法，如果换成他，肯定是没有这番勇气放弃铁饭碗来冒这份险的。师哥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他要多多关照这个小徒弟，他也叫她来帮忙过几次，反正度假村价钱给得高，干一天肯定比她那个小店赚得多，要知道现在创业哪有这么容易，小姑娘虽然嘴里不说苦，他这个过来人还会不知道么。 　　“丫头，刚才外宾团长特意招我出去，夸你的小羊排煎得好呢，香嫩可口，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好几个客人都想再点一份呢。”方义坤朝林末竖起了大拇指。 　　林末抬起头，浅浅地一笑，“那还不是师傅教得好，还有师叔您刚才在旁边也指点了我不少呢。” 　　这孩子就是惹人疼，勤快活好还谦虚有礼，在现在年轻人里真算是难得的。方义坤心里默默称赞，忍不住问她：“说真的，那个甜点你真不帮我做了？”他知道她的西式蛋糕做得特别出彩，造型一流，甜度拿捏得极其准确，连难度颇高的马卡龙什么的都难不到她，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几次叫她帮忙做甜点，她都推脱了，说自己好几年没做过了，手艺都生疏了，怕丢人现眼。 　　“嗯，”林末低下头，白帽檐下的眼睛低垂着，“抱歉，师叔，这个……我真的帮不了您。” 　　方义坤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盯住张思凯，“你小子，刚才又闯什么祸了？” 　　张思凯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交待了来龙去脉，方义坤沉吟片刻，“你刚才，是送到VIP温泉区是吧？” 　　“是的，我到那里还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就那个女孩自己在那里，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张思凯挠了挠头发，好心做了坏事，他自己要真是被抓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他是不想连累林末失去这份兼职，怎么说这里也是轻松钱多，相比之下没有店里生意那么辛苦。 　　“那里的客人，好像是度假村大股东江总的家人。”方义坤摸了摸肉肉的下巴。“没事，如果保安真的来了，我会帮你解释清楚的。不过——”他假装恶狠狠地瞪了一样张思凯，“下次还是不要干这样的好事了，毕竟你不是正式员工，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人家可不会感谢你，反而要埋怨你，知道吗，小伙子？好好向你林末姐学习，多干活，少说话！” 　　“谢谢师叔，我会听话的！”张思凯忙不迭地保证，偷偷瞄了一眼林末，看见她依然专心地工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温泉（三） 　　“江乐乐，既然没事了，赶快去换衣服，奶奶等着我们过去吃饭呢。”江晓黎听完她的故事，眉头皱了一下，这丫头，真是到哪里都不省心呢。 　　“哎！我刚才差点遇到坏人呐，你好歹也安慰安慰我一下吧。”江乐乐不满地抗议。 　　江晓黎的眼神上下扫描着她，“首先，这里是VIP温泉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溜进来的，而你身上除了一张房卡，有什么值得被偷的？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 　　“你这副小身板——估计也没什么人想对你耍流氓。” 　　“可恶！”江乐乐恼羞成怒，拿起手里的毛巾就往江晓黎脸上扔去，居然敢小看她的身材，本姑娘好歹也是白嫩水灵的大闺女好吧！ 　　江晓黎身手敏捷地接住毛巾，往躺椅上一扔，转身就走了。江乐乐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他后面赶去餐厅和大家汇合吃午餐。 　　“奶奶——”来到餐厅，江乐乐撒娇地搂住江老太太，斜睨着江晓黎，“哥哥他——欺负我！” 　　“怎么了？你哥哥他怎么欺负你了？”江奶奶搂住这个娇滴滴的孙女，疼爱地询问。 　　“他——”江乐乐本来想控诉他见死不救，但是貌似情况也没那么惊险，说他藐视自己的身材，那更加羞死人了，想来想去也说不出口啊，她脑袋瓜一转，看到旁边端坐的蒋敏，计上心来，“他说，我没有敏敏姐姐好看，现在啊，他只喜欢敏敏姐姐，不喜欢我了！” 　　江晓黎坐下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听到她的胡扯，差点把满口的茶水喷了出来——这个死丫头！果然是锱铢必较的小女子！他尴尬地咽下茶水，干咳了几声。 　　蒋敏听到江乐乐的埋怨，脸蛋也是羞得泛起了红晕。江奶奶看在眼里，心里明了，呵呵地笑了几声，“你长得好看，你敏敏姐姐也好看，你们两个女娃子啊——奶奶都喜欢！” 　　章洁龄在旁边打趣，“妈您要是喜欢的话，就把敏敏收为孙媳妇好了，这样天天都可以看得见，心里肯定欢喜。大嫂，你说是不是啊？” 　　许知芳也哈哈大笑起来，“那倒是个好主意！” 　　蒋敏没想到长辈们如此公开地谈论这个话题，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不好意思地辩解：“阿姨——”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却偷偷瞄了一下江晓黎，发现他却好像波澜不惊，心里不禁失望得很。 　　“敏敏……就像乐乐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江晓黎突然间清清了喉咙，让谈笑的众人有些吃惊，蒋敏的心更是如同坠落深渊，手指不知不觉掐得发白。 　　到底是知儿莫若母，许知芳晓得江晓黎说这话，是不太满意大家调侃这件事，赶紧打圆场，“既然都是妹妹，那就好好在医院里好好照顾敏敏，千万不要让她受欺负了。” 　　“阿姨，”蒋敏虽然口中苦涩，还是要维持得体的礼貌，“晓黎哥哥——他平时都很照顾我的，您放心好了。” 　　许知芳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幸亏这时候服务生把丰盛的菜肴端了上来，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开始品尝起美味的食物。 　　“奶奶，您尝尝这个小羊排，很嫩。”江晓黎细心地把羊排切成小块，给奶奶夹了一块。 　　“嗯，是不错。”江奶奶细细地咀嚼，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过——”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还是想吃点清淡的东西，这些东西啊，我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喜欢。” 　　“妈，您想吃什么？我告诉厨房，叫他们送过来。”江励盛体贴地询问。 　　江奶奶望着远方，怅然地说，“不知道怎么着，突然想起了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常常带我去老城那边的明月楼尝鲜，那道鸡汁干丝，味道还真是很不错呢。” 　　大家听到奶奶这么说，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去世的爷爷，也不禁有些感慨。“妈，既然您想吃了，我叫厨房师傅给您做去。”江励盛招手叫来服务员，把意见传达了下去。 　　“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可别太麻烦人家了。”江奶奶有些着急地摆手。 　　“不会的，听说这里的厨师长有二十多年的资历了，这道简单菜肯定包您满意。”江励盛解释着。 　　江奶奶微笑不语，其实这道淮扬名菜，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考验厨师的功力，光是把软嫩的豆腐皮切成大小均一的碎丝就已经不容易，鸡汤还必须用猪骨瑶柱和花胶熬制了一天一夜才能带出其中的精华。当年因为明月楼的大厨后期患上了帕金森症，不愿意因为自己手抖而毁了这道名菜，所以她也只是有幸尝过几次他本人的手艺而已。 　　…… 　　“鸡汁干丝？”方义坤听着餐厅陈经理的解释，浓密的眉头拧了起来。 　　“老太太就是想吃这道菜，听说是当年明月楼大厨的拿手好菜呢，老方你可一定要帮忙啊！”陈经理有点着急地抹着额头上的细汗，本来这应该是中餐部的事情，无奈中餐总厨这两天老婆临产，请假回家了，交给那群毛头小子他又不放心，只好来西餐部这边找老方碰碰运气。 　　虽说自己作为厨师，各大菜系都略有研究，但是他毕竟主攻西餐啊；当然他硬起头皮要做的话，味道固然也能够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位点菜的客人地位特殊，他也不想贸贸然出手，让老人家失望，也毁了酒店的名声。想到这里，方义坤还是沉吟着没有出声。 　　“老方——”陈经理催促着。 　　“我来试试吧。”正在他们焦灼的时候，林末细细的声音响起。 　　“你？”两个男人的眼神都投射到她身上，带着诧异。小姑娘做西餐做得好他们是知道的，难道中菜她也能驾驭？ 　　林末读懂了他们眼里的疑惑，拿起旁边的干净毛巾擦了一下手，轻柔地说：“这道菜——小时候外公经常做给我吃，我也算耳濡目染，应该——做得出来的。” 　　方义坤知道她素来有主意，如果没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随便打保票的，而且，他隐约听说过，她是出身厨艺世家的，所以她所说的做得出来，应该也不会偏差到哪里。 　　“这——”“那就交给你了。”陈经理和方义坤的声音同时响起。方义坤知道老陈有点担心，还是坚定地同意了。陈经理看见方义坤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前后有师叔在眼前把关呢。 　　林末也不多说，点点头，走到案板那边忙活起来。鸡汤是厨房里常年都备有的，倒也不是大问题，配上切好的干丝，耐心熬制，火候掌握得当很快就可以上菜了。她专心地切着软软的豆腐皮，只见细白的手腕上下起落，刀刃碰到案板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像一首和谐的歌谣，让人安心。 　　锅里的鸡汤已经在翻滚，她把干丝放入，轻轻地搅拌，再依次加入鸡脯丝胡萝卜丝火腿丝和鲜虾仁，不一会儿就已经香味扑鼻了。陈经理和方义坤相视一笑，心里的石头悄悄落了地。 　　出锅之前，林末又点了些新鲜牛奶进去，汤色更加乳白，盛盘后再撒上几片碧绿的香菜，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鸡汁干丝就做好了。 　　“小林，你真行啊！”陈经理对着她翘起大拇指，“这回老太太肯定满意！”说起就要拿起盘子端走。 　　“您等等。”林末思忖片刻，喊住了他。走到储物格里，摸出自己的背包，里面刚好放着自己做好的桂花云片糕和玫瑰花茶，本来打算下午忙完就去附近的养老院给外婆送去的，想来客人是位老太太，应该也会喜欢这些的吧。她把玫瑰花茶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刚好暖暖的，再配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云片糕，一起端给了陈经理。 　　陈经理这会子可是彻底服了林末了，这姑娘，模样俊，手艺好，心也细，真真是难得！ 　　看着陈经理乐滋滋离开的背影，林末轻轻舒了一口气，方义坤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看来到底心里还是紧张的，不过在她这个年纪，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了不得了，师哥这个小徒弟，可是块美玉呢。 　　 ☆、温泉（四） 　　江奶奶望着自己眼前这份色泽鲜艳，浓香萦绕的鸡汁干丝，眼里划过一丝惊喜，再拿起筷子夹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笑容迅速蔓延开来，“嗯——确实是明月楼的味道！” 　　听到她这声赞叹，旁边小心翼翼站立的陈经理彻底放下了心，他笑眯眯地解释，“老太太您满意就好。” 　　“这个云片糕——”老太太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再抿了一口玫瑰花茶，整个人都像被照亮似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看得出来她是满意之极的。 　　江励盛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陈啊，看来你们这里真是请了个了不得的大厨啊，都能达到明月楼的水准了。” 　　“您过奖了，其实——”陈经理停顿了片刻，还是如实告诉了客人，“其实这些，并不是我们大厨做得，是今天临时来帮忙的一个小师傅的手艺。” 　　“小师傅？”大家都有几分吃惊，要知道明月楼近50年的名声流传在外，要能达到他们大厨的水准，那得多难得啊，还是一个临时工，小年轻！ 　　江乐乐最耐不住，心痒痒马上就喊了出来，“真的吗？有多小啊？比我小吗？” 　　“是位年轻的姑娘，估计比江小姐你大不了几岁呢。”陈经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不瞒大家，刚才那道香草小羊排，也是她做的呢。” 　　姑娘！大家更是吃惊了，厨房重地一般是男人的领域，现在居然还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一位女性，中餐西餐都在行！ 　　江奶奶放下筷子，慈祥地笑着，“这样啊，那麻烦您请这位姑娘出来见个面好吗？我好久都没尝过味道这么正宗的淮扬菜了，今天——可真是托了小姑娘的福了。” 　　陈经理略为迟疑，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个——林姑娘说了，她只是个打杂的，就不方便出来打扰大家了。”话说刚才他出门的时候，林末还特意叮嘱说，如果客人想和她见面，就麻烦他帮忙推托好了，他还挺纳闷——看来，这个小姑娘聪明得很呢！ 　　“林姑娘？”江乐乐不满地嚷嚷道，“她还成了林黛玉不成，连见个面都不行，真大牌！” 　　“乐乐！”江奶奶脸色一沉，低声地训斥道，“不要乱说话。” 　　江乐乐极少见到好脾气的奶奶生气，吓得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躲到老妈身后去了，坐下时还是被她老妈狠狠地拧了拧脸蛋。 　　“奶奶，”江晓黎突然说道，“不如，让我代表大家去厨房亲自谢谢她吧。”江晓黎知道在座的长辈不方便出面，三个小辈中也就他最年长，这种事情自然是落到他身上比较好。 　　“也好，”江奶奶放心了，还是自己的大孙子靠谱些，交由他出面，肯定能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你好好和人家姑娘说话，替我问问，如果方便的话，下个月我这个老太婆的八十大寿，能不能麻烦她来帮忙张罗？” 　　“好，我知道了。”江晓黎起身向各位略为欠身，跟着陈经理向厨房走去。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好奇，不知怎么的，当陈经理说出她姓林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林末的面容。他故作不在意地问道：“陈经理，这位林姑娘……全名叫什么啊？” 　　“噢，叫林末，听说自己也在城里开了一家西餐馆呢。”陈经理热情地解释着。 　　听到这里，江晓黎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七八分，带着隐隐的期待，他的步伐也加快了。 　　来到厨房，陈经理请他稍等，进去请林末出来，谁知道她竟然不在厨房里，别人说她在亭子那边休息呢。江晓黎对陈经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过去就行了，走过转角，远远就看到凉亭里那个清瘦的身影，他的嘴角马上就翘了起来，果然是她！ 　　林末对身后的人毫不知情，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咬着一块冰冷的三文治填肚子。一大早赶到这里，她已经站了快五个小时了，腰酸背痛不说，过了饭点胃都疼完了，要不是为了增加点热量支撑下去，她根本什么都不想吃。一边吃她脑子里还一边想着下午的安排，养老院离这里大概20多分钟，她一会儿向师叔请个假，动作快的话应该赶得及回来准备晚餐吧。 　　胡乱塞完三文治，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好多了，挨着柱子，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咯咯响。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累坏了吧？” 　　林末的背一僵，慢慢地转过身来，发现江晓黎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怎么又是他！被他发现自己这副疲惫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有些慌乱，而且，怎么他的眼里看起来有一丝——怜悯？林末回过神来，低低地回答道：“嗯。” 　　江晓黎在她身后默默地站了几分钟，觉得她这个状态，就像自己刚刚从手术室里忙碌几个小时出来那样，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放松。望着她，就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似的，虽然累得快趴下，却因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却又不舍得放弃这份辛苦。 　　但是当他看她一个人孤独地蜷缩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嚼着冰冷的三文治，他的心突然疼得很，等她转过身来，盯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他的心更紧了，刚才那句问候都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温柔。 　　发现她的眼里有尴尬，有疑惑，也有防备，他笑了，解释道：“没打扰到你吧？我是代表我奶奶过来谢谢你的。你做的菜很好吃，老太太很满意。” 　　“你奶奶？”林末想起来了，想必那位特殊的客人就是江晓黎的奶奶了。“哦，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也好久没做过了，看来，运气还挺好的，没砸锅。”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可以坐下来吗？”江晓黎向前跨了两步，来到她身边。 　　林末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江晓黎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她身边。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那个——”“我——”两人同时发声，望望对方，忍不住同时又笑了笑。 　　“你先说吧。”林末轻声说。 　　“奶奶说，希望下个月的80岁寿筵由你来操办。”江晓黎一字一句地解释着，慎重得很。 　　“80岁寿筵？我？”林末睁大了眼睛，“这么隆重的场合交给我，这……这不太合适吧？”且不说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今天隐约知道江家并非平常人家，也让她打了退堂鼓，潜意识里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为什么不合适？你刚才做的菜很合奶奶胃口，她都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至于价钱方面，你尽可以开口，要准备什么食材，尽管去买，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打下手也行。”江晓黎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迎上他认真的眼神，林末脸上有些发热，她别过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地说：“那……好吧。”看着江晓黎满意的笑脸，她又有些着急地分辩：“不用你打下手。” 　　“知道了，厨房是你的禁地嘛。”江晓黎又想起来那次他误闯她的领域，她眼神里的那股戒备和不满，嘴角又扬起来，“我做手术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指手画脚。” 　　“瞎说，手术室里哪里有人敢乱说话啊。”林末不相信似地撇撇嘴。 　　看着此刻的林末没了平日里的冷清，像个朋友似的在这里和他斗嘴，江晓黎的心情特别的好。突然发现她的嘴边沾着一颗面包屑，像个贪吃的孩子，他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替她轻轻抹去了。 　　林末还没反应过来，他温热的手指已经划过她的脸庞，目光对视，两人都霎那间愣住了，气氛顿时变得暧昧又尴尬。 　　正在这时，林末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慌忙地掏出来，站起来走到一边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喂，请问哪位？” 　　“末末——”电话里传出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林末顿时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末末，我回来了。”男人继续安静地陈述着，“听说你也回来了，我向宁阿姨要了你的电话，是不是很吃惊？……你在听吗？” 　　林末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喃喃地回答，“……在的。” 　　“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我们……应该快十年没见面了吧。”男人轻轻地笑着。 　　林末却没有他这般轻松的心情，她木讷地答应，“嗯，回头再联系吧，我现在……在忙。” 　　电话断了线，林末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江晓黎看到她本来就雪白的脸庞好像没有血色一般，不禁担心地走过去，关切地小声寻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末低着头。 　　江晓黎心里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接了这个电话，她的魂魄好像都游荡在天边了，怎么还会没事？两人正在静默时，方义坤走了过来，大嗓门就问道：“丫头，你不是说要去养老院看外婆吗？怎么还没走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末回过神来，朝他点点头，“哦，我知道了师叔。”转头她对江晓黎说：“我有事，就先走了，那个……寿筵的事情，你稍后再联系我吧。” 　　“你要去养老院？”江晓黎盯着她，“我送你吧。” 　　“不，不用。”林末条件反射般，马上推辞，“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这里打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吧。走。”他也没继续和她争辩，转身就往外走。 　　林末想喊住他，看到师叔在旁边笑咪咪的样子，她又有些赫然，只好对方义坤说：“师叔，我会早点回来的。”说完就快步跟上江晓黎。 　　“不急，丫头。”方义坤看着这对模样俊俏的男女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心里舒畅得很。师哥曾经担心林末性子太过冷清嫁不出去，这下子可好了，两人明显有戏嘛！ 　　 ☆、往事（一） 　　林末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还是有些心神恍惚，毫无疑问刚才那通出人意料的电话已经充分扰乱了她的思绪，而此刻被迫坐在江晓黎身边，简直是让她坐立不安。 　　注意到她的不自在，江晓黎故作轻松的说：“怎么？不放心我的驾驶技术？我以为上次——你已经充分检验过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末仿佛被人揭穿了心事一样，不好意思地回应。别过头，她脑海里又开始思考那通电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朋友，哪知道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已经让她心神大乱。是还爱着他吗？老实说，当时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感，现在回忆起来，她也不清楚究竟是爱慕多呢还是崇拜多？但是毫无疑问，他仍然是对她有着深刻影响力的一个人，毕竟他曾经带给她那么美好又快乐的青春回忆，想忘却始终忘不了。 　　江晓黎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到林末又开始神游太虚，心里明了这肯定是和刚才的电话有关。看她如此失魂落魄，想必电话里的那个人对她有着很重要的影响，只不过，那个人是男人呢，还是女人呢？……想到这里，江晓黎突然打了个激灵，自己怎么会开始关心这种八卦问题了呢？他使劲地晃晃脑袋，努力把这个奇怪的问题抛之脑后。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陷入了沉默，所幸的是养老院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林末松了安全带，拎了东西就想推门往外走，顿了顿，回头对江晓黎叮嘱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江晓黎熄了火拔了钥匙，看她脸色一变，顺口就解释道：“要是一会儿外婆问起来你怎么来的，你总不能说和朋友一起来的，把他凉在外面吧？于情于理，我还是要进去探望一下老人家的。” 　　这个人！林末心里嘀咕，叫外婆叫得这么顺口，好像是他自己外婆似的；照他的意思，不让他进去，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算了，去就去吧，反正他们两个应该也没什么好聊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往外婆房间的小路上，倒也默契的很。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和林末热情打招呼，有个别大咧咧的，还开起了玩笑，“呦，小林这回可不再是一个人过来看外婆了，是不是带男朋友过来啦？” 　　林末被“男朋友”这三个字弄得脸不自然地红了，慌忙解释：“不是的……”偏偏大家都好像无心听她解释，脸上纷纷挂着一幅“不用解释，我都明了”的神情，让她莫名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怕江晓黎生气，偷偷回头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只是笑而不语。其实，对于这样的玩笑，江晓黎不知道怎么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反倒觉得难得可以看见林末的窘样，真是有趣得很呢。 　　走到外婆房间，林末发现外婆正坐在床上，靠着枕头闭目休息，手里还拿着没有合上的古文书和一副老花镜。她轻轻地放下东西，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企图把手里的书和眼睛拿出来。稍一动作，外婆就惊醒了，笑容顿时舒展开来，“哦，是我们末末来啦——” 　　“嗯，是我，外婆。你累啦？快躺下休息。”林末轻柔地回答着。 　　“没事，我刚才看着书呢，没想到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唉，人老了，精神就难集中了，也不知道哪天——就睡过去了呢。”外婆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别胡说！”林末小声地抗议，眼圈却瞬时红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外婆慈祥地抚摸着林末的头，转头发现有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示意林末，“这位是……” 　　“哦，这是——”林末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介绍，“一个朋友，今天顺路送我过来的。” 　　“外婆您好，我叫江晓黎，是市立医院的儿科医生。”江晓黎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回答。 　　外婆仔细端详着这个年轻人，天庭饱满，眼神清澈，浑身上下一股通透气质，不由得心生赞许，笑呵呵地说：“小江是吧？是你送末末过来的？真是辛苦你了，快别站着了，坐下吧。” 　　“举手之劳而已，一点儿也不辛苦。”江晓黎从小就很有长辈缘，看得出来外婆对他颇有好感，刚才没见面之前那点小小的紧张也消失了，他弯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腰杆还是挺得直直的。 　　“你和我们末末认识多久啦？”外婆笑眯眯地问他。 　　“也有几个月时间了。”江晓黎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们末末呢，虽说在这里出生长大，但是刚回来这里没多久，也没什么亲人在身边，我这个老太婆也帮不了她什么，平时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外婆语重心长地唠叨着。 　　“外婆——”林末看到外婆居然拜托江晓黎照顾她，又急又臊，赶紧阻止她。 　　外婆瞅见林末露出了难得的小女儿情态，不禁心中好笑，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完全不像时下的年轻女孩，她正担心呢，现在可好了，看来这个男孩子对她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反常。 　　“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外婆您放心好了。”江晓黎倒是正正经经地回答。林末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眼神，心里更加紧张。 　　“那我就安心了。”外婆含笑点头，两人都郑重得很，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的，林末却是再也忍受不了了，赶忙转移话题，“外婆，您快尝尝我这次带来的桂花云片糕和玫瑰花茶吧，看看味道好不好。”说着自顾自走到一旁准备去了。 　　外婆和江晓黎相视一笑，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江晓黎眼神追随着忙碌的林末，看她端上来糕点和茶，先送给了外婆，然后又有些迟疑地端到了他面前。他拿起糕点扬了扬，向她咧嘴一笑，林末一愣，有点想瞪他，想起外婆还在边上看着呢，只好恼火地咬了咬唇，心里虽然有点气呼呼，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 　　“嗯，我们家末末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外婆点头称赞着。 　　“是做得很好，我奶奶也很喜欢她做的东西。”江晓黎附和着。 　　“哦，你奶奶？”外婆有些诧异，对其中的故事很感兴趣。 　　“就是——”江晓黎还没来得及详细解释，林末就抢着发话了，“就是碰巧他奶奶刚好也去了温泉度假村而已。” 　　外婆对小丫头的焦急是暗中发笑，故意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没说什么啊，看把你给急的。” 　　林末也不知道到自己怎么了，凡是有江晓黎在场的地方，就是浑身不舒服。她只好假装看了看表，推辞说：“外婆，我只请了一会儿假，还得赶回去度假村准备晚餐呢。您先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外婆看出她的不自在，也懒得揭穿她，只是转头望着江晓黎，“好吧，那小江，就再麻烦你送送末末了。” 　　“好的外婆，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您的。”江晓黎站起来，微微鞠了个躬告别。外婆越发喜爱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看着现在有些忸怩的外孙女，她反倒觉得心里的牵挂少多了，其实末末对他也未必是没有感觉，只不过这个傻孩子可能自己还没有察觉呢。两人看起来还真是般配呢，要是末末以后真的交给江晓黎照顾，她是可以放心的吧。 　　 ☆、往事（二） 　　回度假村的路上，江晓黎和林末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林末是尴尬居多，懒得再说话；江晓黎思考的则是外婆刚才提到的，林末一个人在这里打拼事业，如果可以的话，怎么样才能帮助她。 　　直到车在车库稳稳停住了，林末才犹豫片刻，对江晓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下次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当免费的车夫。”江晓黎笑笑，眼睛闪烁着光芒。 　　林末噎了一下，下次？他还想着下次？这次都搞得她很狼狈难堪了好不好？ 　　江晓黎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答应了外婆的，不能言而无信。” 　　客套话你也当真，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林末耸耸肩，眼皮一低：“随便你，我——先走了。”说完便拉开车门往外走。 　　江晓黎望着她抖了抖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一步步走向车库出口，眼里的笑意不减。等他回到房间门口，刚好遇到蒋敏。她有些惊喜地望着他，“晓黎哥哥，刚才我们都在四处找你呢，都纳闷你怎么去了趟厨房就消失了？”她半打趣半探究似的问他：“难不成——是那位林姑娘长得太美了，所以——你舍不得回来啦？” 　　“哦，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就忘了告诉大家一声。”江晓黎淡淡地回答。蒋敏却敏感地捕捉到他眼角眉梢隐隐流露出来的轻松愉悦，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她的心一紧，其实刚才她借口去厨房找他，厨房的人说他和那位林姑娘匆匆离开了。她印象中的江晓黎一向是个稳重的人，断不会在这么多长辈在场的情况之下，不打招呼就贸然离开。看样子，这位所谓的林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 　　“晓黎哥哥，你有空吗？我们到那边去喝喝茶吧。我……我有些科里的事情想向你请教。”蒋敏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好。”江晓黎点了点头。蒋敏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心头有些小小的喜悦。刚才在等待他的时候，章洁龄坐到了她身边，语带双关地对她说：“敏敏啊，有些东西，如果你想要，一定要努力去争取。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曲折，也可能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方法，但是呢，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阿姨啊，绝对在背后支持你！” 　　蒋敏听了她的一番话，心怦怦地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阿姨——您的意思是？” 　　章洁龄笑眯眯地说：“想当年啊，喜欢你叔叔的女孩子一大把，我也是倒追你叔叔的，不过我能最后获胜的秘诀呢，就是让他不得不对我负责！” 　　不得不负责？蒋敏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想起了什么，白皙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娇嗔道：“阿姨！你该不会——” 　　章洁龄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你想到哪里去了！阿姨虽然胆大，但是也没有大到那个地步啊！我只是略施小计，假装自己的脚崴掉了，让你叔叔不得不背着我走了一路回家，结果就是大家都在传我们俩是男女朋友，迫于舆论压力，他就和我在一起啦！” 　　“阿姨！”蒋敏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一片苦心。她真挚地说：“阿姨，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 　　“谢什么，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点建议罢了。晓黎呢，据我所知，也没什么和女孩子谈恋爱的经验，所以你也别太在意。总之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想起了章洁龄的鼓励，蒋敏的心又热乎乎的，望着走在她身边的江晓黎，这个她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她的眼神更加坚定。好吧，按照章阿姨的“妙计”，她应该多制造些机会让两个人单独相处，感情自然而然就能培养起来了。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蒋敏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挽起耳边的几丝碎发，认真地望着江晓黎，“晓黎哥哥，关于15床的徐小柠，你觉得——她应该去进行心脏手术吗？” 　　江晓黎咧嘴笑了笑，“你这么严肃，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呢？” 　　蒋敏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心急想向你请教一下嘛。” 　　“请教谈不上，我也只是比你多了几年工作经验而已。”江晓黎摆摆手。 　　“张主任一再叮嘱我，要多向你学习呢，他夸你的理论知识特别扎实，实际操作能力也很强。我才刚刚毕业，虽然有些实习经验，总归对这里的情况是不熟悉的。你一定要多教教我。”蒋敏专注地望着江晓黎，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江晓黎清咳了一下，“张主任的话……有些太夸张，我们还是先谈谈徐小柠的病情吧。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觉得，她的主动脉瓣二叶化畸形情况已经比较严重，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会有进一步恶化的危险；但是她的年龄已经偏大，已经三岁了，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如果贸然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会带来一定的风险。”徐小柠来自郊区农村，出生的医院医疗条件差，当时并没有检查出患有这个疾病。更悲惨的是，徐妈妈在她出生后半年就离家出走了，粗心的爸爸忙于生计，也没有细心照顾孩子的身体，等发现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由江晓黎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状况属于无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还是有机会挽救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找到最佳的手术途径；而且，也要充分考虑患者家属的经济承受能力。”江晓黎的脸色有些凝重，那天徐爸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他的手上，让他也颇不好受。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涉及到至亲的性命，又有谁能够忍得住呢？ 　　他认真地思考着，眉毛聚成了一个川字，示意蒋敏，接过了她的笔和本子，在上面刷刷刷迅速画出了一个精确的心脏解剖图，一五一十地分析起徐小柠的心脏状况和可能的手术方案。蒋敏一边崇拜地听着他的讲解，一边又有些分神：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那么专注，那么认真，真帅！ 　　她忍不住轻轻地叹息：“晓黎哥哥，看着你这个样子，让我又想起了——当年你辅导我功课的情形呢。” 　　“哦？”江晓黎回过神来，“是吗？我都不太记得了呢，是不是……那时候我讲得也很枯燥乏味啊？” 　　你不记得了，我却把那些记忆都好好封存着呢。蒋敏摇摇头，微微笑着，那时她刚刚考上重点高中，压力大，因为大家都说女孩子学理科没有优势，她确实学得头晕脑胀的，理科成绩相比文科成绩有些吃紧；但是她又舍不得放弃，因为她的晓黎哥哥就是理科天才啊，每一科成绩都那么棒，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还参加篮球队、辩论队和吉它社，文体全面发展，无所不能，简直就是所有小女生崇拜的偶像啊。 　　那年夏天，她记得那么清楚，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应妈妈的请求来到家里帮她补习数理化。天气闷热无比，老式风扇嗡嗡地转着，窗外柳树上的知了烦躁地叫个不停，但是他却讲解得那么全神贯注，哪怕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细汗都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书桌旁，她连他身上的温热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他时不时地转过头来温柔询问她：“这里听懂了没有？”每每对上他光亮的眸子，总能让她的心如小鹿乱撞般激动。 　　望着如此专注的他，就在那个瞬间，她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困难，都要紧紧追随他的脚步，决不能让他再担心自己的成绩。可惜的是，当她也渐渐依靠自己的努力，变得出色的时候，伤心欲绝的妈妈却毅然决然带着她离开了，两人从此相隔两地，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蒋敏正沉浸在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当中，两人之间突然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耳边传来江乐乐好奇而慵懒的声音，“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江晓黎反应过来，迅速地用钢笔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江乐乐！” 　　“哎哟！疼！我说，你们俩也太夸张了吧，都来这里泡温泉了，怎么还想着医院的事情呢！”江乐乐揉着脑门，打了个哈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俩。这两个人可真疯狂啊，她都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觉了，他们居然放弃大好时光不谈情说爱而是在谈工作！ 　　“江乐乐同学，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像你那么热衷享乐的话，社会就没法进步了。”江晓黎鼻子哼了一声。 　　“什么嘛！我倒是觉得啊，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个工作狂的话，社会将彻底混乱！”江乐乐不服气地回敬了一句。“不过——”她狡黠地望着他们，“看你们俩这么合拍，还真是应了我妈妈那句话‘天生一对，夫唱妇随’呢！” 　　蒋敏听了她的打趣，又羞又恼，伸出手便要拧她，江乐乐笑嘻嘻地跳开，做了个鬼脸，“敏敏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啊，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呢！” 　　看着打闹成一团的两人，江晓黎无奈地皱眉，唉，真是拿这个调皮的小鬼没办法了，不过看来，大家都貌似对他和蒋敏之间的关系误会很深呢！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再胡思乱想呢？ 　　…… 　　林末回到厨房，放好东西，围上洁白的围裙，洗干净手，又开始为今晚的晚餐而忙碌起来。方义坤看到她的身影，笑嘻嘻地走过去，压低声音问她：“丫头，回来啦？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我看——他好像对你还挺上心的嘛！” 　　林末听了脸上骤然一热，嗔怪道：“师叔！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爱八卦的大婶啦！” 　　“我这不是替你师傅把把关嘛！一般人我还不爱包打听呢，我看啊，这个年轻人挺好的！”方义坤满脸认真地说。 　　“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林末低头轻声地回着话，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犹犹豫豫地说：“师叔……这个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师傅啊，我怕他——胡思乱想呢。” 　　想起远在北市的师傅，她的心也有点酸酸的。从十七岁开始，她就随着杨立昌学做西餐，他是有着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的混血儿，听说祖上那代是传教士，来到中国落地生根之后，做西餐的手艺就一代代流传下来了，到了他这里，更是成为了谋生的手段。 　　师傅格外疼爱她这个关门徒弟，手把手有板有眼地教导她，对她严格得很。想起那年教她做正宗的拿波里比萨，光是面粉就用掉了将近十包，才勉强做出了让他满意的作品。本来想着把全部的技艺都传给了她，出师以后，林末就留在北市帮他，她却一狠心收拾包袱回到了这里，想必她是让他老人家伤透了心吧。师傅平日里也老是放心不下她的终身大事，总想给她介绍男朋友，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推掉了。哎，她应该就是那种令大人头疼的小孩吧。 　　“你要是赶快找一个男朋友，你师傅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方义坤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师哥简直是把这个小徒弟当作女儿来对待，这女娃子一个人在外打拼，身边还没个知冷知暖的人呵护着，能不叫人担心嘛！ 　　林末苦笑着，男朋友？现在这个状态，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谈恋爱；就算找到了，她对婚姻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是世人美好的愿望，却又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呢？ 　　“哦，对了，陈经理叫你有空就去找他一趟，可能是关于兼职工资的事情。”方义坤见她无心谈论这件事情，只好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她。 　　“好的，我现在就去。”林末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向外走去。其实这样赚快钱的兼职也不方便长期做，毕竟现在自己也有餐馆了，不管生意怎么样，也要用心经营才好，搞不准这几天就有忠诚的回头客来找她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发现自己一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好像已经迷路了。唉，这个度假村也太大了吧，真让她这个路痴头晕脑胀啊！正在发愁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她定睛一看，不会吧，又是江晓黎！ 　　林末一想到自己和他无处不在的相逢，真的是恼得想跺脚了，转头刚想离开，猛地发现他身旁坐着的那个女孩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她不相信似地揉揉眼睛，鹅蛋脸，柳叶眉，还有那一双标志性的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林末的胸一紧，顿时有种抽不过气的感觉来——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又遇见她了！她捂着胸口，有些踉跄地躲到了旁边大理石圆柱的后面，大口地喘着气。是她，一定是她！ 　　她缓缓地回头，再次盯着并肩坐在那里的人儿，女孩侧对着他，眼睛里有着她太为熟悉的情愫，没错，就是那种明晃晃的爱慕之情，流光溢彩，遮都遮不住。江晓黎，江晓黎，……她差点就忘了，他就在市医院工作，肯定和她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啊。 　　林末咬着唇，忍着痛一步步地往外悄悄撤退，混乱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她冒着严寒，躲在大树后，也是这样偷偷地看着一个明艳艳的少女笑得无比灿烂，背着书包坐上了门口等待的一部黑色轿车，而里面的人走下来，给了一个她从小就无比渴望的拥抱。这种温暖，恐怕——她此生都无法得到了吧？ 　　 ☆、往事（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柔和地撒在铺着淡蓝色格子布的桌面上。下午这个钟点，一般没有什么客人，难得林末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她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不禁有些恍惚，仿佛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几年未见，他还是那么好看，身上越发透露出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鼻子上带了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都显得温文儒雅卓越不凡。 　　“末末——”对面的男子轻声地打断她的沉思。 　　“嗯？”林末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方乔哥哥，咖啡——还合你胃口吗？” 　　“嗯，味道很好，还是你记得我的口味，摩卡里的巧克力放得刚刚好。”沈方乔轻轻地放下杯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林末心里默默叹息：我何止记得你喜欢在摩卡里多加巧克力，我还记得你喜欢吃重芝士而不是轻芝士，因为你说芝士味道要浓烈才够味；你喜欢吃小个的粉蕉而不是普通香蕉，因为粉蕉有一股难得的清甜味道；你喜欢牛排而不是羊排，因为你嫌弃再好的羊还是有一股臊味……和你饮食有关的一切我都记得那么清楚…… 　　“对了，这次——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国外的建筑所干得挺好的吗？”林末低声地询问。 　　“你知道我的消息？”沈方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末有些慌乱，她搪塞道：“我——也是猜的。”离开这几年里，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忍不住在电脑前登入他的个人网页，去查看他的零星消息，知道他的设计又获奖了，知道他去旅游了，直到他工作很累了……刚开始那段时间，不知内情的沈方乔还给她留私信，问她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当总是得不到回应，慢慢地他就不再给她留消息了。林末不知道是不是随着时间流逝，一个过去熟悉的人就会逐渐变得影像模糊；她只知道，过去的沈方乔已经慢慢离开她了，既然知道彼此之间没有可能，又何必空留念想呢？ 　　“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那年我出国去念研究生，你突然间就和宁阿姨搬去了北市，连个告别都没有。后来也一直都没联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你了呢？”沈方乔感叹道。 　　“没有，你并没有得罪我。”林末低头盯着自己在桌布下绞得发白的双手，喃喃地解释着：“只是——那个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妈妈着急带我搬走，想着你又忙着出国的事情，就——” 　　“我明白，”沈方乔含笑看着她，“我们末末从来都是重感情的人，你肯定是有自己原因才这样做的。我只是有些遗憾——”他顿了顿，有些感慨，“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就好像突然断了一样，心里有些难受。” 　　难受？天知道她的心那个时候难受得就好像被刀割一样，一个伤口还未愈合，另一个又接踵而来，她的天都快塌了，可是谁又来安慰她？ 　　“不过——现在，我们总算又见面不是了吗？”沈方乔语带欣慰，“那天在家里收拾东西，发现日记本里居然还留着宁阿姨的电话号码，本来想着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阿姨电话号码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这才好不容易又联系上了你。” 　　不变的电话号码——林末轻轻叹了口气，妈妈这么多年坚持着，虽然表面看起来已经是波澜不惊，内心里，可能还是留着那么一丝隐隐的期盼吧。 　　“你怎么叹气了？怎么，不高兴见到我吗？”沈方乔仔细地观察着她，开玩笑似的。其实，见了面之后，他发现，原来她已经和记忆中那个纯真活泼的小女孩相差甚远，个头长高了，五官也长开变漂亮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变得有些木木呆呆的，还有一层隐约的疏离感，让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要知道，她那时候，可是一个整天跟在他身后的小跟屁虫啊，听到她那脆生生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方乔哥哥”，他的心情总是能够好上一整天呢。不过，都说女大十八变，女孩的心事他也摸不准，这也许就是小女孩长大的标志吧。 　　“没有，我……我当然高兴……”林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对了，这次你回来打算待多长时间？” 　　“我不打算再走了。”沈方乔突然有些郑重地说。 　　“啊？”林末有些震惊，“……为什么？” 　　“你都回来了，我能不回来吗？”沈方乔有些调侃地望着她。 　　我回来了，是因为还对这里有太多牵挂；你回来了，肯定不是因为我。林末的嘴里渐渐涌上一股苦涩。 　　“其实吧，这几年在国外待着也挺累的，刚好几个朋友志同道合，干脆就回来自己开间事务所好了，总归是给自己打工，不用受别人的气。”沈方乔抿了一口咖啡，突然低低地笑了，“不过我没想到，我们末末比我动作还快，居然——比我抢先一步当上老板娘了。” 　　林末有些赫然，“哪里是什么老板娘，就是一间小餐馆而已。” 　　“不会啊，我看你这里布置得很有特色啊。”沈方乔四周打量着，“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做饭，没想到现在真的当上了餐馆老板娘。怎么样？开心吧？” 　　“嗯，”说起自己热爱的事业，林末脸上才流露出一丝毫无负担的笑容，“多亏了外婆，把这间老房子留给了我，没有什么租金压力。不过，我也不怎么会打理，现在——也还在摸索呢。” 　　“外婆怎么样了？这么久没见到她，恐怕她都认不出我了。”沈方乔叹了口气。 　　“她挺好的，现在一个人住在城郊的养老院。” 　　“那——等有时间我和你一起去看望她吧。” 　　看到他，外婆恐怕会高兴的吧？外婆那时还取笑她，老实吵着向方乔哥哥学画画，也不知道到底学会了没有。不过，这么短时间，她就接连带两个不同的男人去看她，会不会太奇怪啊？想起来上次和江晓黎一起去的时候，工作人员语带暧昧的讨论，还有临走时外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烦躁。 　　沈方乔不知道她的烦恼，抬手看了下手表，“我一会儿还要赶去CBD那边见一个客户。现在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尝尝你的手艺。好多年没试过了，不知道你的蛋糕会做多少种了？” 　　对上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林末怔了怔，对着他，她还能做得出美味的蛋糕吗？恐怕已经很难了吧。她苦笑了一下，“蛋糕……再说吧，那……你慢走。” 　　“对了，过几天我们会有一个开张庆祝酒会，你也来参加吧。”站在门口，沈方乔突然开口。 　　“我？”林末有些吃惊。 　　“是啊，礼尚往来嘛，你也来参观一下你方乔哥哥的地盘啊。”他笑咪咪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盯得她有些发愣。 　　“哦——”林末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但是——那里我谁都不认识啊。” 　　“没关系，你曲琳姐姐也回来了，你们俩刚好可以好好聊一聊。”沈方乔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会——已经记不得她了吧？” 　　哦，曲琳！林末都快忘了，当年他们俩可是一起出国去深造的同班同学，现在他都回来了，她自然也是要回来的。虽然只见过她几次，林末很清楚她对沈方乔的心思，因为她的眼里，同样流露出对自己所爱慕的男子的深情，只不过林末的深情，被她纯洁的妹妹外表给掩盖了，但是曲琳作为他的同龄人，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掩饰。 　　“我没忘记。”林末低低地说。 　　沈方乔突然伸出手来，摸摸她柔软的头发。看着她像个小兔子一样温柔的低头，暖暖的阳光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泛起金色的光泽，他就很想这样做了。 　　林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开。沈方乔对她的反应有点尴尬，清咳一声，摸摸鼻子，“我是突然……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觉得你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妹妹。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林末的手偷偷地抓紧了裤子。妹妹，呵呵，是啊，她不是一直都是他的好妹妹么？ 　　“都怪我，忘了你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沈方乔笑了笑。“走了，到时候记得来啊。” 　　 ☆、往事（四） 　　林末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沈方乔的车渐渐远去。她的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他邀请她去参加酒会，不是要和曲琳尴尬见面，而是，为什么刚才他想摸她头发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逃避？那天，江晓黎替她抹去面包屑的时候，她明明是一动也不动的啊？ 　　“他已经走远了。”耳边突然响起江晓黎那熟悉的低沉声音，林末真的被吓到了，头皮发麻，打了一个激灵，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 　　“真是见鬼了，想吓死人啊你！”她有些咬牙切齿。 　　江晓黎抬头望望天，淡定地说：“现在是大白天啊，我很确定——你并没有活见鬼。”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林末真是想好好地捶他一拳，如果面前站的是张思凯，估计她就真的这么干了。 　　林末哼了一声，扭头往里走，其实这事还真不怪他，都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了，才会被他吓到，谁叫他不前不后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呢！她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嗯，镇定镇定！ 　　江晓黎也不客气，跟着她就往里走。张思凯看见他来了，高兴得很，热情地迎接，“江哥你来啦？我给你倒杯咖啡去。” 　　林末有些傻眼，这个张思凯，刚才沈方乔来的时候，他一幅防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人家；现在江晓黎来了，他就像对待亲哥一样，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她心烦意乱地掏出一条抹布，在已经光洁无比的桌子上用力地擦拭，故意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有事吗？奶奶的寿筵不是下个月末吗？” 　　听到她自然地喊出“奶奶”两个字，江晓黎嘴角翘了起来。“除了奶奶的事情，我就不能过来了吗？” 　　“这个钟点你不用上班吗？据我所知，医生应该很忙的吧。”林末冷冷地说。自从温泉度假区回来以后，她就有些怕见到他，怕对上他那清澈坚定的目光，也怕想起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俏丽身影……她的心慌意乱，就只能用外表的冷若冰霜来掩盖，可惜这套办法对面前的这个人来说，并不是那么有效。 　　“我当然是下班了才来找你的。”江晓黎笑眯眯地说，一幅无害的表情。“我是好心给你介绍生意来着，你就这副表情对待客人啊？” 　　“什么生意？一碗面的生意？”林末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江晓黎低低地发笑，“哦——原来你一直很不满意我吃的太少啊？” 　　“快说！到底什么事情？”林末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把手上的抹布往桌上一扔。 　　“我表妹呢，刚好是圣诞节生日，想在你这里办一个生日聚餐，怎么样？”江晓黎慢悠悠地说。 　　“生日聚餐？”林末思考了一下，“几个人？” 　　“十个人左右吧。包场，一万块，怎么样？”江晓黎给她开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果真是有钱人，随便吃一顿就五位数。林末撇撇嘴，“成交。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 　　“她比较喜欢日本动漫，年轻小女孩嘛，应该也喜欢粉红色吧。” 　　“可以。到时候来就好了。不过——”林末眉毛一抬，“我可事先警告了，不能把我的店搞得乌七八糟的。”她知道这些时下的小年轻，玩疯起来那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搞不好就蛋糕香槟满场乱飞了，她可是一点儿也容不得别人把她的地盘弄脏了。 　　“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样的。”江晓黎镇定地说。 　　“你？你也要来？”林末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我是她表哥，我不应该来吗？”江晓黎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才不会告诉她，为了诱使江乐乐来这里，他可是勉强答应送她一套绝版的美少女战士模型。不过反正每年这家伙都要浪费钱开生日派对胡吃海塞鲍鱼海参，不如把钱花在这里，吃到的东西还有意思些。 　　林末有些狐疑，就他的年纪和做派，能和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混到一起吗？她嘴里嘟囔着，“应该来才怪呢！” 　　江晓黎仿佛没听到似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门口那个人是谁啊？你看他都看得发呆了。” 　　林末听他提到沈方乔，不太自然地支吾着：“一个……老邻居而已。” 　　“哦，老邻居——”江晓黎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她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和那天在度假村的表现有得一拼了。说起度假村，江晓黎突然想起来了，那个神秘的电话——莫非，他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老实说，刚才门口那个男人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不过远远地，他就观察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很微妙，男人想摸她的头表示亲密，她却扭头躲开了，当然以她平日里冷漠的样子，这样做也不让人感到奇怪，怪就怪在他离开以后，她眼里流露出的忧伤和迷茫……这是江晓黎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莫名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不是滋味。 　　“江哥，尝尝我泡的咖啡。”张思凯喜滋滋地从厨房里钻出来，献宝似的端上他的作品。 　　江晓黎接过来道了声谢，抿了一口，“嗯，不错。” 　　“真的？”张思凯得到夸奖，眼睛顿时亮了，“我现在跟着林末姐学泡咖啡呢，虽然还有好多还不会，但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哦？你想学泡咖啡？”江晓黎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啊，我现在呢，反正时间也多，多学一门手艺总是好的吧。看韩剧里，不是有什么花样美男咖啡店吗，听说受欢迎的很；而且，林末姐那么厉害，做菜好吃，咖啡也泡得好，我当然不能浪费机会，就好好跟她学咯。”张思凯认真地说。 　　“我也不是专业的，你要真有心，还是报个班上课正经学吧。”林末在旁边插话。 　　“我也不懂哪里可以去报名啊！”张思凯嘟囔着，“再说了，学费肯定很贵……” 　　“你真的想学？”江晓黎问他。 　　“当然，我是真的想学。”张思凯用力地点头。 　　“我有个朋友，刚好在市里的西餐学校工作，到时候我和他打声招呼，看看能不能给你打个折扣吧。”江晓黎笑着说。 　　“真的？！”张思凯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得直搓手，恨不得扑过来抱住江晓黎了。“江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林末在旁抱手冷眼旁观，切！这两个人，要不要这么好基友啊？眼神好有爱啊！她耸耸肩，往厨房走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望着林末的背影消失在布幔后，江晓黎压低了声音，故作不在意地问张思凯，“刚才，是不是有个男人来找她？” 　　“男人？”张思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事无巨细地汇报着：“是，好像听说是她的一个老邻居，叫什么……沈方乔来着，刚刚从国外回来，准备在这里开建筑事务所呢。”他刚才虽然躲在电脑后装作很忙的样子，耳朵可是竖得高高的打听八卦呢。 　　“哦——”江晓黎点点头，看来，这个神秘的邻居还是一位专业人士呢。 　　“不过江哥你放心，这个人和林末姐肯定没戏。”张思凯小眼睛一眯，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猜的。” 　　“那你猜一猜，你林末姐会不会马上叫你进去干活呢？” 　　“我……” 　　“张思凯！进来帮忙抬东西！”恰在此时，林末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哥，你真神！”张思凯满脸的崇拜，朝江晓黎伸了伸大拇指就走了。 　　江晓黎忍不住握拳偷笑，根据他对林末的了解，她肯定忍受不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背后议论她的事情，所以嘛，她是必定会支走张思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忙碌，预计下一次十章连更至少也要一个月以后，抱歉。 ☆、梦想（一） 　　还有几天就是自己二十一岁的生日了，江乐乐有些兴奋雀跃，因为江晓黎居然主动安排在那间神秘的怪味西餐馆赏味居给她庆祝生日。本来她一听说是很抗拒的，你说谁没事跑去那里担惊受怕啊，结果江晓黎向她再三保证，食物的味道会很好，而且他已经和厨师沟通过了，到时候会有惊喜送给她，绝对不会是惊吓。 　　她不太敢相信，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审问着他：“我说表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的生日聚会啊？每年这个时候，你不是都要骂我浪费钱乱吃乱喝的嘛，今年怎么突然转性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江晓黎听了又气又乐，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什么阴谋，我要用，也是阳谋好不好！” 　　江乐乐气哼哼地揉着脑袋，“有你这么求人的吗？再欺负我，我可真的不去了！” 　　“哦？是吗？”江晓黎淡定地瞄了她一眼，“我可听说，你的期中考试成绩可是很糟糕，叔叔婶婶非常失望，今年本来是不打算给你搞生日宴会的——” 　　江乐乐一听到江晓黎击中她的死穴，顿时蔫了，狗腿地跑到江晓黎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哎呀，我的亲亲大表哥，你可千万要和我爸妈好好商量啊，你知道，他们最听你的话了，如果你说要替我庆祝，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江晓黎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嫌弃地把她的手甩开，“爪子请拿开！真是肉麻！” 　　“嘿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呢！要知道我们可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兄妹哟！你忍心让你亲爱的妹妹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郁闷发呆么？”江乐乐丝毫没有受到打击，像牛皮糖一样又粘上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使劲地卖萌。 　　江晓黎简直要被她弄得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他瞪了她一眼，：“你先赶紧放开手，不然我真的不帮你了。” 　　江乐乐听到马上迅速地跳开，还调皮地敬了个军礼，“Yes, Sir!” 　　“就按照我的提议，那天晚上去赏味居，你去请你的朋友，最多十个左右，人多了就太吵了，而且，不能把人家的地方弄脏。”江晓黎一边整理被江乐乐弄皱的衣服，一边叮嘱她。 　　“没问题！”江乐乐满口应承，“那我爸妈那边——” 　　“我会和叔叔婶婶解释的，就说我也会去参加聚会，而且——”他扬了扬眉毛，“我会告诉他们，你保证期末考试文化课平均分过80。” 　　“神马！80分？！”江乐乐听到几乎要昏厥了，80分，这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嘛！她的平均分一直在65分安全线左右徘徊，现在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三个月，这不是明摆着要她的小命嘛！ 　　她哭丧着小脸，简直想扑过去抱江晓黎大腿嚎啕大哭了，哥啊，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吗？我看你直接杀了我算了！ 　　江晓黎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反正呢，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聚会而已，没有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可惜的——” 　　“谁说不可惜！”江乐乐捶胸顿足，她每年都必须有一个生日宴会，虽然不一定很隆重，但是必须要有！ 　　“好，我同意！”想到如果不答应这个苛刻的条件，一年一度的生日宴会就会不翼而飞，江乐乐只好忍痛接受残酷的挑战。80分就80分吧，不就是15分的差距吗？大不了这三个月头悬梁锥刺股，拼了！ 　　看着江晓黎满意的表情，江乐乐简直是心如刀割。她恼怒地抓了抓头发，突然脑瓜里灵光忽现，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凑近江晓黎，贼兮兮地说：“不对劲啊，亲爱的表哥，你怎么——突然那么积极，非要介绍我到什么赏味居去办生日宴会啊？莫非——你得了什么好处？” 　　“呃——”江晓黎没想到小丫头也不弱，居然能反将自己一军，心想自己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纯粹是想帮林末一把吧。 　　看到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表哥陷入了短暂的迟疑，江乐乐开心得哈哈大笑，“我猜——是不是那里的老板娘——很漂亮啊？所以，你就趁机想和人家套近乎？是不是？！” 　　“江乐乐！”江晓黎沉声喝道。 　　“没错啦！就是这样！”江乐乐看到他有些脸色不自然，更加得意——哼，小样！凭她江乐乐阅读言情小说无数的丰富经验，这明显就是有JQ的表现嘛，居然还想蒙她？不过呢，一想到举办生日宴会还得靠他去向爸妈美言，很有眼界力的江乐乐还是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摊开手掌，大大咧咧地说：“那——为了帮你顺利讨好老板娘，你不如送我一套限量版的美少女战士模型作为礼物，怎么样？” 　　“你还果然是不肯吃一点儿亏呢——”江晓黎眯起眼睛盯着她。 　　“那当然，有其哥必有其妹嘛！你那么聪明，我也不蠢啊！”江乐乐毫不示弱。 　　“是吗——”江晓黎拖长了声音，“那看来，我需要告诉叔叔婶婶，我们聪明的江乐乐同学，觉得期末考试考80分简直是太小儿科了，她决定——考90分！” 　　“江晓黎！不要！你不能言而无信！”江乐乐哀号着大叫。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这位高智商表哥，否则下场就是——会死得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　　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月，终于又熬出了三万字，请各位不要嫌弃，叶叶我已经尽力了，虽然很想快马加鞭，无奈杂事实在太多！看到还是有热心的读者时不时光顾这片长草的坑，感动之余我还是会继续努力的，争取今年把这篇文章完结！ ☆、梦想（二） 　　明亮宽敞的房间里，粉红色的衣柜，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席梦思床，一切都很梦幻。江乐乐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前，懒洋洋地翻开一本厚厚的《欧洲油画史》，才勉强看了半页，就发现里面的字都像小蝌蚪那样游来游去，闹得她心神烦躁得很，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手里抓着的粉红色羽毛笔按在桌上，气愤地自言自语，“好你个江晓黎，自己读书读疯了，现在就想要折磨我这个苦命的弱女子了吗？苍天啊，你快点派人，帮我收了这个丧心病狂的表哥吧！” 　　发完深刻的感慨，眼珠一转，江乐乐决定掏出抽屉里的绘画本，继续进行自己的漫画创作。她思考了整整三天才确定的好漫画的主题，而且她信心满满画完了自己就能红遍全亚洲——没错，她要画的，就是时下最流行的少女漫画，而且还是禁/忌爱情类的，书名就叫作《青涩时代——小雪和韩深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主角就是一个叫做小雪的富家少女，机缘巧合爱上一个黑道大哥韩深的故事。哇塞，想想就激动啊，多么刺激的剧情！凭她的功力，肯定可以将这个凄美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表现得荡气回肠引人入胜！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次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把这本漫画完成！ 　　正在埋头创作的江乐乐，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妈妈章洁龄温柔动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乐乐，你在忙吗？妈妈进来了。”慌乱之中，她赶紧把画笔和草稿本塞进了抽屉里，迅速托着腮帮子，装模作样地翻起厚厚的书本。 　　“来宝贝，快睡觉了，喝杯牛奶。”章洁龄端着温热的牛奶走进来，发现江乐乐正在看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不错嘛，我们乐乐果然是长大了，懂得知耻而后勇了。”　 　　“妈！您说什么呀！知耻而后勇？我好歹也是考及格了吧？”江乐乐不服气地嘟着嘴，小声地抗议，“怎么也……不能算耻辱吧？” 　　“你还好意思提啊你！”章洁龄恨铁不成钢地敲敲她的脑壳，“都是一家子，怎么就没有你表哥一半聪明呢！” 　　“我有！”江乐乐飞快地回答，“表哥智商145，我是正常人智商，比他的一半还多呢！” 　　“你个死丫头！”章洁龄简直是被她给气乐了，这样的歪理都能被她想出来，真是没办法跟上现在90后的思维啊。“那不说智商，就说努力程度吧，你有你表哥一半努力吗？老话说得好，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你可好，人不聪明还那么懒散，难怪你的成绩一直上不去！” 　　“啊呀，我的好妈妈！”江乐乐一看形势不对劲，赶紧抱紧章洁龄开始撒娇，“我这不是对那些枯燥的理论不感兴趣嘛！再说了，现在电视里的歌都唱得好，平平安安就是福，我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不就好了嘛！” 　　章洁龄叹了口气，要不然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呢，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她也不忍心继续责怪江乐乐了。凭心而论，这个女儿，除了学习成绩没那么令人满意以外，其它方面还真的是挺懂事的，从小就嘴甜孝顺老人，也没有染上什么不良习惯。想到什么林董张董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儿，号称去了国外镀金上大学，其实也就是挥霍家里的钱吃喝玩乐，正经的书都不好好念，有个别生活糜烂，甚至还染上了毒瘾，真是愁死父母了。相比之下，她真的是要感谢老天爷赐给她这么一个健康漂亮又可爱的宝贝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章洁龄摸了摸江乐乐柔顺的黑发，“你啊，还是要对学业用点儿心，老爸老妈呢，是不指望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但是首先要顺顺利利大学毕业，别到时候闹得毕业证都拿不到手，那就真的丢死人了。” 　　“那种事情是肯定不会发生的！”江乐乐拍着胸膛保证，“不过呢——”她眼珠子转了转，趴到章洁龄的肩膀上，小声地询问，“妈妈，我想毕业后找一份我自己喜欢的工作，行不？” 　　章洁龄皱着眉头，“自己喜欢的工作？什么是你自己喜欢的工作？” 　　江乐乐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我当然是喜欢——”突然想起来现在这个梦想还未实现，于是硬生生把后半截话给吞了回去。她笑嘻嘻地掩饰，讨好地用小手来回捏着章洁龄的肩膀，“妈妈您知道，我不喜欢去爸爸的公司嘛，那些什么室内设计什么的，我一看就头疼，根本就学不进去！” 　　江励盛看到江乐乐无意在油画行业里深造，就一直想把她安排到自己的地产公司去实习，还特地给她安排了设计部门的职位，算是和她的专业扯上些关系。哪知江乐乐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百般推辞，死活不肯去，最后硬是气得江励盛好几天没理会她。要不是章洁龄在中间打圆场，父女俩还不知道要闹多久矛盾呢。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章洁龄摇摇头，“你上大学的时候吵着要学画画不肯学金融，你爸爸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现在你还想毕业后不去帮他的忙，他会很失望的。” 　　“啊呀，妈妈，我对爸爸公司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兴趣啊！我要是有表哥那么聪明，硬着头皮我就去了，您不是也说我脑子不太灵光嘛，我要是太蠢做不好事情的话，会连累爸爸被别人笑话的！”江乐乐这个时候倒是无比机灵，知道利用刚才章洁龄批评她的话来反驳。 　　章洁龄说不过她，只好无奈地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蛋，“你啊！就是会辩驳！” 　　“帮帮我嘛——我的好妈妈！我最最亲爱的好妈妈！世界上最美丽善良可爱的好妈妈！”江乐乐又撒娇变成粘人的牛皮糖，这功夫真是她自认第二也无人敢认第一。 　　“好了好了，不要再晃你妈妈了！晃得我脑袋都晕了！”章洁龄实在是受不了江乐乐的无赖伎俩，只好开口答应，“那就像你表哥说的那样，只要你这次期末成绩平均分达到80分，到时候我就和你爸爸好好谈谈，争取让你自由。”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可恶的80分！江乐乐心里哀号一声，只好垂头丧气地重新拾起厚厚的书本，悲催地开始了学渣痛苦又华丽的逆袭之路。 　　 ☆、聚会（一）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林末早早就在门口挂了个牌子，写着“今日包场停业一天”。有好几个客人还是视若无睹，心焦地进来询问，晚上是不是真的不对外开放？要知道今晚可是全城青年男女寻欢作乐的好时机，想要在这个人潮汹涌的节日顺利找到一家西餐厅吃吃饭，搞搞浪漫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现在的中国人怎么了，过洋节日比过春节可是积极多了。问题就是这家老板娘居然不做他们的生意，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林末无奈地拒绝他们，既然已经接受了预约，就只好把其他客人拒之门外了。不过江家给出的价格确实超出市价不少，今天晚上肯定是可以小赚一笔。她也是第一次接这种聚会性质的订单，打算好好用心准备，如果口碑不错的话，还可以吸引回头客。 　　听江晓黎之前的介绍，他的表妹江乐乐才刚刚21岁，大三学生，像时下大多数的年轻女孩子一样，平时喜欢看韩剧和漫画，最喜欢的颜色是粉红色。她叫张思凯去外面买了几十个粉红色的气球和五颜六色的彩带，还有几束玫瑰花，稍微装饰了一下餐厅。虽然她个人对这些华丽花哨的甚至略显幼稚的东西是并不感冒，也不喜欢让她的餐厅变得幼稚，但是没办法，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至少客人喜欢就好。 　　至于今晚的菜肴，考虑到人数也不少，她打算以自助餐形式招待客人，主食包括有两种口味的烤比萨和肉酱意大利面，其它的有土豆香草烤鸡腿，香煎牛排，芝士炸虾球，海鲜拼盘，双色豆腐丸子，西芹绘腰果，口蘑拌西兰花和蔬菜鸡蛋沙拉。前两天她用农场送过来的牛奶酿了酸奶，刚好搭配新鲜采摘的覆盆子作为餐后甜点，此外还有新鲜红薯烤制的海盐薯条，应该会很受年轻人欢迎。 　　本来江晓黎希望她能把生日蛋糕也一起准备好的，但是她态度坚决，宁可退部分钱也不同意。江晓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说到时候他会把蛋糕带过来。林末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合情理，毕竟生意就是生意，没必要和不知道缘由的外人计较，但是她就是莫名地有些抵触，她不想有任何机会让自己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里。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6点刚过，江晓黎就出现在餐馆里，今天他还是穿着黑色的大衣，但是很应景地披了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更加显得气质不凡。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年轻人，年纪和个头都和他不相上下，但是长相更偏刚毅，眉毛浓黑，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敏锐和犀利。 　　江晓黎微笑着向他们做相互介绍，“林末，这里的大厨兼老板。许毅，我的高中同学，现在在市电视台工作。听说今晚有活动，就一起来凑个热闹。” 　　“你好林小姐，我冒昧而来，希望你不会感到奇怪。”许毅大方得体地伸出手来。 　　林末刚回到S市没多久，平时也没怎么看电视，所以不清楚许毅是什么来头，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又有魅力，仿佛是胸腔里发出的共鸣，让人听了莫名有好感，真不愧是做电视台工作的。她礼貌地回应他，“当然不会，你是做电视节目的，要求想必很高，希望今晚的菜式能让你满意。” 　　许毅看到她一副平淡无波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忍不住望了江晓黎一眼，随即爽朗地哈哈大笑，“看来晓黎的介绍很有误导性，我呢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主持人，不是什么挑剔的美食家。要知道我的嘴巴一点儿也不挑，电视台工作很忙，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今天只要能让我吃饱，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末被他这么一解释，眼睛忍不住瞪了在旁边微笑不语的江晓黎一眼，好像在怪他故意没把话说清楚，害得她出糗。江晓黎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许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那我们就不客气先坐下来，静等开席了。林小姐你不用招呼我们了，请继续忙吧。” 　　林末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望厨房方向走去。许毅盯着她的背影，调侃似地问江晓黎：“你费尽心思地安排我过来，就是为了帮她做推荐？” 　　两人到卡座那里坐好，江晓黎给他倒了一杯茶，淡定地说：“我只是带你过来实地考察一番，如果能够通过你的考验，那自然证明这里是值得推荐的。你在电视台的资源多，如果能和美食栏目那边打声招呼，自然是件好事。”他确实是想通过许毅的人脉，给赏味居增加一个宣传的机会，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缺少必要的包装和宣传，还是很难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生存下去的；更不要提以林末这样清心寡淡的个性，想要她主动去为餐厅登广告做宣传什么的，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许毅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想帮人就直说嘛？干吗转弯抹角的？哎，人家姑娘知道你这么关心她嘛？” 　　江晓黎笑了笑，“她回来这里也没多久，没有什么亲人在身边，上次我和她去看望在养老院的外婆，老人家特意叮嘱我要多照顾她。” 　　“哦？居然还去见家长了？”许毅摸摸下巴，有点调笑式地望着他，“兄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看上？江晓黎的心一顿，老实说他还真地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单纯地从心出发，想帮帮林末，也许是她的认真和执着让他有所触动吧。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委婉地表达：“嗯，这样说吧，目前我们还没有什么接触，还处在相互了解的阶段。” 　　“那已经很难得了，要知道你小子可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想主动了解女孩子，我看啊，没多久你就会失守了。”许毅摇摇头，笃定地说。 　　江晓黎瞄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哦？看来你对这方面的事情还挺有信心的嘛？那能告诉我，今晚你为什么会约不到周大记者，反倒是变成孤家寡人呢？” 　　许毅听到他提起某人，无奈地摇摇头，“我就知道和你抬杠准没好处，好，我们今晚不谈感情，只谈美食，好吧？” 　　江晓黎笑了笑，拿起茶杯和他碰了碰，“那就以茶代酒，祝你——圣诞快乐！” 　　许毅有些哭笑不得，“哥们，你说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里约会碰杯，该不会被别人怀疑——其实我们才是一对吧？” 　　他的话音未落，餐馆的木门被哗啦一声拉开，江乐乐和她的几个朋友已经到了。江乐乐一看见他们，顾不得呵落身上的寒气，马上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朝他们飞奔过来。她一屁股坐到许毅身边，一把抓着许毅的胳膊，兴奋地表达着自己的崇敬之情：“许毅哥哥，我真没想到居然你也会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啊！哇，我太有面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宿舍的同学每个星期六都追看你主持的《新闻视角》呢！他们都说你主持得实在是太好了，而且这么多大人物都肯接受你的采访，你太厉害了！” 　　许毅对于江乐乐这种兴奋的小粉丝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微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礼物盒，送到江乐乐面前，“哥哥也好几年没见过你了，没想到转眼间你都21岁了。来，这个是送给你的小小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啊？你还这么客气给我送生日礼物！”江乐乐激动得差点儿要跳起来了，男神不但肯赏脸参加她的生日聚会，还带来了礼物，简直是太棒了吧！ 　　沈思甜和赵丹蕾站在她身边，一看到包装精美的礼物，羡慕得不得了，催促着江乐乐快点儿打开。江乐乐有点小羞涩地问：“许毅哥哥，我可以打开吗？” 　　许毅微笑着点点头，江乐乐小心翼翼地拆开，居然是一块hello kitty的粉红色手表。她高兴坏了，赶紧戴在手上，炫耀地望着江晓黎，“表哥，你看，许毅哥哥送给我的礼物！比你的可是有诚意多了！” 　　江晓黎不为所动地望了她一眼，“那好啊，既然不喜欢我的礼物，不如，就把礼物退还给我吧——” 　　“你想得美！”江乐乐急匆匆地回了一句，想要她把到手的礼物再吐出来，休想！ 　　“各位，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入席了。”正当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张思凯来到他们旁边，提醒他们该开始了。为了今天这场生日会，他还特地穿衣打扮成了圣诞老人的样子，红色的圣诞帽和圣诞衣，白色的雪地靴，还冒着皮肤过敏的危险粘上了厚厚的胡须，货真价实的业界良心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今晚的主角转过身对着他的时候，他的眼角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一下，原来她就是那位在温泉度假区遇到的刁蛮小姐！真是冤家路窄啊！幸亏了圣诞老人的大胡子道具把他大半边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看她毫无反应的表情，应该不会认得出自己，谢天谢地！不过，今天过生日的江乐乐，精心打扮了一番，波浪小卷发配上雪白的羽绒服，还化了点淡妆，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张思凯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这个刁蛮小姐还是长得不错嘛！ 　　江乐乐一看到这位圣诞老人，顿时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想想自己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应该不会认得这位初次见面的服务员，于是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大咧咧地招呼着大家，“来来来，各位亲们，我们就座吧！” 　　等所有人凑到餐桌前一看，顿时都傻眼了，天啊，这顿生日大餐也太隆重了吧，色香味俱全，简直和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都不相上下啊！阵阵扑鼻的香味让这群熊孩子们激动得一个个扑上去拿碗拿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江乐乐看着这些家伙好像饿鬼投胎似的，心里又好笑又得意，看来这家貌不惊人的赏味居还是有几分水准的嘛！她走到江晓黎身边，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眼睛眨啊眨，传达着她内心的评价：表哥，眼光不错！ 　　江晓黎拍掉她的爪子，从容地拿起一个虾球，放到嘴里，咔嚓的一声响，金黄的蛋皮裂开，饱满的虾肉伴随着浓郁的芝士味，在整个口腔里游走，真是说不出的甘甜。 　　许毅也取了一份白灼青口，才咬了一口，就忍不住投给江晓黎一个赞许的眼光，鲜嫩多汁，一点儿腥味也没有，林姑娘连简单的海鲜都做得如此出彩，不简单啊！ 　　江晓黎此时嘴角上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厨房，为了这顿大餐准备了这么久，她应该——很辛苦吧？ 　　 ☆、聚会（二） 　　想了想，江晓黎走到厨房，看着林末一个人正戴着手套在忙着清理厨房。他伸手敲了敲门，林末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淡黄色的灯光下，只见她穿着一件黑色鸡心领的毛衣，更显得她脖子修长，那一抹白皙，莫名让江晓黎有些不自然。 　　他清咳了一下，“那个，请问你忙完了吗？” 　　林末皱了一下眉头，“怎么？食物不合胃口？” 　　“不是，味道非常好，”他认真地称赞着，“我是想说，你和小凯不如也先歇一歇，一起和我们聚餐吧。” 　　林末下意识就想拒绝，哪有厨师和客人一起用餐的道理，今晚他们给的价钱已经足够高了，本来她心里就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更加不能接受他的建议了。 　　仿佛看出她的犹豫，江晓黎抢先一步说：“现在也到饭点了，你们迟早也是要吃饭的，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就一起吧，过节人多热闹一点。” 　　林末的那句“不要”本来已经来到喉咙，听到他这么说，再对上他那真挚的双眼，怎么也下不了狠心拒绝。她迟疑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江晓黎嘴角含笑地望着她，她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赶紧转过身来，褪下手套，嘴里低声地说：“你先出去，我洗个手就来。” 　　江晓黎应了一声好，就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并没有走远，而是静静地候在门口。林末出来时，看到他姿态优雅地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想起了当年沈方乔带她去北海公园划船，人潮汹涌，他们不小心走散了，她焦急地东张西望，一回头，发现沈方乔也是这样微笑地站在原地等她，原来一转眼，就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江晓黎见她有些发愣，微微一笑，“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妹妹。”注意到她手里端着一份东西，还用盖子小心地盖上了，他有些好奇地问：“这是？” 　　“长寿面，生日嘛，总要来一碗的。”林末低头回答。 　　“谢谢，还是你想得周到。”江晓黎赞叹地说。 　　“我生日的时候，妈妈总会给我做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林末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想起了难忘的童年往事。江晓黎难得看见她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心里不禁变得无比柔软。 　　林末其实是想起昨晚林丽芬给她打的电话，母女已经许久没有对话，大家握着电话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心中都感慨不已。最后，还是林丽芬打破了沉默，她柔声地问到：“末末，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亲切的问候，林末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各种情绪如同洪水泻闸一样，汹涌而出。她的眼眶瞬时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嘴里刚刚吐出第一个字“我——”，泪水就顺着光洁的脸庞往下流淌，怎么都止不住。 　　林丽芬听到她的哽咽，心顿时纠成一团，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她赶紧安慰末末，“没事的末末，妈妈早就不生气了，妈妈只是——不忍心你那么辛苦，当初才这么反对你自己开餐馆的。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一切事情都要自己扛，如果，有什么忍不下去的，记得告诉妈妈——” 　　林末用手背一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 　　“你啊，说到任性，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我。”林丽芬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还没有你现在年纪大呢，才17岁，执意不听你外公外婆的话，一个人跑去参加乡下的卫生队，上山下乡的，辛苦得不得了，大半夜的还要爬起来给生病的社员配药……”提起了往事，林丽芬又突然想起了某个人，以及那段甜蜜又酸涩的回忆，她停了停，转而问林末，“末末，你老实告诉妈妈，餐馆现在生意究竟怎么样？” 　　林末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现在——还有点儿亏损。” 　　“没事的，刚开始创业都是这样的，差多少钱，你告诉妈妈，我明天给你转过去。”林丽芬轻轻地笑了笑。 　　“还不用。”林末赶紧阻止，“之前师傅参股的钱，再加上外婆和我的积蓄，还可以维持三个月。我有信心，三个月之后就能盈利了。” 　　“这样啊，那你自己要多上点心了，妈妈相信你。不过呢，也不要搞得自己太疲惫，餐馆要是能干出点儿成绩，固然是好事；如果——真的做不下去，你外公——也不会责怪你的。”林丽芬柔声地安慰道。 　　当年林末的外公林赏清弥留之际，把15岁的林末叫到床前，干瘦如柴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林末，眼里的期盼看了让人动容。林丽芬知道他心里很遗憾女儿志向不在此，没有传承到他的好手艺，幸亏外孙女还算是对这方面感兴趣，总算让他心宽了不少。林赏清的心愿是有朝一日，能拥有自己的餐馆，无奈为了生计，顶着养家糊口的压力，在国营企业里任劳任怨干了一辈子，纵然有梦想，也只能埋藏在心间化为梦境。 　　林末从小就和老爷子亲近，自然是知晓外公的心愿。老天爷也长眼，赏了她在厨艺这方面的天赋。自从和外公临终一别，她心里便埋下了种子，一心一意要替亲爱的外公圆梦。那年高考填志愿，她就坚定不易地选择了营养学，平日里在学校认真学习各种食物的营养搭配，周末还挤时间去北市职业技术学院跟随师傅杨立昌学习如何做西餐。和她同龄的女孩，不是忙着打扮逛街就是忙着谈恋爱，乐意下厨房做饭的几乎是如同大熊猫般珍贵了。她对此倒是乐此不疲，整日里埋头研究，身上常年带着油烟味，白嫩的手上也经常出现各种刀伤和烫伤。林丽芬每次看到都心疼得很，但是看着林末执着的劲头，劝她放弃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本来毕业之后，有好几家北市的五星级酒店看中了林末，邀请她去工作。林末也听话地选择了其中一家待遇相当不错的，安安稳稳地干了两年。林丽芬想着这几年她们在北市生活也渐渐习惯了，如果不出意料，应该是不会再回去S市了。她也怀念故乡，不过她更害怕在哪里遇见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现在林末工作稳定了，如果顺利的话，再介绍一个合适的男孩子给她，很快就可以成家。到时候她打算把年迈的妈妈也接过来，祖孙三人就这样相互依靠安稳地过一辈子。谁知道两个月前，林末突然不声不响地辞了这份稳定的工作，带上这两年来存下来的工资，再向杨立昌借了一笔钱，不声不响地收拾包袱回去了S市开餐馆去了。 　　林丽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是被气得不轻，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安静乖巧的林末，居然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事情。没错，她是不赞成林末回去吃这份苦，但是也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顽固到不讲情理的地步。伤心失望之下，母女二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其激烈程度简直比当年林末知道关于自己身世秘密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林末的外婆打电话给她，告诉了她真相，让她诧异不已。原来在决定回来之前，林末在偷偷联系地产中介租场地，不小心说漏嘴让外婆知道了。外婆沉吟片刻，提出来不如她搬去老人院，把林家的老房子装修一下变成餐馆，林末也可以住在后院，这样可以省去一大笔费用。至于她搬去养老院的事情，林丽芬估计不会同意，所以就在事情办妥之前，祖孙二人先联合起来瞒着林丽芬。林末听了外婆的建议，心里既感动又内疚，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妈妈，但是为了完成外公的遗愿，只好咬牙答应了外婆。 　　外婆叹了口气，说道：“小芬啊，你也不要怪末末了，这孩子这么听话努力孝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不想她吃那么多苦，也怕她回来之后遇到……他，但是命运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要是不让小末去试一试，她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甘心呢！ 你知道，为了纪念她外公，她还特地将餐馆起名为‘赏味居’。这孩子，有心得很呢！” 　　“妈——”林丽芬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心疼您，您还是不要住养老院了好不好？您过来这边，我照顾你吧。” 　　“你这个傻孩子，你是公司研发部的领导，现在的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我？我也是怕麻烦末末，才提出住到养老院去的。你不要有偏见，觉得养老院不好，空气清新绿树成荫，还有好多老姐妹在那里陪着我呢，我每天打打拳养养花看看报纸，也挺好的。” 　　“可是——”林丽芬还是想继续劝说她。 　　“其实呢，我不想继续住在那里，也是怕老是想起你爸，老房子住得久了，觉得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心里不好受啊！”提起曾经相濡以沫的爱人，外婆声音里带着无法言语的伤痛。 　　听到这里，林丽芬再也没法劝说下去了，睹物思人，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仓皇逃离那片伤心之地呢？ 　　“那——您千万要注意身体，我过一段时间就过来看望您和末末。”话已至此，林丽芬也只好做出让步了。 　　“我这把老骨头，不好不坏也就这样了，这里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照顾着，你不用担心。到是你，不要再和末末怄气了，主动给她打个电话吧，这孩子啊，其实心里可牵挂着你呢，你的鼓励和肯定，对她来说很重要。”外婆叮咛着。 　　“好的，妈，我会的。”林丽芬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其实也很倔强，如果现在打电话给她，估计双方的情绪也不一定会好，还是等等吧，让她碰碰壁，知道生活的艰辛，再和她联系吧。 　　昨天晚上，她在电话边思考了好久，还是主动拨通了电话，都说两母女没有隔夜仇，这两个月没联系，她心里也很想念林末。想起自己当年咬牙生下她，却从来没有让她享受过父母双全的家庭幸福，这些年她的心里一直愧疚得很。不过幸运的是，从小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就很深厚，林末又乖巧伶俐，她也觉得人生没什么遗憾了。 　　林末小的时候，她们还住在S市，她默默地想，虽然和那个人有缘无份分开了，这样也算是一家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了吧？纵使他们两父女不能相认，但是这样安安稳稳地各自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也算是好的吧。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命运总会开着始料不及的玩笑，事情的真相最终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形式被揭穿，导致她们最后不得不怀着悲痛和失望的心情离开了这片生养的故土。快十年了，她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难眠，默默地品味着苦涩的往事。 　　她想起那天傍晚，林末神情恍惚地走进家，听着她哽咽着解释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大的眼睛里闪过的那份震惊和难过，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难堪。林末不发一语含着眼泪怔怔地望着她，林丽芬的心剧烈地颤抖着，想冲过去搂住她，她却眼泪一滚，扭头冲进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吃不喝反锁了自己整整一个晚上。不管林丽芬怎么拍门呼喊，她都没有回应，那一刻，林丽芬真是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 　　漆黑的夜晚里，母女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无法安然入睡。安静的房子里，只有客厅里的老式落地钟在嘀嗒嘀嗒地走动着，仿佛在叹息着，无奈着。 　　第二天，小林末顶着像桃子一样红肿的双眼打开门，看到林丽芬在厨房里静静地准备着早餐，烟雾缭绕里，她原本就消瘦的身材显得更加单薄。林末呆呆地望着林丽芬青黑的眼底，发现一夜之间，自己眼里美丽聪明能干的母亲苍老了许多。她只是难过了一个晚上，而妈妈，应该已经难过了十几年几万个夜晚了吧？其实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应该只是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虽然他们更早相识，但是无奈情深缘浅，鉴于彼此身份的束缚，注定不能结合在一起。林丽芬为了他的前途，宁可默默地选择离开，选择保留她这个宝贵的小生命，把她带到这个精彩的世界上，看到了很多美丽的风景，也认识了很多难忘的人。她已经无忧无虑享受了十几年的快乐时光，还有什么好苛刻的呢？ 　　“末末，饿了吧？来，过来吃早餐吧。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团子，还有豆浆油条，你看看，想吃什么？”林丽芬声音沙哑，却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慈爱。 　　“妈妈——”林末望着故作镇定地林丽芬，再也忍不住了，冲进了林丽芬的怀里。林丽芬紧紧地搂住了她，母女俩的泪水都肆意横流，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难过冲洗干净。 　　“好了乖孩子，不要哭了——”林丽芬强忍着伤心，轻轻地抚摸着林末的头，“快坐下，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林末埋头在她温暖的怀抱，半晌不作声，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什么？你说什么？”林丽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望着她。 　　“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北市。”林末一抹眼泪，坚定地说。 　　“北市？你怎么知道——” 　　“我那天不小心看到那份合同了。”林末望着林丽芬，“那边给您这么好的待遇，机会难得，我知道您一直在犹豫。反正——我过两天也要填高考志愿了，我想好了，就填北市的大学，到时候我们就搬去那边住好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说完，林末又躲进了她的怀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似的，蜷缩成一团，微微地颤抖着。 　　林丽芬沉默了片刻，“末末，你想好了吗？离开这里，舍弃这里的一切？” 　　“嗯，我——想好了。”林末点点头，坚定地说。 　　“那好，等你填完志愿，我们就收拾东西。”林丽芬低声应允，“反正妈妈的世界，有你就心满意足了，不管在哪里，我们娘俩都要好好地生活。” 　　 ☆、聚会（三） 　　“走吧。”江晓黎轻声地对她说。 　　林末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他走到江乐乐身边。 　　“乐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这里的厨师兼老板，林末。”江晓黎对她们两人做着介绍。 　　江乐乐刚刚从沈思甜手上抢了一个鸡腿，正在开心大啃呢，发现表哥身边居然站着一位美女，细细一看，利落的齐耳短发，高高瘦瘦，容貌秀丽，难得的是有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怎么——那么熟悉呢，啊，没错，就是表哥那个样子！她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伸出手想握手，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带着一次性手套呢，赶紧扒拉了下来，嘿嘿笑着说：“你好，林姐姐，我是江乐乐，江大医生的表妹。” 　　林末看到江乐乐这么郑重，迟疑了一会儿，从容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也伸出手来握住江乐乐，轻轻地说了句：“你好。”不得不说江家的遗传基因果然强大，江晓黎和江乐乐长相都很出色，江晓黎气质出众，江乐乐明眸皓齿，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喜欢的小美女。 　　江乐乐一听林末说话，觉得这位姐姐的声音好好听啊，虽然声音低柔，却带着一股坚定。她再偷偷瞄一眼江晓黎，哼哼，嘴角要不要翘那么高？她戏弄的心思一上来，借力把林末拉近自己，嘴巴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林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哥平时就是个大冰山，这可是他第一次向我这么正式地介绍女孩子呢！” 　　林末没想到江乐乐神神秘秘地居然说的是这个，耳根不禁有些发热，她松了手，望了望一本正经的江晓黎，又望了望顽皮偷笑的江乐乐，有点儿头大。 　　江乐乐一看她有点迷茫的样子，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两个究竟是不是真的表兄妹，没错，如假包换的亲表兄妹！虽然——很多时候，我被他捉弄得都情愿假装不认识他！” 　　“江乐乐！玩笑不要太过，可以了啊。”江晓黎皱了皱眉头。 　　“知道了，不要吓着人家嘛！”江乐乐撅着嘴。不过转头她就笑嘻嘻地对林末说：“林姐姐，你做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我们都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自助餐呢！” 　　“是吗？多谢你们捧场了。”林末淡淡地回应着。 　　“哎，你不用谦虚，我是说真的，你的东西一点儿都不输给五星级酒店的出品呢！不对，比他们的还要好！我觉得啊，有的时候他们花了太多精力在外表的装饰上，反而让人尝不出食物的真实味道！”江乐乐老神在在地评论，作为一名从小在五星级酒店就餐的小食家，她自认为还是很有资格作出这番评论的。 　　听到她这么一说，林末的心里倒是一动，想不到小丫头还是有几分眼光的。说实话，当初她之所以离开北市那间五星级酒店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接受不了那里对食物的要求，每一样东西都好像是要量身定做一样，光鲜亮丽，目的是吸引来消费的有钱人，食物的卖相是第一重要的，味道的好坏反倒是其次的。她在那里待了两年，早已经对这份枯燥的工作丧失了激情。作为流水线上的一员，她只能按照菜单重复着几乎一成不变的菜式，偶有创新的念头，也要总厨点头才可以。如果她慢慢熬下去，也许十年后会坐上这个位置，但是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下去了。她还年轻，与其腐朽老去，不如壮士断臂，另辟蹊径寻找生机。 　　林末笑了笑，指了指刚才放下的东西，示意江乐乐打开，“打开看看吧，这是——专门做给你的。” 　　“我的？”江乐乐有点纳罕，蛋糕表哥不是已经买了吗？那——又会是什么呢？ 　　她好奇地掀开盖子，顿时嘴巴就合不拢了，原来这并不是一份普通的长寿面，而是采用了日式料理的做法，长方形的青花瓷碟里，左上角的碧绿竹叶上，放着一小团精致的手打荞麦面，旁边是一个黑色的漆木碗，是熬制好的白色骨头浓汤，上面还飘着点点鲜红的玫瑰花瓣，最让人惊奇的是右边点缀着一个用面团捏造的日本女孩玩偶，惟妙惟肖，穿着粉红色的和服，头发眼睛眉毛，无一不形神俱备，乍眼望去，和江乐乐还有几分神似呢。 　　“这是？”江乐乐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抱歉这里不能提供蛋糕，只好亲手做这份长寿面和这个面娃娃给你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见笑了。”林末浅浅一笑。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江乐乐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年年吃蛋糕，今年居然如此与众不同，也太有惊喜了吧？ 　　江乐乐的好朋友们纷纷拥过来，赞叹不止，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拍照，不一会儿就已经上传到朋友圈，形成一轮讨论新热点。 　　江晓黎和许毅相互对视，对这群小女生的幼稚行为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江晓黎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林末，她对众人的热烈反应倒是淡定得很，双手抱胸，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乐乐，你有这么棒的东西吃，那我们呢？”沈思甜趴在江乐乐的肩膀上，不满地说。 　　“放下，蛋糕少不了你们的。”江乐乐豪气地拍拍手。张思凯作为称职的服务生，早就等候在旁边，用一个小推车把准备好的蛋糕推了过来。灯光一暗，气氛很温馨，谁知旁边有个莽撞的家伙突然一着急，就把江乐乐给挤到了蛋糕旁边，害得江乐乐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和蛋糕来个亲密接触。 　　张思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江乐乐的腰。他的手第一次触摸到年轻女孩柔软的身躯，两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仿佛能闻到那股清香的味道，让他顿时觉得全身上下像被过了电一样，心神荡漾。江乐乐一抬头，还没来得及道声谢谢，就对上了他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怎么——那么熟悉的感觉呢？江乐乐心里正在纠结思考，张思凯已经松开了手。 　　“小心，江小姐。”他佯装镇定地说，如果不是戴着假胡须和圣诞帽子，估计大家就会发现，其实他的耳朵根已经发红了。 　　“谢谢你啊。”江乐乐虽然脑海里还没想起来他究竟是谁，还是礼貌地道谢。 　　“请切蛋糕吧。”张思凯被江乐乐略带疑惑的眼神弄得有些慌张，赶紧催促她。 　　“好啊。”江乐乐完全不知道张思凯的心思，笑嘻嘻地点点头。 　　华丽的蛋糕上插上了蜡烛，大家开始给江乐乐唱生日歌。摇曳的烛光中，江乐乐一脸幸福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愿，她是个孝顺孩子，首先想的是希望奶奶和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其次呢最好今年能找到一个男朋友，结束自己苦命的单身生涯；第三嘛，当然是希望自己的漫画书能早日出版，哈哈，想起来都觉得美！ 　　张思凯站在她旁边，看着烛光下，她的长睫毛在小圆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浮现着甜蜜的微笑，无比天真烂漫，顺带着连那两个小梨窝都显得可爱之极。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咂巴了一些嘴唇，心里嘟囔着——肯定是天气太干燥了才这样，一会儿一定要多补充点水分才行。 　　吹熄了蜡烛，灯光恢复正常，江乐乐正准备接过张思凯递过来的刀切蛋糕，旁边突然有一个人尖声细气地说：“江乐乐，今天你生日，怎么能少了你男朋友献吻啊？” 　　江乐乐一愣，男朋友？还献吻？搞什么啊？她男朋友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呢？这人是谁啊？闹场的是吧？ 　　她再仔细一看提议的人，是一个剪着波波头的女孩，嘴角上扬正挑衅似地盯着她，原来是李晓薇，她们平时关系一般，今天不知道她怎么也厚着脸皮跟着过来了，真是够难得的。李晓薇也是她们系的同学，同时也是她们高大帅气又有才气的大班长姜城的高中同班同学以及爱慕者，她对姜城的心思几乎是人人皆知，虽然背地里不少人笑话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俨然以姜诚的青梅竹马自居。在女多男少的艺术学院，男生本来就是抢手货，但是条件出色的姜城偏偏对江乐乐照顾有加，两人经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校园里。这让李晓薇心里非常气愤，论时间机遇，明明是自己先认识姜城；论外貌才艺，自己也并不比江乐乐差；所有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江乐乐家里有钱，有钱就了不起啊，半路截胡抢别人男神什么的最令人讨厌了！ 　　江乐乐其实冤枉的很，姜城和她走得近，完全就是因为她担任了班里的文娱委员，两人平时碰面都是讨论新年文艺汇演的事情，而且她这个人整天乐呵呵没心没肺的，不像别的艺术系女生那么矫揉做作，做事豪爽利落，更令姜城欣赏她。在江乐乐眼里，他们两个就是纯洁无比的革命友谊，和男女暧昧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啊，我那天听思甜她们说，你不是有一个家境很不错的富二代男朋友吗？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没有过来陪你呢？”李晓薇继续有板有眼地陈述着，还抬起眼皮扫了一下旁边脸色早已僵硬的姜城。她故意把这件事情当众捅出来，就是要姜城明白，他和江乐乐，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是不会有任何希望的。她非常清楚，姜城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人好不容易才供他上了大学。她笃定，即使他对江乐乐有好感，凭他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忽略门当户对的世俗眼光而去贸然追求江乐乐。 　　江乐乐听到这里，转头瞪了一下缩在旁边的沈思甜和赵丹蕾，眼睛嗖嗖地往外放冷箭：原来是你们两个家伙，快说，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沈思甜和赵丹蕾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交代其实是那天她们几个女生在画室里聊八卦，大家说起姜城，都觉得他和江乐乐这段时间关系特别亲密，而且刚才知道她忘了带画笔过来，就毫不犹豫把自己新买的画笔借给她，看来姜城确实是喜欢江乐乐的。李晓薇在旁边听了，冷笑一声，说什么白富美谁不喜欢，男人有谁能抵挡得了她的狐媚攻势。沈思甜和赵丹蕾气愤不过她诬蔑江乐乐，就随口说江乐乐其实早就有门当户对的男朋友，她才没这个闲工夫做脚踩两条船的事情呢。哪知道这个李晓薇好像……就当真了，这下抓住机会就要捍卫她青梅竹马的地位。 　　江乐乐听完她们的低声解释，气得真想掐住她们俩的脖子狠狠地蹂躏一番，亲们，知道你们想帮我，但是能不能不帮倒忙啊？居然瞎编她有男朋友，这个大乌龙可怎么圆啊？不过今天看李晓薇那副不饶人架势，势必是想让自己下不了台，其实她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仗着自己是姜城的旧相识，就不许别的女生接近他；而姜城呢，近来确实也令她有些头痛，她这个人已经够神经大条了，都能隐隐感觉到姜城对她的不同寻常，虽然他人帅也很好，但是无奈不是她的菜啊。看来，今天要出狠招才能解决这两个大麻烦了。 　　她心思一定，嘻嘻一笑，对等着看好戏的李晓薇说：“是啊，我的生日，男朋友怎么能不在场呢？不过——他早就来了呢！” 　　沈思甜和赵丹蕾一听，口瞪目呆，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可以吞得下整个鸡蛋了。她们明明是撒谎，现在她居然承认了，这个小妞打算闹那样啊？ 　　江乐乐眉毛一挑，仿佛在告诉她们俩，等着看姐的威力吧！还没等她们俩反应过来，她迅速地搂住旁边张思凯的胳膊，头一歪靠在他的肩上，甜甜地笑着：“我男朋友——就是他啊！他为了给我惊喜，故意装扮成圣诞老人，哼，我早就看出来了好不好！” 　　张思凯完全意想不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由一个路人闪电般升级为绯闻男主角，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否认，江乐乐已经甜糯糯地对他说：“亲爱的，你真是太调皮了！”她的大眼睛眨吧着，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里面的含义只有他们两个才读得懂，那就是：帮我！张思凯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娇小姐，演技还真不赖！ 　　李晓薇没想到江乐乐丝毫没有慌乱，她咬了下嘴唇，讽刺地说：“江乐乐，你——不会是随便拉个什么人就来充当自己的男朋友吧？这个人不是这里的服务生吗？哪里是什么富二代？难道你想告诉大家——这家餐馆是他开的？” 　　随便？江乐乐被李晓薇刺激得几乎气炸肺了，哼，凭什么把我看作水性杨花嫌贫爱富的女人？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她胸口堵着一口气，势必要把这场戏演下去，继续笑靥如花地望着李晓薇，镇定地说：“没错，现在他在这里打工，不过我呢，最欣赏的就是他独立自主，努力上进，我们家亲爱的说了，别说是一家餐馆，将来整个餐饮连锁集团都可以给我挣回来！”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拉过正在神游太虚的张思凯的脸，用力地亲吻了一口他的脸颊。周围的人瞬时各种羡慕嫉妒，哇，当众献吻什么的真是太刺激了！而且，女主角还是娇滴滴俏生生的江乐乐！ 　　另一位绯闻男主角姜城看到这里，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确实对江乐乐很有好感，但是苦于彼此身份的差异而踌躇不前，想不到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一个……服务生，虽然目前搞不清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从江乐乐的神情来看，他们……应该感情不错吧？唉，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也许就是永远了。 　　李晓薇观察着姜城脸上的失落，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假意地笑了一下，向前走近两步，“是吗？那真高兴你找到一支潜力股了。来，我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爱情美满！” 　　江乐乐真的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是完全对不上她外星人般的思维，不过既然对方已经主动示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傲娇下去，所以也拿起了旁边放着的饮料，打算和李晓薇碰杯。谁知下一个瞬间，李晓薇的眼底闪过一丝凶狠，故意身体前倾，借助一个巧妙的角度，就将手里的饮料朝她身上泼了过去。李晓薇打定主意，即使什么也做不了，今晚也决不让江乐乐好过，怎么也要她在姜城面前出丑！ 　　张思凯虽然刚才还处在莫名其妙被强吻，脑里晕晕乎乎的状态之中，但是看到李晓薇的这番举动，下意识地一转身，护住了江乐乐，李晓薇整杯饮料就华丽丽地浇到了他的后背上，迅速地渲染一片。 　　周围的人想不到剧情急转直下，一个个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气，妈呀，看来恶毒女配残害女主的戏码还真是无处不在啊！不过幸运的是，男主角总是挺身而出救了公主！ 　　姜城看到这里，再也无法忍下去了，他疾步上前，拉住李晓薇的胳膊往后一扯，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低声喝道：“李晓薇，你在做什么！” 　　李晓薇还在为自己的计划失败而暗自懊恼，突然听到姜城的训斥，顿时小白兔上身，假装无辜地说：“姜城，我……只是不小心失手而已。” 　　姜城不理会她，只是望着还在震惊的江乐乐，语带苦涩地说：“乐乐……对不起，她……” 　　江乐乐还在被张思凯护着，被他温热的呼吸喷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回过神来，轻轻地推开张思凯，手却还是挂在他的胳膊上，笑笑说：“没关系，她都说了是失手嘛！” 　　“我……”姜诚欲言又止。 　　林末双手抱胸，看着这场四角恋爱闹剧发展到这里，嘴角扯了一下，不高不低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小凯，你衣服都湿了，是不是应该到后面换换衣服？” 　　张思凯听到林末发话，明白她会收拾残局，马上反应过来，“好的，我马上去。” 　　江乐乐一看他要走，想起来现在两人还是“男女朋友”关系，赶紧拽紧了他的胳膊，语气关怀地说：“亲爱的，我和你一起去。那个，大家不要客气，继续好吃好喝啊。” 　　看着两人相依离去的身影，姜城真像被灌了一杯黄连，口里心里都是苦不堪言。林末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后悔也没有用，女人不会喜欢一个对感情犹豫不决的男人。” 　　姜城听到她这句话，像被打了一通闷棍，更加郁闷。旁边的李晓薇听到了，不服气地反击：“你是谁啊？别不了解情况就乱说话！” 　　林末瞥了她一眼，“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爱一个人，不是靠卑鄙的手段去赶走其他人，他不爱你，你做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李晓薇的脸顿时被躁得一阵红又一阵白，她刚想发作，姜城喊住了她：“你别吵了！我先走了，你如果愿意，就继续呆在这里吧。”离开之前他还是低低地对林末说了一声“抱歉”。 　　李晓薇一看他要离开，也顾不得其他人了，飞快地说：“我和你一起！”临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剜了林末一眼。 　　林末望着推门而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微微摇了摇头，正准备掉头去厨房，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谢谢你。” 　　说话的正是江晓黎，许毅刚才接了个电话，原来是电视台有急事要他赶回去，江晓黎就把他送到路口了，哪知才离开几分钟，这里就上演了一出精彩大戏。 　　她扭头一看，对上江晓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轻轻地说：“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大过节的，大家闹得不愉快而已。” 　　说完她就和他擦肩而过，江晓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眯起了眼睛。刚才那个情形，大家都看得出那个李晓薇来意不善，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江乐乐，这个丫头从小就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除了江晓黎，别人想欺负她还是很难的。林末倒还真是淡定，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的局面，只不过听她说的那两句话，倒像是很有感悟似的，莫非…… 　　 ☆、聚会（四） 　　江乐乐挽着张思凯来到后院，迅速地松开了手。她望了望后面，松了口气，“嘿嘿，那个，你叫小凯是吧？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呵，那个，你……不介意吧？” 　　张思凯盯着她不说话，江乐乐有些不自在，心虚地说：“那个……要你冒充我男朋友，当然是不太好，而且你还替我挡了一杯饮料……不过你放心，衣服我会赔给你的，一会儿结帐的时候我再多加点儿钱，就当是酬金……” 　　张思凯冷冷地打断她：“这位小姐，你真的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 　　江乐乐脸上有些发烧，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诚心想谢谢你的。”说实话，刚才张思凯替她挡住饮料的时候，她脑海里真的是片刻空白。天啊，多么小言的剧情啊，男主英雄救美女主！虽然只是一杯小小的饮料，但是他和她素昧平生啊，不但毫无怨言充当她冒牌男朋友，还挺身而出保护她，她的小心脏那个瞬间控制不住地砰砰砰跳个不停！ 　　张思凯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帮了你，那，我就是一个好人喽？” 　　“当然！”江乐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当然是好人，简直就是当代活雷锋，好人中的战斗机！” 　　张思凯没想到她这么形容自己，尴尬地清咳了两声，眼珠转了转，抬手一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花白的假胡须，眼含戏虐地盯着她，“那你现在再仔细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人？” 　　江乐乐疑惑地望着他，他的头发又黑又短，额头饱满，不像现在的美少男，动不动就留个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讨人嫌，整个人显得挺精神的；眼睛嘛，虽然小了点，还是单眼皮，你别说还有那么几分像现在流行的都敏俊教授，就是没事拧着眉毛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突然间她脑海里浮现一张曾经惹得她直跳脚的脸，她反应过来，惊得用手一把捂住嘴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那个你曾经很讨厌的——小偷和流氓。”张思凯哼了一声，琢磨了这么久总算是认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江乐乐此时终于体会到小学写作文时常用到的一句话——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这叫什么事儿啊？！看来自己还真是——有眼无珠啊！她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解释：“那个……我当时有点儿紧张，就……误会了你，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张思凯望着她那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忍不住想发笑，不知怎么的，又回想起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虽然隔了一层厚厚的胡须，但是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以及轻柔的触感……他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说：“那天我也有不对，没穿制服，你以为我是坏人也不奇怪。算了，今天也算帮了你了，大家就两清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江乐乐一看他这么爽快就不计较了，心里乐开了花，顺着竿子就往上爬，“那好那好，我们都忘了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是吧？” 　　张思凯倒是一愣，朋友？和她这样一个富家小姐？他抓了抓头发，“你说是……那就是吧。我……去换件衣服，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江乐乐“嗯”了一声，在后院放的一把老藤椅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抬头一看，漆黑的天幕上正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挥洒在大地上，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美得让人安心。 　　两分钟后张思凯就出来了，身上穿得是一件蓝色的高领毛衣，还围着一件黑色的大围裙。看着他踏着月光，神采奕奕地向自己走过来，江乐乐有那么几秒钟就定住了——哇，看不住来，这位小哥身板挺正的嘛，帅气程度不输给许多韩剧明星呢！ 　　张思凯看她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一会儿外面散了，还要出去收拾东西呢，戴个围裙方便一些。” 　　江乐乐咬了咬嘴唇，收回自己的小花痴，假装打量着四周，发现院子里种了好几盆不知名的植物。她好奇地指着它们问：“咦，那些——都是什么啊？” 　　“哦，这是我们自己种的香菜小葱什么的，林末姐说这样比较干净放心。”张思凯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心里有点无奈，果然是富家小姐啊，连香菜和葱都不认识！ 　　江乐乐听了，也有些窘然，突然一阵冷风刮过，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搞得她更尴尬了。 　　“这里不比室内，我给你来杯咖啡暖和一下吧。”张思凯摇摇头，朝厨房走去。没一会儿就端出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你尝尝。”他有些骄傲地把咖啡推到她面前。 　　江乐乐接过张思凯的咖啡，心里吓了一跳，好漂亮！只见可爱的小猫牛奶拉花正漂浮在香飘四溢的咖啡表面，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这……真的是你做的？” 　　张思凯得意地点点头，“那当然！” 　　江乐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咖啡的苦香混合着牛奶的鲜香，以及奶油的甜香，味道还真是不赖呢！比起什么x巴克的咖啡，丝毫也不逊色啊！她心里偷偷给张思凯点了个赞，不过表面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老神在在地评价：“嗯……还行。” 　　“只是还行？”张思凯不相信似地盯着她，江乐乐被他看得心虚，只好又加了一句，“其实……是挺好喝的。” 　　“你就大方一点承认嘛，干吗这么小气！”张思凯松了一口气，嘴角打开，露出整齐的白牙开心地笑了。 　　江乐乐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开怀大笑，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偷偷多瞄了他几眼。原来，小眼睛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嘛，虽说身板不壮，但是胜在身材过了一米八，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配上他今天这身打扮，还真有几分韩剧小帅哥的味道呢！话说，她的漫画女主角小雪还差一个青梅竹马的小男友呢，要不，就照着张思凯的模样画一个？ 　　张思凯看见江乐乐眼神定定的，忍不住伸出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哎，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哦，没什么。”江乐乐被他探究的眼神看得脸上有些发热，赶紧低下头来假装喝咖啡。但是刚才那股念头怎么都压抑不住，她忍不住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小笔记本，刷刷地照着张思凯的样子开始画起来，没两分钟一个高瘦又帅气的帅哥就浮现在她的笔下。 　　张思凯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一看，“这个——是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江乐乐得意地望着他，“哈哈，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啦？我突然来了灵感，照着你的样子画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张思凯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吗？没想到——我还长得这么帅啊？” 　　江乐乐咧开嘴笑了，想了想，好奇地问他，“哎，你为什么——会去学做咖啡啊？” 　　“我——没上过大学，什么东西都想学一点，俗话说艺多不压身，我是一个男人，总是要有能力多赚点钱嘛。”张思凯大大方方地承认。 　　“没上过大学？”江乐乐身边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张思凯这样的人，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同龄人都应该在大学里自由自在地享受青春，所以当她听到张思凯没有上过大学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的。“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 　　“嘿嘿，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张思凯望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没错，我确实是因为家里才穷上不起大学的，我父母早就不在了，从小是我奶奶把我养育大的。那个时候考虑到即使上了大学也交不起学费，所以高中毕业了就赶紧出来找工作，好帮家里解决困难。其实我以前去过工地做苦力，不过人家嫌我力气不够大，没两天就把我给赶出来了；也去过网吧当网管，里面又蛇龙混杂，我奶奶很担心。刚好她和林末姐的外婆是从小相识的好姐妹，听说林末姐要回来这里开一个餐馆，缺人手，所以就叫我过来帮她啦。除了当服务生，刚好我对电脑也挺感兴趣的，可以顺便帮她记下账，也算是一份正经工作嘛。我是想着呢，慢慢积攒些经验，好好学习，将来说不准我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餐馆呢。” 　　“哦——原来是这样。”江乐乐简直是像听小说一样听着张思凯讲述，眼睛都瞪圆了。她对张思凯佩服不已，虽然他出身不好，却毫不自卑，只是认真地努力向上。老实说，她的同学里也有几个因为家境困难要拿学校补助的，但大都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深怕别人对自己品头论足，相比之下，更显得张思凯的坦荡难能可贵。 　　“你这么打算，不怕——你林末姐说你有二心吗？”江乐乐想到一个问题。 　　“林末姐？她知道我的打算啊，还是她鼓励我要好好学东西呢！”张思凯自豪地说，“她说，男人就应该有理想有担当，等我学到真本事了，就可以自己出去闯一闯了。她对我，真的就像是亲弟弟一样。” 　　“那她——还真是一个好人呢。”江乐乐点点头。虽然看起来林末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没想到她还颇有侠女风范呢。 　　“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张思凯突然转过头来问她。 　　“啊？…..你问我吗？”江乐乐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有点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人人都说她是白富美，不愁吃不愁穿，就等着挥霍老爸的财产度过一辈子，却从来就没有人正经问过她究竟想干什么。可是，如果她把她所谓的理想告诉他，他……会不会笑话她啊？ 　　“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不问你问谁？”张思凯皱着眉头。 　　“那个——”江乐乐犹豫着，“我的理想，就是——” 　　“你不会是——根本就没有理想吧？”张思凯的眉头拧得更紧。 　　“才不是呢！”江乐乐着急地反驳，“我的理想，就是成为红遍亚洲的漫画家！” 　　“红遍亚洲？为什么不是红遍世界？”张思凯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漫画家上，气得江乐乐真想送他一个大白眼。 　　“因为，我画的是……少女漫画嘛，欧美人……和我们欣赏水平不一样。”江乐乐有点羞涩地解释。 　　“少女漫画？难道还有少男漫画？可是我从来没看过啊？”张思凯愈发想不明白。 　　“啊呀，跟你解释不清楚啦！”江乐乐决定停止对这个无聊问题的讨论，哼哼，难道要她详细地告诉他，所谓的少女漫画就是满足广大少女做白日梦，遇到高富帅狂霸酷拽白马王子的YY漫画吗？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是其中一员好不好？这个市场是如此广大，她可是信心满满呢！ 　　“知道了，不就是你想成为漫画家嘛，像什么……《海贼王》的作者那样？”张思凯看过的漫画不多，他也没闲钱去买漫画消磨时间。 　　“有一点儿不同，不过也差不多啦，唉，我要是能像他们那么红，就死而无憾啦！”江乐乐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就一步步来呗，虽然路有点儿远，至少还有个目的地呢。”张思凯瞥了她一眼，“别灰心，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也觉得我能行吗？”张思凯没有嘲笑她的理想，江乐乐觉得很稀奇，有点儿不太相信地问他。 　　张思凯抓了抓头皮，“你刚才给我画的那张头像……就挺好的啊，我看…..行。” 　　“嘿嘿，看在你这么相信我的份上，等我将来出版漫画了，一定送你一本！”江乐乐开心地想，太好了，看来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连他在这么困难的环境里都这么努力，她也要不放弃，加把劲继续用功才行。嗯，江乐乐，你可以的！ 　　 ☆、骑士（一） 　　周三晚上是沈方乔建筑事务所的开张庆祝酒会，这天林末早早地停止了营业。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面对那个注定会令她尴尬和难受的场合。这几天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随便编个借口，比如推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之类的，但是摸着电话，她又想起沈方乔那期盼的眼神，几经挣扎还是放下了。 　　后来接到了外婆的电话，她无意中提起沈方乔回来的事情，外婆听了很高兴，这些年老邻居们都搬走了，大家都见不着面了，说起来沈方乔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他也算是有出息了，她心里很欣慰，特意叮嘱林末要代表她带一份礼物，好好祝贺一下沈方乔。 　　林末听着外婆兴奋的声音，心想这回看来自己硬着头皮也要去参加了。挂了电话，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送给沈方乔。送花篮？太俗气；送字画？貌似有点附庸风雅；送果篮？又不是去探望病人……唉，真烦恼啊！ 　　她咬着唇托着腮正在冥思苦想，张思凯突然问她，“林末姐，张叔刚刚把面粉送来了，你看看放在哪里好呢？” 　　面粉？林末脑海里灵光一现，虽然自己再也不打算给他做蛋糕了，但是可以做些曲奇饼送过去啊，酒会上也许招待客人会用得到呢。 　　确定了目标，她便开始忙活起来。搓面粉，打鸡蛋，搅黄油，倒模具，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一会她的鼻尖上便冒出了密密的细汗。等她把一盘摆放整齐的曲奇饼放入烘箱的时候，不禁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大负担似的。 　　依靠在流理台旁，她捧着自己的马克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茶，袅袅冒起的热气让她不禁有些怔忡，多少年没像这样站在烘箱旁边等待了？想起那时候年少的她刚刚接触到烘焙，兴趣满满，对着食谱书，恨不得把各种各样的蛋糕甜品都尝试一次。不过遗憾的是妈妈一直不喜欢吃甜食，外婆年纪大了不能摄入太多糖份，她的产品最后都只能拿到隔壁去请沈方乔帮忙消灭掉。 　　难得的是沈方乔每次都很赏脸，把她的东西吃光光不止，还会夸奖她天分过人，做出的食物简直比外面甜品店卖的都好吃。她听了，心里更加得意，越发努力钻研，几乎三天两头地往沈家跑。沈方乔一个人实在是吃不完，后来干脆就把她的东西带到学校去分给寝室的同学，直接导致她在他们寝室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大家都知道沈方乔有一个很会做蛋糕的小妹妹，每次假期，那几个小子就伸长了脖子期待沈方乔又带回来好吃的蛋糕和甜点。 　　林丽芬看到她这么积极，倒也由着她，只是微笑着看她在厨房里兴奋地捣鼓。不过后来她倒是委婉地提醒她，她是不是有点儿打扰到沈方乔了。林末瞪着大眼睛，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打扰？没有啊，我看方乔哥哥也很喜欢吃我的蛋糕嘛！” 　　“傻孩子，”林丽芬叹了口气，“你方乔哥哥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啊，他只是不忍心打击你的积极性而已。有的时候，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儿。” 　　“矜持？”为什么？她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呢？她喜欢做蛋糕，方乔哥哥喜欢吃，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嘛；而且，为什么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呢？ 　　不过她一向乖巧伶俐，不忍心让妈妈为她担心，她撒娇地抱住林丽芬，“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做那么多蛋糕给方乔哥哥了，就当给您省点材料费好了。哼！说起来他白白吃了我那么多蛋糕，还没付过我钱呢！” 　　“你这个精明的丫头！”林丽芬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你还好意思说，从小到大你的功课哪次不是人家帮你补习的？你的画画不是跟他学的？还有，夏天的冰激淋冬天的羊肉串都跑哪里去了？还不是跑到你的小肚子里去了？” 　　林末笑嘻嘻的扑倒在林丽芬怀里，心里仔细一想，她的方乔哥哥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呢，学习上帮助她，生活里护着她，虽然她一直很遗憾自己没有爸爸，但是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哥哥陪着自己成长，想想也挺好的啊。 　　“啊对了，妈妈，过两天是方乔哥哥22岁的生日，我打算给他做一个芝士蛋糕，这个……总可以吧？”林末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林丽芬，刚刚答应了妈妈不去骚扰沈方乔，结果不到两分钟就出尔反尔，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如果连沈方乔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都不送蛋糕，那真的让她心里很愧疚啊。 　　“可以，这个特殊理由妈妈可以同意。”林丽芬无可奈何地笑笑，心里却有些隐隐的担忧。这个傻丫头，真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啊。林末喜欢沈方乔，这个她自然知道，少女怀春的心思她也曾经拥有过，那就是走在路上会莫名发笑，看到落花会莫名惆怅的年纪，整颗心都会为那个心仪的身影而颤抖。老实说，沈方乔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稳重大方，就是不知道他对林末的心思如何，怕就怕他只是单纯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毕竟两人年纪相差5岁，怎么看都像是兄妹多一点儿。 　　不过有时候想想，年轻真好呢，可以豁出去地喜欢一个人，虽然有时候，毫不计较的真心付出却只得到并不理想甚至是残酷的结局，而她已经直接地从生活中接受了这一撕心裂肺的教训，直到今天依然是被伤得体无完肤，无力再复原。 　　烘箱“叮”的一声响，把林末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晃晃头，放下马卡杯，戴上隔热手套，把烤好的曲奇饼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扑鼻的香味顿时散开。 　　张思凯闻到香味，一溜烟地跑进厨房，猛劲夸赞：“好香好香！”还没等凉透，他就急不可耐地捏了一个想塞进嘴里，结果没抓稳还差点儿烫到自己，。 　　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林末在一旁儿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说小凯，你是属猪的吗？小心点儿，别烫坏了舌头！”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林末姐你做的东西好吃嘛，要知道你多难得才做一次饼干啊！我记得上次你给外婆做的杂粮饼，哇，到现在我还想着那股味儿呢！”张思凯笑嘻嘻地抹了抹嘴边的饼干屑，还想再来一块，被林末轻轻打了一下手，“先别吃了，我还要包装呢，剩下的会给你的，一会儿记得让张嫂也捎上一盒带回家，她小儿子应该也爱吃。” 　　张思凯恋恋不舍地望了一下喷香的曲奇饼，只好咽了咽口水准备出去。想了一会儿，他又不死心地乞求，“林末姐，什么时候——你给我们做一次蛋糕啊？我们都还没尝过你亲手做的蛋糕呢！上次师叔告诉我，你可是拿过北市西点大赛的冠军呢！本来想着圣诞节那天有机会看你展示一下，哪知道你又没准备。那个，不用什么太高级的蛋糕，给我们做一个普通的奶油蛋糕就可以了。” 　　林末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瞪他一眼，张思凯有些心虚，还是小心翼翼地拍着马屁，“你看林末姐，你平时做的小甜品都这么好吃的啊，不做蛋糕的话，那也太浪费天赋了吧。” 　　“你想吃蛋糕可以去别的地方买啊。”林末手里忙着，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那能一样吗？”张思凯凑过去，“其实我觉得吧，可以做一些小蛋糕什么的放在橱窗里，这样我们的客人即使不打算吃饭，也可以进来喝杯咖啡，尝尝蛋糕什么的，这样肯定可以大大增加营业额。” 　　“规划倒得挺好的嘛！”林末瞄了他一眼，“问题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光是准备中午和晚上两顿正餐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去弄什么蛋糕？你刚才设想的应该是咖啡店，不是西餐馆。” 　　张思凯抓了抓头发，吐了吐舌头，“这个……我倒是没有考虑周全啊。” 　　林末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这个概念是挺好的，以后吧，等我们客源固定，能稳定盈利了，再多招一个厨房师傅帮忙吧，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按照你的构想试一试了。” 　　“这个肯定没有问题！我们这么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张思凯兴奋地一拍手。 　　“行了，先别想那么长远了，今天你和张婶就先休息吧，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了。”林末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场面，不由得眉心发蹙，唉，如果生活可以像做饼干那样简单，那就太好了。 　　 ☆、骑士（二） 　　林末下了出租车，拎着两盒曲奇饼，抬头望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丽特酒店，脚步却无法迈动。她都有点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跑到这里来吹着冷风发呆。 　　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一看，闪烁的名字正是沈方乔。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按了通话键放在耳边，还未开口，沈方乔温柔的嗓音就冒了出来：“末末，你到了吗？我在门口等你呢。” 　　“哦……我来了，在马路边上呢。”林末低声地回答。 　　“你在哪里？嗯，我看到你了。”沈方乔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你等着，我过去接你。” 　　“不用——”还没等她说完，电话已经断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已经从酒店大门走出来，径直地朝林末走来。 　　“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找不到地方呢。”沈方乔看到她，情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笑容，“还记得吗？那时候带你去爬山，结果你不小心跟丢了，差点回不去，我才知道你的方向感有多差。” 　　林末有些汗颜，方向感不好一直是她的一个大问题，十几年前的糗事再被翻出来回味一下还真是有些小郁闷啊。不过恐怕在沈方乔心里，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吧？ 　　沈方乔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反倒是被她手里的盒子给吸引住了。他的眼里露出惊喜之情，“末末，这是你给我做的蛋糕吗？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不是蛋糕，是曲奇饼。”林末顿了一顿，微微摇着头。 　　不是蛋糕？沈方乔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那也很好啊，我也很久没有尝过你做的东西了，刚好大家都可以尝一下你的好手艺呢。走，我带你进去。”说完他就要牵起林末的手，却被林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沈方乔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你跟着我，别再走丢了。”说完大步往前迈，林末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他身后朝酒店大堂走去。 　　站在飞速向上的透明电梯里，望着外面快速闪过的高楼大厦，林末的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沈方乔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她说：“别紧张，一会儿跟着我就好了，而且你曲琳姐姐也在呢。” 　　“哦——”林末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曲琳姐姐——现在是你的——女朋友对吧？” 　　沈方乔突然听到她这么问，脸上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自在，想当年他和曲琳还没有正式在一起的时候，他带林末去参加大学同学的聚会，林末看见他和曲琳谈笑风生，那对大眼睛里流露出的落寞和委屈，真是像极了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那副场景也让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现在面对林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虽然知道迟早要面对，等真的面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轻松地开口承认。 　　其实他和曲琳两人是在大学里相识的，曲琳是学管理的，本来和他并不认识，在一次寝室联谊活动中两人刚好坐在一起，她主动和他攀谈，慢慢地联系就多了起来。她从不掩饰对他的好感，而且也不嫌弃他整天忙于学业，要知道学建筑的总是要化大量的时间在画图和设计模型上，平日里连见面都很难得，反而她总是在生活上关心体贴着他，让他的寝室同学直嚷嚷他的运气也太好了，找了个贤妻良母型的大美女当红颜知己。 　　毕业那年，沈方乔早早就定下了申请计划，面对他的选择，曲琳毅然放弃了进入大型国企的稳定工作，决定陪伴他远赴大洋彼岸深造。要知道他拿到的是顶尖大学的奖学金，她宁可申请一个普通州立大学的硕士学位，也选择留在他身边。面对这么深情的女孩，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也难以抵挡她的柔情似水吧。顺理成章地，两人就在国外正式确定了关系，并且同居过起了小日子，博士毕业之后他又顺利进入了纽约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曲琳也通过自己努力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两人相依相伴，不知不觉，这么多年的时间也过去了。 　　“……是的。”在电梯到达前一刻，沈方乔闷闷地答了一声。 　　林末还没来得及回应，恰好此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刚好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林末有些慌张地问：“到了是吧？”说完抢先一步迈出了电梯。沈方乔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沈方乔带着林末来到一个大厅门前，厚重的隔音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口站着一个恭敬的服务生，还竖着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董沈建筑事务所开张庆祝酒会”，她心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看她盯着易拉宝默不作声，沈方乔主动解释道：“董是另外一个合伙人的姓氏，全名叫董昌建，也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好朋友。“ 　　林末听了，转头对沈方乔扬起嘴角笑了笑，“难怪——方乔哥哥你的名字只能被排在后面，如果叫沈董建筑事务所，人家还以为是一个姓沈的人开的，还自己厚着脸皮做了董事呢。” 　　沈方乔突然看到她的笑容，不由得愣了愣神。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来，林末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吧？多少年了，没有见到过她那么放松自然的表情了？他的心仿佛又变得柔软无比，感觉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彼此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 　　“进去吧。”他虚拢了一下她的肩膀，带她进去了大厅。里面早已经衣香鬓影繁花似锦，悠扬的小提琴回荡在华丽的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群聚拢在一起，或端着香槟闲聊，或品尝着餐桌旁精美的小吃，享受着五星级酒店高雅的服务。林末提着曲奇饼的手微微缩紧，表情却依然平静，轻轻地赞叹了声：“看来——你们的事务所人气还是很旺的。” 　　沈方乔点点头，示意不远处一个正在和人寒暄的西装革履高个男子，“他就是董昌建。” 　　仿佛有所感应，就在此时董昌建转过头，发现了他们，于是他和身旁交谈的客人打了声招呼，就快步向他们走过来。一走近，他就用力地拍了拍沈方乔的肩膀，语带调侃地说：“好啊老沈，我说你怎么急急忙忙地抛下这么多客人出去，原来是去迎接漂亮小妹妹！我说，你就不怕被曲琳发现，罚你今晚回家跪搓衣板吗？” 　　沈方乔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扫了他一眼，语带警告：“别乱说话！” 　　董昌建也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把手伸出来，“你好，小美女，我是董昌建，现在单身，也是这里的半个老板，欢迎参加我们的庆祝酒会。” 　　林末从来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有些愣神。沈方乔伸出手来“啪”的一声打掉董昌建的手，“别胡闹了！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叫林末，我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你可别把她吓跑了。” 　　“哦——”董昌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从小认识的妹妹！”他心里嘀咕，难怪这么宝贝，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董先生您好。”林末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不用这么客气，老沈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叫我董大哥就好了。”董昌建嬉皮笑脸地说。 　　“呃——”林末没想到董昌建这么自来熟，只好点点头，并不想接他的话。 　　“你现在很清闲是不是？没看到那边一大堆客人要招呼吗？”沈方乔瞄了一眼董昌建，后者察觉到他眼里的威胁，马上机灵地点头，“那再见了——小林妹妹！”说完就朝林末咧嘴一笑，朝人群走去。 　　林末看着他走了几步之后还不忘回头向她挥手致意，不禁哑然失笑。沈方乔安慰她，“他就是这个样子，没个正经样子，你不用理他。” 　　“没有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林末小声地说，“你们一个沉稳，一个外向，应该是非常互补的好搭档吧。” 　　沈方乔赞赏地看她一眼，“这个倒是被你说对了。昌建个性活泼，去和客户沟通是他的强项，今天能有这么多人来捧场，还是多亏了他交游广阔，我嘛，还是比较适合技术工作。” 　　“你本来就很优秀啊，从大学开始就一直获得各种建筑类的奖项，客人对你——肯定有信心。”林末望着他，语气坚定。 　　沈方乔对上她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喉咙一热，正想开口说活，一个穿着红色曳地长裙的女子突然靠近他们，亲昵地挽上了沈方乔的胳膊，撒娇地埋怨，“方乔，你说去接个客人，怎么去了那么久？” 　　林末看清楚这个俏丽女子的面容，嘴唇一抿，礼貌地点头，“曲琳姐姐，你好，好久不见了。” 　　曲琳远远就看见沈方乔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在热络地交谈，心里颇为吃味，故意走过去打断他们的谈话，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认识她，这才仔细地打量面前的这个人，认出来原来是林末。她心里有些暗暗吃惊，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今日依然单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不同的是个头变高了很多，长长的马尾换成了齐耳的短发，皮肤更加白皙，五官愈发立体，一双大眼睛尤其动人，恰似一汪平静的湖水，让人有种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的错觉。 　　“末末？是你？”她的手从沈方乔的胳膊上撤走，转为亲昵地拉起林末的手，“原来真的是你？你长大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注意到她手上拎着的东西，曲琳不解地问道：“这是——” 　　林末轻声地解释，“这是我亲自做的曲奇饼，一点小礼物，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曲琳笑意盈盈地接过礼盒，塞到沈方乔手中，“你方乔哥哥那个时候就称赞你的厨艺非常好，难得你这么有心呢。方乔，快去放好，顺便倒杯水拿过来，末末应该口渴了。” 　　沈方乔突然被曲琳指派任务，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拿着礼盒走开了。曲琳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埋怨地说：“他呀，就知道埋头事业，真是一块木头，你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你倒杯水，怎么说你也是客人嘛。” 　　客人？林末有一丝苦笑浮现。可不是吗？对于这些年来亲密无间并肩奋斗的他们来说，她早已沦落为一个陌生人了。不过静静地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和谐画面，她觉得，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对了，听说那时候你离开了S市，现在——回来了？在忙什么呢？”曲琳好奇地问。 　　“哦，我自己在老房子那里开了家小西餐馆。有空的话，您和方乔哥哥一起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西餐馆？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曲琳大吃一惊，这个小姑娘真是可以啊，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捣鼓起了自己的事业。“怎么样？辛苦吧？”她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还行，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也不觉得很辛苦。”林末轻轻地说。 　　“那倒是，方乔也是这样，为了筹备这间事务所，忙得昏天暗地，简直是全身心投入啊。”曲琳满眼的疼惜，不过也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方乔哥哥他——这么努力，一定会成功的。”林末咬了咬嘴唇，脑海里回想起那个秋天，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懒洋洋地趴在沈方乔的书桌旁，托着腮帮子，无比苦恼地向正在埋头画图的沈方乔发着牢骚。 　　“方乔哥哥，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一篇作文，要我们说说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我的理想，就是想成为一个像我外公那么厉害的厨师，可是，别的同学，肯定不是想成为科学家，就是要当医生什么的，我要是这样写的话，会不会——被他们笑话我啊？” 　　沈方乔放下笔，拉拉她的小辫子，嘴角上扬，“怎么会呢？我们末末的理想很实际啊，就是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没什么丢人的，何况，想成为一个大厨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真的吗？”得到沈方乔的支持，小林末顿时脸上表情放松不少。她歪着脑袋，瞪大眼睛问沈方乔，“那——方乔哥哥，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沈方乔凝望了一会儿远方，郑重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杰出的建筑师，设计出最出色的房子。” 　　“哇，好厉害！”小林末一脸的崇拜之情，“那将来，你也可以给我设计一栋房子吗？” 　　“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我的作品就好。”沈方乔捏捏她小巧的鼻子。 　　“喜欢的，我肯定喜欢！”小林末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沈方乔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林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脸，两人的笑声透过碧绿的窗纱，飘荡到远方…… 　　“末末，你的水。”沈方乔的声音把林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有些落寞地笑笑，接过温热的水杯，轻轻地道了声谢。 　　“小心烫。”沈方乔小心地叮嘱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亲昵和关怀。曲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里一沉，不过发现林末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回应，又稍微安下心来。 　　“哟，小琳，老沈，你们俩在招呼什么大客人呢？”又一个婀娜的身影飘到了他们身边，林木抬头一看，是一个留着波浪长发穿着黑色小礼裙的女郎，她亲密地搂着曲琳，看样子两人颇为熟捻。 　　“黎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方乔以前邻居家的妹妹，林末。末末，这是我的好朋友，《都市丽人》的编辑，黎虹。”曲琳为她们做着介绍。 　　“小妹妹，你好啊！”黎虹落落大方地举起手中的香槟酒杯，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故意叹了声气，“唉，今天看见你，才知道——原来我们已经这么老了！” 　　林末有些郝然，赶紧说：“黎虹姐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和曲琳姐姐都很漂亮。” 　　“好了，黎虹，她可不是你们杂志社里那些小姑娘，你就不要吓唬她了。”沈方乔打着圆场。 　　“哎哟，果然是哥哥呢，这么护着自己的妹妹。琳琳，你这个做嫂子的，可要学着点啊。”黎虹继续开着玩笑。 　　“你——瞎说什么呢。”曲琳有些羞涩地捏了一下黎虹的胳膊。 　　“我可没有瞎说啊。”黎虹扭头望着沈方乔，“我说沈方乔，你可以快点向我们小琳求婚啊，我可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等到脖子都快长过长颈鹿了呢！” 　　“小虹，其实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曲琳深情地望一眼沈方乔，甜蜜地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求婚！”黎虹惊喜万分，“真的吗？”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惊喜，盯着沈方乔。 　　沈方乔对上黎虹探究的眼神，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本来那时决定回国创业之后，他觉得是时候给曲琳一个名分了，于是就在离开美国之前，向她求婚了。曲琳当时脸上那副又惊又喜泪流满面的神情，还着实地让他吓了一跳。他反省是不是自己平时太不浪漫了，导致他只是平平常常地掏出一个戒指都让她如此激动。不过看到她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应该是做对了。两人计划等新事业正式步入轨道之后，再举行婚礼。 　　不过由于回国后忙着筹备事务所，他们实在太忙了，他还没来得及向亲戚朋友正式宣布这个消息，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现在曲琳突然在这个场合，还是当着林末的面来宣布他们订婚的消息，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担心的是，这个小丫头会不会——伤心难过？他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当年她那张哀伤的小脸，手指不知不觉握成了拳。 　　他望了一眼依然在低头喝水的林末，迟疑了片刻，还是不得不开口承认，“——是的，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已经——订婚了。” 　　林末从刚才黎虹发问开始，心就一直悬着，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个消息，心脏忍不住猛烈收缩，瞬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用力地握着杯子，手指都有些泛白了，脸上却依然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淡淡地一笑，“那——我也要恭喜你了，方乔哥哥。” 　　沈方乔并没有看到预期中她失落的表情，反而听到她的恭喜，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黎虹却是兴奋不已，拉着曲琳的手，数落着她，“好啊你小琳，亏我们还号称是闺蜜呢，这么大的消息，你居然一直瞒着我！害得我还替你担心呢！” 　　曲琳不好意思地解释，“本来——我们想找个适合机会再公布的，今天我看大家都挺高兴的，就想着提前分享这个好消息。方乔，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沈方乔搂着她的肩膀，曲琳扭头凝视着他，两人在灯光之下相视而笑，幸福洋溢，真可谓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骑士（三） 　　“不好意思，我的电话响了，去外面接个电话，失陪。”林末突然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朝门外快步走去，面对他们，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编了个理由离开这里。 　　她脚步迟缓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洗手间，选了一个格子间把门关上，呆呆地坐着，脑海里全是刚才曲琳依偎在沈方乔身旁甜笑的样子，她的心既酸涩又麻木，嘴唇咬得死死的，努力昂着头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悲伤地发现，尽管告诉自己早应该把一切都放下，原来面对残酷的事实的时候，心还是这么的痛！ 　　正在暗自神伤的时候，外面传来开门声，响亮的高跟鞋声踩着地板传过来，夹杂着兴奋的欢笑声。 　　“来来来，小琳，赶紧补个妆，今天你可要时时刻刻都保持得美美的才行。” 　　“哎，你别说，今天真是把我给累坏了！那么多客人要招呼，我这个市场部经理简直是忙得团团转！” 　　原来是曲琳和黎虹，林末听着这两把甜美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小琳，这几年，你陪着沈方乔在那边应该不容易吧？”黎虹一边对着镜子抹口红，一边感慨地问她。 　　“嗯，是啊，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可是呢，我觉得这样——很幸福。”曲琳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愉悦。 　　“虽说订婚是好事，但是啊，我觉得，还是结了婚保险一些。订婚就像下定金，还有反悔的机会，要是结婚了，就涉及到赔偿金的问题了，我告诉你，男人才不会犯这个傻呢。”黎虹语重心长地对曲琳说。 　　“什么定金啊赔偿金啊，想不到你的怪理论还一套一套的！”曲琳听得直想发笑。 　　“我这是为你好！你就不想尽快当新娘啊？怎么说你们也是同甘共苦过了，现在有了自己的事务所，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哎，话说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向我们公布消息，该不会——已经有了吧？”黎虹故意盯着她的小腹，打趣她。 　　“你说什么呢！”曲琳娇羞地笑着否认。 　　“嗨，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害什么羞啊！”黎虹不以为然，“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沈方乔难道每次都做措施？我就不信——他没有忍不住的时候！” 　　“好了好了，这是公众场合，我可不想和你谈论这种禁忌话题！”曲琳故意装作恼怒的样子。 　　“切！亏你还是留学美国的海龟呢，思想比我这个土鳖还保守！哎对了——，沈方乔那个小妹妹，长得倒是挺标致的，不过怎么那么沉默啊？好像很不想说话的样子，啧啧，还真是个木头美人呢。”黎虹看见曲琳是真的害羞了，决定换个话题继续八卦。 　　“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她以前个性还挺活泼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呢，我好像听方乔妈妈说过，我们当年准备出国那段时间，好像她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估计和这个有点关系吧？其实呢，我和方乔一直都觉得这小姑娘挺可怜的，要知道方乔他以前很照顾她，真心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估计呢，也是因为同情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可怜孩子。”曲琳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却飘向了角落里紧闭的那扇格子门。 　　其实刚才林末一走，她就拉了黎虹出来。四处观望走廊并没有发现林末的身影，倒是注意到她走进了洗手间，所以才跟着她也进来了。要知道刚才黎虹询问沈方乔他们订婚消息的时候，他的犹豫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当下她的心里就一沉，而他说话前投向林末那一眼更是让她极其不舒服。虽然说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女同学暗恋气质儒雅的沈方乔，甚至到了美国他的桃花运也没有断过，所幸的是沈方乔一直洁身自好，而她也没有过太强烈的危机感。现在面对从天而降的林末，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自己，她的强敌来了，这两个人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独特感情关联，绝非是他们口中单纯的兄妹关系。她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扑灭任何星星之火，坚决捍卫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哪怕手段并不是那么高尚，也值得她去尝试。 　　“算了，我们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干嘛，赶快，出去再喝一杯，今天我们——不醉方休！”黎琳一把勾住曲琳的手，两人笑嘻嘻地结伴离开了。 　　妹妹？可怜？林末倚在卫生间的墙上，听着她们的对话，再次体会到了八年前那种头皮发麻，心跳剧烈的可怕场景。她的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她紧紧地抓住胸口，从随身的包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瓶子，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力地喷了几下，过了好几秒，才感觉气管通畅了许多。 　　等气息慢慢平稳，她打开门，缓步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拍打着自己的脸庞，穿透肌肤的刺激感觉顿时让她清醒了许多。望着镜子里面那个面无血色的自己，她紧紧地抿着嘴，心里默念着——你不能这样林末！振作起来，这就是最好的再见，从今天起，你就要断掉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所有的过往都将正式结束！ 　　走出洗手间，林末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打算回去就向他们告辞。低头刚走了两步，她发现前面的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她低声地说：“对不起，请让一让。”但是奇怪的是那个人完全没有移动。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江晓黎！如果在平时，她肯定会觉得纳闷和气恼——怎么又遇见了他？但是此刻她完全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哦，是你啊？”说完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江晓黎拉住她的胳膊，沉声说道，“你——不舒服。”他语气笃定，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林末莫名有些心慌，她咬牙用力摔开他的手，“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我是医生，你要对医生说实话。”江晓黎的脸色凝重，在这里意外遇到她，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就敏锐地观察到她的异常，脚步沉重精神恍惚，再看她的脸色，简直比白纸还要苍白，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握着她的胳膊，虽然隔着衣服，好像都能感觉得到她发凉的皮肤。 　　他心头涌上来一阵莫名的心痛——才几天不见，她怎么会把自己变成了这样！难道是餐馆的工作太辛苦了？她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吧？ 　　两人正在僵持的时候，沈方乔也出来寻找林末，发现江晓黎拉着林末的胳膊，脸色有些惊奇地询问：“末末，你怎么了？这位是——” 　　林末看着他，想起来刚才在洗手间里曲琳的话，心里难受得像被针猛烈地扎着，是不是——现在他又觉得她可怜了？不，她不需要这种无谓的同情！鬼使神差之间，她咧嘴对沈方乔轻轻一笑，语气坚定地说：“我没事，其实这位是——我男朋友，他来接我了。” 　　男朋友？这三个字一响起，在场的两个男人的眉毛都不自觉往上一挑。林末说完这句话，转头死死地盯着江晓黎，漆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乞求。她的心跳得好快，她从来没有试过说谎，没想到一说谎就是为了摆脱她曾经念念不忘的沈方乔；只是如果江晓黎不肯替她圆这个谎，她该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是，江晓黎突然露齿一笑，手往下一探就和林末十指相扣，转头对沈方乔点点头，并朝沈方乔伸出另外一只手，“你好，初次见面，我确实是她的男朋友，我叫江晓黎。” 　　沈方乔犹豫了片刻，也飞快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沈方乔，末末的……哥哥。” 　　两人短暂一握，眼神之间有了片刻的交锋。沈方乔心里疑问重重：那时他打电话联系林阿姨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这个小丫头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希望他有空能够多多照顾她，甚至前几天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啊，怎么转眼之间就冒出了一个所谓的男朋友呢？再看这位江晓黎，相貌堂堂气质出众，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小丫头——眼光不错呢。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她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依赖他，而是对另外一个男人亲切热情展露笑颜，他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和沈方乔的疑惑不解相比，江晓黎则是一早就认出来，这位沈方乔，所谓的哥哥，应该就是上次他在赏味居遇见的那位老邻居；而且他也很确定，林末每次在沈方乔面前都表现得格外反常，看来其中的故事耐人寻味。 　　林末见这两个男人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不禁愈发紧张，她摇摇江晓黎的手，轻声地说：“我们……先走吧。” 　　“好，听你的。”江晓黎望着她，嘴角含笑，林末一楞，简直是快被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温柔和宠溺给烧红脸了，只好尴尬地低垂着眼帘，不敢和他对视。江晓黎转头对沈方乔说，“末末想回家了，那沈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先告辞了。”林末听到他也亲昵地称呼自己为“末末”，心又是一跳，感觉脸上烧得更厉害，虽然是寒冷的大冬天，连自己的手都好像变得汗涔涔的。 　　两人手牵手从沈方乔身边擦身而过，沈方乔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光一直追随着他们，他们紧紧相偎的身影，怎么那么……刺眼？ 　　曲琳在里面找不到沈方乔，忍不住出来找他，发现他在门口发愣，不禁好奇地问：“方乔，你怎么了？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沈方乔回过神来，望着笑靥如花的曲琳，突然感到有些无力，他搪塞着：“没什么，刚刚末末被她……男朋友，接走了。” 　　“男朋友？”曲琳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嗯？”沈方乔不明白似地看着她。 　　“我说方乔，你……是不是吃醋了？”曲琳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吃醋？”沈方乔听到她的质问，不知怎么的，有些慌乱，连忙否定，“胡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哈哈——”曲琳笑得花枝乱颤，“你就别否认了，你不知道，一般呢哥哥看到自己的妹妹爱上了别的男人，就会感到自己被无情地抛弃了，所以——就会吃醋啊！” 　　沈方乔迟疑地重复着她的话：“……哥哥？……妹妹？哦，那也许……是吧。” 　　“肯定是这样的啦，不要再想了。你这个哥哥，应该为末末高兴才对啊。我相信呢，她有了男朋友，一定会变得更开心的。”曲琳用力地搂住沈方乔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有些羞涩地低低地说：“结婚的时候——我哥哥应该也会吃醋的。” 　　“什么时候？”沈方乔没听清楚，皱了一下眉头。 　　曲琳嗔怪地望着他，嘴里嘟囔着：“没什么，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说完拉着他往回走，沈方乔进门之前，还是情不自禁望了一下门口，他们两个——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骑士（四） 　　林末被江晓黎拉着，一步步地往大门走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却让她觉得好像这条路望不到尽头似的，她本来是孤独地向前跋涉，而那双紧紧握着她的手，却那么温暖，那么厚实，让她徒增了莫名的信心和勇气。 　　走出大门的瞬间，她一个晚上忽上忽下的心感到了无比的安定。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默默地对自己下定了决心，从此刻开始，过往的所有，不管是好是坏，都将会被彻底遗忘在身后，她需要的不再是往后张望，而是坚定而执着地向前走。 　　她偷偷地打量着江晓黎的侧脸，头一次注意到，原来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线条硬朗的下巴；路边的灯光照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折射着细碎的光芒；嘴唇则一直抿得紧紧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问题。他的黑色风衣迎风敞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男性魅力，仿佛是英勇的骑士，刚刚把他的公主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正奔向他的骏马，准备奔驰远方。 　　林末扭过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她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牵着手往前走。江晓黎的背脊始终挺得直直的，虽然他个儿高腿长，却始终配合着林末的脚步，尽量让她走得平稳，两人的节奏在外人看来，有着说不出来的和谐。周围喧闹的外衣仿佛都已经褪去，冬夜的寒风刮过他们的脸庞，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相对于江晓黎的镇定，林末的整个思绪都是飘忽的，她觉得自己一路上好似踩着棉花似的，软绵绵的，完全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直到江晓黎带着她来到了他停在路边的大众车旁，她才后知后觉地用力挣脱开他的双手，脸庞却早已热得发烫，幸亏这里灯光比较暗，不然她知道江晓黎一定会显而易见地发现她的脸蛋真的是红得像苹果。 　　她低着头，咬紧了嘴唇，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沉默了片刻，她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解释着：“对不起……我……” 　　“没关系。”江晓黎飞快地接过她的话，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似的。 　　林末惊讶地抬头，对上的是他那双清澈而又温润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责怪和埋怨。看着林末那副紧张兮兮的表情，江晓黎忽然觉得她像极了奶奶家那只小苏格兰折耳猫，眼睛奇大，虽然咬烂了毛线团还一副呆萌无辜的样子。他轻轻地抿嘴笑了，打开车门，望着她，“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林末没想到他完全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今天晚上他莫名其妙被她拉着冒充男朋友的事情，对他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似的。考虑到确实不好站在马路边上和他继续聊下去，她顺从地弯腰钻进了副驾驶座。他帮她把门轻轻一关，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插上车钥匙却没有开动。 　　林末有些纳闷地望着他，“……怎么了？” 　　他转头突然俯身靠近她，一股温热的男子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林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疑问：他——想干什么？ 　　江晓黎离她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长睫毛由于紧张而在微微颤抖着。他不禁有些好笑，这个丫头，也真是太迷糊了吧？等了这么久都没意识到要系安全带。他只是想帮她把安全带系好而已，不过看她眉头紧蹙，紧张兮兮的样子，难不成，她以为他是想要…..吻她？ 　　想到“吻”这个字，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她的嘴唇，车厢内灯光昏暗，透过外面马路上的光，他发现她的嘴唇并没有冬天里普通人常见的那种干燥脱皮，反倒是亮晶晶的，红润饱满，像极了刚刚采摘的樱桃，诱人又甜美。他突然感到喉咙一紧，清咳一声，迅速地把拉过来的安全带插好，退回到自己的座位，镇定地说：“你——忘了绑安全带了。” 　　林末这才慢慢地睁开眼了，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刚才两个人靠得这么近，他的鼻息传出来的热气，真是让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含含糊糊地“哦” 了一句。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发动车子之前江晓黎再次询问她。 　　“不用。麻烦你送我回家就好。”林末低声回答。 　　“好。”简单一个字以后，江晓黎开动了车子，两人便不再说话，一个专心地盯着前面的路况，一个偏着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 　　车子安静又稳妥地行驶着，一会儿就来到了赏味居的大门前。江晓黎熄了火，并没有说话，反倒是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睛注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事情。 　　林末好不容易假装平静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样尴尬的静默让她好想就这样不顾一切推开车门冲下去，不过双脚却像是被沉重的铁链扣住，动也动不了。她想开口告别，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对今天晚上的事情表示感谢，踌躇半天，却只冒出了一个字“我——” 　　“我明白。”江晓黎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转头向她露齿一笑。林末望着他那洁白的牙齿，亮的好像能照到她心底似的，不禁更觉得慌乱。她别过头去，有些气恼地嘀咕着：“你明白——你明白什么呀？” 　　“我明白你有不方便说明的理由，但是我不介意，真的。”江晓黎认真地阐述着。 　　听到这句“不介意”，望着他真诚的表情，林末焦躁的心忽然被安慰抚平了，她低垂着眼帘，长睫毛一跳一跳的，声音里却带着懊恼，“可是我介意！我介意…..自己为什么要拉你下水，明明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朋友吗？”江晓黎眨了眨眼睛，“只要你需要，我可以随时充当你的免费车夫，也可以充当你的……男朋友。” 　　他的这句话，语气是轻松的，眼神却是沉毅的。林末的耳朵瞬时如同火烧般的，心跳如雷，她不敢再看他，胡乱地扯开安全带，转身打开车门，脚刚刚探出去踩在马路上，顿了顿，还是低低地说：“总之，今晚非常——谢谢你。”抛下这句话，她急急的关上车门，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就钻了进去。她怕自己再不进去，背后那两道灼热的光就会让她燃烧起来。 　　江晓黎望着慌不择路的林末，嘴角渐渐上翘，看到她彻底消失在门后，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这个丫头，听到他的表白有必要这么害怕吗？要知道他也很紧张好不好？刚才他假装镇定地开了一路，手心却全是汗，因为明明她人就坐在他身边，他的脑海里，却无法控制般不断浮现出她俏丽的面容，虽然苍白，却那么迷人，特别是那红彤彤的嘴唇，真让人想狠狠地咬上一口才舒服。 　　在门口沉默的那几分钟，他其实是在做最后的思考，他要搞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没错，他应该是——喜欢上她了，喜欢她不轻易展露却无比吸引人的微笑，不喜欢她咬紧嘴唇独自强忍的悲伤；喜欢她望着他时那慌乱又羞涩的眼神，不喜欢她对着沈方乔流露出的痛苦又隐忍的表情；喜欢她冰凉的小手被他紧紧地包裹在掌心里，不喜欢她和沈方乔擦肩而过的微微颤抖……她是如此让他欣喜和心痛，他终于知道悸动的感觉是什么了，原来，早在他不觉晓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占据了他的心房，这大约就是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心动吧。 　　今晚他之所以出现在丽特酒店，是因为科里的几个年轻人临时起意，嚷嚷着要到那里尝尝新开张的日本料理店。这种活动本来他是极少参加，因为他一向吃不惯冰冷的寿司。幸亏夏禹坚持，他才答应参加，而且机缘巧合又再次偶遇林末，并且被她拉拢充当了一把临时男友。虽然出发点不是那么美好，但是对于这个过程，他承认是非常享受的，那段短短的路程，他觉得无比的舒服，好像两个人已经这样并肩携手很久很久，美好的感觉让他几乎舍不得放手。 　　刚才对着她柔嫩的红唇，他居然产生了最原始的欲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要知道这么多年的从医经历，已经让他对各种人体结构无比熟悉，肾上腺激素加剧心跳加速的现象确实是第一次发生在他身上。虽然他一开始有些慌乱，但是幸运的是，他从小就喜欢通过独自思考解决问题，所以并没有乱了阵脚，而是通过十几分钟的短短路程，迅速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深刻地分析了自己的困惑。是的，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坚强独立又迷人可爱的姑娘，虽然她的个性在别人看来有些古怪，但是其实在冰冷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善良又孤独的心。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带她走出坚固的保护壳，和他携手在阳光下大笑；而且，他有强烈的直觉，她对他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只不过她可能没有像自己那样，已经清醒意识并且敢于直面内心的真实情感。 　　不过不出他所料，林末听到他的试探，果然吓得落荒而逃了。没关系，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所以，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他会一步步走向她，直到她敞开心胸彻底接纳他。 　　“叮叮叮——”寂静而狭小的空间里，手机突然响了，江晓黎拿起一看，是夏禹。 　　“喂，我说江晓黎，你怎么现在还没有出现呢？说好的聚餐呢，你还真的给我临阵逃脱啊！”刚刚接通电话，夏禹的大嗓门就冒了出来。 　　“哦，不好意思，刚才遇到一个生病的朋友，所以送她回家了。”江晓黎镇定地回答。 　　“生病的朋友？”夏禹有些狐疑，不过很快就八卦起来，“你不知道，蒋敏一直等着你过来呢，你可真狠心啊，抛下人家大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 　　“你替我——好好招呼她吧，另外向大家说声抱歉，今晚的所有费用算我的好了。”江晓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仔细地吩咐了夏禹。 　　挂上电话，想起蒋敏那双总是饱含深情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蒋敏，我注定——只能辜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万字更新完毕，下一次应该又是一个月之后，虽然每周只能写几个小时，但是我会努力的! ☆、帮助（一） 　　林末急匆匆地下车进了门，把门合上之后有些瘫软地依靠在门上，深呼吸后手抚上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烧得厉害。 　　不知怎么的，江晓黎刚才深沉的眼神让她莫名心慌和害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根本不敢和他直视，仿佛只要对上他那幽黑的眼睛，就会被吸入未知漩涡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更是撩拨得她心跳加速。 　　包里的手机在“嗡嗡”地震动着，林末有些慌张地拉开拉链，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妈妈的来电。她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妈——” 　　“末末，你从方乔那里回来啦？”林丽芬温柔地询问。 　　“您怎么知道——”突然意识到肯定是外婆告诉她的，林末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你的方乔哥哥好吗？你们好多年没见面了，肯定很多话想说吧？一转眼你们两个都已经长大成人，现在还都自己创业了。” 林丽芬有些感慨地说。 　　“他——挺好的。”林末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今天我听说他已经——订婚了。” 　　“订婚了？”林丽芬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就不着痕迹地说： “哦，也是，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对，是时候成家立业了。”林末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次。 　　听着她略为低沉的声音，林丽芬心里默默地叹息，女儿从小的心思都放在沈方乔上，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难消化吧。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故意调侃林末：“那你呢，你回来时间也不短了，有什么情况没有？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 　　“妈妈——您怎么也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开始嫌弃女儿了？我现在都忙得头冒烟，哪里有时间去找什么男朋友？”林末叹了口气。 　　“我哪里是嫌弃你？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想到自己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变成那些操心儿女终身大事的中年大婶，林丽芬也不禁自嘲地笑开了。 　　“再说啦，谁家男孩子愿意找一个厨师当女朋友？整天在厨房里忙活，一身烟火味。”想起来那天她去海鲜市场进货，一个穿着时尚的小年青嫌弃她身上的味道重，捂着鼻子绕道走，林末有些苦笑不得。 　　“谁说的，我女儿好得很，我看啊，配谁都不差！”天下妈妈都一般护短，林丽芬虽然遗憾自己没能给女儿提供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女儿乖巧懂事长得又不差，自然觉得她应当有一个好的归宿。 　　林末忍不住低声笑着，“知道啦，林工，知道你有个了不得的女儿啦。我呢，还想多陪陪您和外婆呢，才没有心思去找什么男朋友呢。” 　　“傻孩子，我和你外婆又不能陪你一辈子，将来总要有个人帮你遮风挡雨的。千万可不要像我——”林丽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曾经让她们伤心的话题，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林末知道此时有些尴尬，赶紧说，“妈妈，我这里天冷了，您要有空，就给我织条围巾吧？我觉得呀，还是您的围巾更暖和。”林丽芬的女工做得很不错，以前小时候，每年都要给她织一条围巾，后来工作渐渐忙碌起来，林末心疼她，就借口说外面卖的围巾样式更多，就不让她花费时间织围巾了。 　　“行行行，宝贝女儿都发话了，我当然会织。妈妈过段时间刚好要来你那里开个药品研发会议，到时候给你带过来。我再给你外婆织一条，咱们啊一起给她送过去，我们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好，外婆肯定很高兴。”想到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场面，林末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又开始填坑了。决定稍微改变一下写作风格，走向更简洁明了的表达方式，摆脱无病呻吟的自言自语，每次字数可能不多，但是我会慢慢填完的，谢谢支持！ ☆、帮助（二） 　　江晓黎第二天上班，刚进更衣室就遇见了蒋敏。她看到他心情不错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江医生，那个……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哦，”江晓黎停顿了一下，微笑回答：“临时遇到一个朋友，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就送她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她心里咯噔一下，女孩子？“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抱歉，情况紧急，没有当面向你们告别就匆忙走了。”江晓黎诚恳地说。 　　“没事，就是昨晚我们都玩得……挺开心的，觉得你错过了挺可惜的。”蒋敏其实整晚都心不在焉，一大早就赶过来，听到的解释和夏禹转告的一样，现在甚至知道对方是个女孩子，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哎，晓黎，蒋医生，你们都在啊！”夏禹风风火火地在门口出现，“快，老张头找我们开晨会呢，再不去就迟到了！” 　　蒋敏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说完快步走出了更衣室。 　　夏禹故意走慢两步，搂着江晓黎的肩膀，看着蒋敏俏丽的身影，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调侃：“怎么样？遭到审问了吧？人家可是眼巴巴地等了你一晚上呢，解释清楚没有？” 　　江晓黎瞄了他一眼，“看来昨晚你是吃得太饱，导致今天还饭气攻心，犯迷糊呢！” 　　夏禹眯着眼睛，砸吧了一下嘴巴，“说真的，昨晚的料理味道还真不错，多谢你请客啦老弟！不过昨晚什么情况，我可是好奇得很呢！” 　　“你这么八卦，嫂子知道吗？”江晓黎没好气地望着他。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吗？人家蒋大小姐芳心一片系在你身上啊！”夏禹继续喋喋不休。 　　江晓黎脚步一停，神情严肃地盯着夏禹。 　　夏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怎么？我早上喝的是皮蛋瘦肉粥，牙齿上……没粘上青菜吧？” 　　“我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随便把她和我扯在一起，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江晓黎抛下这句话，大踏步向会议室走去。 　　“哎，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不至于翻脸了吧？怪吓人的！好好好，不提不提，那以后你多请我吃饭啊！”夏禹急匆匆地追上江晓黎，嘴巴里嘟囔着。 　　…… 　　好不容易忙完上午的查房和会诊，趁着午休时间，江晓黎给许毅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安排电视采访林末餐馆的事情进展。 　　许毅在电话里爽朗地大笑：“我说晓黎，我看你对人家真的是很上心呢！怎么，有新情况？” 　　江晓黎嘴角一抿，无声地笑了，“你就快告诉我，电视台那边怎么说吧？” 　　“我和张导说了，他说没问题，刚好近来美食节目改版，要寻找新鲜食物打开年轻人的市场，那里应该算是一个特色餐馆；而且难得林小姐还是一位美女厨师，应该会更吸引观众的眼球。我一会儿把张导的联系电话给你，只要林小姐的时间配合，他们就可以安排拍摄。” 　　“那太好了，改天再请你吃饭感谢你。”江晓黎言语里有着隐隐的兴奋。 　　“哈哈，咱们两兄弟还计较那么清楚干嘛。我啊，倒是想早日喝到你的喜酒呢！”许毅意味深长地笑道。 　　“嗯，我会努力的。”江晓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行，那我就等着了。”许毅虽然有些惊讶于江晓黎的回答，却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们都是聪明透彻之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白，鼓励和信任就足以。 　　 ☆、帮助（三） 　　收到许毅发过来张导的联系电话，江晓黎并没有着急给林末打电话。昨晚她有些慌张地离开，让他知道事情不可以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思考用最好的方式来接近她。他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缓冲一下，明天再给林末打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谁？”林末正忙着清点今天的进货，听到了手机响，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继续搬东西进厨房。 　　江晓黎听到她在电话里指挥张思凯，想象着她和张思凯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搞不好头发都毛毛地翘起来的样子，忍不住无声地笑了。“是我，江晓黎。”他轻轻地说。 　　“……哦，你好。”林末没想到是他，那晚的尴尬她都还没消化完呢，这么快接到他的电话，确实让她有些吃惊。“您有什么事情吗……江医生？” 　　刻意礼貌的称呼让江晓黎眉头微微一拧，他不着痕迹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方便的，您请说。”林末用眼神示意张思凯先停下来等她讲电话。张思凯一听到“江医生”三个字，耳朵早就提起来了，正准备蹲墙角偷听呢，林末又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出去，他不情不愿地慢慢往外挪动，心里却是急得直挠挠。 　　“是这样的，上次我那位朋友许毅，转告我说电视台有个美食栏目想给你们做个采访，你感兴趣吗？”江晓黎温润地解释着。 　　“电视台？美食栏目？给我们做采访？”林末听了心中一动。 　　张思凯刚刚走到门口，听到林末的话，赶紧回头，兴奋地挥舞着手，嘴里做着口型，示意林末一定要答应这件从天而降的好事。 　　林末白了他一眼，转了个身，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是我们呢？” 　　江晓黎愣了一下，转眼低低地笑出了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们呢？你要相信大家的眼光，是因为你们足够好，才值得拥有这个机会。” 　　林末的脸莫名地一热，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地说：“那……先谢谢您和许先生了。我这边，自然是没问题的。” 　　“好，那稍后电视台的张导会和你们联系的。先不打扰你了，再见！”江晓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反倒是让林末愣了神，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思凯偷听完她的电话，早就乐不可支了。他冲出去向正在做清洁的张婶嚷嚷：“张婶，好消息好消息！我们要上电视啦！快，麻烦您把这里打扫得更干净一些！哎呀，真是不敢想象，我们居然也要出名了呢！” 　　林末听着张思凯的大嗓门，真是哭笑不得。她环顾着这片小小的厨房，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论手艺，她对自己绝对有信心，但是如果没有好的口碑和稳定的客源，餐馆的未来确实是个未知数。现在有个这么好的宣传机会，真是谢天谢地了！不，其实……应该是谢谢江晓黎才对。唉，江晓黎，江晓黎，怎么又是他？ 　　江晓黎把手机放进兜里，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满是温柔的微笑。看到他这副英俊迷人的模样，碰巧经过的汪月惊呆了，手里捧着的几大盒棉签都几乎掉到地上。 　　她咬了咬嘴唇，决定趁着江晓黎心情好，把本来计划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拿出来。她匆匆放下棉签，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红着脸走到江晓黎身边，腼腆地说：“那个……江医生，您做手术洗手多，这是……护手霜，是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江晓黎有些惊讶地望着她，汪月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飞快地解释：“那个，这是我姑父从香港带回来的，多的很，我还送了好些给别的同事，您就别客气了！”说完她就害羞地转身跑掉了。 　　江晓黎望着她飞奔离去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捏着这支护手霜，他倒是想起来了，林末那个丫头整天在厨房里忙活，看她的迷糊样子，大冬天肯定也不记得用护手霜呵护一下双手。嗯，一会儿下班记得去百货商场看看有什么适合她的产品。 　　 ☆、帮助（四） 　　“灯光，这边，对，把食物照亮一点儿，没错，就是这样。好，摄影机准备，主持人看镜头，action！”戴着棒球帽的张导精神抖擞地指挥着嘈杂的现场，小小的“赏味居”今天虽然挤进来十几号人，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在张导的安排之下依然有条不紊。 　　“哇，Alex，你看，这个菠菜面条好kawayi啊，居然做成了柳树枝的样子，树干呢，还是茄子做得哦，真是看不出来，厨师太又创意了！我好喜欢耶!”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主持对着镜头夸张地表示自己的惊喜。 　　“好，让我来试一试，看看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徒有其表呢？”男主持大口地咀嚼着，一副幸福陶醉的模样，对着镜头竖起了大拇指：“嗯——一级棒！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呢！” 　　张思凯对正抱着手臂默不作声观看的林末嘀咕：“林姐，你说，我们的东西虽然很好吃，那两个主持人的表现会不会——太假了点啊？我怕这么夸张的表演，观众很难相信啊！” 　　林末眼角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虽然她心里对这样的表演方式也直摇头，但是难得有这么好的宣传机会，这些让她皱眉头的事情也只能装做视而不见了。电视台的人，哪个都不能得罪，一会儿还要请他们吃免费的午餐呢。为了今天的拍摄，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一大早就起床，忙活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完成了，正腰酸背疼呢，要不是副导非要拉她出来，她才懒得过来围观呢。 　　副导是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比林末年纪大不了多少。她个性活泼开朗，也很会察言观色，看见林末并没有太多表情，压低声音解释道：“电视的表现形式是和我们日常生活不太一样，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这一套，越夸张越有噱头嘛！” 　　“卡！”张导满意地喊了停，转头对林末说：“林小姐，辛苦你了，今天上午帮我们准备了这么精美又特别的西餐，按照惯例呢，一会儿我们的主持人会和你做一个简单的交谈，你先让化妆师化个妆，然后对着镜头讲两句话，没问题吧？” 　　林末皱了皱眉头，推辞道：“谢谢你们，我可以接受采访，但是——可以不要出镜吗？” 　　副导看见她的犹豫，马上打圆场，“林小姐，其实真的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介绍你们的餐馆和食物特色就可以了，你不用紧张，你看，新闻上不也经常采访路人吗？你就当是正在逛街，被记者抓过来问几个问题就好了。” 　　“可是——”林末还想推辞，张思凯赶紧推波助澜：“林姐，就这样吧，你作为咱们餐馆的大厨，不出镜也确实说不过去啊。” 　　林末无奈之下只能被推到化妆师哪里拾掇去了,化妆师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赞叹: “林小姐，你的皮肤虽然有点儿干，但是别的瑕疵一点儿也没有，嗯，五官长得也好，一会儿上镜肯定好看！” 　　“那当然！我们林姐可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厨师呢！”张思凯得意洋洋地附和着，仿佛被赞美的那个是他。 　　林末略为尴尬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镜子当中那个有点儿陌生的自己：整日在厨房里忙活，她连好好端详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辛苦吗？这是肯定的，但是收获的快乐，也是肯定的。 　　等花完妆，帅气的男主持早就准备好开始提问了。娇滴滴的女主持语带不满地问导演：“张导！怎么就安排Alex一个人采访啊！人家也好想和林小姐聊聊天嘛！” 　　张导打哈哈地说：“这个嘛，一男一女镜头才好看，林小姐呢我觉得有Alex采访就可以了，Jenny你也累了，先在旁边歇一歇好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要是和林末站在一起，气质相貌都要差一大截儿，这个傻妞，他是为了不让她将来在电视上被人吐槽才这样安排的，居然还不知道领情呢！ 　　“林小姐，今天你的食物真是让我们惊艳啊！好久没有看到过设计如此精美味道还如此可口的食物了，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Alex向林末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谢谢你的喜爱和赞美。在我看来，食物的美味是第一位的，美丽的外观只是为了更好地增加食欲。只要厨师用心去准备，肯定能做出让顾客满意的东西的。”林末淡淡地回答着。 　　“我们注意到，你的食物有些设计非常的大胆，请问你是为了迎合年轻顾客的需求才这样做的吗？” 　　“衣食住行，是每个平凡人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于是，不知不觉当中，大家就把食物当成了填饱充饥的工具而已，却忘记了在平凡的生活当中，也会孕育着不平凡，只要你有欣赏的眼光，任何普通的食物都会焕发出光彩。我当然也可以只做普通样式的菜肴，但是为什么不试一试给平淡的生活添加点不一样的色彩呢？我也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创意和思想永远不应该被遗忘。其实美丽好看的食物，不一定带给你快乐，而你觉得模样惊悚的食物，也许恰恰是美味无比的。我希望我的顾客吃下去的那一瞬间，会多思考自己是应该相信亲眼所见的，还是应该相信自己切身感受到。”林末徐徐道来，旁边的人都被她温柔而坚定的语气所感染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林小姐，你说的太有哲理了，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想到从事这么辛苦劳累的一个行业呢？” 　　“我从小就喜欢烹饪，也要感谢我的外公，引领和鼓励我走上了这条道路。如果是从事真心喜爱的事业，就不会觉得辛苦和累。”林末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外公的音容笑貌，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外公，你看到了吗？我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但是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 ☆、依靠（一） 　　不得不承认,电视媒体的作用还是非常巨大的,虽然这个美食节目只是在非黄金时段晃了一下,依然引起了不少观众的注意,大家纷纷怀着好奇的心理来到赏味居，一半是为了品尝美食，一半是为了亲眼目睹美女厨师的风采。 　　这几天赏味居的营业额明显上升,林末忙得都有点焦头烂额了,她有心请一个二厨帮忙,无奈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再加上顾客总是要求找她签名合照，她真是哭笑不得，拒绝呢显得自己太高冷会让热情的顾客失望，接受呢感觉自己像是个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真是左右都不舒服。 　　这天张思凯正在电脑前专心地对帐单，突然柜台上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原来是江乐乐。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兔毛帽，再加上红红的嘴唇，乍一看还真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嘿，帅哥，忙什么呢？”江乐乐笑嘻嘻地问道。 　　“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我在对帐单呢，近来顾客多了不少，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张思凯打了声招呼，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飞快地低头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江乐乐有点儿小失望，自己今天精心打扮了，这个家伙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真是没劲！不过一看见林末，她沮丧的小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哈哈，要知道，今天她可是带着任务而来的，没错，就是送护手霜！ 　　那天晚上，她奉命到奶奶家吃饭，大人们都不在，只有她和江晓黎两个人陪伴在江奶奶左右。刚打开电视就看见了对林末的采访，她看得眼睛都不无法移开了——唉，真是好崇拜林末啊，菜做得那么好吃，人长得漂亮，说话还那么有水平！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女，这才是内外兼修的典范嘛！ 　　江奶奶一边看也一边点头称赞：“嗯，这闺女长得不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做事还认真。难得啊！” 　　江乐乐瞄了一眼旁边嘴角含笑的江晓黎，感觉到他笑得有些诡异，莫非……她眼珠一转，转头笑嘻嘻地对江奶奶说：“奶奶，林姐姐真的是很不错哦，上次我的生日宴会，就是在她那里举办的，嗯，她做得东西可好吃了！” 　　“哦，是吗？那看来电视上说的不假啦，这样奶奶也很想去尝尝看呢。”江奶奶听到江乐乐的介绍，眼里闪烁着期待。 　　江晓黎微笑着给奶奶夹了一口菜，“奶奶，其实上次在温泉酒店，您尝到的鸡汁干丝﹑桂花云片糕还有玫瑰花茶就是她做的。” 　　“真的？”江奶奶惊喜万分，“真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那这样说，我这个老太婆的生日宴也是安排她来操办的？啊呀，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啊呀，奶奶，那当然啦，您一直都这么有福气嘛！”江乐乐撒娇地黏在江奶奶身上。看着江晓黎难得的脸带温柔，她恶作剧似地问江晓黎：“啊呀，表哥，你说，林姐姐长得这么好看，究竟是她漂亮，还是敏姐姐漂亮呢？” 　　还没等江晓黎回答，江奶奶倒是乐呵呵地笑开了，“你敏姐姐呢，长得比较大方端庄，依我看啊，两个闺女都好看，哪有什么好比较的！” 　　“那——要是您挑孙媳妇，您是喜欢敏姐姐这样的，还是林姐姐这样的呢？”江乐乐不死心地继续八卦。 　　“哈哈，我怎么喜欢都没用，关键是啊，我们晓黎喜欢就行了。”江奶奶笑咪咪地望着江晓黎。 　　“那表哥，你觉得——” 　　“江乐乐，你是不是精力太足？要是的话，一会儿记得把今晚的碗给洗了。”江晓黎毫不留情地阻止了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江乐乐听到这句话，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的凉，她咬着牙怒视着江晓黎——小样，算你狠！有本事你别求我来帮你追林姐姐！ ☆、依靠（二） 　　好不容易把一大堆碗筷洗干净，江乐乐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抚摸着自己娇嫩的小手，脸皱成了一个小包子——奶奶还真听表哥的话，大冬天的叫人家洗碗，说什么女孩子要会干家务，将来才嫁的好。哎，大医生的手很值钱，她这个未来大漫画家的手，也很宝贵的好不好？ 　　江晓黎从厨房出来，坐到了江乐乐旁边，把手里的一杯热可可递给了她：“来，暖暖手吧。” 　　江乐乐瞪了他一眼，鼻孔哼了一声。江晓黎作势要撤走杯子，江乐乐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老实不客气地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嘴里嘀咕着：“算你有良心！” 　　江晓黎笑了笑，“怎么？说得我好像经常欺负你似的。” 　　“不是你还有谁？”江乐乐咬牙切齿。 　　“哦，那么，这两张亚洲漫画展的门票，我也不用给你喽？”江晓黎淡定地望着她。 　　江乐乐一听，两眼发光，什么？一票难求的亚洲漫画展！她立即挪了一下屁股，谄媚地望着江晓黎，“亲爱的表哥，刚才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是吧？我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和奶奶，就数你最疼我了！” 　　看着她眨巴的大眼睛，江晓黎又好气又好笑，他也不再闹她，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兜里的票掏出来给了她。江乐乐放下杯子，乐滋滋地接过两张票，心里虽然在唾弃自己没骨气，但是不得不承认，摸着这两张门票的感觉真是超级爽！ 　　“好了，票也拿了，帮我做件事情吧。”江晓黎若无其事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无功不受禄！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江乐乐盯着他问。 　　江晓黎从兜里掏出一支护手霜，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你把这个，替我送给——你林姐姐吧。” 　　“护手霜？干嘛送这个给她啊？”江乐乐突然恍然大悟，指着他瞪大眼睛惊呼：“表哥你——”突然意识到奶奶还在房里休息，她赶紧一把捂住了嘴巴，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真的——想追求林姐姐吧？” 　　江晓黎清了清喉咙：“你就负责帮我送就好了，其它的事情，不用关心那么多。” 　　江乐乐突然凑近江晓黎，笑得不怀好意：“不承认那就是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哈哈，想不到聪明过人的大表哥，居然也会有求人来帮忙追女孩子的一天！啦啦啦，我是翻身农奴要把歌儿唱~~~” 　　江晓黎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低低地喝了一声：“江乐乐，你给我小声点儿！” 　　江乐乐仍然乐得在沙发上直打滚，突然之间她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屁股坐直了，一脸严肃地问江晓黎：“表哥，你要是真打算追求林姐姐，那敏姐姐怎么办？” 　　江晓黎认真地回答：“我早就说了，我和她什么暧昧关系都没有，都是你们在那里乱说。在我眼里，你和她都只是我的妹妹而已。” 　　“哎呀，可是敏姐姐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呢。”江乐乐撅起了嘴巴，“我这样做，不就是背叛她了嘛！” 　　江晓黎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脑洞大开，这算哪门子背叛？” 　　“不过呢，”江乐乐脑袋一歪，“说实话，敏姐姐虽然好，总觉得吧她太有妈妈的气质，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林姐姐呢，虽然人看起来有点儿冷，但是呢，好像有股儿仙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所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林姐姐。” 　　“我看——你是比较喜欢她会做饭吧。”江晓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真正的原因。 　　“什么嘛！拜托不要戳破我吃货的本质好吧！拿来，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江乐乐豪气万丈地拍着胸膛保证。 　　“给你，多谢了。” 　　“客气什么，谁叫我是你亲妹妹呢，要是将来——她真成了我嫂子，记得给我包一个大红包哦！”最后她还不忘挤眉弄眼地邀功。 　　江晓黎心里暗叹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距离这一天恐怕还有很长时间呢！ 　　 ☆、依靠（三） 　　“林姐姐，你好啊！我又来啦，不打扰你工作吧？”江乐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林末打着招呼。 　　“哦，你好，乐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林末有点儿奇怪，朝她点了点头。 　　“我嘛——当然来是找你的！”江乐乐笑眯眯地盯着她，心里其实在认真地打量着林末，那天晚上灯光朦胧中就觉得林末惊为天人，现在再仔细看看，表哥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 　　林末被她瞧得有点儿心里发毛，“……找我？什么事呢？” 　　“喏，这个！我是来送这个东西给你的。”江乐乐把护手霜掏出来，递给她。 　　林末一看，是一个有名的德国牌子。她疑惑地问：“送给我？这是……为什么呢？” 　　“我是为了感谢那天你精心帮我安排了这么棒的生日聚餐，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你千万要收下哦！”江乐乐早就想好借口了，说出来舌头一点儿都不打结。 　　“乐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林末有点儿感动。 　　“啊呀，你就收下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我呢，是觉得这个很实用，你老是在厨房里忙活，冬天要特别注意保护双手，不然，有人会心疼的。”江乐乐笑得意味深长。 　　“哦，那好吧，谢谢你啦。”林末听了她的话，虽然感觉有点儿怪怪的，但是又无法拒绝，只好接了过来。 　　“啊对了，你们的电视采访我看了，很不错呢，我的好多同学都向我打听，我已经向她们打包票了，林姐姐你这里绝对信得过，保证她们来过不后悔！”江乐乐笑眯眯地对林末说。 　　“谢谢你帮我们做广告了，只是现在，我们人手不太够，我怕忙不过来呢。”林末眉头微蹙。 　　“这样啊，我爸爸集团的酒店那里倒是有很多厨师，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江乐乐热心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了，不过我这里是小地方，大厨师恐怕也不肯来。我只是想招一个二厨帮忙，年轻点儿手艺差点儿没关系，只要踏实肯干就好了。”林末刚刚说完，门口进来两个年轻的男孩，怯生生地问：“请问，你是林末林小姐吗？” 　　林末点点头，“是的，我就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们……是你的粉丝，想过来和你合个影……可以吗？”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羞涩地问道。 　　粉丝？要配虾米么？林末眼角一抽。“……没问题的。”她站在他们中间，两个男孩兴奋地比起了剪刀手，江乐乐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什么啊，标准两枚小宅男，看见美女就挪不开眼睛了，这个手势还真是俗气呢！还有，干嘛挨着林姐姐那么近？想吃豆腐么？表哥看到了不得气坏啦？不行，为了保卫未来表嫂的人身安全，她要想个法子才行！ 　　等那两个男孩离开，江乐乐一脸认真地对林末说：“林姐姐，我觉得呀，如果每个顾客都这样提要求，会严重影响到你的工作的。我有一个建议，就是呢可以照你的样子做一个人形立牌放在这里，客人来了就可以和你的牌子照相，这样既满足了他们的心理，也不妨碍你的工作，怎么样？” 　　“真的？太好了！”林末喜上眉梢，这个主意真不错！“真是谢谢你了乐乐。” 　　张思凯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嗯，还有呢，我觉得呢，林姐你现在也算一个名人了，为了更好地宣传你美女厨师的形象，不如请我们江大画家，帮你设计一个卡通形象，印在小扇子上面或者做成小娃娃之类的形状，当作小礼物送给我们的顾客，这样你的人气肯定爆棚！” 　　“什么？你是说请——我来设计？”江乐乐听了，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没错，就是你啊，你不是很会画漫画吗？这就是一个好机会啊。”张思凯笑得灿烂无比。 　　“哈哈，当然好啊，你的主意非常的不错！有眼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觉得呢，还可以把林姐姐的卡通形象印在优惠券上，这样顾客可以转送给其他朋友来消费。林姐姐，你同意吗？”江乐乐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当上产品设计师，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呢！ 　　林末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两个小鬼就已经规划了一大串东西，她不禁有些头疼，虽然主意听起来都挺好，就是怎么听着像是她要走进娱乐圈似的？ 　　张思凯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开足马力劝说她：“放心吧，林姐，我们只是在餐馆里使用这些宣传手段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的。” 　　林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脑袋瓜，什么时候想出来这些古灵精怪的想法的？” 　　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我也是上网的时候琢磨出来的，人家那什么创业节目都说得好，要积极树立企业形象嘛！刚好我看乐乐也会画漫画，就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个主意。” 　　“哎呀，林姐姐，我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我们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呢！这样吧，设计费你就不用给我了，我这次义务给你帮忙，如果真的受欢迎，我们确实是可以考虑商品化生产呢！”江乐乐眼里放着光，一想到她就要变成设计师了，激动得心潮澎湃啊！嘿嘿，设计费神马的反正表哥会帮未来表嫂掏，跑不了！ 　　“好吧好吧，我们就试试看好了。”林末无可奈何地点头，她也不是老古董，如果能对餐馆有帮助，尝试新鲜事物也未必不可。 　　“耶！”江乐乐一转身就和张思凯很合拍地击掌庆祝，嗯，怎么有一种过电的感觉？是静电太多了吗？两个小年轻都微微地红了脸，不得不说，他们还是相当地心有灵犀呢！ 　　 ☆、依靠（四） 　　经过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赏味居”一系列改革带来了显著的效果，首先是林末的人形立牌出乎意料的大受欢迎，因为在她的旁边特意设计了一个粉丝的位置，挖空了脸，大家可以在等待上菜期间来张亲密合影，有趣极了。张思凯还在上面印刷了二维码，顾客通过扫描二维码添加“赏味居”的微信公众号，就可以享受一定折扣，而公众号则会定期公布林末研发的最新菜式、顾客的小食评和节日团购信息等相关信息。江乐乐则熬了两个夜晚，根据林末的形象精心设计了一个可爱的短发卡通美女厨神，命名为“Miki”。如果顾客消费达到一定数额，就可以赠送Miki娃娃一个或者Miki小扇子一把。大家对这些小赠品都赞不绝口，没推出多久就被抢购一空，甚至有顾客专门要求出钱购买作为收藏留念用途。 　　林末这天把江乐乐请过来，召集所有的人员，包括张婶、新来的二厨宁涛涛和服务员苏小曼，大家坐下来开个总结会议。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赏味居’经过大家这几个星期的努力，营业额大幅度上升，利润比上个月翻了三番，我在此非常感谢大家的努力付出！”林末真诚地向大家鞠了个躬。 　　大家纷纷摆手，“小林，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们是赏味居的一份子，努力工作是应该的嘛。”老实勤快的张婶首先发声了。 　　“是的是的，我和涛涛虽然是新来的，但是都可喜欢这里了，大家都好像一家人似的，相互依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呢。”活泼开朗的95后苏小曼也紧接着说。她刚刚从职高毕业，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就是嘛，林姐姐，我呢，虽然不是你们的员工，但是也很高兴能够参与到你们的工作里，看到这样的好成绩，真是好有成就感呢！”江乐乐笑眯眯地说。 　　“乐乐，你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你那天来，我们也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林末望着她，微笑着说。 　　“客气什么，谁叫你是我的……”一想起来这是她和江晓黎之间的秘密，江乐乐把差点儿冒出来的“未来表嫂”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是什么？”张思凯好奇地追问。 　　“当然是朋友啦，呵呵。”江乐乐打哈哈掩饰过去。 　　“那接下来的时间就拜托大家继续努力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相信生意还会更忙碌。如果业绩一直这么理想，我会在年末给大家包一个大红包，让大家过一个富足年！”林末语带坚定地说道。 　　“好啊！谢谢林姐！”“哇，太好了~~~”大家激动地讨论着，对未来前景憧憬无比。 　　“乐乐，你过来一下。”林末把江乐乐叫到后院，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个，是给你的设计费。” 　　“林姐姐，真的不用给我，我说了这次是给你义务设计嘛！”江乐乐赶紧把信封推回去。 　　“拿着吧。哪能让你白干活，这是你应得的。你不仅帮我设计了这么好看的Miki娃娃，还帮我找到了涛涛这个好帮手，更别说跑前跑后联系生产赠品的厂家，辛苦着呢。我现在也给不了你太多钱，等以后生意更好了，再给你包一个大的。”林末拉着她的手说。 　　江乐乐听到这里简直是要泪奔了，哎，未来表嫂真是善良啊，可是她真的不能昧着良心把功劳都揽下啊。她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对林末说：“林姐姐，那个……其实呢，我想告诉你，护手霜是我表哥送给你的，宁涛涛是他帮忙找的，还有那些赠品，也是他托朋友帮忙低价生产的，我顶多就是帮你设计了Miki娃娃而已。” 　　“……是他？”林末沉默了。 　　“林姐姐，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江乐乐有些紧张地盯着她。奇怪，通常电视里女主角听说男主角为她默默付出这么多，不是应该感动得语无伦次涕泪交加么？怎么林姐姐这么反常呢？ 　　“生气？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只是——”林末顿了一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还他这份人情呢。”那晚一别，她感觉彼此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两人一直没有见面，她有些庆幸，不用面对面产生尴尬，只是莫名又有些惆怅，原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现在才知道，他一直在背后关心帮助着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下一步——她该怎么走呢？ 　　“啊呀，这最简单了，我表哥呢，工作那么忙，常常是忙了上顿没下顿，你呢，不如就做顿好吃的，给他送到医院去，他肯定很高兴！”江乐乐给林末出着主意，心里暗暗祈祷：亲爱的表哥啊，你看我对你多好，我都献出了爱心午餐这一招，希望林姐姐能接招，你们好继续发展啊！ 　　“送吃的——去医院？可以吗？”林末疑惑地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啦！”哼，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医院里从护士到医生，一大堆女人对她英俊帅气聪明能干的表哥虎视眈眈呢，如果林末一去，她们立马就明白，名草也是有主的！ 　　“哦，那我试试看吧。”林末浅浅一笑。也好，她能做的，也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的事情了。 　　“江乐乐！刚才和林姐商量什么事情呢，这么神秘？”出门口的时候张思凯叫住了她。 　　“哈哈，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江乐乐得意洋洋地说。 　　“秘密？那好吧。”张思凯摸了摸头，“我是想到一个主意，既然Miki娃娃这么受欢迎，你为什么不能以她为主角，画一个系列漫画呢？就叫做——《美少女厨神Miki》，怎么样？” 　　“《美少女厨神Miki》？”江乐乐一听，眼睛闪着光，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张思凯，你太有才了！我好喜欢你！”江乐乐激动得蹦过去用力地搂了一下张思凯，张思凯冷不防怀了多了一个毛绒绒香喷喷的物体，霎时愣了神，妈呀，他的小心脏，怎么突然好像停止了跳动呢？ 　　 ☆、依靠（五） 　　站在医院门口，林末犹豫了。昨天听了江乐乐的建议，她就脑子一热，大晚上就开始熬牛骨汤，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煲了五谷香米饭，烤了蜜汁鸡扒，还准备了凉拌雪里红和醋溜土豆丝，装在保温盒里就来到了医院。只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怎么那么傻呢，都没有打电话和江晓黎提前联系，就来到了这里，万一他不在呢？或者要做手术呢？又或者已经买好午饭了呢？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思来想去，她心一横，算了，进去看看，如果碰巧他在又没吃饭的话，就塞给他，如果他吃不上的话，就充分证明他们之间是没有缘分的！ 　　站在嘈杂的医院大厅，看着四处奔忙的人群，每个人都带着多多少少的焦虑之情，她心里有些感慨，想当初外公病重的时候，她没少来医院，家属担忧又无助的心情，她非常能够理解；而她自己，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也常来看病，幸亏长大之后情况稳定了很多，今年回来以后，只犯过两次病，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在导医前台那里打听到江晓黎今天没有门诊，于是打算去住院部的儿科病房找他。刚想转身，就被一个急着赶去缴费的人撞了个满怀，为了护住手中的保温壶，她身一歪，跌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响，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还挺疼的呢！刚想挣扎着站起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青女医生蹲下来，对她温柔地说：“你没事吧？来，我扶你站起来。”林末刚想对她说声“谢谢”，和她一打照面，顿时愣住了，怎么是她？ 　　蒋敏见林末不出声，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那你不要动，我帮你看看。”说完就扶住她的胳膊要帮她做紧急检查。 　　林末连忙制止她，有些结巴地说：“我……我没事的。”说完借着她的力，一咬牙就站了起来。“那个……谢谢你了。”她紧张地低下头，拔腿就想走。 　　“哎，你等一等。”蒋敏喊住了她。林末背一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砰砰直打鼓——莫非，她知道什么了？ 　　“你别着急，我是看你后面的羽绒服粘了点灰尘，我帮你拍拍。”说完蒋敏就弯下腰来帮她拍拍衣服。“好了，可以了。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而且脾气都比较急，下次小心一点儿，你快点去给家属送东西吧。”蒋敏微笑着对她说。 　　林末没想到蒋敏是因为这个而叫住了她，心里一股暖流经过，她忍住眼眶的微热，朝她点点头，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你。”说完就快步离开，她真怕她再对着蒋敏，眼泪会夺眶而出。 　　站在电梯里，她仰面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完自己的心情，才踏进了儿科的病房。 　　和别的科室不同，这里的墙壁被涂成了天蓝色，还贴上了可爱的动物图案，尽量给小朋友们营造一个温馨舒适的环境。她站在护士站前，问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年轻护士：“你好，请问江晓黎医生在吗？” 　　小姑娘一听到“江晓黎”三个字，笑得顿时如同展开了一朵花，“江医生啊，他正在查房呢！” 　　她的话音刚落，林末转头已经看到在她斜对面的病房里，江晓黎正站在一张病床前，弯着腰，举着一支手电筒，仔细地观察着小朋友的喉咙，他在询问小病人时，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望着认真工作的江晓黎，林末突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将来，他肯定会是一个慈祥的好爸爸。想到这里，她的脸莫名有些热了。 　　仿佛心有灵犀般，江晓黎转头看向门外，和林末视线相遇了。他先是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地诧异又被愉悦所替代。望着江晓黎的笑脸，林末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自己会在那里等他。 　　江晓黎压抑住心头的兴奋，继续进行着手头的工作，等他结束，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他快步走到林末身边坐下，微笑着问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他的白大褂里穿着一件天蓝色衬衫和灰色背心，虽然因为劳累，眼底有些微青，总的来说还是气质不凡英气逼人的。林末望着他，鬼使神差地说：“想不到你工作的时候还挺……认真的。”话说完，她低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刚才居然想夸他很帅，天啊，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花痴小姑娘？ 　　江晓黎明显感觉到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认真”这两个字，但是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朵，他的心里像是灌了蜜，简直比中了六合彩还高兴。 　　“江医生！我要去打饭了，请问今天的午饭您是想要茄子炒肉还是香菇排骨？”汪月已经在旁边偷偷观察了好久了，今天难得来了个好看的姑娘找江医生，而且江医生还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哎呀，她的心都难过得纠成一团了，好奇得很，又不敢过去贸然询问，抬头一看挂钟，想起来到午饭时间了，她赶紧找了个机会发问。 　　“哦，今天不用了，我的午饭已经有人送来了。”江晓黎望了一眼林末，笑眯眯地对汪月说。 　　林末有些纳闷，他知道她是来给他送午饭的？还在愣神，江晓黎突然拉着她的手腕站了起来，低声地对她说：“我们到下面的花园去吧，那里空气好些。” 　　她来不及反应，由着他拉着自己走到了电梯前，等她意识过来，江晓黎已经放开了她，嘴角噙着笑。她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给你送午饭的？” 　　“张思凯打电话通知我的。”江晓黎一本正经地说。 　　林末杏眼圆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江晓黎看着她宠溺地笑了。刚好这时电梯到了，他示意她先进电梯，等电梯合拢，他才微笑着解释：“乐乐昨天告诉我了，而且看你手上拿着的东西，应该不太可能是来看望别人的。” 　　林末想到江乐乐，突然有种着了道的感觉，愈发地不好意思。 　　江晓黎看到林末低头沉思，知道她有些尴尬，他故意摸摸肚皮，叹了口气：“我今天的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呢，幸亏今天运气好，遇到你来给我送好吃的了。” 　　“没吃早餐？这样不太好吧。”林末眉头微蹙。 　　“没办法，今天病人太多了。其实这还算好的，要是赶上大手术，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都是家常便饭。”江晓黎从容地笑了。 　　林末听了，不禁对江晓黎感到深深的同情，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啊，他应该很辛苦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望了一眼江晓黎，眼里带着自己所没有察觉的怜惜和柔情。江晓黎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心头一震，他假装扭头看着电梯的显示数字，心里却在叹息：如果以后能经常吃到你做的饭，再辛苦我也认了！ 　　 ☆、依靠（六） 　　电梯在一楼刚刚打开，一大群人就哗啦啦涌了进来，根本就不讲什么公共秩序。江晓黎反应灵敏，抢先一步站在林末前面，护住了她，免得她被别人挤到。两人贴得很近，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白大褂几乎碰到她的鼻尖，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传来，让她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她刚想抬起头对他说声“谢谢”，突然发现大门口走过来几个中年人，貌似正是朝他们走来，而里面那个熟悉的面孔，让她心不由得一惊。她飞快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对江晓黎说：“不好意思，那个——我先去一下洗手间。”说完转身就低头朝旁边的洗手间走去。 　　江晓黎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对着她的身影叮嘱了一句：“我在大门口等你。” 　　看到蒋仲学和医院的其他几个领导朝自己走来，江晓黎不卑不亢地依次打了招呼，“蒋院，张科，王工。” 　　“晓黎，准备去吃饭吗？”蒋仲学拍拍江晓黎的肩膀，“叔叔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江晓黎点点头。 　　“敏敏，没给你添麻烦吧。”蒋仲学哈哈笑道。 　　“没有，她很聪明，上手得很快，昨天她观摩了一个小儿疝气的手术，写了份报告，我帮她看了一下，观察得很细致，总结得也很到位，如果她接触的实际病例更多，应该可以理解得更深刻。”江晓黎实事求是地评价。 　　“嗯，好，有你带着她，我就放心了。”蒋仲学感慨地说，“哦，对了，你奶奶下个月的生日，我会和敏敏一起去的，叫奶奶放心吧。” 　　“好的，我会转告她老人家的。”蒋仲学和江励民情同兄弟，所以江奶奶也早已把他看作自家人一般。 　　看到蒋仲学走远了，林末才从柱子后面出来，她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看到他，她还是无法保持镇定。虽然他的年纪又大了些，但是黑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格外身材挺拔魁梧，那种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还是丝毫未减。刚才他和江晓黎谈笑风生，看来两家人确实关系匪浅，那么蒋敏和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江晓黎感觉林末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心地询问。 　　“没什么事。走吧。”她硬扯了一个笑容，“花园在哪里？” 　　“这边。”江晓黎知道她不想解释真正的原因，也不勉强她，带着她往花园走去。那里有几张长凳，刚好可以晒着太阳吃东西。 　　两人坐下，林末打开保温壶，看到丰盛的饭菜，江晓黎心里简直是温暖如春。“谢谢你，我真是太有福气了。”他望着林末，暖暖的太阳光挥洒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显得她格外柔和。 　　对上他的眼睛，林末有种错觉，江晓黎炙热的眼神，比此时的阳光更强烈。她有些慌神地低下了头，从兜里掏出了一片湿纸巾，“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先擦擦手再吃饭吧。” 　　江晓黎低笑了一声，“嗯，好。” 　　“你笑什么？”林末抿了抿嘴，有些嗔怪道。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细心和讲卫生，连湿纸巾都给我准备好了。”江晓黎打趣地望着她。林末有些困窘，什么呀，她是怕他爱干净才特地带来的好吧！ 　　尝了几口喷香的饭菜，江晓黎赞叹地点头：“非常好吃！”虽然只是坐在简易的长凳上吃饭，他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仿佛是在正式的西餐厅里就餐一般。两人安静地不说话，在旁人看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与美好。 　　蒋敏经过花园的时候，瞧见这一幕，脚步停滞心一沉，是江晓黎和那个女孩子！刚才遇到她摔倒在地，明明是别人的不对，她却没冒出一句恶言恶语，甚至连嫌弃埋怨的眼神都没有，另她顿时对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心生好感。再看清楚她的面容，清秀明丽，让人过目难忘，如果说男女之间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她现在相信，原来同性之间也可以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关心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想知道她是否受伤，甚至连她羽绒服上的污垢都注意到了，要知道她可是有着轻微洁癖的人啊！ 　　她原来以为这个女孩子是来探望住院家属的，想不到她居然是来找江晓黎的。那个女孩子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江晓黎脸上的柔情和心满意足，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他们莫非……蒋敏心里五味杂陈，不敢再想下去了，拿着刚刚从检验科那里取回来的病理结果，低头快步走开。 　　江晓黎一抬头，刚好看见蒋敏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一皱，林末注意到了，问他：“怎么了？你赶着离开？” 　　“哦，也不算急事，只是一会儿有个会议要开。”江晓黎笑了一下。 　　“那你快去吧，我来收拾好了。”林末低下头，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江晓黎本来想自己来，看见林末专注的样子，也就放弃了，只是在旁边静静地望着她的手灵巧地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问道：“护手霜……还好用吗？” 　　林末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宁涛涛和Miki娃娃的事情，也……谢谢你了。” 　　“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刚好我认识一些帮得上忙的朋友，没什么，而且，我答应了你外婆，要好好照顾你的嘛。”江晓黎轻声地说。 　　林末愣了一下，抿嘴不语，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想到刚刚遇到的那两个人，情绪又有些低落，他和她，中间的阻碍太多了……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等收拾好了，她站了起来，江晓黎也跟着站起来，盯着她。林末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说：“其实我……” 　　“不用着急告诉我，我只是想，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来找我帮忙，我想，我应该还是一个值得信赖依靠的朋友吧。其实呢，”他笑了一下，“我也是有要求的。” 　　“…….要求？是什么？”林末迟疑地问，心里有些好奇他想说的话。 　　“就是希望呢，将来我的胃能够依靠你来拯救。”他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林末被他眼里的电波给电了一下，脸上挂不住，眉毛一抬，掉头就走，只扔下一句话：“……再说吧！” 　　望着她逆着光离去的背影，江晓黎掏出兜里挂在钥匙扣上的Miki娃娃摸了摸，心满意足地笑着——好吧，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前路尽管遥远，还是充满希望的，不是吗？ 　　 ☆、错过（一） 　　回到“赏味居”，张思凯笑得一脸暧昧地问林末：“林姐，江医生对你——的饭菜有没有感到很满意啊？” 　　林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多事！” 　　张思凯嘿嘿一笑，心里乐开了花：今天林姐勇敢地迈出了一大步啊，不是说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其实呢，他倒是觉得，即使不靠做菜，凭林末的独特个人魅力，也是可以牢牢吸引住帅气的江大医生的！ 　　“哦，对了林姐，你的手机是不是忘了带啊？刚才有一位沈先生打电话找你。”张思凯想起刚才那个电话，听声音好像就是上次来找林姐的那个男人，直觉告诉他，此人应该是江医生的劲敌，虽然他不太想把这个消息转告林末，但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 　　“沈先生？”林末皱了皱眉头，沈方乔为什么找她？“他……没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他只是说如果你有空，就给他回个电话。”电话里沈方乔欲言又止，听起来心情好像有些沉重。 　　“好，谢谢，我知道了。”想起来今天因为外出，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完成，林末也没放在心上，打算等晚上有空了，再问问他好了。 　　一天忙忙碌碌，好不容易等到餐馆打烊了，林末正在做最后的打扫，兜里的手机响了，她刚接通，就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对她说：“喂？是林末吗？我是养老院的崔阿姨，你外婆高血压犯了，现在被送到市医院抢救去了！” 　　林末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响，浑身都僵住了，“我外婆——她没事吧？” 　　“看情况还不算很严重，你赶快到急诊室这里来吧，我们的救护车也快到了。”崔阿姨安慰她。 　　“那麻烦你了，我马上就来。”林末放下电话，几乎想直接冲出门外，想想围裙还没摘呢。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转身回到里屋，快速地翻找出证件和银行卡，叮嘱了张思凯几句，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心急如焚地往市医院赶去。 　　“师傅，我有急事到市医院，麻烦您开快点儿好吗？”林末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行，没问题，姑娘你先把安全带系好，做稳了呐。”开车的是一位沉稳的中年大叔，脚下油门一踩，车就“嗖”一下子飞奔出去了。 　　凝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林末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她在懊恼自己这些日子因为忙着餐馆的事情，而对外婆疏于照顾，明知道她有高血压的老毛病，这两天天气变冷了也忘了叮嘱她要注意保暖。要是外婆这次真的有什么事，她…….林末不敢再往下想，没一会儿眼眶已经湿润了。 　　“姑娘，是家里人进医院了吧？千万别上火，要稳住，别乱了阵脚，不然进医院的亲人就更难过了。你说是吧？”大叔看到林末情绪低落，好心地安慰她。 　　“嗯。”林末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应他。 　　下了出租车，刚好赶上一辆救护车来到医院门口，林末一个箭步冲上去，发现被抬下来的刚好是外婆，她躺在担架上，带着氧气罩，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憔悴。林末心如刀绞，摸着她的手哽咽着喊了一声：“外婆......是我......我是末末！” 　　外婆听到她的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喘了一声气，但是却发不出声，旁边的急救医生大声地说：“家属先让让，等我们抢救完再说！” 　　林末心中虽然不舍，只能后退一步，看着护士和医生把外婆转移到滑动床上，飞快地奔向急救室。 　　“别着急孩子，你外婆会没事的。”崔阿姨也从车上下来了，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进去瞧瞧。” 　　“谢谢你了崔阿姨。”林末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客气什么，本来也是我负责你外婆的，幸亏今天发现得及时，救护车来得也快，刚才车上的医生初步检查了一下，应该问题不大的。”崔阿姨给她解释着。 　　她们快步来到急救室门前，门紧紧地关闭着。焦急地望着上面闪烁着“抢救中”三个字，林末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正在焦虑无助当中，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末？” 　　林末回头一看，对上江晓黎诧异而关切的眼光，不知怎么的，泪水忽然就滚落下来了。 ☆、错过（二） 　　江晓黎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两次在医院见到林末，真是让他不得不相信缘份的存在。今晚他因为要写论文，忙到快九点钟才下班。刚才经过急诊室，在门口看到一个很像她的身影，他还有些不太相信。满怀疑惑进来一看，果然是她。虽然她的泪流满面让他心头一疼，但是他也幸庆，在她脆弱无助的时候，自己能够在她身边。 　　“是不是外婆出事了？”他冷静地问她。 　　“......嗯。”林末点点头。 　　“孩子，别哭了。你看你朋友不是也来了吗？”崔阿姨摸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林末抹了把眼泪，对她说：“崔阿姨，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去吧，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不过有我在就可以了。” 　　“你行吗？”崔阿姨有些担心地问到。 　　“崔阿姨是吧？我是江晓黎，是林末的朋友，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您放心吧，我会和她一起照顾好外婆的。”江晓黎朝她彬彬有礼地解释道。 　　崔阿姨看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沉稳干练，而且看样子林末和他关系匪浅，也就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明天早上再到医院来看你外婆。” 　　“好的，谢谢您了崔阿姨。您慢走。”送走了崔阿姨，江晓黎示意她先坐下，他挨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先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来，先别急，擦擦眼泪再告诉我，外婆怎么了？” 　　林末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他的手帕，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用手帕抹了抹眼睛，低落地说：“......是她的高血压犯了。我太没用了，这些日子光顾着忙餐馆的事情，都没好好照顾外婆......” 　　江晓黎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疼惜，“你也不是三头六臂，顾及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身体会不太好。你不用太自责了，好吗？” 　　林末望着江晓黎，轻轻地点点头。刚才她的慌乱无助，在看到他的时候，好像减少了很多，不过在他面前流眼泪，又好像是一件挺丢脸的事情，她不敢再望着他，扭头又盯着急救室。 　　江晓黎仿佛看穿了她的羞窘，嘴角微微扬起，他掏出电话，对林末说：“今晚看来外婆是要留在这里了，我先给住院部的同事打个电话，看看今晚能不能拜托他们给外婆安排一个单间，老人家要休息得好，才恢复得快。” 　　林末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周到，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 　　“客气什么，怎么说我在这里工作，还是有一些便利的。”江晓黎朝她点点头，走到旁边僻静的地方，打通了内科值班主任的电话。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利用自己做医生的身份来安排私人事情呢，虽然他有丰富的人脉资源，但是他从来就不屑于这么做，一直严格自律，绝不给父亲丢脸。现在看来，人的原则也是会因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有所改变的。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林末能够不再愁容满面，不再伤心难过。 　　 ☆、错过（三） 　　夜晚的走廊一阵冷风吹过，林末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胳膊，突然间肩膀一暖，江晓黎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不用了......”林末条件反射般开口拒绝。 　　“披着吧，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呢。”江晓黎温和地阻止她。 　　她不好再推辞，拉拢了一下大衣，一股男性特有的阳刚气息迅速萦绕了鼻腔，让她既温暖又安心。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灯光将他们并排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仿佛在相互依靠，一片静谧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门打开，急救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林末和江晓黎急忙迎了上去。 　　“医生，我外婆怎么样了？”林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还好，经过抢救已经无大碍了。现在病人情况比较稳定，可以转去内科病房观察几天。” 　　“林末，你先去看外婆，我再问问曲医生。”江晓黎示意林末，林末点点头，走进急救室，外婆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护士正忙活着把她转移到住院部去。 　　“外婆，我是末末，没事了，我们现在搬到病房去，我会陪着你的。”林末趴在她耳边，摸着她布满皱纹的手，轻声地说。 　　“嗯。”外婆听到她的声音，眼睛微微张开，虚弱地点点头。 　　“医生说，问题不大，您住两天就好了，等您好了，我再您做好吃的。”林末努力掩藏着自己的难过，竭力安慰着她。 　　“好。”外婆的手轻轻用力捏了一下林末。 　　“外婆，我是晓黎，您还记得我吗？”江晓黎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站在林末后面和外婆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外婆看到他，脸上绽开了浅浅的笑容，点点头。“记得，你也来啦。” 　　“您累了，先闭上眼睛休息，我和林末会守着您的，您放心好了。”江晓黎弯下腰帮她掖了掖被子。 　　林末看着他专注的眼光，心头一热，想起来自己还披着他的大衣，赶紧把大衣脱下来，轻轻搭在他身上，柔声地说：“快穿上，小心别着凉了。” 　　江晓黎回头朝她微微一笑，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外婆躺在床上，虽然不能言语，看着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不少。 　　好不容易在病房里安顿好，看到外婆安详地睡着，林末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今晚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林末对江晓黎说。 　　“你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这里已经是单人间，条件很不错，还配备了一个小沙发，但是如果林末在这里窝一个晚上，肯定也不舒服。 　　“我对付一个晚上没问题的。”林末知道他的担忧，马上解释道。 　　“这样吧，今晚是第一晚，我们要谨慎一点儿，不如我先来好了，你呢就去我办公室那里休息，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再叫你好了。”江晓黎沉思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怎么行？你......”林末一听，有些着急，几乎要喊出来了。 　　“听我说，高血压情况复杂，容易复发，如果今晚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来处理会更妥当。你相信我吗？”江晓黎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我......”听到他这么说，林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就听我的，嗯？”他朝她微微一笑，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来，跟我来吧，我办公室就在下面，很方便的。” 　　林末只好尾随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屏风后面放了一张单人床，干净而整洁。 　　江晓黎指了指那张床，说：“我平时就在那里休息，你先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还要靠你来照顾外婆呢，保存体力很重要。我经常熬夜，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说完他就准备往外走去。 　　“哎——”林末喊住了他，他疑惑地望着她，她有些窘迫，搓了搓手说：“那个，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他笑着点点头。 　　“还有——”她咬了咬嘴唇，“夜里——小心着凉。” 　　“你也是。”江晓黎听到她的叮咛，一愣之后心里一股热流经过。他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上前搂住她，再也舍不得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都默默陪伴我更新的读者们，虽然只有几个，但是还是谢谢你们！ ☆、错过（四）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末就醒了，一整夜她都牵挂着外婆，翻来覆去睡不着，而这张单人床上，还充斥着江晓黎的味道。他的味道到处乱窜，弄得她的鼻子痒痒的，不，好像是心都痒痒的，更是让她辗转难眠。 　　打开门，她就看到了昨天在护士站遇见的那位齐刘海的小护士。她看到林末从江晓黎的办公室走出来，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惊讶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林末有些难为情，她硬着头皮假装镇定地和汪月打了声招呼：“早。” 　　“……早。”昨晚忙着照顾病人而没有注意到他们进出的汪月，此刻心里的震撼已经不是普通言语可以形容的——天啊，又是她！大清早的她居然从江医生的房间里出来，莫非…… 　　林末及时地打断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江医生不在这里，昨晚……我借他的办公室睡了一晚。” 　　“哦……好的。”汪月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来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她傻傻地扬了扬，“那个……你要吃早餐吗？我这里还有……两个肉包子。” 　　“不用了，谢谢。”林末礼貌地点点头，“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汪月望着林末离去的背影，小玻璃心都噼里啪啦碎成了渣渣。哎，她的男神啊，看样子已经被这位女孩子给成功收走了吧？ 　　林末走出了儿科，想了想，先到楼下的小吃店那里买了两份早餐。轻轻走进外婆的病房，外婆和江晓黎都还在睡觉。江晓黎个子高高，却不得不蜷缩在小沙发里，但是他的眉眼依然平和，仿佛丝毫不受困扰似的。 　　林末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轻轻地给他盖好了有些滑落的毯子。江晓黎马上就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是林末，瞬间就展开了笑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睡不着。”林末点点头。“我刚才问了值班的护士，昨晚外婆半夜又打了一次镇静剂，你也没睡好吧？” 　　“我没事，外婆主要是后半夜睡眠不太好，没什么大碍。今天早上还要安排去照一次CT，看看有没有脑血管出血现象。我一会儿再和检验科的同事打个招呼，让他们检查得细一些。”江晓黎揉了揉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 　　“……辛苦你了。”林末低低地说。 　　江晓黎突然把脸凑近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过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了，嗯？” 　　猛地对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迎面而来热乎乎的鼻息，林末吓了一跳。她不自然地转过头，走到桌子边，一边把早餐拿出来一边说：“既然醒了，快去洗把脸再过来吃早餐吧。” 　　江晓黎望着认真准备的林末，嘴角都快合不拢了，他怎么突然觉得——林末就像小妻子一样在叮嘱她的丈夫呢？ 　　林末看到江晓黎不动，只是微笑着盯着她看，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你很——贤惠良母。”江晓黎抛下这句话，就心满意足地走进洗手间洗漱了，留下林末一个人在那里恨恨地磨着后槽牙——这个家伙，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错过（五） 　　等江晓黎洗漱完毕，两个人坐下来，面对面安静地享用着早餐。虽然只是简单的白粥包子豆浆油条，江晓黎却觉得这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顿丰盛的早餐都要美味。 　　等他们吃完，外婆刚好也睡醒了。听到动静，林末和江晓黎赶紧走到病床前。林末紧紧握住外婆的手，笑着对她撒娇：“外婆，您可是睡了好久呢。” 　　外婆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嗯，睡了一觉，舒服多了。昨晚，吓到我们末末了吧？” 　　“可不是，我真是吓到了！外婆您以后不准这样了。”林末假装埋怨地说。 　　“嗯。”外婆点点头，转头望着江晓黎，“小江，昨晚也辛苦你了。” 　　“外婆，您不用和我客气。”江晓黎站在床的另一边，弯下腰，拉起外婆另外一只手，“我看您气色好了不少，今天再让医生给您做个详细检查，好不好？” 　　“好。”外婆点点头。 　　“外婆，我还没打电话通知我妈呢，要不——叫她今天过来？”林末这才想起来自己着急忙慌的，居然忘了告诉林丽芬外婆住院的事情。 　　“别——”外婆用力握了握林末的手，“你妈妈忙，别让她分心。” 　　“这怎么行——”林末为难地皱着眉头。 　　江晓黎看着陷入矛盾的两祖孙，笑着说：“外婆，要不这样吧，我们看看今天的检查结果如何再决定吧。如果严重的话，就叫阿姨过来，如果不碍事的话，您就安心在这里休养几天。” 　　“就这么定了。”林末抢先一步替外婆应允了。她感激地望了江晓黎一眼，他恰好也转头和她视线相交，嘴角翘起来一条好看的弧线。外婆看着心有灵犀的两人，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舒心愉悦，仿佛连不适也减少了很多。 　　早班护士这个时候恰好进来了，给外婆进行例行检查。林末和江晓黎退到一边，林末小声地催促江晓黎：“你先走吧，别耽误你上班了。一会儿崔阿姨也会过来，我们两个守在这里就可以了。” 　　“那好吧。”江晓黎沉吟了一会儿，“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晚上再过来探望外婆。” 　　“你要是忙——就别过来了。”林末轻声地说。 　　“再忙也是可以抽出时间来的。”他笑着说。穿上大衣，他走过去对外婆说：“外婆我先去上班了，您好好休息，我晚点儿再过来。” 　　“好。”外婆含笑看着他离开，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末佯装吃醋地说：“外婆，您看您笑得，脸上都开花了。江医生有那么好看吗？” 　　外婆还没回答，旁边的护士阿姨先笑开了，“儿科的江医生啊，那可是我们院出挑的人儿呢，技术好，性子好，样貌好，家世也好，里里外外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我要是年轻几岁啊，我也喜欢江医生呢。” 　　“是啊，难得他还这么尽心照顾我这个老太婆，我看呐，小江确实挺好的。”外婆乐呵呵地附和着。 　　林末的脸刷地红了，别扭地说：“他再好——那也不关我的事嘛。” 　　“末末，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而人的心不会一直守在一个地方，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了。”外婆叹了一声气，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林末听了，愣了神，不知怎么的，听了外婆这句话，她就想起了沈方乔，以前她所天真憧憬的相知相守不离不弃，就这样转瞬即逝了。她的心，是不是也要飘向另一个方向了呢？ ☆、情深（一） 　　检查报告出来，外婆的病情并无大碍，这次发病，主要是天气原因引起的，医生叮嘱只要以后小心照料，应该问题不大。这几天林末在医院和餐馆之间来回奔波，黑眼圈都冒了出来。幸亏白天有崔阿姨和苏小曼帮忙到医院轮班照顾，她晚上忙完餐馆的事情就急匆匆赶到医院陪外婆。那天回到病房，她发现旁边多了一张折叠床，原来是江晓黎送来的，她心里暖洋洋的，他果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江晓黎这些天下了班就赶往内科病房，蒋敏心里好奇，有心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又不好意思。那天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就尾随江晓黎悄悄来到了病房门口。远远地她就看见他和林末并肩站在一位老太太的病床前，两人神情关切又充满默契的样子，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行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绝非普通朋友的关系。 　　蒋敏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指责江晓黎，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做出过什么暧昧的举动来误导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大都是外人在推波助澜而已。道理虽然如此，她心中的难受真的是无法掩饰，导致这天晚上她回到家做菜都心不在焉，错把盐当成了糖，整盘栗子炖鸡咸得一塌糊涂，让难得回家吃顿家常便饭的蒋仲学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轻轻地放下筷子，望着蒋敏，关切地说：“敏敏，告诉爸爸，是不是——医院里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爸爸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蒋敏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感情上的苦恼事告诉他，只能含糊地说：“没什么事，都是一些科里的杂事罢了。” 　　蒋仲学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你又听到一些闲话了？你爸爸是院长这件事，终究还是给你带来太多负担了是吧？但是，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啊——” 　　“爸，我真的没事的——”看到总是在外人面前意气风发的爸爸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蒋敏心里颇为触动。虽说自己和他分开了好几年，但是归根到底父女之情牵着筋连着根，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想当初自己为了接近江晓黎，执拗表示一定要回到市医院工作，已经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这段时间，人前人后的流言蜚语不断，人们看她，首先关注的是她作为蒋院长女儿的身份，而不是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生，一位一心想在儿科事业上有所建树的青年医生。现在毫无疑问，她的爱情和事业，都面临着极大的考验。 　　“您放心好了，我会努力调整自己，好好工作，不让您失望的。”她拉起爸爸的手，诚恳地说。 　　“敏敏，爸爸对不起你，当年和你妈妈离婚——”蒋仲学想起当年和徐月芳闹离婚的时候，好一段时间家里都是低气压笼罩，正在上中学的蒋敏好几次都泪水汪汪地望着乌云满面的他们欲言又止。现在想起来，虽然他们都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敏感的少女心仍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没事的爸爸，我早已经长大了，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自然应该由你们自己去解决。这些年，我和妈妈在深圳过得也挺好的，舅舅他们都很照顾我。再说了，您不是也一直关心着我吗，平时都经常打电话给我，每年寒暑假都尽量抽时间陪我去旅游，我心里真的很满足了。”蒋敏细心地安慰着蒋仲学。 　　虽然她并不知晓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但是也知道爸爸对妈妈并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鹣鲽情深，而妈妈对爸爸，则充满了太多的怀疑和猜测。他们当年之间的结合，据说是听从家里长辈的安排，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凑合过日子。后来分开了，虽然没有所谓各自各的精彩，还是过着单身的日子，但是家里的紧张气氛总算没有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有时候，男女之间做普通朋友，真的比成为怨侣要好。 　　“你能理解我和你妈妈，我很欣慰。对了，晓黎现在和你——”虽然平时忙于事业，他没有闲心和精力关心这些小儿女之情，但是女儿对于江晓黎的心思，他还是知晓几分的。江晓黎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做他女婿的上佳人选，对于蒋敏和江晓黎的结合，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爸爸，您说，如果一个人老是单方面付出感情，会有结果吗？”蒋敏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问了蒋仲学一个问题。 　　蒋仲学沉吟片刻，“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会计较自己付出多少。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放手也是一种成全，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敏敏，爸爸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快乐地生活，凡事尽力了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吗？” 　　“嗯，”蒋敏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真的只是想尽全力试一试，如果不努力就放弃，我会遗憾终身的。不过爸爸——”她抬起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你女儿一定会幸福的，放心吧！” 　　 ☆、情深（二） 　　这天外婆准备要出院了，林末在慢慢地收拾东西，心情却有些低落。她这几天一直在劝外婆从养老院搬回来和她一起住，外婆却怎么都不肯。两人都执拗得很，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外婆——”林末放下手里正在折叠的衣服，坐到她身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您就听我的好吧？我们两个人住一起不好吗？这次您生病，真的把我给吓到了，您待在我身边，我才安心呐。” 　　“傻末末，外婆都说了不用了。”外婆笑了笑，“那天小苏还说了，现在餐馆忙得很，你们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你哪有时间管我啊，就算别的都不干，光每天忙活我的三餐就够你累了，我呀，可不想拖累你。” 　　“不是拖累——”林末眼里闪着泪光，搂着外婆哽咽地说：“我小时候，不都是您和外公辛辛苦苦在照料我吗？现在我长大了，孝敬您还不应该吗？” 　　“我真的没事，你想啊，这次生病，还幸亏崔阿姨她们照顾得好，发现得早，你要是忙起来，还真的顾不上我呢。我在老房子里又帮不上忙，没人和我说话聊天会很闷的，养老院的姐姐妹妹们可都盼着我回去呢。”外婆疼爱地抚摸着林末的头。 　　江晓黎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两祖孙抱在一起的场面。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发现林末的眼睛红红的，他大致猜到是什么事情引起的，嘴角抿了抿，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是不是觉得医院的单间条件太好了，舍不得离开了？” 　　林末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抹抹眼泪，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小声地嘀咕：“才不是呢。” 　　江晓黎温柔地望了她一眼，走到了外婆身边，“您都收拾好了？” 　　“呵呵，小江你来了？都说了不用麻烦你把我送回去了，我们自己打车也是一样方便的。”外婆看见江晓黎心情就特别好——小伙子真是有心，早早就调了班，要今天送她们回养老院。 　　“当然不一样，外婆，我开车肯定比出租车司机稳当，保证您坐的舒舒服服的。”江晓黎笑眯眯地说。 　　唉，人长得好看嘴又甜，就是特别容易讨长辈的欢心！林末心里嘀咕。 　　终于收拾妥当，她们走到停车场，江晓黎把车门打开，让外婆和林末坐好，转头看到父亲江励民和一群专家刚好也在隔壁不远处，看样子是准备搭乘医院的专车到外面开会。江励民也看到了他，朝他招招手，估计是有话要对他说。 　　想起来自己也好几天没有见到父亲了，江晓黎低头对她们说：“外婆，我父亲刚好也在，我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行，你去吧，我们坐这儿等你。”外婆点点头。 　　“叔叔们好。父亲。”江晓黎快步走到江励民身边，礼貌地朝旁边一堆从小就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们打招呼，又朝江励民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哈哈，晓黎，好久没见你了，小伙子越来越精神了。嗯，深得乃父之风啊！老江，我可是听说晓黎最近被评上全省十大杰出青年医生啊！你有这么出色的一个儿子，值得骄傲啊！”心内科的徐主任用力地拍拍江励民的肩膀。 　　“哪里，他才刚学了点儿皮毛，要努力的地方多着呢！”江励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父亲说得对，我会继续努力的。”江晓黎知道江励民从来对自己都是严格要求的，不肯轻易表扬自己，这次入选，他也没特意告诉家里人，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就不想提。 　　“好了，忙归忙，记得回家多看看你奶奶和你妈妈，她们都惦记着你呢。”江励民想起来昨晚两个女人在家里念念叨叨，老是担心江晓黎吃不好睡不好。唉，想当年他在乡下插队时，条件不知道比如今艰苦多少倍呢！幸好，这小子看起来还是挺沉着的，也能吃苦，听老张说，年底之前他还投了几篇高质量的文章，过两年评上主任医师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好的，今晚我应该有空，一会儿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江晓黎点点头。 　　“对了，你这是赶着去哪里呢？大白天的也不上班？”江励民皱了皱眉头。 　　“有个朋友的外婆刚好今天出院了，我送她们回家呢。”江晓黎淡淡地说。 　　江励民远远地也看不清林末的眉眼，只知道是个年轻姑娘，江晓黎从小就受女孩欢迎他是知道的，但是也鲜少听说他和谁走得特别近，看来这个姑娘也挺特别呢。这样的话，老蒋的女儿……唉，算了，儿子大了，感情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管。他清了清嗓子，“那好，你忙吧，别让人家久等了。我也该走了，司机还等着我们呢。” 　　“您慢走。”江晓黎微微鞠躬，目送江励民上车，才回到自己的车上。一打开车门，他就抱歉地说：“对不起外婆，让您等了这么久。” 　　“没事，我们也不着急。刚才那位，是你的父亲？”外婆微微笑着。 　　“嗯，他也是我们医院的，在呼吸内科工作。”江晓黎熟练地开动了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上阵父子兵，好啊！说起来我们末末，也是受她外公影响，才当上厨师呢！不过她小时候真的很爱吃，我和她妈妈都很担心她吃太多，最后变成一个小胖妞！”外婆乐呵呵地回忆着往事。 　　“外婆！您干嘛突然讲起这些呀！”林末脸都涨红了。 　　“我觉得她就算是个小胖妞，也肯定是个好看的小胖妞。”江晓黎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害羞的林末，心里柔得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那倒是真的，我们末末呀，从小就好看，又善良又孝顺，人家给她一包糖，她都会收好了拿回家，给我们尝过才轮到自己吃。她呀，真是家里的宝贝呢。”外婆骄傲地说。 　　林末真的是没法听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外婆估计连自己几岁尿床的糗事都要爆出来了。她扯了扯外婆的衣角，小声地抗议：“外婆，不许再说啦！” 　　“好好好，我们末末害羞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不是和小江聊得高兴嘛。小江，你是独生子吗？”外婆决定打听一下江晓黎的具体条件。 　　“嗯，是的，我妈妈是大学教授，我父亲还有一个弟弟，所以我还有一个表妹，正在上大学，林末也认识的。”江晓黎知晓老人家的心里，也乐于把自己的底细向外婆交代清楚。 　　“挺好的。”外婆对于江晓黎的家庭背景很满意，知识分子家庭，应该知书达理，将来也好相处。虽然外孙女没有爸爸，但是她也从来不觉得她们就应该低人一等，坚信自己的宝贝孙女值得拥有好的对象和终身幸福。 　　“外婆，我还有一位奶奶，年纪和您差不多，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你们肯定能聊得来。”江晓黎不动声色地继续介绍着。 　　“哦？真的？那挺好的啊，如果真的有缘分的话，我们没准能成为老姐妹呢。”外婆意味深长地望着林末。林末不好意思地扭头看向窗外，心里叹了一口气——缘分，这么飘忽的东西，谁能说得清呢？俗话不是说的好吗，纵使情深，敌不过缘浅！ 　　 ☆、情深（三） 　　来到养老院，崔阿姨早已经等候在门口，她走过去打开车门，扶住下车的外婆，“谢天谢地，您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可是问了好多遍您什么时候到呢！” 　　外婆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姐姐妹妹们都惦记着我呢，末末还不信。这下可安心了吧？” 　　林末扶住她另一边，对崔阿姨说：“崔阿姨，以后还要麻烦您多细心照顾我外婆了。” 　　“行，没问题，你放心吧。”崔阿姨点点头，“说实话这次的意外也提醒了我们，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马上打电话给你。” 　　江晓黎帮忙拎着行李，默默地走在她们后面。等到了房间，林末帮着他把行李打开收拾好。崔阿姨在旁边偷偷地问外婆：“这位是不是——你外孙女的男朋友？” 　　外婆瞅了林末一眼，笑眯眯地说：“我倒是想啊。” 　　“我看小伙子非常有心，对您和您外孙女都这么好，这事啊，肯定行。”崔阿姨摸摸外婆的手：“您就放心等着喝喜酒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她们去吧。”想起自己依然独身一人的女儿，还有多多少少受她影响的外孙女，外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个家，只剩下三个女人了，是时候需要一个男人了。 　　“外婆，我们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多休息，报纸可以看，佛经可以念，但是也不要坐太长时间了。知道吗？”不知道怎么的，简简单单的几句叮咛，让林末又湿润了眼眶。这几天难得和外婆朝夕相处，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一想到还要让外婆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她的心就难过得揪成一团。 　　江晓黎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外婆肯定会好好的。有空我就和你来多看看外婆。” 　　“没错，小江说得对，我肯定会好好的，倒是你们俩，平时不要光顾着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健康。要不然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要受苦了。”外婆安慰着她。 　　“嗯。那外婆我们走了。”林末依依不舍地拉着外婆的手。 　　“走吧走吧。末末，记得要惜缘啊。”外婆最后叮嘱她一句。 　　林末望了望已经在门口等待的江晓黎，他长身而立，被门外的绿树鲜花映衬着，仿佛一幅好看的明信片画。 　　“嗯。”她低低地答应一声，依依不舍地告别完毕，和江晓黎并肩走出了养老院。 　　一路上，她都沉默地不说话，江晓黎知道她有心事，也没有刻意和她谈话，两人就这样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到了“赏味居”，他转过头来对林末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我看你也累坏了。” 　　“好。”林末解开安全带刚想下车，江晓黎又喊住了她，“过两天就是我奶奶的寿诞了，你要是觉得精力不够忙不过来的话，我帮你推了再找别人安排吧。” 　　“不行。”林末坚定地拒绝了，“我都答应好了，怎么能反悔？这样你奶奶会失望的。再说了，这些天你帮了我这么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帮你准备这场寿宴。” 　　江晓黎笑了笑，“我帮你，不图任何回报。和我在一起，你感到——有压力吗？” 　　林末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看见林末咬着嘴唇认真思考的样子，江晓黎觉得她此刻特别像一只萌萌的大板牙兔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对她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进去吧。那天我会早点过来载你去奶奶家的。” 　　他温热的手掌一摸上，林末就觉得有一种头皮酥麻的感觉。她的耳朵根刷地红了，急匆匆地说了一声“再见”就跳下了车。 　　江晓黎看着她有些慌张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绽放开来——唉，她都两次从他车上落荒而逃了，怎么感觉他就像是要吃掉小兔子的大灰狼呢？ 　　 ☆、情深（四） 　　“林末姐，你回来啦？”张思凯看见林末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进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外婆已经顺利出院了？” 　　“嗯。”林末佯装镇定地将头发捋了捋，别在了耳后。“今天餐馆没什么事情吧？” 　　“一切正常。你放心吧。”张思凯点点头。现在餐馆总算是步上正轨了，林末这几天虽然没时间紧盯，这里依然运营得有条不紊，也多亏了几位兢兢业业的员工的努力工作。 　　“啊对了，林末姐，这是我和团购网站联系后的价格单，他们说如果我们看过合同没意见的话，就可以把团购信息发布出去了。”张思凯把一张A4纸递给了林末。 　　“小凯，不错啊，上周才想出的主意，这个星期就落实了，速度挺快的！”林末赞赏地望着他。 　　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也是刚开始学习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价格你满意吗？” 　　“我没问题。”林末拍拍他的肩膀，“小凯，以后餐馆要忙活的事情更多了，你好好学，到时候你就是经理，我们再多请一个收银员，减轻你的负担。” 　　“不用了林末姐，我现在忙得过来，咱们不用多花那份钱。我现在又报了一个周末的财务班，打算好好学学财务管理呢。”张思凯制止了她。 　　“小凯，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呢？找到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员工。”林末笑着说。 　　“哪里林末姐，我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么好的学习和锻炼机会。”张思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好吧，你好好学，那个财务班的费用我给你报销了，也算是一项员工福利嘛。”林末大方地表示。 　　“谢谢林末姐！”张思凯兴奋地点点头。“哪个，还有一个事情，下午我可不可以……请半天假？”他突然有些羞涩地说。 　　“嗯？怎么了？”林末有些奇怪地问。 　　“是江乐乐……她说为了感谢我想出让她画Miki漫画的主意，要请我去看电影。”张思凯想起来接到江乐乐电话邀请的时候，他的小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看电影？”林末一愣，旋即又笑了，“好啊，不过小凯，不是通常应该是男孩子请女孩子看电影吗？你可千万别让乐乐掏钱，这样可太没风度了。” 　　“我会的，本来我也没打算让她花钱。”张思凯点点头。 　　“行吧，那你们玩得开心点。”林末心里感慨，在她心里，张思凯就像她弟弟一样，转眼之间，弟弟就长大了要和女孩子去约会看电影了，还真是有些百感交集呢。 　　回到房间，林末突然想起来，前阵子沈方乔找她，她忙着外婆的事情都没顾得上給他回电话，今天总算有空了，干脆就问问他找她有什么事吧。 　　她掏出手机，找到了沈方乔的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了拨打键。那晚从酒店匆匆而别，她就刻意去忘却和过去有关的事情，避免和他再有接触，毕竟时过境迁，大家也各自拥有了新的生活不是吗？ 　　“嘟嘟嘟”几声之后，沈方乔的电话接通了，不料却是一把女声传了出来：“喂，请问是谁？” 　　林末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曲琳，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你好，是曲琳姐吗？我是……林末，想找方乔……哥哥。” 　　她本来想直呼“沈方乔”，考虑到这样好像不太礼貌，就还是换成了“方乔哥哥”，可是说出来好像更加不妥，尤其接听电话的还是沈方乔的未婚妻。 　　果不其然，曲琳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哦，是林末啊。你方乔哥哥在……洗澡呢。要不我叫他一会儿再给你回个电话？” 　　洗澡？大白天的洗澡？林末正在奇怪，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哦，那你们忙吧，我……我先挂了。” 　　曲琳握着电话，脸上神情凝重，沉思了一会儿，她又拿起电话，果断把刚才的通话记录给删除了。 　　刚刚放下电话，沈方乔从浴室里出来，围着一条浴巾，浑身还冒着热气。他看见她在沉默不语，凑过去问她：“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发愣？” 　　“没什么。”曲琳拧过头来望着他，突然笑容绽放，环着他的脖子，柔情万千地问：“方乔，我突然想知道，你是不是——很恋旧啊？连个手机号码都可以保持十年不变，会不会你对以前的老朋友也——念念不忘啊？” 　　沈方乔一愣，有些含糊地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曲琳淡淡地说。“不是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他轻轻地搂住她，“刚才不是气氛挺好的嘛，再说了我有什么朋友你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曲琳倒在他怀里，叹了口气，“那我们回来这么久了，是不是应该请老同学老朋友们吃一顿饭呢？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订婚的事情吧。” 　　沈方乔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原来她是在计较这件事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你来安排吧，我没意见。” 　　曲琳低低地“嗯”了一声，侧着头，并没有让沈方乔发现她眼底的幽深。 ☆、情深（五） 　　张思凯来到电影院门前，远远看到江乐乐穿着一件橙色的羽绒服，青春洋溢的样子让她鹤立鸡群，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看着像星星一样发光的她，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颜色有些暗淡的夹克，还有脚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突然间有些犹豫了。 　　江乐乐正在四处张望呢，看见张思凯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高兴地朝他挥挥手，喊了一声：“嗨，张思凯，我在这里！” 　　周的人都好奇地转头望着他们，张思凯只好硬着头皮，迎着大家炙热的眼光，快步跑到了江乐乐身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来很久啦？” 　　“也不是，你没迟到，是我早来了，不过也才来十分钟。”江乐乐笑嘻嘻地说。 　　“我还以为......你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迟到个半小时什么的。”张思凯摸摸头说。 　　“我们家管得严，我爸以前是部队的，特别讲纪律，尤其讨厌我迟到，他甚至连家里的被子都要求我要叠得整整齐齐的，不可思议吧？不过呢，我从小就习惯了。”江乐乐双手一摊，无奈地说。 　　“那还是挺难得的。走吧，我先去买票。”张思凯转身就要朝售票窗口走去。 　　“不用啦，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嘛，看，我早就买好了。”江乐乐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朝他晃了晃。 　　“那怎么行？哪有女孩子请男孩子看电影的道理？”张思凯一脸严肃地说。 　　“嗨，这有什么不行的，都什么年代了，你难道还像古代人一样思想保守啊？”江乐乐无所谓地说，“要不这样好了，看完电影你请我吃东西好了。” 　　“那行。”张思凯也不再磨叽，干脆地答应了。“我先去买点爆米花和饮料吧。” 　　两人在电影院里坐下，张思凯才想起来问她：“我们今天是看什么电影？” 　　江乐乐狡黠地笑了笑：“一会儿你不就知道啦？” 　　思凯看见江乐乐故意卖关子的样子，满腹狐疑。等灯光渐暗，幽怨又诡异的音乐响起，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部恐怖片。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不是一般都喜欢看什么浪漫文艺爱情片吗？再不然也是动画大片搞笑片什么的，想不到江乐乐还有这个特殊癖好。他望了一眼江乐乐那张充满期待的侧脸，觉得她仿佛又有那么一点儿与众不同了。 　　正在出神，江乐乐突然附在他耳边贼兮兮地说：“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来看这出鬼片了，听说是日本今年最卖座的恐怖片呢。可惜我的好朋友们都是胆小鬼，说什么都不肯来陪我看，没办法只好拉上你了。你是男孩子，应该没问题吧？” 　　她说话的时候，身上淡淡的香气传来，还有热呼呼的鼻息喷在张思凯的耳根，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浑身动弹不得，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声：“......我不怕。” 　　江乐乐好不容易可以在电影院里大肆欣赏自己最爱的恐怖电影，心情简直是爽翻天了。前面一排有个小女生，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紧紧依附在她男朋友身上，让江乐乐不禁嗤之以鼻。她又忍不住悄悄和张思凯嘀咕：“你看看她，有必要这么害怕吗？那些血迹明显就是红染料做的嘛，这都要大惊小怪，切！” 　　张思凯本来看见前排小情侣的亲密举动就有些不自在，现在听见江乐乐的话更是无语。他其实想对江乐乐说，老实说我也害怕——你再靠近我！ 　　江乐乐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一边把手不断地伸向张思凯手里的爆米花。突然一不小心，两个人同时抓向同一把爆米花，手上温热的感觉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幸亏灯光昏暗，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彼此脸上的红晕。 　　张思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看电影了，今天从看见她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走神，这究竟是怎么了？江乐乐则是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和男孩子看电影呢，原来在黑乎乎的环境里，两个人的相处真的可以让人心跳加速呢！挂不得大家都说，看电影是加深感情的好办法呢！ 　　 ☆、情深（六） 　　心思各异的两人看完了电影，走出了电影院。江乐乐偷偷瞄了一眼张思凯，发现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心里不禁有些小失望；殊不知张思凯是根本不敢直视她，唯有假装眺望远方来伪装自己。 　　“那个——”两个人突然间同时发声，又不好意思地视线错开。 　　“我们去吃麻辣烫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便宜又好吃的，走吧。”江乐乐抢先一步说。 　　“……哦，好，走吧。”张思凯其实也想带她去吃好吃的，但是太贵的地方他又消费不起，想不到江乐乐竟然提出来要去吃麻辣烫，他心里既充满感激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呢，我们宿舍的同学都经常去学校门口的食街吃麻辣烫，我也觉得——非常好吃呢。”江乐乐违心地说了假话，老实说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麻辣烫是什么味道呢，之所以有这个建议，是因为她刚才经过那家店的时候，发现挂出了“买一送一”的标语，心想经常听沈思甜和赵丹蕾夸奖麻辣烫有多少吃，今天也算是尝尝鲜吧。 　　“那就行。”张思凯不知有假，点了点头。 　　来到了麻辣烫店，早已经是人头拥挤，不少年轻人都挤着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享受着又麻又辣的串串。 　　“是两位吗？里面请！”老板看见他们进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老板，今天是买一送一吗？”江乐乐好奇地问。 　　“是啊，只要是情侣，我们就买一串送一串，相当于半价。”老板豪爽地说。 　　“啊，那我们——”张思凯刚想否定，江乐乐已经抢先截住他的话，“我们是！我们是！” 　　张思凯望着她，眼里满是讶异，江乐乐朝他调皮地眨眨眼睛，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是这样的，”老板清清嗓子，“为了防止有人假冒情侣，我们是有特殊要求的。” 　　“什么特殊要求？”江乐乐没想到还有这招，紧张地问。 　　“就是要求看看你们手机里面有没有两人的亲密合照，可以证明你们是真的情侣。”老板不紧不慢地说。 　　亲密合照？两个人傻眼了，他们连普通合照都没有呢，哪里来的亲密合照？ 　　“当然呢，也有另外一个办法，”老板以为他们是不肯把私密照片外露，提出了一个替代办法，“你们也可以亲对方一口，这样不就是最直接的办法啦？” 　　亲对方一口！张思凯和江乐乐彻底当机了，这年头吃个打折麻辣烫也这么不容易吗？ 　　张思凯对江乐乐耳语道：“我们还是走吧，换别家好了。” 　　“那怎么行，这样不就被老板小看我们了，我们真的变成骗子了。”江乐乐坚决反对。 　　但我们也确实不是情侣啊！张思凯心里嘀咕。 　　老板看见他们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奇地问：“怎么？你们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江乐乐想起自己那时候生日宴会上为了骗过李晓薇和姜诚都敢亲张思凯脸颊了，现在大不了再来一次好了，她心一横，扭过头，朝张思凯的脸凑过去，不料张思凯也刚好转头，这下子他们刚好面对面，亲在了彼此的嘴唇上！ 　　两个人都来不及反应，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对方。老板笑了笑，“好了，可以了，你们点单吧，看你们是俊男美女，我加送一份鱼丸和海带给你们好了！” 　　等老板转身离开，两个人才大梦初醒，倏地一下分开，脸上早已经臊得像红苹果似的。 　　张思凯心里想着，江乐乐的嘴——怎么那么香，还软软的，像极了林末姐那次给他们做的芙蓉鸡蛋羹！江乐乐则害羞地想到，这可是自己的初吻啊，居然奉献在麻辣烫店！也真是太奇妙了吧！不过呢，他的嘴唇触感还挺好的嘛！如果是什么法式热吻，感觉会不会更不一样呢？ 　　看见江乐乐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张思凯心里着急了，他望着江乐乐的发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江乐乐平时再大胆，这个时候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她低低地嗔怪：“知道啦！快点菜啊，我肚子饿啦！” 　　张思凯如梦初醒，赶紧拿起菜单开始询问：“蘑菇你吃不吃？粉条？鱼片？还是牛肉？” 　　“我......无所谓，你决定吧。”江乐乐还沉浸在刚才的眩晕中，哪里有心思研究吃什么，她此刻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情饮水饱”了。 　　等菜都烫好上齐了，两个人还没能面对面大大方方地正常说话。张思凯把面前的麻辣烫推到江乐乐面前，讨好地说：“这个麻辣豆腐味道不错，你先尝尝吧。” 　　江乐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刚想称赞味道不错，哪知辣得她眼泪马上就飙了出来，天啊，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她急得直吐舌头，感觉嘴唇又热又麻，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嘴唇似的。 　　张思凯没想到江乐乐这么不能吃辣，他赶紧端起水杯给江乐乐喝水解辣，还三步并两步跑到老板那里，拿来了一瓶冰镇豆奶，用力一敲把瓶盖弄飞，再伸到江乐乐面前，示意她喝这个。江乐乐叽里咕噜地把白开水和豆奶都喝完，这才感觉好多了。 　　张思凯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突然想起来她刚才说自己经常吃麻辣烫，他又疑惑地问：“不对啊，你不是说——” 　　江乐乐赶紧解释：“我是没吃过那么辣的麻辣烫——”她真是佩服自己，居然舌头刚利索就能圆谎！ 　　“那我们还是换一家吧。”张思凯看她这么难受，哪里敢让她再吃下去，拉起她就往外走，江乐乐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堆麻辣烫，心里直叹息——唉，她还没吃上两口呢，好歹这些也是她牺牲了自己宝贵的初吻换来的啊！ 　　 ☆、缘浅（一） 　　最终张思凯还是带江乐乐去肯德基吃了炸鸡和汉堡，两个人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看着窗外夕阳下人来人往。两个人都沉浸在小小的甜蜜和温暖里，仿佛外面喧嚣的车水马龙与他们都再无关系。 　　“今天......你开心吗？”江乐乐假装不经意地问，说完又自言自语，“我可是觉得很开心呢！看了早就想看的恐怖电影，还吃了肯德基和......麻辣烫。”哎，她现在都不太敢提“麻辣烫”这三个字了，一碰都让人心跳加速呢。 　　“嗯。”张思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相处，想不到会这么难忘呢！ 　　“那个，以后我们还会这样经常出来——玩吗？”江乐乐既羞涩又紧张，她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两个算不算“约会”，只好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词。 　　张思凯沉默片刻，刚想出声，江乐乐兜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下，原来是妈妈的电话， 　　她示意了一下张思凯，就接通了电话。 　　“喂，妈——”江乐乐甜糯糯地喊了一声。 　　“乐乐，你在哪呢？不回来吃饭吗？”章洁龄回家没看到江乐乐，赶紧打个电话询问。 　　“哦，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呢。”江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张思凯。 　　“在哪里吃饭呢？福临门会馆还是威尼斯酒店？”章洁龄知道这两家是江乐乐的最爱，她和朋友吃饭一般都是在这里。 　　“那个……我在肯德基呢。”江乐乐突然偷偷地降低了声音。 　　“肯德基！你怎么会去那里？！”章洁龄的声音都顿时高了八度，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据她所知，江乐乐从小到大只吃过两次洋快餐，第一次是刚知道有肯德基这种东西存在的时候，被江晓黎带着，怀着好奇的心情去尝试的，第二次就是小学毕业的时候了。 　　“妈——江乐乐怀疑老妈高亢激动的声音都已经透过电话传到张思凯的耳朵里了。她心虚地悄悄调整了下姿势，背对着张思凯，继续向老妈解释：“瞧您说的，我也是一正常大好青年，吃顿肯德基怎么了？您可别大惊小怪啦！” 　　“我——这不是担心你吃不惯这么油腻的东西吗？你可别忘了，上次福临门的厨师做那道油焖大虾，多放了两勺菜油你都闹肚子。”章洁龄皱了皱眉头。 　　“真的没事妈妈，我现在肠胃功能好得很呢，好了，就这样吧，先挂了，嗯，爱你呦——”江乐乐匆匆结束了通话，顺手就把电话放在桌上。她有些心虚地看着张思凯，嘿嘿干笑了两声，“那个，是我妈妈找我啦。对了，我们刚才说到那里了？” 　　张思凯的听力相当不错，他其实已经一字不拉地听完了她们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来以为自己可以正视和江乐乐之间的差距，和她做正常的好朋友。现在才发现，当彼此有了感情，就会特别敏感地体会到自己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说别的，就说吃喝穿戴，江乐乐明显就是养尊处优类型，就连她放在桌上的电话，都是苹果的最新款。她根本就是一个被父母疼在手心的小仙女，而他，则是在世俗间努力挣扎求生存的一介蚁民。今天的种种现象无不在提醒他，他们之间不合适，不应该也不能走那么近。 　　“咦，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不舒服？”江乐乐望着张思凯快拧成麻花的眉头，担心地问。 　　“......对，我突然有些肚子疼，要不......我们回去吧。”张思凯闷闷地说。 　　“......那好吧。我们走吧。”江乐乐心里有些郁闷，都怪老妈的电话，害得他们的暧昧时光都被破坏掉了，她还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呢！不管怎么说，他们今天也是嘴对嘴了，关系应该算是有重大突破了吧？ 　　走到门口，一阵寒风吹来，两个人都缩了缩脖子。张思凯突然举起了手，江乐乐眼角瞄见心中窃喜——哈哈，他是不是要搂住自己啦？啊，好害羞！ 　　谁料张思凯是举手拦住了一辆朝他们驶过来的出租车，等他替她把车门打开，江乐乐才如梦初醒，她坐在车门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我们就这样分开啦？”她内心可是无比沮丧，他没有搂住她也就算了，怎么这么着急送她走，连后续活动都没有！ 　　“......嗯。”看着她晶莹剔透的双眼，还有因为羞涩而微微涨红的脸颊，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江乐乐......我以后会很忙，可能就......没什么时间出来陪你一起玩了。再见！” 　　江乐乐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句话，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真是透心凉。她还在目瞪口呆，张思凯早已关上车门，低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开车吧！”说完就转身朝附近的公车站走去。 　　司机一踩油门，小车猛地向前冲去，江乐乐一个没坐稳，狠狠地倒在了座位上。她突然醒悟过来，扭头望着窗外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在咆哮——尼玛，这算什么？！本小姐刚被你吻了就被甩了吗？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正在震惊和恼火当中，她的手机嘀嘀两声，提示是短信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来一看，是张思凯的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对不起。 　　看到这三个字，她用力地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缘浅（二） 　　站在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上，张思凯的心情还是非常低落。旁边有一个拎着一大堆菜的中年大妈刚刚用力挤上了车，被人推搡了一下，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疼得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大妈已经恶人先告状，大嗓门嚷嚷着：“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专门挡这里干嘛，不知道这是车门口吗，让开让开！” 　　张思凯苦笑不得，只好往里挪了挪。他心里自嘲——看吧，这就是他每天要面对的生活，和无数市井小民一样，为日常三餐忙碌，每月把钱战战兢兢地存下来给家人，出门也没不敢轻易打的，只能挤公交，他现在哪有什么资格和江乐乐开始呢？今天他狠心伤害了她，实属无奈，发送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她那清纯可爱的面容和柔软的嘴唇，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虽然这个方法很残忍，他依然希望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他，大家重新回到以前互为陌生人的日子。 　　回到餐馆，他垂头丧气地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坐到电脑旁开始忙碌起来。林末看看表，还不到六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得出去玩一次，张思凯看起来沮丧得很，难道是——两人闹矛盾了？ 　　她想了想，端起一块刚煎好的可丽饼，轻轻地放到了在电脑前埋头苦干的张思凯面前。“这么早回来，没吃晚饭吗？” 　　“吃过了。”他闷闷地回答，连喷香的可丽饼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和乐乐闹矛盾啦？”她淡淡地问。 　　他没有出声，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眼睛清亮地望着林末，“林末姐，你说，我......将来会成功吗？” 　　“成功？”林末眉毛动了动，“那要看你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挣钱买房买车，我相信只要一个人肯努力肯吃苦，过个十几二十年肯定可以做到。如果要追求更高层次的成功，那就要找到自己喜爱的事业为之奋斗，并且相信即使自己的力量哪怕再渺小，也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我没什么宏图大志，就是想好好挣钱，让我奶奶过上好日子，起码不用和我挤在20平米的老房子里，她一生都没怎么享过福，这是我最愧疚的地方。然后……我就想和一个我喜欢的姑娘结婚，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张思凯喃喃地说。 　　“小凯，我觉得你现在就做得很好，自食其力，勤奋好学，一步步变得更成熟。你说的那些，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肯定会实现的。”林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相信你姐姐我的眼光，你肯定行！而且，你会做得比你想象的更成功！” 　　“谢谢你林末姐。”张思凯抬头感激地望了一眼林末。“我会努力的！” 　　林末笑了笑，猜想到他刚才情绪低落，十有八九是和江乐乐有关，再联想起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密切联系，他口中所谓“喜欢的姑娘”估计就是江乐乐。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安慰他：“至于你喜欢的姑娘，如果真的喜欢她，就更应该为了她好好努力。老话还是说的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是男人，身上的责任更重，而且你现在还年轻，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不过我相信，真正的爱情，经得起等待，等到你们都成熟的那一天，自然可以享受爱情的果实。” 　　张思凯听了她的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想当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要让她吃苦受累。对了，林末姐——”他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呢，我也是有些好奇，你和江医生都是成熟的人，有没有可能——” 　　林末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关心她和江晓黎的事情，她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看你是没事了是吧？这么八卦！赶紧干活去！一会儿客人就来了！”说完她就转身朝厨房走去。 　　“哎——别走啊，林末姐，我是很正经地问这个问题的呐——”张思凯无可奈何地挠挠头，他可是一片好心呢，要是他们两个能成，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林末听着张思凯的嚷嚷，心里在苦笑：都说医者不自医，给张思凯说起大道理来，她确实是一套一套的，十足像他的姐姐，碰到切身问题，却完全没了办法。江晓黎对她的好，她自然是感受得到，问题是沈方乔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她在思考，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只是单方面的迷恋、等待和付出？另外，她不简单的家庭背景，也注定会给江晓黎和他的家人带来冲击，更何况，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蒋敏呢。 　　 ☆、缘浅（三） 　　这天就是江奶奶的生日了，林末特意起了个大早，去海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海鱼和对虾。老钱给她装到泡沫盒里面的时候，还在那里调侃她，问她现在是不是很缺钱？要不然怎么居然开始接私人宴会的单了？干脆呢，等将来他孙女结婚的时候，就在他们家巷子那里摆个流水席，请林末来掌勺算了。 　　林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孙女才幼儿园小班，等她结婚的时候，我估计都颠不动锅了吧？” 　　“嘿嘿，说真的，丫头，非亲非故的，他们是怎么请动你的？”老钱不理会她的白眼，继续好奇地追问。 　　“估计是老太太尝过一次我的手艺，就惦记上了呗。”林末含糊地说，其实严格说起来，也并不全是因为江奶奶的原因，江晓黎帮了她这么多，她怎么也要表示感谢。幸亏家里面每年年三十的晚饭都是她来张罗的，现在做一桌寿宴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只是她想着要把外公当年的手艺展现出来，还是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好，千万别砸了外公的招牌。 　　“那行了，我也惦记着你的手艺呢，话说明年我就五十了，到时候可记得给我做一桌啊！”老钱乐呵呵地说。 　　“行，记得付钱就行！”林末不客气地说。 　　“没问题，不过凭咱们俩这么铁的关系，怎么也要打个八折吧？”老钱时刻不忘自己商人的本性，杀价杀得特别麻利。 　　“不和你贫了，走人！”林末把东西拎起来就往外走，今天她要准备好几个复杂的菜式，她还要赶着回去把材料处理干净呢。 　　“哇，林末姐，这些海参质量很不错啊！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好的东西的？”宁涛涛早上来到厨房，看到盆里泡得胖乎乎的海参，惊叫起来。 　　林末正忙着给杀好的鸡拔毛，看着宁涛涛羡慕的眼光，笑了笑，“不错吧，是我找老熟人给我留下的，下午要带去寿宴上的。不过呢，今天午饭先给你们做一个葱烧海参，让你们也尝尝鲜。” 　　宁涛涛一脸崇拜地说：“林末姐你太厉害了，西餐做的好，想不到中餐也那么厉害！” 　　林末摇摇头，“我只是和外公学了点皮毛，中餐只能说一般。” 　　“你就别谦虚了，看你平时给我们做的饭，就知道你很厉害。我就不行了，资质太差，能好好把西餐做好就不容易了。”宁涛涛叹了口气。 　　“不用叹气涛涛，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辈子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做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觉得你来这里以后，进步特别大，刀工精细了很多，昨天做的那道香煎鸭胸也很不错。要对自己有信心！”林末安慰他道。 　　“嘿嘿，那都是你教导得好。我们以前在厨艺学校的时候，看见师傅做菜，都只能站远远的，根本都不能插嘴。我人又笨，老是被师傅骂，搞得我都没信心再做菜了。来到这里，你不仅放手让我掌勺，还让我自己根据客人对每道菜的反应做总结，和我反复讨论研究之后再改进，也不怕我浪费材料来练习，我真觉得跟着你学到了很多东西。” 宁涛涛一脸感激地说。 　　“那也是你态度好嘛。说实话，现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想要找几个沉稳好学的还真不太多。我觉得你们三个都表现挺好的。”林末没想到自己带着几个95后，跌跌撞撞地就把餐馆搞得热火朝天，想想也有些不可思议，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 　　 ☆、缘浅（四） 　　下午的时候，江晓黎的电话来了，林末把手擦干净了，才郑重地接通了电话。 　　“是我。你准备好了吗，我二十分钟后就过来接你。”电话里的江晓黎依然是冷静的嗓音，但是带着淡淡的温柔。 　　“嗯，基本差不多了。现在才四点，要这么早过去吗？”她迟疑地问。 　　“去奶奶家之前，我想带你去买点东西。”江晓黎笑了。 　　“哦，那好吧。”林末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大堆东西，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再买。听起来还挺神秘的，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摇了摇头。 　　不一会江晓黎来了，出门口之前，她仔细地叮嘱他们要好好工作，千万别出什么差池。张思凯挤眉弄眼地说：“放心吧林末姐，我们几个都在，你放心好了。倒是你，第一次去见家长，还要亲自下厨，记得做菜时可千万别手抖啊，要是多放了盐，那就糟糕了。” 　　林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数你话最多，我看你啊，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我是说真的，姐，别紧张，你是最好的！”张思凯对她竖起大拇指，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的，加油噢，林末姐！”苏小曼和宁涛涛私地下已经向张思凯打听过关于他们俩的八卦新闻了，于是也来凑个热闹。 　　林末无可奈何地笑了，本来她是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怎么现在被他们说得好像还真有点儿紧张了呢？ 　　来到门口，江晓黎早就帮她把晚餐要用的东西放在了车上，连后座都放满了。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身姿挺拔站在副驾驶座前，打开车门含笑等着她的江晓黎，她有瞬间的失神，仿佛他已经等了她很久似的。 　　等他也坐好，系上安全带，林末小声地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安心地跟我走吧。”江晓黎笑眯眯地望着她，难得的调皮让她的脸又红了。 　　江晓黎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笑了笑，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今天都打算做什么菜式，能提前告诉我吗？” 　　“嗯，我打算这餐结合淮扬菜和粤菜的做法。当然会有你奶奶喜欢的鸡汁干丝，鸡汤我已经熬了一个晚上了，应该已经很入味了。另外还有红烧狮子头，葱烧海参，冰糖肘子，白灼对虾，葱油鸡，蒲菜涨蛋，清蒸八宝鱼，文思豆腐羹和金汤竹荪扒芦笋，刚好十个菜。汤是猴头菇瑶柱排骨汤，主食是紫薯蒸饭和燕麦椰丝包。够吗？”林末一口气报完菜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着听他的意见。 　　“我估计……不够。”江晓黎一本正经地说。 　　“啊？”林末紧张了，当初他交代说今晚总共有九个人用餐，这么多菜式她觉得怎么也应该够了吧，难道她估计失误了？ 　　“因为呢，为了吃到你的菜，我今天中午特意连午饭都没吃，估计要吃双份。”江晓黎假装很饿似地揉了揉肚子。 　　“……”林末无语了——他能不能演得再假一点儿？ 　　“呵呵，我开玩笑的。说实话，我们家最能吃的应该算江乐乐了，她遇到自己爱吃的，那可真是敞开肚皮一股脑狂塞啊。我记得她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还因为吃大闸蟹吃得太狠，得了肠胃炎，被送到医院打了两天吊针。”江晓黎为了平息林末的郁闷，唯有把江乐乐的陈年糗事给搬了出来。 　　林末哭笑不得——江晓黎，你这么抹黑你表妹好吗？ 　　“不过你选的菜式很合适，都是容易入口的，荤素搭配也不会太油腻，我奶奶肯定喜欢。”他赞赏地说。 　　“那就好，有你这个医生把关，我就放心了。”林末松了口气。 　　“咦，好像我是儿科医生，不是营养科医生的吧？”江晓黎微笑地望着她。 　　“……” 　　“其实呢，虽说我们家我爸和我是医生，我们俩都不太关心食物营养搭配什么的，倒是我妈老说要防三高什么的。你也知道，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般都比较讲究保养。”江晓黎继续笑着说。 　　“那你妈妈……”听他这么说，她倒有些担心了，会不会——他妈妈是个很挑剔的人啊？ 　　江晓黎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她说：“没事的，我妈妈很随和的，今天你能来帮忙，她已经很高兴了，因为我奶奶好久没那么高兴了，能让她吃到以前的老味道，我妈也不用头疼去哪里吃饭了。她自己不善厨艺，每年我奶奶生日，都是她最为难的时候。再说了——”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只要是我喜欢的，她都喜欢。” 　　听到他这句话，林末的脸热辣辣的，她扭头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心却砰砰地跳着。江晓黎看到她羞涩的模样，嘴角悄悄地弯起，也不再调侃她，车子安静而平稳地行驶着，一会儿就在一间不起眼的店铺前停下了。 　　 ☆、缘浅（五） 　　“瑞祥斋？”林末仰着头，慢慢读出门匾上三个烫金体字，好奇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奶奶多年来光顾的裁缝店，老师傅也60多岁了，不过近年他本人很少接生意了，都是他徒弟在张罗。如果不是老主顾的话，基本都请不到他出山，幸亏现在他还卖我一个面子，答应给奶奶做一套生日的褂子。”江晓黎站在她身边，轻声地解释着。 　　“他怎么肯卖你的面子呢？”林末上下打量着江晓黎，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当然是靠美男计了，不然你以为是凭什么？”江晓黎打趣说。 　　“哦，那我相信这个老师傅一定是——没戴老花镜。”林末转了转眼珠。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也不得不承认，江晓黎确实是外形出色言谈得体，一般人都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那你还真说对了，因为这位老师傅其实是一位——盲人。”江晓黎看着她认真地说。 　　“盲人？！”林末有些吃惊，“看来真像大家说的，高手在民间啊！” 　　“嗯，顾老师傅确实是个奇人，他是中年得病突然失明的，但是他并没有向命运屈服，勤学苦练，凭着手感，就能给客人做出合身的衣服，而且神奇的是，他连颜色都能挑得准确无误，衣服特别衬客人。”江晓黎赞赏地说。 　　“真让人敬佩。”林末由衷地说。 　　“走吧，我和顾老师傅约了四点半，刚刚好。”他不着痕迹地虚虚扶了一下她的肩膀，两人朝瑞祥斋里面走去。 　　进到里面，顾老师傅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们。江晓黎朝他微微鞠躬，“顾老，让您久等了，我们来了。” 　　顾老师傅坐在雕花梨花椅上，穿着中式深蓝棉褂和黑布鞋，眼窝深凹却精神矍铄。他微微一笑，“是小江吧？这位是——” 　　林末暗自诧异他听觉的灵敏，她也上前一步，礼貌地说：“您好顾老师傅，我叫林末。” 　　“哦，是小林，你好。”顾老师傅也朝她笑了笑，随后转头吩咐旁边等待的徒弟：“程安，去把小江定做的那套褂子拿来。” 　　“好的师傅，我马上去。”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老实沉稳的程安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把旁边早已放好的衣服拿了过来。 　　等程安把衣服展开，江晓黎和林末都抑制不住内心的赞叹——底色是喜庆的绛红，上面用金丝绣着怒放的牡丹，华贵又不张扬，精细的手工和柔软的手感真让人爱不释手。 　　“谢谢您顾老师傅，辛苦您了，给我奶奶做了这么好看的衣服。”江晓黎满怀感激地朝老人深深一鞠躬。 　　“哪里。”顾老师傅摆摆手，“本来你奶奶和我也是老交情，你父亲当年因为我的眼睛也帮了我不少忙，更不要提你上次跑前跑后，帮程安的孩子治好了多年的顽疾，还帮他申请了医疗补助减免了费用。今年你奶奶八十了，有福气啊，我怎么也要亲自帮她好好做一套，表达我的心意。” 　　林末心里了然，原来顾老师傅和江家还有如此渊源，江晓黎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医德高尚的好医生呢。 　　“好，那我替我奶奶谢谢您了。”江晓黎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程安，“这是这次的费用，麻烦您收下。” 　　“不用了小江。”顾老师傅摇摇头，“这就当作是我送给你奶奶的寿礼好了。” 　　“顾老师傅，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本来就是我送给奶奶的礼物，怎么能让您破费呢？所以这钱还是请您收下吧，您是开门做生意的，还有一大堆人要照料呢。”江晓黎坚定地拒绝了。 　　“那——好吧。”顾老师傅沉吟片刻，同意了，“要不，你在我这里挑一件小东西吧，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江晓黎也不忸怩，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江医生，林小姐，请这边来。”程安把他们带到旁边古色古香的檀木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放置的是各式各样衣服的配件，有色彩鲜艳的桑蚕丝巾，绣工出色的帕子，以及做工精美的中式旗袍拎包。 　　江晓黎静静地观看着，林末在旁边眼睛都忘了眨，仿佛在参观一座宝库。 　　“就拿那条粉紫色的丝巾吧，衬这位林姑娘应该好看。”顾老师傅突然出声道。 　　林末听到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不，不，不用，我——” 　　“姑娘你不用客气，我们今天相见，也算是缘份。”顾老师傅笑呵呵地说。 　　“好，就依您的意见。”江晓黎微笑地答应了，林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顾老和我心有灵犀呢，你就收下吧！” 　　林末被他的话弄得俏脸绯红，她含嗔地瞪了他一眼，娇俏的样子让江晓黎心为之一荡。他心里感叹，顾老师傅真是厉害，知道他良久不言是在揣摩什么最适合林末，于是顺水推舟把他的心思给说了出来。只是——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能明了他的心思呢？ 　　 ☆、意乱（一） 　　来到江家的别墅，林末望着面前这栋两层楼的小房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一会儿就要见到他的家人了，会是什么情形呢？怎么手心突然开始冒汗了呢？ 　　江晓黎看着她神情紧绷的样子，轻轻地笑了，“走吧，我家不是什么虎穴龙潭，不用紧张。跟着我就好了。” 　　林末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想发笑，她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江晓黎往里面走去。小院子里种着不少农作物，白菜地瓜豌豆，应有尽有，围墙根儿那里还有几株鲜艳的月季，煞是好看。 　　江晓黎边走边给她解释：“这些都是我奶奶平日的劳作成果，她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对园艺兴趣最大。” 　　“嗯，种的都挺好的。”林末点点头，她想起了以前外公外婆也很喜欢在自家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什么的，等到了天气晴朗的秋天，还会在屋檐下晒腌制好的腊肠腊肉，凉爽的秋风吹过，满屋都是肉香味。 　　他们刚进门，就看到一位个子矮小，头花银白的老太太正站在门口等着她们。江晓黎上前一步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老太太亲切地喊了一声，“奶奶，不是说我们马上就到吗？您怎么这么着急就从楼上下来了？今天休息好了吗？” 　　“好了好了，早就睡饱了。我一个老太婆睡那么久干嘛？”江奶奶拍了拍江晓黎的手，笑呵呵地说。 　　“我妈呢？怎么没看到她？”江晓黎问。 　　“她说去外面拿生日蛋糕了，一会儿就回来。”江奶奶回答道。 　　“那徐阿姨呢？怎么也没看到她？”江晓黎左顾右看，没有发现保姆徐阿姨的身影。 　　“哦，我看今天来的人多，也没什么好麻烦她的，就叫她先回家了。”江奶奶解释道。 　　“奶奶，您这样是不行的，一定要等我们到了再让徐阿姨走，不然的话，您一个人在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江晓黎神情严肃地说。 　　“知道你是医生，紧张我的身体。徐阿姨才走了一会儿工夫，能出什么意外？你可别小题大做了，回头要把徐阿姨给吓走了，我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人照顾我去？”江奶奶不以为然地说。 　　“奶奶——”江晓黎还想说什么，被江奶奶给拦住了，“好了，我说你在这里唠叨半天，把人家姑娘晾在旁边是怎么回事？还不赶紧给我介绍介绍。” 　　“好好好，我给你介绍。奶奶，这是林末。”江晓黎知道她早就好奇半天了，侧了侧身，给她介绍站在一旁的林末。 　　“江奶奶，您好。”林末礼貌地朝她微微弯腰点头。 　　“来，孩子，过来点儿，让奶奶好好看看你。”江奶奶朝她慈祥地招招手。 　　“.......好。”林末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也站到了她身边。 　　江奶奶抚摸着她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眼神尤其明亮，一头短发更显得她清爽利落，就是身板瘦弱了些，让人忍不住地想疼爱关心她。 　　“嗯，长得真好看，你爸妈有福啊。”她感叹了一句。 　　听到“爸妈”两个词，林末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解释，江奶奶又说：“上次托你的福，又让我这个老太婆尝到了当年明月楼的味道。我想冒昧问你一句，明月楼的总厨林赏清，是你的……什么人？ ” 　　“哦，奶奶您别客气，不瞒您说，他就是我的……外公。”林末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实情。 　　“你外公？”江奶奶惊讶了，“那真是太有缘了，想不到多年以后，我还能尝到他亲外孙女的手艺。他退隐多年，我可是很怀念他的手艺啊！前几年听说他又不幸……”江奶奶不禁伤感地叹了口气。 　　“我外公走得很安详，奶奶您别伤心了。”林末知道老人家听到生老病死的事情总难免情绪激动，赶紧安慰她，“今天我来给您做寿宴，把我外公当年擅长的菜肴带来，手艺当然和他老人家有很大差距，不过还是希望您能满意，吃得开心。” 　　“满意，我当然满意。”江奶奶感慨地说：“我都八十岁了，还能有这个福气，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奶奶，八十岁还年轻着呢，现在一百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您还有好多好时光呢。”江晓黎逗趣地说。 　　“嗯，奶奶一定努力，我还要看着你给我娶孙媳妇生曾孙子呢。”江奶奶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灼灼有神地望着林末。 　　林末被她看得脸热，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唯有低低地说：“江奶奶......时间不早了，我......要到厨房里面准备去了。” 　　“哎，你去吧。晓黎，带小林过去。”江奶奶看着她泛着红晕的粉嫩脸颊，再看看孙子眼里化不开的温柔，抿着嘴微笑，心里感叹道——这回看来，老江家的猴精孙子总算找到可以降服他的人了。 　　 ☆、意乱（二） 　　来到厨房，进入她熟悉的领域，林末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她麻利地把从“赏味居”带过来的各式食材拿出来，一会儿就摆满了整个流理台。她手里飞快地忙活着，心里在默默安排如何做今晚的菜：先把汤料准备好，熬制两个小时刚刚好出锅，再淘米闷饭，然后处理鸡…… 　　感觉到旁边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原来江晓黎还没有离开。对上他灼热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故意背对着他说：“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快出去陪你奶奶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你确信——不需要我帮忙？我做菜不行，切肉还是不错的。”他微笑着问她。 　　切肉？想起他平时练习切肉的对象，她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她咳了咳：“呃——我确信不需要，你还是出去吧。”　 　　“哈哈，好，我先出去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告诉我。”他看出她的不自在，转身走出了厨房。 　　“哎，晓黎你怎么出来了？不去帮帮小林？”江奶奶看他很快就从厨房出来了，奇怪地问。 　　“奶奶，她是专业的厨师，做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江晓黎向她耐心地解释。 　　“傻孩子，你是别人嘛？”江奶奶嘀咕道，想想还是叮嘱道：“那你也别闲着，一会儿进去再问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今天徐阿姨不在，你妈和你婶婶都是不擅长厨艺的人，也难为她了，准备这么一大群人的晚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 　　“奶奶，您放心吧，她能干着呢，一大间西餐馆她都打理得好好的，今天绝对难不倒她。”江晓黎对于林末的能力可是相当的有信心。 　　“唉，再怎么能干，到底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啊，太能干就会太累，我倒不是什么老古董，不过呢，还是希望将来她能好好顾着家里，你也好……”江奶奶唠叨着说。 　　“奶奶！看您都说到哪里去了？”江晓黎哭笑不得，及时打断了她。 　　“你小子，别以为奶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江奶奶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肚子里就一堆古灵精怪的想法，可真要让你说啊，你还不一定愿意说出来呢。不过啊，如果是追女孩子，这样嘴拙可不行！” 　　“奶奶，我知道您关心我。我有分寸的。”他笑着搂了搂奶奶。“来，快来看看我给您订做的新衣服吧，看看还满意不？” 　　江奶奶一看到漂亮的褂子，也就忘了刚才讨论的话题，满意地说：“嗯，很不错啊，你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去找老顾的？还没问过我的尺寸？” 　　“您的身材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顾老心里有数着呢，我也拿了一件您最近常穿的衣服给他参考，尺寸保证没错。快，穿上看看，今晚您可是要做一个美美的老寿星。”江晓黎把衣服展开，伺候她穿上。 　　“呀，这是谁呀！奶奶！您太漂亮了吧！”还没等她去照镜子，门口就传来了一把清脆的声音，江乐乐一家来了，她像一只小麻雀似的就飞奔了过来。 　　江乐乐一把搂住江奶奶，“吧唧”就狠狠亲了她一口，甜甜地说：“奶奶，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貌美如花吃嘛嘛好喝嘛嘛香！” 　　江奶奶听到她一口气说完这堆吉祥话，笑得合不拢嘴，拧了拧她的腮帮子，疼爱地说：“全家就数你嘴最甜！” 　　“那当然啦！”江乐乐当然不让地仰起了头。 　　“妈，祝您生日快乐！”章洁龄和江励盛也走进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这是我们给您买的燕窝和人参。” 　　“叔叔，婶婶，你们好。”江晓黎向他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哎，晓黎，怎么早就过来啦？”江励盛拍拍他的肩膀。 　　“你说你们来吃个饭就好，还带这么多的东西过来，上次的补品都没吃完呢！自家人要这么客气吗？”江奶奶埋怨道。 　　“妈，这是应该的。您就让徐阿姨有空把这些炖了，给您好好补补身体嘛。您身体好我们就高兴。”江励盛挨着江奶奶坐下。 　　“唉，我最高兴的，是你们都能常过来吃饭，别的我什么都不图。”江奶奶叹口气。 　　“妈——”江励盛知道自己和大哥工作都太忙，一个星期都难得见到老太太一次，她心里伤感得很。“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都是家里和单位里的顶梁柱，我也明白。现在妈也没什么大要求了，只求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新闻，不是这个事故就是那个意外，我看了都吓得慌，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江奶奶感慨地说。 　　“妈，您没事看那些吓人的新闻干嘛？听听戏曲看看电视剧就好啦。”章洁龄笑笑道。 　　“看到电视剧，人家老头老太一个个都有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什么的，我跟前什么也没有，不看也罢。”那天徐阿姨拉着她一起看了一出什么婆媳剧，里面的小娃娃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她都眼馋。 　　“奶奶，瞧您说的，我不就是您可爱的小孙女吗？”江乐乐撒娇道。 　　“你呀，都已经是大孙女啦，还小？”江奶奶笑呵呵地说。 　　“妈，我看您是想抱重孙子了吧？我可听说，今天请回家做饭的厨师是个漂亮姑娘呢。莫非——”章洁龄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探究地问。 　　“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江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又看看一直在旁边静坐的江晓黎，笑而不语。 　　“什么，林姐姐早来了？啊呀，那不行，我得进去看看她！”江乐乐一听说林末在厨房里忙活呢，赶紧蹦达进去了。她这几天心焦得很，想知道关于张思凯的消息，和他直接联系是不太可能了，又不好意思问别人。现在好了，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向林末打听打听去。 ☆、意乱（三） 　　“林姐姐！”进到厨房，江乐乐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哎，乐乐。”林末一边拿铲子搅动着锅里的冰糖肘子，一边答应着。 　　“天啊，你做什么好东西呢？也太香了吧！”闻到厨房里四处弥漫的甜香味，江乐乐的味蕾简直马上就跳起舞来。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已经染上浓郁酱色的肘子，觉得自己肚子里中午吃的东西好像全都不见了，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咬上一口，那种弹性十足的感觉肯定很棒！ 　　林末想起江晓黎评价江乐乐能吃的事情，嘴角悄悄翘起来。她安慰江乐乐：“还没到火候呢，再煮一会儿。别心急。” 　　江乐乐拉住林末的胳膊晃了晃，可怜兮兮地说：“没关系的林姐姐，我就尝一口，行不？” 　　林末没办法，只好拿铲子取了一小块给她。江乐乐都等不及它变凉，就一口塞进了嘴里。虽然烫得她龇牙咧嘴脸都变形了，但是那个瞬间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入口即化”！ 　　“林姐姐，你真是太棒了！”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竖起大拇指对林末说。 　　林末忍俊不禁，“你喜欢吃就好。” 　　“我真的没有夸张啊，一会儿奶奶他们尝了，肯定也会说好！”江乐乐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巴，回味无穷地说。 　　“希望如此吧。”林末弯了弯嘴角。 　　“唉！”江乐乐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末微笑着——小丫头的情绪还真是晴一阵雨一阵的。 　　“要是以后能经常尝到你做的家常菜就好了。”江乐乐皱着眉头，撅着嘴说。 　　“唔？为什么不能？你可以来餐馆啊，我做给你吃就好了。”林末奇怪地问。 　　“我那好意思再去你那里啊——”江乐乐倚靠着冰箱，低头绞着衣角。 　　“怎么会不好意思——”林末突然回味过来，轻轻地笑了，“乐乐，你和小凯——究竟怎么了？” 　　“他——我——”江乐乐突然发现自己满腹委屈，根本无从诉说。那天她坐在出租车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把司机师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发生什么大事呢。 　　回到家里，章洁龄看到她红肿的双眼，赶紧一把抱住她，着急地问她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她一听到这句话，眼泪又像开闸的洪水，“哗”地就冲了出来。章洁龄还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模样，差点儿就要打电话叫正在外地出差的江励盛赶回来。江乐乐制止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妈……你说……我……我是不是一个丑八怪？” 　　“丑八怪？”章洁龄瞪大了眼睛，“我们家乐乐要是丑八怪，那别人都不用上街了吧？直接就是影响市容了。谁这么无聊说你丑了？” 　　“其实是——”江乐乐差点脱口而出“张思凯”三个字，幸亏理智尚存，又把它们给咽了回去。 　　“谁？”章洁龄盯着她。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啦。”江乐乐含糊地解释。 　　“你就是因为这个哭得这么伤心？” 章洁龄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是啦。”她支支吾吾地说，“妈妈，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她想自己长得不错，张思凯不肯走近她，难道是嫌弃她公主病太严重？ 　　“嗯，你呢，有时候确实是有些娇气，但是大部分情况之下还是表现很好的。这点妈妈必须要表扬你。” 章洁龄实事求是地说。 　　“……哦。”既不是嫌她丑，也不是嫌她娇气，那是因为什么呢？江乐乐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几天她食不下咽，夜晚又失眠，连心爱的漫画都画不下去了，脑子彻底短路。要是搞不明白这个问题，她觉得她就快去看心理医生了。 　　“乐乐？你说话啊？”林末推了推发呆的江乐乐。 　　“我——”江乐乐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门外，心一横，决定把事实告诉她，林末认识他们两个人，而且她让她有很强的信任感。这件事和老妈实在是谈不出口啊，说自己少女怀春被别人无情拒绝了，简直是丢死人了。 　　听完江乐乐一五一十的叙说，林末沉思了一会儿，望着江乐乐真诚地说：“乐乐，首先我觉的，小凯对你——肯定是有好感的。” 　　“真的？你确定？”江乐乐惊喜地问。 　　“嗯，我确定。”林末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江乐乐咬着嘴唇。 　　“乐乐，你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长大，老实说，有些事情你还不太理解。小凯他，家境并不是那么好，夸张一点儿说，连一块钱都要想过才敢花，所以他放弃了读大学，就是想早点儿挣钱养家。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感情，还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情。你……能明白吗？”林末斟酌着用词。 　　“……太奢侈的事情？”江乐乐皱起了眉头，“可是，两个人如果相互有好感，不就应该在一起吗？我又不用他养活我，我只想大家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就好了嘛。” 　　“乐乐，”林末笑了，“恕我直言，你肯定没去过市场买菜吧？” 　　“呃——是没有。”江乐乐吐了吐舌头，别说买菜，她连菜市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那你肯定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价格，也不知道金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重要性。只有建立在坚实经济基础上的感情，才会牢固。我想，如果有一天，你们为了买不买肉吃都要吵架，这样的日子你大概也没办法忍受吧？” 　　“……”听了林末的分析，江乐乐哑口无言了。 　　“所以，那天我对小凯说了，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可以坦然地面对你。真正的爱情，经得起等待，等到你们都成熟的那一天，自然可以享受爱情的果实。你同意吗？” 　　“林姐姐——”江乐乐彻底说不出话了。原来事情真相是这样的。难怪张思凯那天推开了她，只留下了孤寂的背影，想必——当时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情绪都很乱。其实呢，你可以主动找他谈一谈，这样大家都不必憋在心里难受，有什么话都可以敞开了说清楚。你觉得呢？”林末看她呆住了，轻声地安慰她。 　　“……嗯，好吧。我会的。”江乐乐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呆子，看样子指望他来找她是不可能了，那她就发挥宇宙无敌美少女的威力，主动进攻吧！ 　　 ☆、意乱（四） 　　江晓黎进来厨房的时候，江乐乐正在帮林末摆弄装饰盘子的配菜。他赞扬了一句：“江乐乐，想不到你表现不错嘛！” 　　“那当然啦，你以为我就是好吃懒做类型吗？”江乐乐嘟起了嘴表示抗议。 　　“你不是好吃懒做类型，你只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而已。”江晓黎淡定地说。 　　“哼！就你行！那你说，这个，是什么东西？”江乐乐不服气地指着砧板上一堆白色网状的东西问他。 　　“竹荪，一种菌类，生长在竹林里，因为其营养价值和鸡肉相当，俗称‘竹鸡’，里面富含19种氨基酸，其中8种为人体必须的氨基酸。清楚了吗？”江晓黎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着。 　　“......”江乐乐再次深深地后悔自己脑子犯抽了，要会想到和天才表哥斗嘴——要知道他五岁就已经开始翻看大英百科全书啊！只怕再讨论下去，他会连那些什么酸什么醋的名字和结构都一五一十给她讲出来。唉，真受打击啊！ 　　“好啦，乐乐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呢，你就不要打击她了。”林末在旁边打圆场。刚才和江乐乐谈完话，她就非要留下来帮忙，赶都赶不走，好像卯足了劲要证明自己似的。她不动声色地笑了，其实乐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天真可爱又不娇气，和小凯走在一起，应该可以相互促进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倒是乐见其诚。 　　“林姐姐，你说得太好了！我表哥啊，有时候就是很讨厌！”江乐乐得意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她趁林末不注意，悄悄地靠近他低低地说：“嘿嘿，怎么样，被未来表嫂训了吧？活该！” 　　江晓黎听到“未来表嫂”这四个字，嘴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林末看他们笑得有些不自然，奇怪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咳咳，没什么，表哥是问，什么时候可以上菜？”江乐乐假装镇定地说。 　　“哦，还有两道菜，很快就可以了。”林末低头忙着看锅里的汤好了没有，一转身不小心手碰到了滚烫的锅边，惊得她“啊”地叫了一声，勺子都掉到了地下。 　　江晓黎一个箭步马上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就放到水头龙下，拧开水“哗哗哗”地冲洗，一边洗还一边叮嘱：“要冲洗久一点，这样才有效。” 　　林末被他紧紧地抓住手，脸都红透了。她还没说话，倒是江乐乐在旁边看傻眼了。她惊叹道：“哇塞，表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口把林姐姐的手指放到嘴里，然后含情默默地问她‘疼不疼’吗？” 　　“江乐乐！”江晓黎和林末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什么？你们这么大声吓死人了！”江乐乐不满地说。 　　“一会儿吃完饭记得把碗给洗了。”江晓黎冷静地下达着指令。 　　“......”江乐乐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她心虚地低下了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先出去搬凳子哈。” 　　江晓黎的耳根也有些发热，不过还是佯装镇定地对林末说：“乐乐她......说话不经过大脑，你......不要放在心上。” 　　“......呃，没事。”林末也假装不在意地回答。 　　“其实，”江晓黎一本正经地说，“理论上来说，嘴里含着手指是不可能还口齿清楚地讲话的。” 　　“......”林末真的无语了。不过过了片刻她也忍不住笑了，心里感叹道，这家伙果然是理科生的思维啊，时刻都这么理性！ 　　“呃.....我的手指真的不疼了，你......可以放开了。”林末忍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建议道。 　　“......好吧。”江晓黎觉得自己也有些过于紧张了了，默默地松开了。“哦对了，我爸妈他们已经到了，一会儿蒋叔叔和他女儿......蒋敏也会来。” 　　“......哦。”林末低头搅着汤，咬紧了嘴唇。 　　“奶奶是想让我转告你，请你务必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这顿饭，千万不要客气。”江晓黎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不必了。”林末飞快地回答，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马上又解释道：“我......毕竟只是来帮厨的，坐下来吃饭......怎么说也不合规矩吧。” 　　“你不是一个帮厨的。”江晓黎静静地望着她，“请你来，是因为奶奶很喜欢你的手艺，也充分信任你。我们是把你的作品当作艺术来欣赏的。别想太多，就当作是普通的朋友聚会，别让奶奶......失望，好吗？” 　　林末楞住了，静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既然躲也躲不掉，那就见面吧。反正......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是吗？ 　　正在这个时候，大厅里突然传来一把响亮浑厚的中年男声，“钟阿姨，我来了！祝您生日快乐！” 　　 ☆、意乱（五） 　　蒋仲学刚刚从市卫生局组织的禽流感防疫动员大会上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和蒋敏一起来到了江家的别墅。蒋敏已经细心地替他包装好了礼物，是他早先出国访问的时候买到的一对成色上好的翡翠耳环，而她送给江奶奶的，则是一件德国进口的自动按摩枕。 　　江奶奶看见他们的礼物，连忙道谢：“仲学啊，你这么破费干什么？我一个老太太戴翡翠耳环干什么？太贵重啦！” 　　“钟阿姨，您可别这么说。当年我家条件不好，您和江叔叔可是经常招呼我到家里吃饭，吃的用的，励民有的我也会有，这份情我可是记在心里的，所以啊，您就是我半个妈妈，买东西来孝敬您是应该的。而且我还记得您年轻的时候可是风华绝代，可惜就是碰不上好时代，想打扮也没机会。刚好那天看到这对耳环，我觉得特别衬您，您就收下吧。将来啊，还可以当传家宝送给孙媳妇呢。”蒋仲学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 　　“你和励民从小就投缘，品行端正学习成绩也好，我和老江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想着再多你一个也是有福气的呢。不过想起来啊，那时候忙着拉扯孩子，去厂里上班不是穿黑的就是蓝的，哪有什么穿衣打扮的机会啊。想不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反而变成老来俏了。既然你这么有心，那就谢谢你了。”江奶奶笑着说。 　　想起他刚才说的“孙媳妇”三个字，她的心一动，又转头对蒋敏说：“敏敏也谢谢你啊，巧的很，我正犯愁这阵子落了枕脖子难受呢，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奶奶您喜欢就好。”蒋敏羞涩地笑了笑。 　　“钟阿姨，最近天气变冷了好多，身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蒋仲学又关心地问道。 　　“唉，老样子而已，不好也不坏，至少还能自己走动，不给励民励盛他们添麻烦就行了。”江奶奶叹了口气。 　　“妈，瞧您说的，添什么麻烦啊，家里有您这位老寿星，我们心里高兴着呢。老话不是说得好嘛，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许知芳笑笑说，“来，尝尝您最爱的‘张老二’绿豆糕，我刚买回来的，新鲜得很。蛋糕也是在老凤祥酒楼订做的，肯定合您的口味。” 　　“好，还是你细心，知道我的口味。我来尝一块。仲学，你也来尝尝。”江奶奶细细地嚼了一口，绿豆的清香和糯米粉的柔软迎面而来，她眯起眼睛夸了一句：“嗯，还是老字号的东西好吃啊，现在那些杂七杂八的食物做得再花哨，我看也不怎么样。” 　　“奶奶，听说......今晚您的寿宴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厨师来操办？”蒋敏刚才听章洁龄提了一句，心里有些好奇。 　　“呵呵，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江奶奶笑眯眯地说。 　　“女孩子？”蒋仲学也有些诧异。 　　“是啊。听说她外公是当年‘明月楼’的大厨，她从小跟她外公学了一手好菜。上次在励盛的温泉酒店，她刚好也在那里，就帮我做了一道鸡汁干丝，真的很有当年的风味。”江奶奶赞赏地说。 　　明月楼！蒋仲学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惊住了。外公？难道……她是丽芬的女儿？！这么多年没见，她已经……结婚生子了？ 　　他按耐住心中的震惊，假装不在意地问：“那果真是难得啊 。她……叫什么呢？”　 　　“蒋叔叔，她叫林末。”从厨房落荒而逃的江乐乐一屁股坐下，抢先回答了，她笑嘻嘻地说：“她好厉害，还是一家西餐厅的老板呢。” 　　林末？那么说来，她是随丽芬姓吗？还是……她爸爸也碰巧姓林？想到丽芬居然已经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他心里突然充满了酸涩。 　　他精神恍惚地捧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坐在对面的江励民望了他一眼，他都没注意到。 　　蒋敏看到了，有些奇怪地望着他，小声地附在他耳边问：“爸，您没事吧？您喝的……是我的茶呢。” 　　“哦……”蒋仲学尴尬地笑一笑，“爸爸……太口渴了，没注意到，对不起啊。” 　　“没事。”蒋敏以为他真的是不小心，也没仔细追究。刚才听到“林末”这个名字，她也吓了一跳，怎么又是她！上次她从护士那里偷偷打听到她叫林末，想不到，现在她居然已经可以登堂入室给他们家做饭了，看来，她和江家的渊源还挺深呢。转头望了望厨房，听说江晓黎正在里面帮忙，她的心更是酸楚——他们两个，一定是很亲热地挨在一起吧？就像那天在医院小花园里那样，彼此对望，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蒋叔叔，小敏，你们来啦。”江晓黎捧着汤罐从厨房走出来，招呼大家过来就坐，“过来吧，可以开饭了。” 　　“哇，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啦！奶奶，我告诉你，林姐姐的饭菜可好吃了，一会儿你一定要多吃点儿。”江乐乐激动地搓搓手，看样子今晚不干完三碗白饭她都不准备下桌。 　　“哈哈哈～～～”大家都笑得乐不可支，章洁龄无可奈何地拧了一下她的腮帮子，叹气道：“你这个小吃货啊，真拿你没办法！” 　　“哼哼哼，热爱美食没什么不对吧？”江乐乐不服气地嘟囔着。蒋敏也被她逗乐了，捅了捅她的手肘，悄悄地说：“放心，一会儿如果你不够吃，我会把我那份让给你的。” 　　“啊呀敏姐姐你人真好！”江乐乐笑眯眯地说，不过转头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可惜你再好，表哥心里也已经有人了啊！ 　　 ☆、意乱（六） 　　林末走出厨房之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想想坐在外面的那一大堆人，她头皮直发麻，更何况里面还有两个让她坐如针毡的人了。 　　江晓黎只当她是普通的紧张，安慰她说：“没事，放轻松，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林末心一跳，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捧着手里的菜就跟随江晓黎走出了厨房。 　　等她来到餐桌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她。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菜，点了点头说：“大家好，这是最后一道菜，清蒸八宝鱼，可以开动了。”虽然表面上她波澜不惊，其实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在如此灼热的眼光围观之下，她的腿肚子早已经发软，手心也全是冷汗。 　　“小林啊，辛苦你了，快，坐下吧。你就坐在晓黎旁边好了。”江奶奶及时地发话，江晓黎就和她顺势坐下了，江晓黎坐在奶奶旁边，而她的旁边刚好坐的就是蒋敏。 　　“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过的小林。”江奶奶示意江晓黎，“晓黎，给小林做一下介绍吧。” 　　“好的，奶奶。林末，这是我爸爸，我妈妈，我叔叔，我婶婶，我表妹，你已经认识了，江乐乐。还有这位，是我们医院的院长，蒋叔叔，旁边这位，是他女儿蒋敏。”江晓黎一一地替她做着介绍，林末逐一点头致意，当对上蒋仲学的眼光时，两个人都是内心一震，她飞快地错开了和他的对视，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林是吧？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给我们张罗了这么一大桌好吃的菜，托晓黎奶奶的福，让我们也尝到了你的好手艺。”许知芳首先发话了，她对这个干净又好看的女孩子很有好感，身为母亲，她可是注意到了儿子的不同寻常，举手投足之间处处呵护着这个女孩子。嗯，看来，这回两个人有戏啊！ 　　“伯母您别这么说。”林末有些紧张地回答：“难得江奶奶信任我，我还要谢谢她给我这个机会呢。” 　　“小林，你就像他们三个小辈一样，直接喊我一声‘奶奶’就好。别那么见外啊？”江奶奶乐呵呵地说。 　　“这......”林末有些犹豫。 　　“奶奶叫你这么叫，你就叫吧。”江晓黎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对面的几个女人看到他们俩这么亲密，都会心地笑了。林末的脸刷地红了，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奶奶。” 　　“哎——”江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望着蒋敏又问：“小敏，你和小林应该年纪差不多吧？” 　　“我想是的奶奶，只是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蒋敏眼角瞄到刚才那一幕，心如同针扎般难受，但是表面上还是得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其实，我们俩早就在医院见过面了。” 　　“哦？”大家都好奇了。 　　林末望了一眼蒋敏，开口解释道：“那天我在医院摔倒了，多亏蒋姐姐扶了我起来。” 　　原来如此，大家恍然大悟，真没想到她们还这么有缘分呢。蒋仲学听到这里，心里却是揪成了一团——刚才看到林末的瞬间，他就知道她肯定是林丽芬的女儿，那容貌，简直是太相像了！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林丽芬，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当年的甜蜜，和随之而来二十多年的痛苦和悔恨...... 　　“来来啦，都别愣着了，开始吃饭吧。”江奶奶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好好尝尝小林的手艺吧。” 　　“奶奶，来，先喝口汤，润润喉咙。”江晓黎体贴地说。 　　“嗯，味道很好，很浓的猴头菇香味，虽然有排骨，却一点儿油花都没有，看来小林花了很多功夫呢。”江奶奶喝完之后赞赏地说。 　　“奶奶，您试试这个海参吧，不含胆固醇，对老年人特别好。”林末也给她夹了一块。 　　“哎，好好好，谢谢啦。这么多菜，我都忙不过来了。”江奶奶笑得眉开眼笑。 　　其他人也都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丰富的菜肴，大家纷纷被林末精湛的手艺给震住了。江乐乐自然是不必说了，夹完肘子夹鸡肉，忙得不亦乐乎，嘴巴都塞得满满的。蒋敏则是心里暗叹，厨艺方面林末真的是很有天分，菜肴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精品中的精品。如果说什么“留住男人就要留住他的胃”，那么她已经成功地连女人的胃都留住了。 　　许知芳给江励民夹了一块鱼肉，小声地问：“怎么样？” 　　江励民细细咀嚼之后，难得夸奖道：“不错，蒸得刚刚够火候，鲜美又没有腥味。” 　　许知芳听到老公的赞赏，心里放心了，别的不说，未来儿媳妇至少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已经大大加分了。 　　蒋仲学咬着黄澄澄的蒲菜涨蛋，心里是百感交集。他，林丽芬和江励民那时候都是大学同学，只不过林丽芬和他们专业不同，是药学系的。他家在离S市几百里外的小城镇，家里又穷，经常在食堂里吃不到肉。丽芬心疼他，就偷偷把自己父亲从明月楼里拿回来的当天剩下的肉，做成香喷喷的红烧肉给他，再配上一道简简单单的蒲菜涨蛋，他一口气可以吃完满满六两米饭，江励民那时候还笑话他，说那怕一天三顿都只给他这两道菜，估计他都不会腻。可是自从她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两道菜，只是把那份带着爱意的美味珍藏在脑海里封存起来。 　　“爸爸——”蒋敏惊讶地望着他，小心地叫了他一声。她觉得今天父亲确实有点儿不对劲，居然连他一向碰都不碰的蒲菜涨蛋都吃了，莫非——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蒋仲学惊醒过来，尴尬地放下了筷子。他想了想，望着林末问道：“那个……小林，你……会做红烧肉吗？” 　　“……红烧肉？”蒋仲学突然向自己发问，林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问起这个来。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会，这是……我妈妈的拿手菜。不过她很少做，只是每年重阳节的时候，会给我外公外婆做一次。” 　　蒋仲学听到她的回答，心简直像被刀割一样——重阳节，就是他的生日啊！那时候林丽芬还笑话他，说他的生日可真讨好，一直到老都能沾光。 　　“小林，你母亲……现在在哪里？”江励民看见蒋仲学惨白的脸，不忍心他再受折磨，直接替他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母亲……在北市。”林末低低地说。 　　“哦，那……你父亲呢？”江励民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也在北市。”林末不敢抬头，艰难地回答着。 　　“哦，是这样。”江励民扫了一眼蒋仲学，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爸，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蒋敏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一听到她的询问，大家都纷纷关心地看着他。江奶奶焦急地问：“怎么了仲学？你不舒服？” 　　“哦，没事，可能是今天中午没吃饭，又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会，现在突然吃太多了，有点不太舒服而已。”蒋仲学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 　　“老蒋，赶紧去沙发那里坐会儿。晓黎，去楼上把消化丹拿来。”许知芳安排道。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我休息一会儿就好。”蒋仲学赶紧摆摆手。 　　“爸，那我扶你过去吧。”蒋敏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 　　“好，扶我过去吧。奶奶，你们继续好好吃。”蒋仲学怕自己再对着林末，会情绪彻底失控，唯有选择离开。 　　 ☆、情迷（一） 　　由于蒋仲学身体不适，寿宴最后匆匆结束了。蒋敏挽着他向大家告别的时候，林末躲在大家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蒋仲学感觉到她的眼光，却根本不敢和她清亮的双眼对视。 　　“老江，老蒋他......真的没事吧？”许知芳看着他蹒跚的背影，疑惑地问。 　　“他？唉......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江励民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林末听到了他这句话，心一动，趁着大家走远，低声地问江晓黎：“你爸爸和蒋院长是......同学？” 　　“是，他们是省医学院的同学，83级的。”江晓黎虽然对她的问题有些奇怪，还是如实回答了。 　　“......哦。”林末低头不语，这么看来，江励民也是知晓她妈妈和蒋仲学之间过往的人了，难怪刚才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江晓黎轻声地问，她老是一副心思满怀的样子，真让他想打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告辞了。”她迟疑着说。 　　“这么早？还是留下来，吃完生日蛋糕再走吧？”江晓黎有些诧异。 　　“我......”林末刚想拒绝，江乐乐已经在那边大声招呼他们：“表哥，林末姐，快过来吃蛋糕啊！” 　　“走吧。”江晓黎望着她，她无奈只好随他走过去。 　　等他们走近，蜡烛已经插上，灯光熄灭，大家齐声唱起生日祝福歌，江奶奶心满意足地望着儿孙满堂，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林末在摇曳的烛光中看着江奶奶开心的笑容，心里感慨：这样的天伦之乐真是不容易呢！比起财富名利，还有什么比亲人都能在身边更幸福的事情呢？ 　　灯光再次亮起，章洁龄笑着问江奶奶：“妈，您刚才都许什么愿了？” 　　“啊呀，妈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江乐乐赶紧制止。 　　“我还能有什么愿望，你们一个个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乐乐学习进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江奶奶笑呵呵地说。 　　“妈，我看您呢，还眼巴巴想着要抱重孙子呢，大嫂你说是不是？”章洁龄打趣地望着江晓黎和林末。 　　他们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江励民倒是发话了：“我看晓黎现在还是要先认真工作，今年省里的课题刚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做得好，明年还可以再申请一个国家级课题。” 　　他的话刚落，大家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许知芳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老江你说你在家还谈什么工作，多破坏氛围！来来来，小林，尝尝我从老凤祥酒楼订做的栗子蛋糕，味道很不错的。” 　　“谢谢阿姨。”林末淡淡地道谢。 　　“婶婶，你知道吗，据说林末姐姐的西点蛋糕也做得很不错呢。”江乐乐快言快语地说。 　　“哦？”江奶奶一听感兴趣得很，“小林上次做给我的那个桂花云片糕就很好吃，想不到你做蛋糕也很在行？” 　　“我......很多年没做过蛋糕了，手艺也不是很熟练了。”林末抿了一下嘴，低声地说。 　　“那以后有机会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吗？”江乐乐还是很期待。 　　“......希望吧。”林末含糊地回答。 　　江晓黎敏锐地注意到每次涉及到蛋糕的话题，林末总是格外紧张。看来，这是她的一个禁区吧。按道理甜蜜的蛋糕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而对她来说，却好像会带来不太愉快的回忆。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最后林末离开的时候，江奶奶硬是往她手的里塞了一个大红包，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奶奶，真的不用给我了，今晚你们付给我的报酬已经很高了。”林末为难地说。 　　“那些是你应得的，这个呢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也没什么冲突。难得我们有缘，奶奶也很喜欢你，以后有空要常来家里玩啊。”江奶奶拉住她的手叮嘱说。 　　“奶奶——”林末摸着她满是皱纹的手，心里有些难过，以后......恐怕是很难了吧？ 　　“是啊小林，叔叔阿姨也很欢迎你来呢。说起做菜，阿姨还要向你学习呢。晓黎，快去送小林回家了，记得开车别那么快。”许知秋在旁边吩咐道。 　　“奶奶，阿姨，再见。”林末依依不舍地和他们打完招呼，坐上了江晓黎的车，还回头望了一眼灯光明亮的房子——篱笆上挂着美丽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在夜色下好看得很。 　　江晓黎开玩笑地问：“我说了我家不是虎穴龙潭吧？是不是现在发现其实是个童话世界？” 　　童话世界的美却是转瞬即逝的啊！林末默默地在心里回应着。一路上，她也不说话，江晓黎只当她是太累了想休息，也不再和她说话，只是静静地开着车。 　　等车停稳在“赏味居”门前，江晓黎帮她把东西拎到门口，“我帮你拿进去吧——” 　　“不用——”几乎同时的，两人出声了。 　　“东西很沉的，我帮你拎进去。”江晓黎温和地解释道。 　　“不，真的不用，我总不能......每次都让你帮忙，这.....不合道理。”林末也固执起来。 　　“林末——”江晓黎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我想说的是......”林末正想着如何组织恰当的语言，旁边的小巷子又传来了小野猫“喵喵”的叫声，微弱的声音在寒风中透着几分凄凉。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黑漆漆的巷子，想起了他们见面的第一天，仿佛也是同样的场景，一转眼几个月的时光就过去了，彼此的轨迹也因缘际会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交错。想到这里，江晓黎和林末心里都有莫名的触动。 　　林末望着野猫声传来的地方，先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很喜欢猫，可是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不能养猫，我就天天哭，吵得妈妈心软了，就给我买了一只小猫咪。哪知还没到一个月，我就进了医院，最后猫咪也只能送了人，害得我又哭了一场，因为有了感情更加......舍不得。所以说再好的东西，如果不适合自己，就算给了也是白给，后果没准还很......凄惨。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她侧对着他，根本就不敢望着他，生怕他看出来她心里的挣扎和不安。 　　“林末，”江晓黎盯着她秀丽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猫。” 　　“你——”林末又羞又恼，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是，我的意思——你明白吗？”他漆黑的双眼对上她雾朦朦的眼睛，眼里的坚定不容忽略。 　　“你的意思是——”她咬着嘴唇不解地问。 　　“如果一件事情没有试过，又怎么能轻言放弃？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是，我愿意等，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做决定，好吗？”江晓黎知道她的犹豫，也不忍心逼她。“这一个月，我不会来打扰你，你好好想清楚再来告诉我你最后的答案，可以吗？” 　　“江晓黎——”林末楞住了，咬着嘴唇望着他。 　　江晓黎望着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心疼得很，真想一把抱住她，好好亲亲她，帮她舒展开心中的忧愁。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候。幸福，会在它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此之前，任何的焦急和烦恼都无补于事。 　　坐在回来的车上，他回想起林末刚才呆萌的样子，突然很想笑，她那个样子，说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像憨憨的叮当猫呢。 　　叮当猫！他脑海里某些熟悉的场面一闪而过，电光火石般，他明白了——怪不得他老觉得林末脸熟，原来，她就是当年他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她长得和她妈妈当年的模样实在是太相像了！ 　　想到这场多年前就命中注定的相见，江晓黎的嘴彻底咧开了——小媳妇？看来，他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他这次再也不会扔下她害羞地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身体不适，断更一天，抱歉。 ☆、情迷（二） 　　“林末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张思凯刚才看见江晓黎送林末回来，还以为今晚一切顺利呢，那知道江晓黎只是匆匆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而林末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很不好，让他心中纳闷得很。 　　“嗯，没什么。”林末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有点儿累而已。怎么，你还在算账呢？今晚店里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一切都挺好的。只是——”他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林末看着她。 　　“只是沈先生来找你了。我说你去江医生家了，他就走了。”张思凯回想起沈方乔当时僵硬的表情，更加断定他对林末是有非分之想。他可不愿意在江晓黎和林末一片大好发展前景的时候，插进来这么一个搅局的第三者。 　　“哦？他有急事？”林末想起来这阵子自己都忘了再打电话给沈方乔，看来他真是有重要事情找她。 　　“是吧，他叫你今晚务必给他回一个电话。”沈方乔走之前还四周观看了一下餐馆，神色凝重，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好的，我知道了。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林末心一沉，回到房里就拨通了沈方乔的电话，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钟等待时间，却让她的心莫名提到了嗓子眼。 　　“喂，是末末吗？”沈方乔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嗯，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林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上次留了话给张思凯，叫你要打电话给我，你没收到吗？”沈方乔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打了啊，但是——”林末想起来当时曲琳说话的语气，脸不由自主地热了。 　　“但是什么？”沈方乔奇怪地问。 　　“呃，当时是曲琳姐说你在忙。”林末只好委婉地回答。 　　“她说我在忙？”沈方乔皱起了眉头，不对，曲琳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林末打过电话啊？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把重要事情说完，他定了定神，神情严肃地说：“末末，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太激动。” 　　“……什么？”林末有种不详的预感。 　　“就是……老房子那里可能会被安排拆迁。”沈方乔缓缓地说。 　　“拆迁！”林末低呼道，突如其来的震惊消息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老房子......会被拆迁？” 　　“一言难尽。我前阵子找你，就是想说这件事。那个时候昌健和我说，他找到了一个重建项目，对方委托我们设计新的住宅楼，我看了下地址，刚好就是老房子那里。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收到拆迁的通知？”沈方乔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有啊。”林末迷茫地说。 　　“末末，虽然我家早就从老巷子那里搬走了，但是这么多年生活在那里，也是有感情的，而且现在你的餐馆还开在那里，如果真的要拆迁，估计就......” 　　沈方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林末大概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激动的情绪，“我想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同意拆迁？总不能我们不同意，他们就......强拆吧？”想到电视里那些遭遇家园被毁的新闻随时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林末不禁打了个冷颤。 　　“说实话，这是个私人发展项目，目的就是看好老宅子的地段，发展成高级住宅区可以做到闹中取静，应该是很赚钱的。今天我听昌健说，周围十几家的住户都基本同意补偿协议了，因为对方开出的价格非常高，他们都挺满意的。如果剩下你一个人不同意的话，恐怕......”沈方乔忧心忡忡地说。 　　“恐怕——我们就成了所谓的‘钉子户’了是吧？”林末苦笑着说，“搞不好一夜之间我们就不得不躺在废墟上了呢。” 　　“末末！”沈方乔着急地喊了她一声。其实他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对方真的有意如此，以林末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无力抵抗大财团的版图扩张。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了。其实，我外婆才是屋子的实际拥有人，他们真要签协议，也要我外婆同意才行。”林末低低地说。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他们去打扰外婆，外婆身体刚刚才恢复，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伤心难过了，她还怎么安享晚年？这里是她们一家人的幸福回忆所在，不管是她还是外婆，怎么可能忍心把它卖掉任凭它消失？虽然她的力量很微弱，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尽百分百努力捍卫她们小小的家园。 ☆、情迷（三） 　　话说这边许知芳送走林末，就来到了书房。江励民正带着老花镜翻看一本厚厚的医学词典，看见她进来，从镜片上面瞄了她一眼，又继续专心阅读着。 　　许知芳一看就来气，快步走去，“啪”地一声就把他的词典拿下来扣在书桌上，一屁股坐下，但是不发一语。 　　“得，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江励民对她的反应早就有所预料，干脆也坐下来望着她。 　　“知道你还在这里给我装模做样？工作工作，我看你是不是看着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你才满意啊？”许知芳鼻子一哼，数落起江励民。 　　“我说的有错吗？他现在确实需要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上嘛，医学行业发展得这么快，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每天努力学习，更何况他一个年轻小伙子？”江励民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我说你还真是老顽固，工作和成家有矛盾吗？老话都说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可见成家是放在立业前面的。再说了，晓黎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上呢，你也想得太远了吧？老江啊，别总以为你家儿子条件好，不愁挑。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看着聪明，其实是个榆木疙瘩，难得遇上一个让他上心的，要真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许知芳气呼呼地说。 　　“瞧你说的，你以为成家就是去菜市场买菜啊，随便抓一把就走？谨慎一点儿，总是好的。”江励民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倒也不生气。 　　“你说你在谨慎什么？你倒给我说说看，林末这孩子有哪里不好？模样好，性格好，还能做菜，关键是晓黎喜欢她。你可倒好，一盆冷水泼过来，人家再好的孩子都被你吓跑了！”许知芳不依不饶地继续声讨着他。 　　“我没说她不好啊。”江励民低声反驳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许知芳紧盯着他。“莫非——你嫌弃她是个厨师？老江我告诉你，这可很不好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可不许有这样的封建思想。” 　　“啧——你看我像是那种思想顽固的人吗？”江励民无奈地摘下老花眼镜。 　　“就是因为你不是，我才觉得奇怪啊！”许知芳白了他一眼。 　　“唉——”江励民叹了口气，半晌不语。 　　“啊呀，你倒是快点儿说话啊，想急死人吗？”许知芳等了半天没反应，连声催促他。“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江励民看着她焦急的眼光，知道她今晚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肯定不会放弃的。他无奈地摇摇头，简单地把林丽芬和蒋仲学当年的事情向她解释了一下。 　　“什么？也就是说，林末是——林丽芬的女儿？”许知芳听完吃惊地问。 　　“虽然还没有正面证明，但是从她的样貌和家庭背景来看，应该是没错的。”江励民皱着眉头说，“所以我才不同意晓黎和她这么快开始，你也知道蒋敏对晓黎也存着心思，这样一来，老蒋会很为难的。” 　　许知芳听到这里却松了口气，她拍拍江励民的肩膀说：“我说你担心什么呢，老江啊，我知道你和老蒋是多年的老同学，老同事，但是现在这个事情，你确实不应该插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包办婚姻么？孩子们的事情就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牵扯到上一代的恩怨干什么？说实话，林末和蒋敏这两个孩子我都挺满意的，关键就是晓黎喜欢谁。这么多年了，你看见咱们儿子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这说明他对林末真的是有情。他选择了林末，哪怕敏敏再伤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感情的事情，可不是人心可以控制得了的。你这样做，反而叫孩子们为难不是吗？人家林末也是有父母生养的，你也要考虑她的感受啊！”她常年在大学里任教，和年轻人接触得多，也让她的思想很开明，其实她都已经做好了江晓黎喜欢同性的准备，既然现在他喜欢林末，林末看起来对他也并不拒绝，哪又何乐而不为呢？ 　　江励民被许知芳说的无话可以反驳，刚才其实江奶奶进房间之前望着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她其实也是反对他这么做的。说到底，他所谓的干涉其实只是不想因此伤了两家的和气而已。不过可能真的如同妻子所说的那样，让孩子们为难伤心了。最后道别的时候，他从林末的双眼里，竟然发现了一丝伤感和决绝，顿时让他心生感慨。 　　许知芳看他低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说：“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你也别看太久书了，我先去看看妈，一会儿再给儿子打给电话。” 　　“你记得告诉他，课题的开题报告要认真再认真，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江励民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真啰嗦。”许知芳又好气又好笑，这两对父子啊，其实还真是相像——都是聪明人，却都是闷葫芦，交心的话很少说，却都很关心彼此。江晓黎走之前还叮嘱她，记得给爸爸泡上胖大海呢，说他这两天忙着开会嗓子都哑了。唉，她只希望他们两父子可不要因为林末而闹得不愉快啊！ 　　江晓黎接到许知芳电话的时候，刚刚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他听许知芳旁敲侧击地打听完林末的事情，不禁哑然失笑：“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小子，还给我装聋作哑，不知道你妈着急喝到儿媳妇的捧茶吗？”许知芳笑着骂他。 　　“您着急也没有用啊，心急喝不了热茶。”江晓黎笑眯眯地说。 　　“我是怕你煮熟的鸭子飞走咯！说实话——”许知芳犹豫地说：“你——不怪你爸吧？” 　　“我爸？”江晓黎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笑开了，“他从来不是主要问题。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而耽误工作的。” 　　“唉，其实——”许知芳为难地说：“你爸爸也是——有苦衷的。我今晚已经教训他了，要是害得我找不到儿媳妇的话，就唯他是问！晓黎啊，妈妈可是全力支持你的，你可要好好给我努力，知道没有？” 　　“哈哈，妈，我现在不是上战场。”江晓黎嘴角含着笑说：“您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您也别上火，记得好好照顾我爸的身体就行了。” 　　许知芳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主意已定，也不多啰嗦。她放下电话，不禁笑了笑——唉，生个聪明儿子其实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嘛，起码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终于超过第一篇小说的字数了！哈哈，虽然目标很小，但是努力了很久，小小高兴一下，继续码字！ ☆、情迷（四） 　　林末放下了电话，陷入了沉思：如果开发商来和她谈判，她该怎么应对呢？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现在关键是看四周住户的态度，如果所有的人都同意搬迁，就她一个不同意，最后肯定是她被迫屈服；如果是有几户和她的意见类似，那就还有挽回余地。 　　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林丽芬，把拆迁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丽芬在电话里沉吟片刻，说：“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外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影响休息。上次她生病，我都担心了好久，这次不能再让她受折磨了。” 　　“妈—— ”林末咬着嘴唇，“对不起，我们上次真的不是有心瞒您的。” 　　“唉，我知道，你外婆也是怕影响我工作，其实她怎么不想想，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再努力工作还有什么意义呢？”林丽芬叹了口气。 　　“妈，我想，这就是所谓一家人吧，虽然分隔两地，彼此都牵挂，却只想着给对方报告好消息，不想她们担心，只想她们快乐。”林末深有感悟地说。 　　“嗯，是吧，即使看不到，但是心里有着牵挂的人，也算有了寄托。”林丽芬深有感悟地说。 　　“妈……我……”林末想起来今晚遇见蒋仲学的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人人都说她们两母女长得很相像，蒋仲学应该是觉察到她就是林丽芬的女儿，只是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的神色大变，以及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深深痛楚，都证明了妈妈对他还是有着很深影响的。只是不知道妈妈自己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林丽芬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开发商来了，我该和他们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妈妈这件事情好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她还存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让妈妈和他重新在一起吗？他有名誉有地位，也有自己名正言顺的女儿，根本不会让这些会让他蒙上污点影响前途的事情发生。 　　“末末，妈妈告诉你，你只要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就好了。先看看他们的口风，当然你们自己也去周围问问，看看实际同意拆迁的情况是怎样，至少自己心里要清楚，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林丽芬细心地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妈妈，那晚安了。”林末点了点头，和林丽芬道了别。 　　过了两天，开发商果然找上门了。林末正在厨房里忙活，张思凯突然紧张地跑进来，告诉她有外面有两个自称是新宇集团的人找她。她心一惊，旋即又想，该来的总是逃不掉，不如早点儿面对。擦了擦手，她就走了出来。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衬衫黑西装，短平头，看起来是个利落干练的人，另外一个人年纪稍轻，看样子是他的助理。男子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精致的卡片，恭敬地递给了林末。“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林末双手接过来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烫金字“新宇集团市场策划部李铭经理”。她抿了抿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李经理，我是林末，是这家餐馆的负责人，这间老房子的主人就是我的外婆。” 　　“你好，林小姐。想必您也听说了，新宇集团有意收购这片老城区，打造成新型高端住宅区。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大部分住户的同意搬迁书，这是我们的合同，希望林小姐您好好看看，接受我们的条件。”李铭干脆利落地直奔主题，阐明了自己的目的。 　　林末默默地打开合同，看到上面开出来的条件果然非常诱人，补偿价格比现在的市场价格高出了三倍多，而且老住户如果选择购买新建成的住宅区继续居住，还可以额外享受七折优惠。 　　李铭看她读得很专心，志得意满地说：“林小姐，您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这两天就可以签署意向书。” 　　“李先生，”林末放下合同，淡淡地说：“我知道新宇集团非常有实力，而您也确实是对这个项目非常有信心，是吧？” 　　“……是的。”李铭没想到她突然问了这个问题，有些愣住了。 　　“我不知道，您个人有没有对自己从小居住的房子有感情，对我自己而言，这里是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我的家人，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们比我更加舍不得它。这里的老房子，好多都是清朝留下来的，有很高的历史保护意义，你们就这样把它们铲平了，变为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恕我直言，真的是——暴殄天物。”林末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坚定而清楚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林小姐，我知道你们作为老居民，舍不得自己熟悉的环境，我们这片高档小区，其实打算采用绿色智能系统，而且邀请知名建筑师设计，保证会成为S市独特的风景线。”李铭作为老练的职业经理人，自然不会轻易妥协。 　　“李经理，您能告诉我，你们现在取得了多少人的同意书吗？”林末又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呃，林小姐，抱歉这是我们的商业机密，我不能把具体数字告诉您。”李铭摊开手掌说。 　　“好的，根据我们的了解，这里64户人家，至少有五家居民是舍不得离开的，我知道你们在努力劝服我们，但是抱歉，我们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祖先留下来的家园。”林末冷静地说。 　　李铭没想到她居然还自己去做了调查，暗自恼怒自己居然小瞧了这个小姑娘。他不动声色地说：“林小姐，既然如此，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们确实还在继续做住户的工作。不过凭借新宇集团的诚意和实力，这些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们先回去，请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您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您慢走，不送。”林末点点头。等他们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紧拽的手心里全是汗。 　　 ☆、情迷（五） 　　“林末姐，幸亏我们早做准备，调查到许叔叔宁阿姨他们几个其实都不想搬走，不然肯定被这个什么李经理给坑了。”张思凯望着李铭他们远去的背影，气愤地哼了一声。 　　“小凯，你帮我个忙好吧？”林末扶着额头低低地说。 　　“哎，什么事？”张思凯赶紧问。 　　“你帮我通知许叔叔他们，我想今晚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开个会，看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团结力量大，林末觉得大家有必要坐下来认真讨论，如何才能阻挡新宇集团的计划。 　　“好的，没问题。”张思凯应声道。 　　“涛涛，小曼，张婶，我们今晚先暂停营业，你们没意见吧。”林末又看看紧张地等候在旁边的其他三个人。刚才他们都躲在一边，看着林末和李铭针锋相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问题，林末姐，这是关系到我们生存发展的大事，一定要好好商议。”苏小曼快言快语地说。 　　“行，有你们的支持就好。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林末坚定地说。 　　晚上，其他五家反对搬迁的代表都来到了“赏味居”。林末给他们准备了可口的小吃和清香的茉莉花茶。大家围坐在一起，感慨万千。 　　“唉——”上了年纪的孟婆婆首先叹了口气，“小末啊，想当年你外公外婆都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这些老邻居逢年过节都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你外公啊，每次都像现在这样，给我们准备马蹄糕白糖糕酒酿汤圆什么的，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真是开心。如果这里被拆掉了，我们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林末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女娃娃的时候，就特别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嬉戏穿梭在热烈聊天的大人中间，一会儿钻桌底，一会儿用小脏手偷偷地抓起一个炸团子塞进嘴里，别提多开心了。夏天的时候，家家户户还会搬凉席或者凉椅出来，在自家的院子里纳凉，隔着一堵墙，就能听到彼此欢乐的笑声。如果谁家的井水泡了大西瓜，喊一嗓子，孩子们就会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吃得满嘴都红彤彤的，嘴角上还粘着一颗颗黑色的籽儿，像只小花猫似的，彼此看着都忍俊不禁。秋天来了，院子里树上挂满的软糯香甜大柿子和一咬下去就“咔嚓咔嚓”爆裂出汁水的大石榴，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比电视里面，孙悟空偷吃的人参果都要好吃一百倍的人间美味。 　　等孩子们上学了，都是高高兴兴地手挽着手结伴而行，下课了则在小巷子里玩够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谁家大人要是忙工作来不及做饭，大家都会招呼他家孩子去自家吃饭。平日里要是有个身体不适什么的，邻居们还会相互照顾。如果没有了这些老房子老庭院，大家只能被迫选择居住在一栋栋密不透风的高楼大厦里，邻里之间关起门来生活，互相不闻不问，甚至可能几十年都不知道对方姓名，这真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情。 　　“孟婆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会让它消失的。”林末眼眶有些湿润了。 　　“小末啊，现在这里，最年轻的就是你了。我们这几家，说实话都是家里老人们对这里有感情不愿意搬。年轻人都觉得住那些个公寓舒服，收到的补偿金又高，还可以多买几套，光收租金都够花了。如果你能想出好法子，皆大欢喜，那是最好的。怕只是怕我们坚持不了多久，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张叔叔忧心忡忡地说。 　　“张叔，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这里主要是年代久远，所以很多老房子都设施老化，而且房子格局太小，所以年轻人才不爱住。其实我们的房子还是很有保护意义的，像北京的四合院，以前也是由于人们的无知而遭到了破坏和拆迁，现在大家意识到它的重要性，慢慢重视起来，重修保护以后，还是很受欢迎的，而且价值也随之水涨船高。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物，我们可不能让它们毁在自己手里。”林末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唉，我们也想把房子修好一点儿啊，问题是现在技术好一点儿的老师傅都很难找，找过几个都说怕弄坏了好东西，不敢随便动。现在那些小年轻，胆子倒是挺大，说是可以改动，先不说我们放不放心，他们开出的价格也真是离谱的很。” 宁阿姨气愤地说。这里的老房子都有一定年头了，有的甚至墙上还刻有名家题的字，屋梁上还有精美的雕花和彩绘，但是在岁月的磨砺之下都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变成了破壁残垣。 　　林末沉吟片刻说：“说起老房子的维修和翻新，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沈叔叔家的儿子沈方乔？” 　　“沈家的小子沈方乔？当然记得了。从小大家就夸他会读书，是个聪明有出息的孩子呢。你和你妈妈搬走那年，他家也搬走了嘛。他不是去什么美国了吗？”宁阿姨快言快语地说。 　　“嗯，他又回来了，而且，他学的是建筑设计，我们可以考虑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改造我们的老房子，让它们变得更加适合居住。”林末点点头。 　　“林末姐，我也......有个想法。”张思凯听他们讨论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林末鼓励地望着他。 　　“那个，上次我们不是接受了电视台采访，反响挺大的嘛。我想，不如我们再通知新闻记者，说我们这里即将遭到拆迁，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群将会遭到破坏。这样报道一出来，就会引起老百姓甚至是有关部门的关注，那么也许......那个新宇集团就不敢再动作了。”张思凯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大家听到他的提议，纷纷觉得可行。林末沉思了片刻，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们可以试试看。电视台那边，交给我来联系好了。” 　　“好的，小末，那我们就都听你的了。我们都没什么文化，顶多咬着牙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剩下的，可要辛苦你了。”孟婆婆拉着她的手，感慨地说。 　　林末握着孟婆婆温暖的手，感觉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如果要联系电视台，必然需要通过许毅，那毫无疑问江晓黎也会知道；另外还有沈方乔和曲琳，想起这一大干人等，她就头疼得很，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情迷（六） 　　第二天早上，林末打电话给沈方乔，约他在餐馆见面。沈方乔放下电话，正准备穿上外套出门，曲琳从厨房出来看见了，奇怪地问他：“方乔，这么早你去哪里啊？今天事务所不是停电吗？” 　　“......哦，我出去......见一个客户，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沈方乔迟疑着说。 　　“......这样啊，那你去吧。”曲琳沉默了片刻，还是叮嘱道：“路上......小心开车。” 　　“好。”沈方乔转身往门外走去，手刚搭上门把手，他顿了顿。 　　“怎么？忘了带什么东西吗？”曲琳皱了皱眉头。 　　“没有。”他突然扭头望着曲琳，“我就是想问问你，前几天......你有没有接到......林末找我的电话？” 　　“林末？哦，那个小姑娘？没有啊。”她神色自如地回答。“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了，我先走了。”他的脸色有些黯淡，但是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曲琳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刚才蹦得紧紧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房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厨房里传来烤箱“叮”的一声响，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她转身走进厨房，木然地带上隔热手套，把忙活了一早上才做好的新鲜蛋糕一古脑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看着那堆被摔成一坨的蛋糕，她苦笑了一下——林末，又是她，为了让他忘记林末做的蛋糕，她由一个不近油烟的娇娇女，变成了厨艺好手，可到头来他却还是忘不了她。见客户？连公文包都没拿就去见客户？骗谁呢！ 　　沈方乔赶到“赏味居”的时候，林末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他。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挥洒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显得她特别的柔美。沈方乔看到这幅美景，心为之一震——什么时候，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打转的天真小妹妹，已经长大成人，蜕变成了一个漂亮大姑娘了呢？更让他心塞的是，她纯净漆黑的眼眸里，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对他一览无遗的依恋和喜爱，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淡淡的忧伤和疏离。 　　“方乔哥哥，你来啦。对不起，我刚才都没注意到你。”林末刚才一边摸着温热的茶杯一边沉思，等她察觉时，沈方乔已经站在那里望了她好一会儿。 　　“哦，我也没来多久。”沈方乔笑了笑，走到她对面。 　　“想喝点什么，我叫小凯给你倒。”林末问他。 　　“还是摩卡吧，谢谢。”他脱了大衣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便注意到她的杯子是一个可爱的小猫造型杯子，不禁感慨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猫。” 　　“嗯，养不了，就当是个怀念吧。”林末低声地说。 　　“我还记得当时你拿到那只波斯猫的时候，开心得哇哇大叫的样子呢。”当年林丽芬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一天下班后给她带回来一只眼睛幽绿的白色波斯猫，林末马上就抱着它来找沈方乔，兴奋地宣称这是她的宝贝，以后她可以给它头上扎个可爱的蝴蝶结，天冷的时候还可以穿个小棉袄呢。 　　他当时听了就乐得不行，故意打趣她说：“末末，你确定自己是打扮一只猫，而不是打扮一个洋娃娃？” 　　她听了，不满地嘟起嘴，说他真是太会打击人了，小猫听见肯定会不高兴的。两人逗着可爱的小猫，笑得前仰后合的美好时光，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开心也没有用啊，最后还是......失去它了。”林末低低地说。 　　沈方乔看见她情绪低落的模样，知道她又想起了猫咪被送走的场景，心里一阵怜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轻声地安慰她：“没事的，以后等你身体条件允许了，没准就可以再养了呢。” 　　林末的手突然被他的包住，吓了一大跳，刚想拔出来，旁边传来了张思凯的咳嗽声。他把咖啡重重地放下来，冷冷地说了一声：“沈先生，您要的咖啡来了，注意不要——烫到手。” 　　沈方乔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来，张思凯却还不肯善罢甘休，临走的时候还带着警告意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呃——那个，今天我找你，其实是想拜托你帮个忙。”林末也瞧见了这一幕，心里有些好笑，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唯有开始向沈方乔说明今天找他的目的。 　　“什么忙？”沈方乔噙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望着她温柔地问。 　　“昨晚我们几个不同意搬迁的老邻居集合起来开了一个会，想拜托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把现在的房子改造一下，让它们变得更加适合居住。”林末解释道。 　　“改造？末末，恕我直言，你们——是打算和新宇集团硬碰硬吗？”沈方乔皱了皱眉头。 　　“硬碰硬倒不至于。我们是想通过改造计划，证明我们的房子还是有很大居住价值的。其实，我们还想通过新闻媒体，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历史价值和保护意义，从而希望他们能重新考虑拆迁计划。”林末咬了咬嘴唇。 　　“末末，其实，新宇集团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我相信他们应该是已经得到了相关人员的支持。你们这样做，可能最后未必会成功。”沈方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但是我们目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不管怎么样，起码要先做到我们能做到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啊，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吗？”林末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方乔半响不语，林末探究地问他：“方乔哥哥，你......是不是为难了？” 　　“末末——”他望着她，沉静地说：“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林末又惊又喜。 　　“我觉得，新宇集团肯定也不想失去这里的利益，毕竟前期资金投入也不小。不如我们试着给他们提供一份新的方案，就是老区改造方案，我们可以利用这里的历史人文条件，将它打造成新型的旅游热点，让那些有意出售的房子改造成古色古香的高级会馆，剩下的就进行翻新整改，争取保留原样。”沈方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啊？”林末有些兴奋，“你的意思，就是像成都锦里，上海西塘那样，将这里发展成有古建筑特色的新型旅游区？” 　　“嗯，就是这样。”沈方乔点点头。 　　“太好了！方乔哥哥，你的主意真的是太棒了！”林末望着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谢谢你，我代表大家谢谢你！” 　　“别这么说，我也是这里长大的，对这里也有很深的感情呢。”沈方乔微笑着望着她，看着她舒心的笑容，他的内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殊不知，他们两个此刻的笑容，在街对面静立的曲琳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执念（一） 　　林末和沈方乔约定，三天之后拿出初步改造方案，再去和新宇集团交涉。等她送走了沈方乔，感觉心轻松了一半，虽然还有一半悬在空中，至少没那么茫然了。下一步，就应该是和许毅联系，看看电视台能不能帮他们做这个新闻报导了。 　　许毅在电话里听完她的阐述，沉默了片刻之后问她：“林小姐，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新宇集团的老总是谁？” 　　“新宇集团老总？”林末楞了，她咬唇道：“......我不清楚他是谁，但是我相信新宇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应该不会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许毅一听就知道她想歪了，他轻轻地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叫江励盛，而且他是——晓黎的亲叔叔。” 　　亲叔叔！林末懵了，这么说来，他不就是江乐乐的父亲吗？那天晚上在江家别墅，虽然他们两个没有直接讲话，但是林末注意到，江励盛身上有一股不同于江励民和江晓黎的气质，那就是商人特有的凌厉和锐利，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新宇集团老总啊。 　　听到这个消息，她一方面觉得既然认识江励盛，那么拯救老房子的事情就很有希望，另一方面想起自己和江晓黎想必又有新的纠葛，心里真是复杂矛盾的很。 　　“林小姐？”许毅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和晓黎谈谈，好吗？我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自然是觉得这件事情是值得报道的，但是如果报道的角度不当，就会引起很大的风波。你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你了许先生，一直以来都麻烦你这么多。”林末真挚地说，“我稍后会再联系你的。” 　　“好的，那我等你的消息。”许毅放下电话，轻轻地笑了，晓黎啊晓黎，这回你可是遇上难题了，亲情和爱情，该如何取舍呢？ 　　张思凯等她放下电话，紧张地问：“怎么了？许先生同意帮忙了吗？” 　　林末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还没。” 　　“什么？为什么？是因为......电视台也怕了那个财大气粗的新宇集团吗？”张思凯狐疑地问。 　　“不是。”林末冷静地说：“是因为他告诉我，新宇集团的老总就是江乐乐的父亲，江励盛。” 　　“江乐乐的父亲？”张思凯震惊了，原来世界是那么小！ 　　“嗯。”林末点点头。“这是真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张思凯发愁地问。 　　“其实从积极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试着通过乐乐或者江晓黎，见到这位江先生，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林末说。 　　张思凯为难地挠挠头，心想自己都已经把江乐乐气走了，这些天两人都完全没联系了，她......会同意帮这个忙吗？ 　　“林姐姐！张思凯！”突然门口传来一把熟悉的笑声，他们转头望过去，居然是江乐乐来了。 　　江乐乐看到林末和张思凯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故意撒娇似地说：“怎么？才这么几天的功夫，就不认识我了吗？” 　　“没有。”林末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是你来的巧，我们正在说起你呢。” 　　“真的吗？说我什么？”江乐乐好奇地问。 　　林末和张思凯对视一眼，正打算开口，张思凯抢先一步说：“是我想找你.....呃，有些事情。” 　　“我......也想找你呢。”江乐乐心里一乐，有些忸怩地说。 　　林末看见他们俩这副别扭的模样，知道自己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微笑着说：“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厨房干活了。” 　　江乐乐看见林末走远了，才低声地责怪他：“张思凯......要不是今天我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找我啊？” 　　“我......”张思凯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才没见几天，她就消瘦了不少。看来，真是被自己气到了吧？对上她那晶莹剔透的眼眸，他觉得自己很羞愧，低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乐乐想起自己这些天受的折磨，心想正好，问清楚这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伤了你的心，所以对不起。”张思凯鼓足勇气地对她说。 　　听到他这么直接地承认，江乐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拨弄着手指，惆怅地说：“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的......” 　　“没有，我喜欢的！”张思凯赶紧否认。 　　“真的？”江乐乐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他，心里得意得很，哼，闷骚的家伙，总算让你说实话了！ 　　“真的。我那时是觉得......我们差距太大，所以......退缩了。”张思凯突然觉得把心里话说出来，真是舒服了不少。 　　“傻瓜！”江乐乐嗔怪道。“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你这个傻瓜呢！”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张思凯的眼睛亮了。 　　“废话！不喜欢你我会坐在这里吗？”江乐乐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嘿嘿......”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看一眼脸上带着两朵红云的江乐乐，心想她怎么那么好看！点明了心意，两个人之前的愁肠百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都像是喝了蜜般甜蜜通畅。 　　“那......你现在就不觉得我们差距大啦？”江乐乐故意问他。 　　“嗯，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没什么能力，我会好好努力的。我就是怕......”张思凯犹豫地说。 　　“怕什么？”江乐乐盯着他。 　　“怕你对我没信心。”他老实地回答。 　　“我当然对你有信心。你人又聪明又好学，只要努力的话，一定会成功的。”江乐乐鼓励他说。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张思凯惊喜地望着她。 　　“当然是真的。那天林末姐和我谈玩话，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我承认自己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但是这些都是我爸妈的功劳，我也想靠自己，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功。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江乐乐探究地问他。 　　“好，当然好！”张思凯乐的都快合不拢嘴了。 　　“对了，你刚才说要找我，什么事啊？”江乐乐难得在这个关头不糊涂，好奇地问他。 　　“呃......”张思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江乐乐解释清楚。他紧张兮兮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江乐乐的脸却突然一沉，她生气地盯着张思凯问：“这么说，你是因为老房子的事情，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你根本就是因为......想要我求我爸爸帮你们？” 　　“没有！我真的没有！”张思凯一看她这副样子就慌了，“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没有骗你！” 　　江乐乐还是沉默不语，他更加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也是刚刚才从林末姐这里知道......新宇集团的老总就是你爸爸，我真的......没有动过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们这几天都在发愁，怎么样才可以阻止新宇集团的开发计划，大家都对这里太有感情了，舍不得它们被拆走了。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们可以自己再想法子的......” 　　“哈哈哈，呆子！”江乐乐突然笑开了。“我才这么一吓你，你就怕了？” 　　张思凯看着她突然笑眯眯的样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你没生气？” 　　“没有啦！我怎么会生气！我也来过这里好多次，说实话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呢。其实，我是怕你骗我，才这么反应的。”江乐乐叹了口气，“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知道我的家庭背景，这样大家就会带着有色眼睛看我，甚至有些人带着目的和我交朋友。我知道自己经常马大哈缺心眼，但是也不代表我喜欢别人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乐乐。”张思凯望着她真诚地说。 　　“我知道。哼，即使你骗我，我相信林末姐也不会骗我的。放心吧，我会帮你们解决这件事情的！”江乐乐豪迈地一挥手。她心想，宝贝女儿出马，老爸怎么也要卖她几分面子吧？ ☆、执念（二） 　　江乐乐从“赏味居”离开，就风风火火地赶往新宇集团总部。路上她打江励盛的手机，没人接，再打电话到办公室，是他的秘书Anita接的电话。她甜甜地问：“Anita姐姐你好，我是江乐乐，我爸爸呢？怎么打他电话没人接呢？” 　　“你好江小姐，江总正在开会。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Anita知道江乐乐是江励盛的心头肉，丝毫不敢怠慢。 　　“哦，我一会儿要到他办公室找他。他大概什么时候开完会啊？”江乐乐问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啊，估计也要一个多小时吧。”Anita为难地说。 　　“啊？这么久啊？”江乐乐泄了气。 　　“是的，最近临近年末了，公司的事情特别多。”Anita耐心地解释道。 　　“好吧，那我先去我爸爸办公室等等他吧。”江乐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本来以她的个性是不想大张旗鼓去公司找老爸的，她也是个坐不住的人，不过既然答应了林末和张思凯，就硬着头皮过去吧。 　　Anita放下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情况通报给江励盛。上次江乐乐生病了没找到江总，他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这次小公主亲自前来，保不准有什么重要事情，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果然江励盛听完她小声的汇报，眉头皱了皱，过了十五分钟就从会议室出来，刚好遇到江乐乐来到办公室门口。 　　“爸爸！”江乐乐蹦蹦跳跳地过去搂住他的手臂，亲昵地问：“Anita不是说你在开会吗？怎么那么快就结束啦？” 　　“我的宝贝女儿难得来找我一次，我当然要快点结束了。累了吧，想喝点什么？牛奶还是果汁？”江励盛疼爱地拍拍她的小脸，两人并肩走进办公室。Anita在旁边看了偷偷吐舌头，心里庆幸自己刚才做了正确的决定。 　　“我刚吃过东西了，看，我还给您带了好吃的呢！有鸡翅还有糕点！”江乐乐炫耀地举起手中的保鲜盒。 　　“哦？真的？是你亲自给我做的吗？”江励盛打趣地望着她。 　　“呃......您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嘛！不过我以后会认真学的！”江乐乐嘟起了嘴。 　　“没关系，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做，老爸也照样疼你！”江励盛虽然在生活习惯上严格要求她，却没有什么女孩子必须要精于厨艺的传统思想。在他看来，如果女儿有自己喜欢的事业，那就不必被家务所累，思想的独立比其它的更重要。 　　“我就知道您最好啦！不像我妈，每天都唠叨，真是让我都怕了！”江乐乐飞快地在江励盛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逗得他哈哈大笑。 　　“来来，我告诉你，这些可都是林末姐姐亲手做的呢。林末姐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次给奶奶做生日宴的那位漂亮姐姐？”江乐乐一边打开保鲜盒，一边嘴里念叨着。 　　“当然记得了，你爸我又不是老糊涂。”江励盛一看见江乐乐那副小神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事相求。他不动声色地夹起了一块糕点，果然味道非常不错。那晚林末的表现其实是让他有些惊艳的，小小年纪，却厨艺了得，虽然有点儿沉默寡言，难得的是大方得体淡定自如，一点儿也没有时下年轻人的浮躁不安。跟她相比，江乐乐简直就是个小孩子，真是让他这个做爸爸的羡慕林末的父母呢。 　　“其实我呢，认识林末姐姐有一段时间了，她人特别好，自己开了一家西餐馆，就在临江路那里，生意可好呢。”江乐乐小心翼翼地用眼角观察着江励盛的反应。 　　“临江路？”江励盛心一动，脸上却还是没有变化。 　　“是啊，就是临江路。那里不是好多老宅子吗，虽然旧是旧了点，但是环境还是很舒适的，林姐姐的房子，据说就是她太姥爷留下的，都快一百年了！”江乐乐继续介绍着。 　　江励盛微笑地着看她，“然后呢？” 　　“然后？”江乐乐眼珠子一转，“然后她当然是对那里很有感情啦！” 　　“但是那里周围已经发展了很多商业区，和临江路的破旧对比很明显啊。”江励盛不动声色地说。 　　“啊呀，那——那也没必要到处都一样嘛！是吧爸爸？我们这个城市，缺少的不是高楼大厦，是特色，特色，对吧？”江乐乐抓住他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励盛笑了，他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说吧，谁叫你过来的？” 　　江乐乐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自己聪明的老爸，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没有谁叫我过来的，是......我自己想来求您不要把那里拆了的。那里真的很有历史价值啊，爸爸！” 　　“乐乐，”江励盛神情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受朋友所托还是别的原因，临江路的项目是集团的重要项目，是经过很多部门详细的调查和研究才做出来的决定，并不是爸爸一个人的意见。” 　　“我知道——”江乐乐低下头，“您虽然是董事长，也要听董事会的意见。只是——”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我真的很想帮帮林末姐他们嘛！” 　　“他们？”江励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还有谁？” 　　江乐乐悔得只想咬舌头，干嘛不小心把张思凯也供了出来，她含糊地说：“呃......没有谁啊！我是说......我是说林末姐的那些老邻居们啦！他们也很舍不得搬啊！” 　　江励盛看见江乐乐急得脸都红了，不禁哑然失笑——唉，什么时候小丫头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呢？前几天她妈妈还觉得奇怪，这孩子怎么茶不思饭不想的，老是坐在那里发呆，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现在看来，应该是少女心事啦！ 　　“爸爸，要不，你找个机会，见见林末姐他们吧，他们真的很想和您亲自谈谈。”江乐乐恳求道。 　　“嗯，可以，到时候叫他们找Anita预约一下，我可以给他们点时间。”江励盛沉吟了片刻，答应了。先不说林末是江乐乐的朋友，单从那天晚上侄子江晓黎的反应来看，她就是个重要人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卖她这个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王朔《致女儿书》里面的一句话：“你必须只有内心丰富，才能摆脱这些生活表面的相似。煲汤比写诗重要，自己的手艺比男人重要，头发和胸和腰和屁股比脸蛋重要，内心强大到混蛋比什么都重要。” 刚好和江老爸的思想不谋而合啊，哈哈！ ☆、执念（三） 　　沈方乔这两天都在事务所待到很晚。想要在短时间内设计出合适的重建方案，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他的主攻方向是现代建筑，古建筑他很少涉及。这两天废寝忘食查了不少资料，才获得了一点儿灵感，让他很是兴奋，恨不得不眠不休把它赶出来。他想象着林末拿到计划书的灿烂笑容，心口热热的，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正在努力画图的时候，办公室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抬头一看，是曲琳。才一天多没见，她的黑眼圈就冒了出来，一副憔悴不堪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方乔诧异地站起来说：“琳琳，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留了纸条给你，说这几天有事要晚点儿回家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精神这么差？” 　　曲琳没有回答他，先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方乔，昨天早上你出门，直到晚上一点多才回来，今天早上六点钟就又走了。是不是......事务所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没有，并没有什么事，其实是……我在帮朋友弄一个项目......”沈方乔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地说。 　　“朋友？什么朋友？”曲琳面无表情地问，眼里的阴郁让沈方乔心里一沉。 　　“琳琳，你到底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说不出来是吧？那我替你说了，那个所谓朋友，就是......林末，是吧？”曲琳死死地盯住他。 　　“是，是她，有什么问题？”沈方乔看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感觉很不舒服，心一横就承认了。 　　“......果然是她。”曲琳面如死灰地喃喃自语。 　　“你怎么了？我和她又没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方乔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昌建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为了她，想要取消和新宇集团的合作！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精力走了多少关系才拿到临江路这个大项目啊？虽然只是让我们负责其中的一小部分，对于我们这个新开张的事务所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曲琳咬着牙说。 　　沈方乔叹了口气，“琳琳，首先，我并不是想取消和新宇集团的合作，我只是打算换个方式，看看由拆迁建造高级住宅区，改为老区重建改造可不可行。其次，对于你和昌建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感谢。” 　　“感谢？”曲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下，“恐怕你的青梅竹马小女友，才需要感谢你吧？不爱江山爱美人，我看这句话也挺适合你的嘛。” 　　“曲琳！”沈方乔低喝一声，“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曲琳见他这样气急败坏，心里更加窝火，“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是什么感情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我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兄妹关系。”沈方乔说出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都很没气势。自从和林末重逢以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国外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每看见她一次，对她的想念就增加一分，像蚂蚁蚀骨般，咬得他浑身难受。他受不了她的眼里不再满是他的影子，更受不了她对他的疏离和冷淡。他知道帮了林末，势必会惹恼董昌建和曲琳，但是鬼迷心窍，他还是想出手帮助她，只要能帮她舒展眉头，让她开心，他就愿意去竭尽全力。也许在他心里，是抱着私心的，幻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她就会重新靠近他依赖他，彼此再次回到从前那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 　　“你看吧，你自己都没底气说出这句话，是不是？兄妹？傻子才会相信你们之间是兄妹！当年我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心思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你。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没死心，假惺惺地来参加我们的开业典礼不算，还偷偷打电话给你！可真执着啊！”曲琳恨恨地数落着。 　　沈方乔一惊，冷冷地说：“原来真的是你！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私自偷接我的电话！” 　　“要不是我接了电话，也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不要脸！”曲琳毫不甘示弱地回击。 　　“住嘴！我不准你这么说她！”沈方乔忍不住吼了一句。 　　曲琳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把手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打开，扔到他面前，“着什么急？她是不是不要脸你自己看！” 　　沈方乔狐疑地捡起来一看，居然是昨天他拉着林末手的照片。他脸一僵，“你......你跟踪我？” 　　“哼，没错，我跟踪你，要不是这样，我还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呢！一口一个方乔哥哥，叫得这么亲热，还含情脉脉地拉着别人男朋友的手，不是不要脸是什么！我看她根本就是个狐狸精！”曲琳越说越激动。 　　“你给我住嘴！”沈方乔又羞又怒，猛地一扬手，曲琳的手机就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墙上摔了个稀巴烂。 　　“你——”曲琳楞了片刻，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哽咽地说：“这么多年......你都没对我发过脾气，今天......今天你居然为了她对我大吼大叫？这个手机......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那天排了四个小时队......才帮我买到......我宝贝得不得了......你居然......摔烂了？” 　　她越想越委屈，情绪一上来，突然就扑过来对沈方乔拳打脚踢，沈方乔不能还手，只好举起手臂护住自己。哪知她的动作越来越用力，他逼不得已随手一推，她踉跄了几下“砰”的一声响跌倒在地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曲琳屁股摔得生疼，她双手紧紧地揪住地毯，浑身颤抖，含着眼泪大喊：“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沈方乔对自己刚才的动作也是始料不及，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想了一下，还是缓缓走过去，伸出手对她说：“......起来吧。” 　　曲琳心里万分绝望，想不到直到现在，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她狠狠地一把推开他，迅速地站了起来，朝他愤恨地说：“不用了！我走！你满意了吧！” 　　还没等沈方乔反应过来，她已经“噔噔噔”跑到大门外按了电梯冲了进去。沈方乔有心去追她，却又不知道追上去该说些什么。对着她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头埋进双臂之间，内心在咆哮：天啊！我究竟......在干什么！ ☆、执念（四） 　　林末犹豫了一个晚上，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江晓黎谈谈老房子改造的事情。难道告诉他自己打算请电视台批评他叔叔？其实在商言商，新宇集团也没做错事啊，起码人家没有干出一些诸如往墙上淋油漆啊，还有断水断电之类的卑鄙勾当。但是如果不借助舆论的力量，他们的胜算就太低了，虽然乐乐已经向他爸爸求情，江励盛也同意见他们，她的心里还是很没底。 　　她像翻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二天一起床不出意外地变成了熊猫眼。张思凯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笑什么笑？你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笑？我都快发愁死了！” 　　“啊呀林末姐，我知道你尽心竭力为大家，但是也不用夜不成寐啊，身体最重要！来来来，喝一杯我给你精心调制的提神咖啡吧！”张思凯殷勤地说。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林末叹了一口，抿了一口他端过来的咖啡，浓浓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苦味，各种味道萦绕着她的口腔，果然精神了很多。望着窗外宁静的街道，淡淡的晨曦笼罩着暗青色的旧围墙，倔强的小草从墙缝里冒了出来，贪婪地吸收着阳光和雨露。她看得出了神，心里感触良多：虽然普通老百姓就像这些杂草一样矮小，却依然有着坚不可摧的求生力量。不管前面的路怎么艰难，她都要坚持下去。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江晓黎的电话。 　　“喂，是林末吗？”还没等她开口，江晓黎温润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嗯......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林末犹豫着问。 　　“刚刚值完夜班，准备回家呢。”他的嗓子有些嘶哑，看来昨晚又是劳累的一晚。 　　“哦，这样啊，那......”林末刚想说自己下次再找他，江晓黎已经抢先一步说：“你找我，是为了老房子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林末有些诧异于他的未卜先知。 　　“江乐乐那个急性子，昨晚就迫不及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了。我本来也打算今天晚些时候去找你的。”江晓黎笑笑说。“不好意思，好像......要违背我的诺言了。” 　　“什么？”林末一时没回过神来，想起他所说的一个月不见面的约定，她咬了咬嘴唇说： “......没关系，其实是我自己要找你的嘛。那......你还是先休息吧，事情复杂，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还是......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林末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听到他这个时候还牵挂着老房子的事情，倒是于心不忍了。 　　“嗯......那好吧，我回去补个觉，中午再过来‘赏味居’找你吧。”江晓黎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 　　“不用，还是我去找你吧。你中午想吃什么？”林末不知怎么的，居然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她自己的脸都热得不行。 　　江晓黎楞了楞，低低地笑出声来，“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不挑食，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那到时候见吧。”林末心虚得很，飞快地挂了电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机“嘀嘀”地响了，她低头一看，是江晓黎的短信，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汇锦路嘉怡花园1809房，忙完了餐馆的事情再过来，别着急。” 　　她看到“别着急”三个字，想起江晓黎那种了然于胸又嘴角含着笑的神情，脸上更是燥热，嘴里嘟囔着：“谁着急了？你才着急呢！” 　　话说这么说，回到厨房，她还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做些什么好吃的合适他，思来想去，干脆就做一份咸鸭蛋生菜粥好了，滋阴降火，最适合上夜班的人，再配上红萝卜玉米猪肉饺，饮食清淡一点对他的身体好。 　　看着林末在厨房里忙活着，小曼他们都在旁边捂着嘴偷偷笑——啊呀，给心爱的人做美食什么的简直是太有爱了吧！林末被他们诡异的眼光看得心里直发毛，最后不得不提早出了门，等跨出门口，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来到嘉怡花园小区，保安大叔认真检查了她的证件，问她：“小姑娘，你和江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朋友。”林末犹豫着说。 　　“哦——”保安大叔眉开眼笑地说：“看你拿了个保温壶给他，你应该是他女朋友，来给他送饭的吧？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女孩子去他家呢。” 　　林末还没来得及开口否认，热心的大叔就继续唠叨着说：“江医生人可好了，每次经过都很有礼貌地和我们大家打招呼。平时我们如果有个什么头疼身热的，他给我们写几个药名，我们去药店买来吃病就好了，连医院都不用去呢。” 　　“呃......他人是挺好的。”林末点点头。 　　“是啊，他做医生的，其实挺辛苦的，周末也经常要上班，有时候半夜三更才回来。你可要好好给他滋补一下身体啊！”大叔无比感慨地说：“经常熬夜，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身体就不行了，老婆也埋怨！” 　　林末听了他这句话，突然觉得尴尬无比，匆匆忙忙地打断他：“那个，大叔，不好意思，我还是先上去了，再见！” 　　“哎，你慢走啊！”保安大叔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心想这个女孩子还挺害羞的，不过呢，和江医生还是很般配的！ 　　 ☆、执念（五） 　　站在1809房门前，林末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江晓黎：“你起床了吗？” 　　短信刚刚发出没一会儿，门啪嗒一声就开了，江晓黎已经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林末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迅速，有些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直觉。”江晓黎嘴角一翘，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早就起来了，进来吧。” 　　“哦。”林末走到玄关处，发现门口已经摆着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她疑惑地望着江晓黎，他眨了眨眼睛：“接完你的电话，我去小区门口便利店那里买的。我妈妈的拖鞋倒是有一双，不过我怕你穿不习惯。” 　　林末突然想起刚才保安大叔说，还没有看见过有女孩子去过江晓黎家的话，脸有些莫名热了。她低头轻声地说：“......谢谢你。” 　　等她走进去一看，发现这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装修很简约，收拾得也很干净，一点儿也不像是单身男子的住所。 　　“怎么？是不是觉得——没有想象中的凌乱，所以有些失望？”江晓黎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失望，是诧异。”林末纠正他，“这么整洁，真不愧是医生的作风。” 　　“呃——其实很多同事忙起来，都是根本没时间收拾东西的，因为回到家就已经累得直接倒头睡觉了。”江晓黎解释道。 　　“那这么说来，你就更难得了。还是——”林末故意打趣地问他：“你是为了迎接我，所以紧急做的大扫除？” 　　“嗯，被你看出来了。”江晓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我一回来就忙着打扫，根本就没补交呢。” 　　林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人静默了几秒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林末刚才一进屋就产生的紧张心情顿时舒展了不少。 　　““要喝什么吗？开水，茶还是咖啡？”江晓黎问她。 　　“不用了，你还是赶紧过来吃饭吧。太晚吃饭对胃不好。”林末把桌上的保温壶打开，“我做得清淡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江晓黎闻着扑鼻的香气，顿时食指大动，高兴地望着她：“非常好，我很喜欢，谢谢。你吃过了没有？要不要一起？” 　　“不，我已经吃过午饭了，你吃吧。”林末摇了摇头。 　　江晓黎也不再和她客气，从厨房里拿来了碗筷，就开始进食。清香的粥配上可口小巧的饺子，让他之前的疲惫和饥饿都一扫而光。 　　林末趁着他在吃饭，走到了旁边的小阳台上，发现那里还摆着一张躺椅和一个小茶几，阳台上还有几盆向阳植物，绿意盎然，清新雅致。由于楼层比较高，看到的风景也很不错，林末轻轻地赞叹道：“看来，你还是很享受生活的嘛。” 　　“嗯，既然生活很劳累，不如微笑着面对它，总能找到乐趣的。我晚上要是不用值班，喜欢坐在那里看星星。”江晓黎回答她。 　　“看星星？”林末睁大了眼睛，“在这里？” 　　“嗯，虽然城市里不容易观测，但是凌晨的时候，还是容易看得到的。冬季比其它季节更适合观星，因为亮度高的星星多，很容易辨认，比如猎户座。”江晓黎详细地解释着。 　　“猎户座？‘三星高照，新年来到？’”林末盯着他。 　　这回倒是轮到江晓黎惊讶了，“哦，你居然知道关于猎户座的这句话？” 　　“是我外公告诉我的。小时候城市污染还没那么严重，我们也会坐在庭院里数星星，他说，猎户座的三颗星一字排开，像一条腰带，带上金腰带，猎人就要去打猎了。所以，我一直都记着呢。”想起了和外公在老房子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林末不禁有些伤感。 　　“关于临江路的拆迁计划——”江晓黎知道她想起了房子的事情，干脆放下筷子，“你有什么想法？” 　　林末走过来坐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想请许毅帮忙做个采访，反映我们不愿意搬迁的心声。” 　　江晓黎点点头：“嗯，这倒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你......不生气吗？这毕竟是公开和你叔叔......对抗呢。”林末望着他。 　　“你们都有各自的立场，谈不上对错，每个人都有诉求自己要求的权利。况且临江路那里，我个人看来，拆迁了确实很可惜。如果能够引起舆论的关注，其实也不错。不过，如果能采取更合适的表达方式，效果会更好。”江晓黎认真地分析着。 　　“那......你觉得什么方式合适？”林末问他。 　　“我听乐乐说，你们打算建议新宇集团把拆迁变为改造重建？”江晓黎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嗯，方乔哥哥......呃，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位沈方乔，他说可以帮我们提一个大概的重建方案给你叔叔，看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林末把另一个打算也告诉了江晓黎。 　　“这样啊——”江晓黎双手合拢思考了一下，“那不如，我们请许毅帮忙拍一段关于临江路老房子历史和现状的节目，再准备一个辩论环节，邀请同意拆迁和原址改造的两方意见参与公开讨论，这样大家都能各抒己见，充分听取公众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林末想，这样理性的对话，确实比单方面的抗争更有意义，而且能够避免双方矛盾的公开激化，毕竟她也不想江乐乐和江晓黎夹在中间难做。她点了点头，“可以，我没有问题。回去我和大家好好说一说，应该他们也可以体谅的。” 　　“那我会和许毅好好讨论这个事情的，你不用担心了，等联系好了我再通知你。我叔叔那里，如果你需要，我也会陪你一起去见他。”江晓黎认真地说。其实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计划，作为新宇集团的股东之一，他想亲自和叔叔谈一谈，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重新投票，来改变临江路的住宅项目计划。他必须承认，看到林末愁眉莫展的样子，他真的很心疼，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全力以赴帮助她的。 ☆、执念（六） 　　送走了林末，江晓黎给许毅打了电话，和他详细讨论了关于临江路的问题，许毅也觉得他的主意不错，可行性很高，毕竟老房子的历史价值在那里，何去何从确实是大家非常关心的问题。 　　“晓黎，你......真的想好了？”许毅最后还是问了他一句。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叔叔是通情达理的人，相信他能理解的。其实节目做得好，对新宇集团未必是坏事，反而可以起到宣传品牌的作用。不过在节目播出之前，我会和他好好沟通的。”江晓黎冷静地说。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一定会好好帮这个忙的。我看，你和林末，还真是天生注定有缘呢。”许毅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 　　“我想，我还是一个比较执着的人吧。不管怎样，谢了。”江晓黎也不多说什么，有了兄弟的帮忙，他就有信心多了。他还要和叔叔约个时间，尽快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明。 　　凑巧的是，江励盛今天刚好有空，于是爽快地答应了江晓黎的请求，两人约在市郊嘉陵山附近的高尔夫球场见面。江晓黎赶到的时候，江励盛刚好送走了生意伙伴，还带着遮阳帽在草地上兴致勃勃地挥杆练习。 　　“叔叔。”江晓黎从高尔夫球车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您打得真不错！” 　　“唉，不行不行，叔叔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精神足啊！”江励盛接过球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下汗。“怎么样？难得咱们俩叔侄有空，来一盘？” 　　“不了，叔叔，我对这个并不擅长，还是算了。”江晓黎微笑着拒绝了。 　　“也是，你啊，还是像你爸爸一样，对怎么用手术刀熟练。怎么样，最近医院忙吗？”江励盛把球杆递给了球童，和江晓黎并排向休息区走去。 　　“还行，忙虽然忙，也已经习惯了。”江晓黎点点头。 　　“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确实不会觉得累。”江励盛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对这个从小就聪明过人的侄子一直都是欣赏有加的，聪明人难免会卖弄聪明，但是在江晓黎的字典里，好像从来没有过“骄傲”两个字，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可以凭借着智商上的优越来看低别人，而且不管做什么都是沉着从容，稳扎稳打。如果他有这样出色的儿子，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刚才和银行的谢董打了一场球，真是辛苦啊。”江励盛坐下来感叹了一句。“现在拿一笔贷款，可比以前困难多了。” 　　“嗯，现在经济形势并不好，您还要操心整个集团的大小事务，太不容易了。”江晓黎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普洱茶，恭敬地递给他。虽然外人看着江励盛风光，却不知道他天天都在劳心劳力，每天几乎都要加班到晚上八九点，节假日还经常要飞到国外出差。肩负着整个集团几万人的生存大计，他的精神负担其实非常大。 　　“您下半年的体检还没做吧，过两天我和Anita联系，叫她尽快给您排一个时间，您上半年的胆固醇和血压指标不太理想，一定要注意复查。”江晓黎叮嘱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还是你细心啊，乐乐那个丫头，就不会记得这些。”江励盛无奈地摇摇头。 　　“乐乐她还小嘛，再说她也不是从事这行的，肯定没有我们熟悉。”江晓黎笑笑。 　　“晓黎，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到集团来帮叔叔？”江励盛知道江晓黎志不在此，还是忍不住发问。当年在他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家里就讨论过他应该选商科还是医科，毕竟江家就他一个男丁，新宇集团他大哥不感兴趣，可是他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干一辈子啊，总要为将来做好铺垫。 　　“叔叔，我知道这些年来您辛苦了。如果不是您，我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些年来，虽然我是股东之一，却没有帮上您什么忙，真是惭愧。我只是——怕自己能力不济，耽误了新宇集团。”江晓黎诚恳地说。 　　“晓黎啊，叔叔知道你是有能力的，如果你想认真干一件事情，肯定会干得好。你志不在此，叔叔也明白，只是毕竟叔叔年纪也大了，需要为集团的将来考虑。”江励盛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了临江路的事情而来，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是不是——为了那个林末才来找我的？” 　　“叔叔，”江晓黎也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没错，林末是我的朋友，她对那里很有感情，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是希望可以帮到她。从公司经营角度来说，临江路如果发展成为高级住宅区，账面来说确实可以盈利巨大，但是如果改为原址改造重建，我们的口碑就会建立起来，长远效益不可估量。这是我从网上收集到的资料，以成都锦里古街的改造项目为例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旅游经济效益。现在政府刚刚提出来要将Ｓ市打造为有历史文化气息的新时代都市，还在临江路附近规划最新的地铁线，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发展机会，新宇集团确实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临江路项目的发展方向。” 　　江励盛接过他的资料认真地翻阅着，里面包括临江路的历史建筑数目，居民总数和分布，还有周围的配套设施分析，都非常详尽。其实江晓黎并没有骗林末，早上他从医院回来就没有休息，直接打开电脑就开始做数据分析，他深知要打动江励盛，光靠感情牌是行不通的，作为一个商业集团的负责人，他必须要对整个集团的利益负责。 　　“嗯，做得很不错，看得出来，你真的很用心。”江励盛赞赏了一句。“我说嘛，你天分这么高，连跨领域的项目都做得这么好，新宇集团如果交到你手里，我就放心了。” 　　“叔叔，您的意思是——”江晓黎定定地望着他。 　　“晓黎，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了。这个项目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毕竟你和林末都是我欣赏的年轻人。但是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如果将来，真的需要你站出来为新宇集团负责，你能做得到吗？”江励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江晓黎半晌不语，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要知道，新宇集团是以前爷爷创立下的江山，爸爸一心学医，所以就把重任交到了叔叔手里，当年江励盛其实是在部队里有很好发展前途的，为了爷爷的心愿，不得不忍痛退伍，从头开始摸爬滚打，一步步把新宇集团发展壮大到今天的规模。虽然爷爷临终的时候没有对他明说，但是他是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的，虽然很沉重，却不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晓黎——”江励盛喊了他一声。 　　“好，我答应您。如果，将来您找不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来管理新宇集团，我愿意不再当医生，来帮你。”江晓黎沉着地说。 　　“好，好！”江励盛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知道你是个有担待的人，我不会看走眼的。” 　　“谢谢叔叔。”江晓黎舒了口气，将来也许他会很累，但是不管怎样，希望林末接下来可以轻松一些吧。 ☆、牵绊（一） 　　自从那天吵架以后，曲琳就离家出走跑去了黎虹那里暂住，沈方乔接到黎虹的短信，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眼下忙着做设计方案，他想了想也就没去找她，干脆趁这个机会让大家都冷静一下，不然的话一见面就吵架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他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总算做出了一个大概方案，虽然还不是很完善，但是拿去给新宇集团，应该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林末听说之后很高兴，应他的邀请来到事务所看效果图。 　　等林末来到的时候，沈方乔已经在电梯门口迎接她了。林末看见他一脸胡渣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指着沈方乔说：“方乔哥哥，你——” 　　沈方乔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下巴，“这几天都住在公司，忙着搞设计，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没吓到你吧？” 　　“哦，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林末感到很抱歉，“那个......你不回家，曲琳姐姐没意见吗？”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曲琳对她虽然表面热情，戒备心其实很重，她可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她......能有什么意见。”沈方乔苦笑了一下，“进来吧，事务所其他人都下班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你不要客气。” 　　“好。”随着沈方乔走进公司，林末仔细地参观了一下，虽然这里建筑面积不大，但是设计得很别致，开放式的办公室，还有舒服的休息区，完全是年轻人的乐园。 　　“嗯，你们这儿还挺不错的。”林末赞叹着说。 　　“我们这里虽然只有十几个人，难得的是彼此志同道合。其实大家能够有机会凑在一起，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挺难得的。”沈方乔松了松领口，问林末：“末末，你想喝什么，还是奶茶吗？”他还记得林末最爱的饮品就是奶茶，牛奶的芬芳混杂着茶香，让她爱不释手，被他笑话她根本就是长不大的小孩。 　　“......不，谢谢。我已经很久不喝奶茶了。一杯白开水就好了。”林末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笑。 　　沈方乔望着柔柔的灯光笼罩下那个笑容恬淡的女孩，那么美，但是又仿佛站在湖水中央似的，距离他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他不由得楞了楞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 　　“刚才接到你的电话，匆匆忙忙出门，我也没带什么东西，刚好今天店里新推出了手握披萨，你先尝尝看吧。”林末扬起手中的保温盒，对他示意道。 　　“好，谢谢你，刚好我也没吃晚餐呢。”沈方乔心头一喜，看来，林末还是牵挂着他的，是吧？ 　　林末趁着沈方乔在吃饭，开始翻看他刚刚做好的设计图。沈方乔咬着夹杂着喷香牛肉和爽脆腌黄瓜的披萨，望着专心致志的林末，不知怎么的，觉得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美好的青葱岁月——林末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美术作品，一边发问一边兴奋地哇哇叫，而他则品尝着她刚做好的新鲜蛋糕，窗外鸟叫蝉鸣，时光如图画般美好。 　　“方乔哥哥，这里是什么？”林末指着图上的一个地方问他。 　　沈方乔凑过去一看，笑出声来：“这里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去的街心公园啊，我打算把围墙拆掉，改为鹅卵石道，这样变成一个开放式的公园，游人可以沿着小道散步，走到这里，就是大戏台，大家可以坐下来看戏。旁边再开设一些地方小吃店和手工艺店，这样大家就既可以品尝美食又可以观看表演了。” 　　“嗯，真不错。”林末点点头。“我小时候就想，大戏台好是好，但是以前都只能在里面喝茶嗑瓜子，小孩子们都觉得无趣就跑掉了。如果这样做的话，大人也可以看戏，小孩子也留得住。” 　　“所以说，你从小就是个小吃货啊。”沈方乔满眼宠溺地看着她，两人由于凑在一起看图，距离很近，几乎是头靠着头，她身上的淡淡芳香若有似无地传到他身上，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林末看到他深情的眼神，心里却是一慌，下意识地就闪躲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沈方乔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自从他们重逢以来，林末就是这样有意无意地疏远着他，难道他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就这样没有了吗？不知怎么的，他一股气冲上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地喊住了她：“末末——” 　　林末看见他突然抓住自己，心里更是慌张，她使劲地挣脱他：“方乔哥哥，你——放手！” 　　“不，我不放！”沈方乔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害怕我？” 　　“我......我不是害怕！”林末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说。 　　“不害怕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沈方乔继续逼问她。 　　“我没有躲着你，你先放手好吗？曲琳姐姐是你的女朋友，你这样做......很不好。”林末气血往上涌，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失态。 　　“女朋友？”沈方乔喃喃自语，“那......你看到她......高兴吗？” 　　“......高兴？”林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看到你的......男朋友，心里很难受。”沈方乔突然搂住了她，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末末，我的心，很难受，你知道吗？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林末突然被他搂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想挣扎，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眼底却觉得莫名的酸痛，她咬了咬牙，趁着沈方乔在愣神，用力一推，就把他推开了。 　　沈方乔被她推得措手不及，一个踉跄，桌上的资料都被他弄翻，地上一片凌乱。他呆呆地望着林末，“末末——” 　　“你听我说!”林末及时止住了他，“方乔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是因为我敬重你，你千万......不要做出让我......讨厌你的事情。” 　　“末末，”沈方乔觉得自己心痛无比，“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林末紧紧地抓住书桌沿，身体微微颤抖，“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像哥哥那样照顾我，我从小没有爸爸，有的时候，别的小朋友会取笑我，而你总是把我挡在身后，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你给我的关怀和温暖，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有各自的生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明白吗？” 　　沈方乔望着林末那双充满痛楚的大眼睛，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哀叹，是啊，回不去了，如果当初，他不出国，他们两个人，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事事难料，他也没想到，自己对林末的感情竟是这么深，深到失去才感受到刀割般的痛。 　　林末望着同样痛苦的沈方乔，拼命忍住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她不能告诉沈方乔的是，那天她听说了自己的身世，感到痛苦万分的时候，想跑去沈方乔那里需求安慰，却在不经意之间听到了他妈妈和小姨的对话。沈方乔的小姨定居在美国，沈方乔去留学，和她的帮忙有很大的关系。 　　“姐，你真的想好了，让方乔去国外留学？我是很高兴看到他出国深造的，只是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同意他离你太远吗？毕竟姐夫离开这么久了，你自己一个人也怪孤单的。” 　　“嗯，我想好了，方乔在国外应该可以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我也打算申请移民出去投靠你，留在这里......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他被那个小姑娘给迷住了，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小姑娘，你是说隔壁的......小林末？” 　　“嗯，他们俩从小感情就好，我看得出来，小姑娘挺依赖他的。虽然，我也挺喜欢她的，不过她的家庭......” 　　“她好像是单亲家庭吧，这也没什么嘛，方乔的爸爸不是也不在了嘛。” 　　“这个倒是其次，我是听说，她是她妈妈和别人......乱搞的......私生女......方乔如果和这样的家庭搭上关系，会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乱搞，私生女，抬不起头......林末听着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沈妈妈说出如同刀子般伤人的话，拼命地捂住了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沈方乔有着相同的境遇，所以两家人才特别的亲近，谁料到在别人眼里，自己和妈妈是如此的不堪！那个午后，她经历了人生的双重打击，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两人正在无言对视的时候，沈方乔的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了此刻的寂静和难堪。沈方乔无力地举起手，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来黎虹无比焦急的声音：“沈方乔，你在哪里？快来医院！琳琳她流产了！” ☆、牵绊（二） 　　那晚从沈方乔的事务所跑出来，曲琳又气又恨，本来她对自己说，如果沈方乔追着她出来的话，她就原谅他，哪知道在楼下吹了好久冷风，冻得她哆哆嗦嗦都没看到沈方乔的身影。她的心真是彻底绝望了，一咬牙就打车来到了黎虹的家，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心想，既然沈方乔如此无情无义，她也不能再这么下贱地倒贴自己了！ 　　等她来到黎虹家门前，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开门。她翻开包想给黎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才想起来刚才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沈方乔摔烂了，心里哀叹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离家出走一回，居然都不成功！说起来那个所谓的家，当初是自己怀着欣喜的心情精心布置起来的，现在却已经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不过想必——沈方乔也不会留恋吧？ 　　曲琳悲哀地想起来自己家在外地，这里虽然是自己上大学的地方，但是能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却没几个，总不能大晚上就随随便便就闯上去找别人诉苦说自己和未婚夫吵架无家可归了吧。想了半天，她正转身离开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晚，门突然打开了，黎虹披着头发，穿着丝绸睡衣，一脸红潮地站在门口。看到了双眼红肿的曲琳，她惊讶地问：“琳琳，是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曲琳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黎虹在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黎虹，我——” 　　话没说完，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衬衫但是扣子全打开的男人，他满脸疑惑地问：“Baby，到底是谁这么重要啊？非要让你撇下我来开门？” 　　曲琳虽然心情低沉，但是看到这幅场景，心里也就明白了，自己来得正不是时候呢。她忍住了眼泪，尴尬地说：“黎虹，那个，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哎，别走琳琳！”黎虹虽然也尴尬得很，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曲琳。她扭头面无表情地对那个男人说：“不要意思，我的好姐妹来了，你先回去吧。” 　　那个男人倒也还有风度，他无奈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OK，我明白了。”说完把扣子扣好，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出门的时候还对黎虹微笑了一下，对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曲琳对自己打扰了黎虹的好事非常内疚，她纠结地望着黎虹说：“黎虹，我......我真不知道他在......” 　　“嗨，这才多大的事啊，没事，告诉你实话，我也是今晚在酒吧刚刚认识他的，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咱们俩是什么交情啊，那些臭男人就让他们一边儿待去吧。你别愣着了，快进来吧。”黎虹已经恢复平静了，硬是把曲琳拉进了房里。刚才她和那个男人正在意乱情迷的时候，门铃不依不挠地响了，本来是想置之不理的，幸亏她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钟点还能来找自己的，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果不其然是曲琳来了。 　　“什么？！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就敢——”曲琳虽说在国外待了几年，也没想到黎虹的思想居然比她还要开放，她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这有什么，各有所需嘛，你也看到他身材还不错，我也不亏啊。”黎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把曲琳按在沙发上，过去吧台那里倒了两杯水，然后坐在了她身边，一杯塞到她手里，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感叹道：“人生苦短，干嘛不及时行乐？倒是你，干嘛一副苦哈哈小媳妇的表情？不是你家老沈吵架了吧？” 　　“黎虹，我——”曲琳刚刚压抑下去的伤感因为黎虹的一句话又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我和沈方乔，恐怕是......过不下去了......” 　　“不会吧？你们怎么了？还居然搞到这一步？也太让我大跌眼镜了吧。”黎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珠转了转，“你不要告诉我——老沈他——外头有人了吧？” 　　曲琳含着眼泪，耷拉着脑袋，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去！这沈方乔还真看不出来啊！平时人模人样的，背后里居然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黎虹气愤地骂道，“呸！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她相恋了七年的前男友也是由于劈腿才和她分手的，导致她愤怒心碎之后对感情也不再执着，反倒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洒脱。 　　“那个小三儿是谁？”黎虹怒气冲冲地问。 　　“你也见过她，就是上次我们开业典礼上方乔的......老邻居......林末。”曲琳擤着鼻子说。 　　“林末？”黎虹听到这个名字楞了楞，皱起眉头回想着，“她？不会吧？看起来是个挺清纯内向的女孩啊！和外面那些打扮得五颜六色的狐狸精差远了！你不是说，他们俩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吗？” 　　“我起先也这么以为，只是没想到，她对方乔一直都不死心。”曲琳哽咽着把来龙去脉和黎虹说了，黎虹想了想，倒是忍不住笑了，“我说曲琳，闹了半天，你也只是看到了人家手拉手而已，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保不住老沈只是想安慰她一下，毕竟人家房子都要被拆了嘛！” 　　“才没那么简单呢！”曲琳咬着牙恨恨地说：“他们在那里眉来眼去的，我看就有问题！沈方乔根本就是心里有鬼！” 　　“那——你接下来打算这么办？”黎虹叹了口气，探究地望着她。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能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吗？”想到刚才她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幻想沈方乔来追回自己，曲琳的眼眶又红了。 　　“好好好，没事，既然如此，你就先在我这里好吃好住，让老沈担心去吧！”黎虹潇洒地一挥手，“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不要老是把自己全副身心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哪天他要是跑了，你哭都没地儿呢。听我说，好好冷静冷静，我们看看老沈的表现再说。” 　　“嗯。谢谢你了黎虹——”曲琳抹了把眼泪，感激地望着黎虹。 　　“谢什么，我们不是好姐妹嘛！”黎虹笑着搂住了她。话虽这么说，等曲琳睡着了，她还是偷偷地给沈方乔发了个短信，通知曲琳在她这里。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劝和不劝离，大学同学里，就他们这一对还硕果仅存了，虽然她自己感情受了伤，还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重复自己的老路。 　　接下来的两天，黎虹倒是认认真真地陪着曲琳好吃好玩，无奈沈方乔依然失踪无音信，曲琳心里更是郁闷，这天晚上硬是拉着黎虹去了酒吧，说是要一醉方休。黎虹拧不过她，只好随她去，看着她闷不作声灌了一杯一杯鸡尾酒，她看着心里都难受。她开口想劝曲琳少喝点儿，她凭借着醉意用力地推开她，嘴里嚷嚷着：“不要管我......他......不要我了......我.....我要喝个痛快！” 　　黎虹没办法，等她喝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吃力地把她扛回了家。刚进家门，曲琳就冲到卫生间哇哇大吐，趴在马桶边不肯起来。黎虹想过去扶起她洗洗干净好睡觉，哪知她捂着肚子就说自己好痛。黎虹还奇怪她难道吃错东西了，没一会儿看到曲琳两腿之间的血迹，吓得她当场手脚僵硬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马上又通知了沈方乔。 　　坐在鸣着笛拼命往前冲的救护车里，黎虹紧握着曲琳冰冷的手，望着她面无血色的脸，心里哀痛无比，“琳琳，你千万不要有事，知道吗？” 　　 ☆、牵绊（三） 　　沈方乔接到黎虹的电话，脑袋一片空白，那个瞬间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口干舌燥地回答了一声：“……我马上到。” 　　林末由于站得近也听到了黎虹焦急的声音，得知曲琳流产的消息，她也吓了一跳，再看看沈方乔呆若木鸡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拉了拉沈方乔的衣角：“方乔哥哥，你……赶紧穿上衣服去医院吧。” 　　“……嗯。”沈方乔回过神来，神情痛苦而落寞。他匆忙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对林末说：“抱歉末末，我现在要赶到医院去了，你……” 　　“我会自己回去的，我们一起走吧。”林末飞快地说。 　　“好。”沈方乔沉思片刻，把旁边已经完成的效果图拿起来递给林末，语带苦涩地说：“这个，你带回去吧……这些天我应该……没时间了，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和林末是再无任何可能，况且曲琳这个状态，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丢下她再去操心别的事情。 　　“我知道。”林末点点头，“非常谢谢你……方乔哥哥，你安心照顾曲琳姐吧，等过段时间我会去探望她的。” 　　想起曲琳就是因为林末而和自己发生争执，从而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沈方乔心里直叹气，但是望着林末那双纯净的眼睛，他又没有办法拒绝她。他低低地说：“如果老房子那里……有什么新的进展，你再通知我吧。” 　　“好的，我们快走吧，不然她们该等急了。”林末点点头，催促他。 　　等他们走出大门，发现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昏黄的路灯投射下来，四周寂静又凄凉，但是当寒风夹着着雨滴，扑打在脸上，马上让人清醒无比。两人在等出租车的过程中，都陷入了沉默，语言在此刻显得尤其苍白无力，他们彼此都明白，这次，应该是两人真正的分别了。 　　过了不久，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停在他们面前，沈方乔嗓子像被哽住了似的，他扶住车门，望着同样站在车门前的林末，艰难地冒出一句话：“末末，我……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好吗？” 　　听到沈方乔这句话，林末心里的难过仿佛全都涌到了眼眶，涨得她难受。她努力忍住潮水般涌上来的情绪，点点头，声音颤抖着说：“嗯……我会的，你也是…...记得和曲琳姐好好的，她真的是个好人……” 　　沈方乔听到她这番话，一咬牙，低头钻进车，让出租车司机马上开走，“师傅，麻烦您开去市医院，越快越好。” 　　看着窗外林末那一闪而过的脸庞，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往事不可追，归根到底这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后果，谁也怨不了，他已经辜负了林末，不能再辜负曲琳了。也许她未必会轻易原谅自己，但是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挽回她。 　　等沈方乔赶到医院，曲琳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黎虹正在门外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看到沈方乔，她心中的愤怒莫名爆发了，冲着他大声说：“你怎么才赶到啊！知不知道刚才琳琳进去之前，有多想看到你……”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禁哽咽了，曲琳刚才突然醒过来，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她四周环顾之后，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眼神明显就暗淡下去了，重新闭上眼睛之后，紧缩的眉头就没有打开。她在旁边看了心都揪得痛。 　　“……对不起。”沈方乔低声说，“琳琳她……怎么样了？” 　　黎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说：“流了好多血……医生经过初步检查后说，孩子……应该保不住，现在……就希望大人平安无事……” 　　沈方乔也缓缓地坐了下来，在冰冷的手术室前听到“孩子”这个词，他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心里真正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如此微妙，但是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见孩子一面，这个小人儿就已经要离他而去了。他弯下腰，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手指都蜷缩了，喃喃地说：“都是我不好……” 　　黎虹本来对他一肚子火，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他也很痛苦，她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点吧。记得等琳琳出来后，对她要好一点，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她的大好青春可都是给了你，现在还……你要珍惜啊……” 　　“……谢谢你，黎虹。”过了好久沈方乔才低声地说。 　　“嗨，说这些有什么用。”黎虹双手抱臂，盯着走廊那盏灯，慢慢地说：“想当初，琳琳那个傻丫头说喜欢你的时候，我其实是不太同意的，你太理性，又太闷，和她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将来要是在一起，肯定是她要谦让你的时候多，时间短那叫甜蜜，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夸你好，觉得这辈子就非你不可了。看着她跟着你远赴重洋，在异国他乡打拼，我其实真是挺佩服她的。别的不说，每次听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你取得了这个成绩获得那个奖，我都可以想象得出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生活的一切，可都是围绕着你来的啊。” 　　沈方乔想起这些年来曲琳对自己的悉心照顾，脸色羞愧无比，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语的人，甜言蜜语很少说，曲琳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很多时候都只是嗔怪他，并没有真的和他生过气。那年他硕士毕业，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三个月准备，她一点儿怨言都没有，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生怕他因为生病或者饮食不周到而影响了写论文。等到正式答辩那天，她比他还紧张，从早上出门开始，就认真地检查他的西装领带还有手提包里面的资料，生怕他出什么岔子，连出门开车她都不让他碰，说是怕他精神不够用，把他搞得哭笑不得。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已经把曲琳的奉献看成了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对她表达过感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球啊。 　　“你可能不知道吧，琳琳其实……也挺自卑的，她对我说，怕你太优秀了，会配不上你，所以她憋了一股劲，要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最想做的，就是你的贤妻良母。外面如果有什么风吹雨打，她都警觉得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失去了你，更别提什么青梅竹马了，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大炸弹。”黎虹无奈地摇摇头，“其实能被抢走的，就不是爱人了，这个傻姑娘，枉她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沈方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样子黎虹也有几分了解他和林末之间的事情，不然她不会这么说。 　　“我还是相信，你和那个林末应该是没什么的，别的不说，男人做没做亏心事，凭我的经验还是看得出来的，更何况我是旁观者清呢。”黎虹自嘲地说，和劈腿男有分手后，她又遇见过两个花心男，真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我们……确实是没有什么。”沈方乔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那就好。”黎虹转过身来盯着他，语气变得凝重，“希望你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地对琳琳，你——做得到吗？” 　　“我会努力的。”沈方乔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瞎忙，都没时间写，今天恢复。悲催地发现接下来这几个月会更忙，可能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各位多包涵。 ☆、牵绊（四） 　　等到手术终于做完，已经是接近午夜了，沈方乔和黎虹一看到手术室灯灭，就扑了上去。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告诉他们，孩子已经五周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经历了大出血，还是保住了，只是由于曲琳出事前喝了很多酒，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对孩子有没有后遗影响。沈方乔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手都不禁颤抖起来，他哽咽着对医生说：“谢谢你……医生……太感谢了！” 　　医生摇了摇头说：“说真的，进去之前我都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孩子生命力这么顽强，我也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他了。你可记得对自己老婆好啊，刚才真是惊险，为了抢救可是给她输了不少血呢。” 　　“嗯，我会的。”沈方乔心情激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猛点头，本来他只求曲琳平安无事就好，没想到宝宝也保住了，看来老天对他还是厚爱的，知道他犯了错，却还愿意给他改正的机会，他再也不会犯傻失去自己在乎的人了。 　　黎虹伫立在旁边，早已是泪流满面，两人谢过医生，心情激动地来到病床前，看着一脸疲惫沉睡的曲琳，心里都是感慨万千。 　　沈方乔平复了心情，转过头来对黎虹说：“黎虹，现在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就行了。” 　　“我没关系的，还是留下来的，说真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不一定知道怎么照顾她呢。”黎虹抹了抹眼角，轻声说道。 　　“不，真的不用。” 沈方乔摇摇头，“哪怕我不会，我也会慢慢学，这辈子我就是她们母子的依靠了，我一定要快点儿学会才行。” 　　黎虹望着神情坚定的沈方乔，只好妥协，“那好吧，刚好我回去收拾一下，看看有些什么合适的带到医院来。明天早上我做点稀饭带过来吧，琳琳身体弱，也吃不下什么，要慢慢补才行。” 　　“好的，谢谢你了，黎虹。”沈方乔诚恳地说。 　　黎虹临出门前，看着坐在床边摸着曲琳的手沉默不语的沈方乔，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希望这两人能通过这次风波，更好地看清自己的内心，好好地过下去吧。 　　沈方乔看着曲琳白皙皮肤下突出的青筋，还有手上的针眼，真是心疼不已。他现在才发现，回国之后，曲琳由于忙着替事务所奔前顾后以及照顾自己而消瘦了好多，而他则粗心大意一点儿都没注意到，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夫。 　　他喃喃自语地说：“琳琳，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很想我们呢，他不肯走，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快点好起来，吃胖点儿，把我们的孩子也养得白白胖胖的，好吗？” 　　沉睡中的曲琳听到耳边传来“孩子“两个字，手指不由自主地动弹了一下，无奈浑身无力，睁不开眼睛，病房里一片寂静，慢慢地只传来两个人沉稳的呼吸声…… 　　等曲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沈方乔正趴在她的病床边睡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见他紧锁的眉头，下巴上还有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胡子，看着他憔悴不堪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的眼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沈方乔本来睡得就不舒服，一听到动静马上就惊醒过来，他惊喜万分地抓着曲琳的手说：“琳琳，你终于醒啦？” 　　曲琳虽然全身虚弱，却还是挣扎着把手拔了出来。沈方乔楞了楞，还没等他说话，她把手缓缓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声音颤抖着问他：“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沈方乔看见她浑身紧绷的样子，一阵心痛涌上来，他又再次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她：“没事，琳琳，我们的孩子，没事。” 　　“......真的？”曲琳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昨晚昏迷过去之前，那种小腹不断下坠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浑身都冰冷透了，她心里不断在呐喊“不要，不要离开我”，无奈浑身都使不上劲，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在昏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神游太虚，整个人处在一团迷雾之中，彷徨无助，找不到出口，好不容易看到一处光芒，正惊喜万分地想冲过去，突然发现又被迷雾笼罩了……兜兜转转之中，她竭尽全力才努力地睁开了沉得不得了的眼皮，眼前出现消失了两天的沈方乔，让她既心酸又苦痛。 　　“你真的…..没有骗我？”她再次紧张地问道。 　　“真的，我没有骗你。”沈方乔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帮她捋了捋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很坚强，你也很坚强，只要我们好好在医院待上几天，等宝宝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出院了。” 　　曲琳听到他肯定地说宝宝没事，强忍住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哗哗流泻。沈方乔一看慌了，赶紧拿纸巾帮她拭泪，无奈泪水实在太汹涌，止都止不住。曲琳一看到他帮自己擦眼泪，哭得更凶，简直是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沈方乔一看没辙，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她，用干燥的嘴唇吻住了她的眼角，吸走了她苦涩的泪水。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没事，琳琳，没事，有我在呢……” 　　曲琳脸上感受到他温柔的唇，心一震，觉得这阵子受的委屈都好像慢慢消失了似的。在他温柔的抚慰之下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抽噎着说：“你……起来……” 　　沈方乔看到她总算平静下来，松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弄疼你了吗？” 　　曲琳虽然哭得眼睛红肿，还是努力睁开眼望着他，吸了吸鼻子说：“孩子……虽然没事，我们……还是……” 　　还没等她说完，沈方乔抢先一步说：“对不起，琳琳。” 　　曲琳被他抢了话，有些诧异地盯着他。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缓缓地低下头，摩挲着她瘦弱的手，语带羞愧地说：“你说的……确实没错，我确实……动心了……” 　　感觉到她的手一动，他紧紧地抓住，继续低声说道：“可是，你错怪她了，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只是她的哥哥……”他抬起了头，望着曲琳的眼睛说：“我知道自己很自私，这么多年，把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要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我可能会继续错下去……” 　　曲琳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为了孩子这个牵绊……” 　　“不，不是的！”沈方乔焦急地喊道，“我是因为你！” 　　“……因为我？”曲琳喃喃地重复着。 　　“是的，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你！你不知道，你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简直整个人都空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呸呸呸！”曲琳下意识地就喊住了他，“好端端地你说这个干什么？” 　　沈方乔看见她紧张万分的样子，露出了一丝笑容，“琳琳，你看，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我们——以后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吗？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曲琳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的头脑乱得很，说实话，她心里是不可能放下沈方乔的，只是知道他对林末的特殊感情，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彷徨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孩子的出现，让沈方乔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只是在担心，这份担惊受怕的感情究竟能不能长久？ 　　看着她发呆的样子，沈方乔知道她还在犹豫，他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认真地说：“琳琳，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对我没信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回到美国，重新开始，你——现在能够相信我吗？” 　　曲琳望着他虔诚的神情，心里突然一阵内疚，她知道回到国内创业是他多年的心愿，现在他居然愿意为了她提出重新回到美国，心里不是不感动的。想起来这两天来黎虹规劝她的话，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再拧下去了。她低低地说：“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该偷听你的电话，不该跟踪你……” 　　“没事，我以后的电话和行踪都会向你汇报的，只要你想看想知道，尽管问我好了。”沈方乔笑着说。 　　“我才不要！你以为我是控制狂吗？”曲琳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我还要照顾宝宝呢，哪里有空管你！” 　　沈方乔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了她，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变周更，真惭愧...... ☆、思念（一） 　　林末拿到了沈方乔的设计方案，感觉踏实了很多，不过想起曲琳住院的消息，始终不能安心。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出现确实给曲琳带来了困扰，虽然现在她就很想向曲琳解释清楚，但是考虑到她身体虚弱以及精神状态不佳，时候并不恰当，等哪天方便了，一定要亲自告诉她，请她务必放心，她和沈方乔之间的过往真的只是历史了。 　　昨晚江励盛的秘书Anita通知她，江总刚好今天上午有时间，可以和她谈谈老区改造的事情。林末把餐馆的事情安排好，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发去见江励盛。哪知她刚走出大门口，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望着从车门走下的江晓黎，她不禁微微楞住了，“你怎么……” 　　“我嘛，我是——神机妙算啊。”江晓黎笑意盈盈地说。“来，上车吧，我送你去我叔叔那里。” 　　林末稀里糊涂地被他推进了车里，等他也进来坐好并且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她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望着他，“等等，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要……陪我一起去？” 　　“没错，小凯已经告诉我了。你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江晓黎点点头。 　　“不放心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末有些好笑。 　　“你不是小孩子，我是担心我叔叔会变成老虎把你给吓到了。”江晓黎一本正经地说。 　　“……”林末不得不承认，被他这么一闹，自己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怎么样，好点了吧？”江晓黎仿佛会读心术似的，朝她眨眨眼睛。 　　“嗯。”林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 　　“放心吧，我就是在旁边给你壮壮胆儿，你放心大胆地说，我叔叔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你的。”江晓黎认真地说。 　　“谢谢你。”林末轻声说。 　　江晓黎朝她笑笑，“先别急着谢我，结果我可不敢保证啊。总之就是放松心情，好好和我叔叔谈谈，我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听到“我们”这两个字，林末的心一跳。对上他那双乌黑坦诚的眼睛，她的心里暖洋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都那么安心，这好像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呢。 　　“那个——你陪我去，不会影响你上班吗？”林末突然想起来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我早就安排好了。” 江晓黎微微笑着。其实昨晚一接到张思凯的信息，他就打电话给夏禹让他帮忙明天顶班。夏禹满腹狐疑地问他神神秘秘地想干什么，他笑而不语，只是说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会请他吃大餐。 　　夏禹一听就砸吧着嘴巴不满地抗议：“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吃货似的。” 　　江晓黎镇定地回答他：“错了，你应该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江晓黎你——”夏禹急得直跳脚，不过还没等他发飙，江晓黎已经微笑着对他说了声“那就拜托了”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夏禹对着传来回音的电话嘟嘟囔囔地说：“你小子，从来没见过你翘班，这下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啊，该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突然跑去闪婚了吧？” 　　他的媳妇丁宁在旁边听见了，不禁笑出声来，“老夏，我看你啊，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谁家没个急事啊，请个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如果晓黎真的跑去结婚，也没什么吃惊的，他那么出色的人，好姑娘都排着队候着呢！” 　　“我这不是替他着急嘛，你说人家蒋大小姐眼巴巴地等着他，他可倒好，上班的时候就板着个脸，恨不得和人家拉开十万八千丈的距离。我那天和他在饭堂刚好碰见蒋敏，本来想制造个机会让他们两个单独共进午餐，哪知这小子这么不知趣，非要和我一起走，真是让人伤心啊！”夏禹叹了口气。 　　丁宁听了不发一语，只是走过去狠狠地拧了他的腰一下，把夏禹疼得龇牙咧嘴的，“哎哎哎，我说媳妇——你这是干嘛哪？” 　　“干嘛？我这是把你拧醒呢！”丁宁“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有做红娘的潜质呢！我可拜托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晓黎这么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这么乱掺和，搞不好还弄巧成拙呢！” 　　“哎哟媳妇，天地良心啊，有谁比我更希望看到晓黎成家立业了，他这么好的主儿，单着多可惜呢！”夏禹委屈地解释着。 　　“人家爸妈都不着急，你急个什么啊？行了，别废话那么多了，赶紧把厨房里的碗给刷干净了！” 　　“……遵命，老婆大人！” 　　 ☆、思念（二） 　　令林末感到意外的是，和江励盛的谈话出乎意外地顺利。一开始的时候，他仔细地翻看着他们的改造计划书，神情肃穆，久久不语，让她的心不禁悬在了半空中。她咬紧了嘴唇，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江晓黎，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只紧张兮兮等待主人粮食的小猫似的。江晓黎看到她这副焦虑又可爱的模样，不禁暗暗发笑。他迎着她微微一笑，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让她的心情顿时放松了好多，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江励盛眼角瞄到这一幕，嘴角不禁悄悄地上扬了。眼前的场景何其熟悉，想当初他刚接手集团的时候，刚好遇上经济危机，章洁龄陪他去拜访一位相识多年的金融界长辈寻求支持，他也是这般忐忑不安，但是妻子坚定的目光给了他信心，让他自信满满地完整陈述自己的融资计划，最终顺利获得了贷款。看来——知心爱人的力量真的是很神奇啊！ 　　“江总，您觉得……”林末注意到他的神情松动，小声地询问他。 　　“嗯，总体来看不错，值得考虑。”江励盛合上计划书，微笑着回答。 　　听到这句话，林末的心头大石总算落了地，不过还没等她彻底放松，江励盛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只能代表我个人的意见，我还要把它拿到董事会上去讨论，毕竟你知道，临江路的工程不是一件小事。所以结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林末感激地点点头：“我明白，您今天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心里也没有遗憾了。” 　　江励盛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脸上露出的超乎她年龄的从容和淡定，不禁心里默默点赞。也难怪眼光颇高的侄子会看上人家，看来真是龙凤搭配的好姻缘啊！ 　　“晓黎啊——”江励盛转头看着在旁边默默微笑的江晓黎，“今天先到这里了，麻烦你送林小姐出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们的。” 　　“好的。”江晓黎点点头。等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江晓黎轻轻地对江励盛说：“叔叔，谢谢您了！” 　　江励盛面有深意地笑了笑，“谢谢就不必了，我倒是——很期待听到你的另外一句话呢。” 　　等他们走进了电梯，心中疑惑不解的林末才忍不住发问：“你叔叔——期待你说什么啊？”她隐隐地觉得，这叔侄两人应该是在做一件和她有关的事情，虽然礼貌上她不应该打听，但是她真的很担心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江晓黎左右为难。 　　“他啊——他当然是期待我早日成家立业啊！”江晓黎饱含笑意的眼睛盯着她，搞得她顿时很窘迫。她脸泛红晕地扭过头“哼”了一声，“不理你了，没个正经！” 　　江晓黎知道她有些不自在，也不和她开玩笑了，柔声地安慰她：“放心吧，绝对不是什么坏事情，你不用多虑。你就安心等待好消息吧，我叔叔虽然说要拿到董事会上再讨论，实际上这件事应该是已经有很大的把握了。” 　　“真的？”林末惊喜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轻松地朝她眨眨眼睛。 　　“那好，如果我们的房子保住了，我就——免费给你做一顿好吃的!”林末高兴地说。 　　“才一顿？这么重要的成果，难道不是应该终生免费吗？”江晓黎故作遗憾地砸砸嘴巴。 　　“那——三个月！” 　　“至少一年！” 　　“好，成交！”林末爽快地应承下来。两人相互对视着，沉默了片刻，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思念（三） 　　在江励盛的大力支持之下，临江路的改造计划在新宇集团的董事会上顺利通过了。董事会的人当然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们算了一笔帐，如果由原来的建造高档公寓变为原址重修改造，不但可以得到政府方面在税收环保等方面的一系列优惠，更重要的是现在广大市民们对于地产商的推波助澜导致本地房价过度上涨已经颇有怨言，现在借这个改造东风，尽管集团盈利可能没有那么快实现，但是难得的是可以赢得大众口碑，打造新宇集团正面积极的社会形象，从长远来说是非常划算的。 　　这个惊人的好消息，还是这天江乐乐特意跑来餐馆转告林末的。她拉着林末的手蹦蹦跳跳，兴奋地大喊大叫：“啊呀，林姐姐，我们胜利啦！这里不用搬了！我真是太激动了！你开心吗？” 　　林末正在厨房里忙活，乍看到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听到最后确定的消息，悬在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想到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可以被保留，她的心情也很激动，不过毕竟她还是足够冷静镇定，虽然内心潮涌，她还是能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只是忍不住拥抱了一下江乐乐，由衷地说：“乐乐，我很开心，替我转告你爸爸，谢谢他了。” 　　江乐乐快言快语地说：“我爸爸他才没起什么作用呢，其实啊，我表哥才是——”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她心虚地望了望林末，欲言又止。 　　林末皱了皱眉头，“你表哥？他怎么了？” 　　江乐乐心想，反正话都说一半了，说出来对江晓黎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呢。她咬了唇，小声地说：“其实呢，我是那天不小心听到我爸妈讨论，好像是表哥之前给我爸爸做了一份很不错的分析报告，证明了改造计划的可行性，我爸才松口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表哥答应将来到集团帮爸爸的忙，所以我爸爸才——” 　　“什么？！”林末急得喊了出来，“你表哥不是做医生做得好好的，现在为了帮我，要去——改行做地产？” 　　江乐乐嘟囔着说：“可不是嘛，我妈说我爸可是盼这件事盼了好久呢，他特别欣赏我表哥，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我表哥肯松口，肯定是抓住机会不放啦！” 　　林末听了江乐乐的话，心里真是酸胀得难受，她没想到江晓黎居然可以为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真是让她既感动又为难。 　　她抿了抿嘴唇，掏出手机来就要打电话给江晓黎问个究竟。江乐乐一看她的动作，马上制止她：“林末姐，你是想打电话给我表哥吧？我告诉你，他昨天出发去边远山区做医疗支援了，听说信号不好，你还是别打了。” 　　“去山区医疗支援？”林末不解地问。 　　“是啊，原来安排他过完年才去的，谁知道他们在那里的一个同事临时家里有事，他就顶上去了。算起来要在那里前后待上三个月呢，看样子过年也够呛回来了。”江乐乐说。 　　“哦，是这样。”林末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江晓黎的任何消息，心里不禁有一阵失落。 　　江乐乐难得聪明，看见林末语气淡淡的，赶紧解释道：“估计我表哥是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和你告别吧。听说——连我婶婶都没能和他当面告别呢，他只是回家和奶奶说了一声就走了。”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过意不去。”林末叹了口气。 　　“林末姐，其实吧，我表哥这个人，从小主意就特别多，我奶奶老说他少年老成，他这么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说出来，不是为了替他争取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之间，错过了太可惜。就像我和小凯，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但是我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试一试。”江乐乐托着腮帮子盯着林末，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末脸上有些发热，她低声地问了一句：“试一试？” 　　“嗯！”江乐乐兴冲冲地说：“林末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是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表哥真的是百里挑一，哦不，万里挑一的好男人！林末姐，你可别错过他，好好考虑考虑呗？” 　　林末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江乐乐看了憋不住心里的兴奋，赶紧跑去和张思凯交流心得了。林末独自一人待在小小的厨房里，透过暗红的木窗棂，望着院子里面那棵老梅树，上面星星点点的黄腊梅在阳光照耀下，美得让人心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梅香，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她突然扬起了嘴角轻轻笑了——是啊，连这小小的腊梅都不畏严寒，活的自由自在，自己作为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江晓黎，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怎么你才离开不久，我就已经开始有些——想念你了呢？ 　　 ☆、选择（一） 　　蒋仲学自从那天从江家赴宴回来，心神就一直不宁，林末的存在让他审视自己，发现过去二十多年他真的是混蛋得很，由于自己的自私自利同时伤害了四个女人。林丽芬当年突然就消失了，一直让他心里过意不去，懊恼自己逼得她离乡背井，没想到背后其实有更深刻的原因。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异乡打拼，一定很不容易吧，孩子肯定也受了很多苦，他这个爸爸，真的是太失职了！那晚吃饭，林末看着自己和敏敏亲密的关系，心里该有多难过啊，同为父女，却只能装作陌生人……　 　　想到这里，他片刻都坐不下去了，他扔到手里的烟头，拨通了自己私人秘书的电话，“小张……对，是我，你明天帮我查一个人的电话……” 　　“林末姐，电话！”张思凯朝着厨房大喊一声。 　　“哎，来了。”林末放下手里正在挑拣的大虾，一边洗手一边心里在纳闷，这个时候来电话，莫非是养老院通知外婆出事了？应该不会，昨天才刚打电话给外婆，听起来她精神不错。供货商的电话？上个星期刚签完合同啊。那究竟是谁呢？ 　　她一路思索着来到了前台，拿起话筒轻轻地“喂”了一声，“你好，我是林末。” 　　“末末——”电话里传出一把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林末一惊，差点儿把手里的电话给扔出去，这把声音，虽然她只近距离听过一次，却根本忘不了是谁。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霎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电话里面的男人继续说道：“末末，我是——爸爸，你有空出来和我见一面吗？” 　　听到“爸爸”这两个字，林末的眼眶迅速地湿润了。如果说这么多年了，她有多希望听到这个词，现在就有多痛心。她吸了一下鼻子，坚定又疏离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您打错电话了。”说完就“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张思凯正在用手机软件和江乐乐热烈地聊天，听到这一声响，冷不丁地被她吓了一跳。看到林末铁青的脸，还有微红的眼眶，他有点儿结巴地问：“姐，你——你怎么了？” 　　“没事，不认识的人打错电话而已。”林末冷冷地回答。 　　“真的？”张思凯有点儿不太相信——打错电话？这么凶巴巴的，说是讨债的来电话还差不多吧？虽然他很好奇，可是看见林末情绪不高，他不敢继续打听了。 　　林末往回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叮嘱他：“下次如果再接到这个人的电话，就直接挂掉好了。” 　　“哦。”张思凯愣愣地点点头，老实说，电话里面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挺好听挺有魅力的，他身为同性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回到厨房，林末低头闷闷地继续处理着食材，思绪却已经被刚才蒋仲学的电话搅得混乱。爸爸？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彼此都没有联系，难道现在是打算要重新和她相认吗？老实说，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觉得陌生，却又渴望着他的靠近，但是一想到妈妈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辛苦，莫名的怨恨和恼怒又涌现出来。唉，真是烦死了！ 　　正在思绪万千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擦擦手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电话，想到有可能是蒋仲学再打来的，她恼怒地接通了电话，冷冷地说：“都说了你打错电话了，怎么还不死心？” 　　电话里一片寂静，好一会才传来江晓黎淡淡的笑声：“我想我应该——没打错电话吧？” 　　啊，糟糕，错怪无辜了！林末脸一热，咬了咬嘴唇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你在那里——还好吗？” 　　“我？挺好的。虽然生活条件一般，但是感觉在这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干。”听到她主动关心自己，江晓黎的嘴角翘得更高了。“这里是山区小镇，手机信号不太好，我就用了座机打给你。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报个平安。” 　　报平安？幸亏此时林末嘴里没含着茶水，不然保准给惊得一口喷出来。她心怦怦跳，嘴上却嘟囔着说：“什么报平安啊，真是的。” 　　江晓黎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了，知道她肯定尴尬了。他想了想，低低地说了一声：“这些日子我都会很忙，有时间再和你打电话。” 　　说完这句，两人静静地都没说话，突然电话里面有人大声地喊了一声：“江医生，快过来啊！” 　　江晓黎应了一声就匆忙地挂断了电话。林末听着“嘟嘟”的回音，心里怅然若失，哎，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啊，被这两个男人的电话搞得心都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发表一个章节，绝对不跳票！ ☆、选择（二） 　　张思凯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踟蹰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末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怎么了？又闯祸了？” 　　“哪有！”张思凯不服气地回答。 　　“那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说看啊。”林末低头继续忙活，这小子肯定憋不住，一会儿就会主动坦白了。 　　“那个——”张思凯挠挠头，“刚才打错电话的那个人又来电话了。” 　　林末心里一顿，假装不经意地问：“不是告诉你，不用理会他了？” 　　“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解释说他没打错。他说——”张思凯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末的侧脸，“他说约了你今晚七点在绿岛咖啡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他就再约时间，或者——他直接来咱们这里也可以。” 　　林末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该来的要来，挡都不挡不住，那晚的偶然相遇就注定是个错误。她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张思凯摸不清她究竟是同意呢还是反对，他迟疑地问道：“那——就是你同意见他啦？” 　　林末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过头来问张思凯：“小凯，你有没有——经常很想你爸爸？” 　　“爸爸？”张思凯楞了片刻。他的父母早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对于“爸爸”这个词他还真没有太多想法。 　　“平时倒没什么，不过老实说，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就会特别想他和妈妈。我老是想，要是他们在的话，我们一家人该多么幸福啊。虽然日子苦了点，但是一家人终归是可以在一起嘛。”张思凯眼里带着一丝失落，叹了口气。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埋怨自己没有一个富爸爸，其实爸爸有没有钱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只是，她和小凯一样，注定不能达成这个卑微的愿望了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长辈，去见一面，也算是了却了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把话说清楚了，以后还是路归路桥归桥吧，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林末打定了主意，心反而没那么乱了。 　　“那你晚上多留点心餐馆，我出去一趟。”她嘱咐张思凯。 　　“哎，我会的，你就放心去吧。”老实说，张思凯也纳闷，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个神秘的中年男人。难道，他是林末姐的爸爸？他也曾经听过奶奶在和别人闲聊时说起，林末姐也是个从小没了爸爸的苦孩子。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她爸爸的话，为什么林末姐看起来这么难过呢？哎，想不明白啊。他摇摇头走出了厨房。 　　晚上六点半，林末已经来到了绿岛咖啡馆的外面，没想到蒋仲学比她来的还早。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她看到了蒋仲学坐在窗子旁，不时焦虑地望望手表。 　　她的鼻子突然一酸，他心里应该还是会有一丝牵挂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吧？ 　　仿佛心有灵犀般，蒋仲学突然转头望向窗外，一看到她正站着外面，神色莫辨地望着他。他一激动就站了起来，两人默默地对视着。淡黄的灯光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眼前的年轻脸庞仿佛变成了二十多年前那张令他心醉神迷的俏脸。那个令他梦牵魂绕多年的人儿，如同穿越时光般站立在他眼前。 　　林末眉头紧锁，心里叹了一口气，提起如同灌满铅的腿，慢慢向咖啡店里走去。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两分钟路程，却仿佛走了几个小时般漫长。蒋仲学一直笔直地站着，心情激动地迎接着她的到来。林末一靠近，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末末——” 　　“蒋先生——”一道冰冷的声音，却让他的满腔热情瞬间消失，如同跌落冰窖般难受。 　　“末末，我，我是你的——”蒋仲学哽咽着，“爸爸”两个字如鲠在喉般，怎么都说不出口，他自己都羞愧不已。 　　“请您不要叫我末末，毕竟我们——没什么关系。”猜到他想说出的字，林末忍住心里的痛楚，抢先一步发话。 　　蒋仲学无奈地苦笑，心里自嘲，是啊，自己现在对她而言，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吗？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刺猬那样浑身紧绷，眼神警惕，他的心一软，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来：“我们，还是先坐下来吧——” 　　林末默默地坐下，蒋仲学招了招手，服务生迅速前来：“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他指了指对面的林末，声音温柔地问：“你想喝点儿什么？这里的卡布奇诺不错，据说年轻女孩子们都爱喝，啊还是不要了，太晚了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要不要来一杯热柠檬茶？你妈妈当年——”想起林丽芬喝到柠檬茶就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他语气苦涩，说不下去了。 　　“一杯白开水，谢谢。”林末朝服务生点点头，轻轻地说。 　　“末末——”蒋仲学看着林末清丽又消瘦的脸庞，控制不住又喊了她一声。看到她柳眉一竖，他心又痛起来，迟疑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林末手握着刚刚送来的温热的开水，透过淡淡的雾气，眼前仿佛又闪现了过去二十多年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度过的日子，没想到一转眼，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地盯着蒋仲学，缓缓地说：“蒋先生，请问——您现在是什么立场来问这个问题呢？您希望从我的嘴里听到什么？我们过得好，您会很开心，心里的内疚就少一点？我们过得不好，莫非您就打算——补偿我们？” 　　她的话如同刀子般无情地刺中了蒋仲学的心脏，他痛苦地低下了头——是啊，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关心她们母女呢，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没脸面对她们了。现在他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她们所遭受的一切。 　　看着蒋仲学痛苦的模样，林末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痛快，相反地，她觉得很难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英俊依旧，但是眼角的皱纹，头顶的银发，都在提醒她，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们的最好时光，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再怎么遗憾，他还是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无奈地缺席了父亲的位置。现在再苛求责备他，也根本改变不了过去啊。 　　“末末，”蒋仲学抬头望着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妈妈她——根本没告诉我她怀孕了，她偷偷地回乡下生下了你。如果我知道，我——” 　　“您就算知道了，又能干什么呢？”林末苦涩地摇摇头，“把我带走？不，我是我妈妈的依靠，她才不舍得丢下我，而您，也未必能为这个选择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蒋仲学羞愧不已，林末说得没错，即使当年他知道了她的存在，也根本不可能公开认回她。他一路高升，除了出色的工作能力，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就是他的良好声誉，大家都公认他是一个以家庭为重的好男人，根本不会接受他婚内出轨还有私生女的污点。 　　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林末抽痛的心终于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扭头望着窗外突然开始飘落的片片雪花，呢喃了一句：“下雪了。” 　　蒋仲学不解地望着她，只见她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可喜欢下雪了，可是这里好几年都不下一场雪。等我们搬去了北市，每年都有雪，可是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陪她们玩雪；而我的妈妈太忙了，不是忙工作就是忙家务，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堆雪人。” 　　看着她眼里的落寞，蒋仲学更加心如刀割，他想起来自己还带着蒋敏去北方滑过好几次雪，蒋敏每次都高兴得在雪地里打滚；而那个时候，末末一个人对着美丽的雪花伤心。他这个父亲，可真是混蛋啊！ 　　“末末，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补偿你们呢？”蒋仲学沉默许久才吐出这句话，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请求她们的谅解，但是不做点儿什么的话，他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补偿？”林末的嘴角突然闪现一丝嘲笑，“您是说金钱么？” 　　蒋仲学窘迫地点点头。 　　“不，不需要，”林末眼神清澈地望着他，语气坚定地说：“妈妈教会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独立，自尊，自强。钱可以靠自己双手去挣，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我不是施舍——”蒋仲学干巴巴地解释着。 　　“不管是什么，请您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林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今天答应来这里，只是出于礼貌，毕竟，您是我的——长辈。”她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词语。“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以后——也请您不要再联系我了。” 　　蒋仲学听到她说不再见面的话，，心里一急，看到她站起来就要走，马上伸手拦了她一下，“末末，我——” 　　“嗯？”林末黑曜石般清亮的眼睛凝视着他，让他顿时有一种羞愧到无形遁地的感觉。“你妈妈，她——她还好吗？”迟疑片刻，他终于问出了心底埋藏的问题。 　　“她很好。”林末飞快地回答，点了点头，“再见。”她才不会告诉他，这么多年了，妈妈还是会常常一个人对着以前的老照片发呆，而她只能默默地躲在门后看着她难过。告诉他又怎么样，妈妈心底的伤痛就可以被抚平吗？ 　　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身影，蒋仲学的心空荡荡的。没想到父女二人匆匆忙忙地结束了第一次正式见面，看样子林末是不打算和他这个失职的父亲扯上任何关系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做点儿事情的，看了看林末刚才喝过水的玻璃杯，他陷入了沉思…… 　　 ☆、温暖（一） 　　回到家里，林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她累得浑身虚脱，去店里和张思凯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回房躺在了床上。张思凯看她脸色煞白，吓得以为她生病了，吵着要带她去看医生，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没事的小凯，我躺一躺就好了，你还是赶紧去照看餐馆吧。”林末对他摆摆手。 　　“哦，那林末姐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记得叫我啊。”张思凯不情愿地往外走，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了一下，看见她疲惫不堪地闭着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掩上门就走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林末又睁开了眼睛，刚才和蒋仲学见面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她设想过很多次和他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也许她早已经学会了对任何事情不抱过多希望，期待越少失望才越少。 　　手机突然开始响了，林末一看，是林丽芬的电话，她顿时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喂，妈妈——” 　　“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生病了？”不愧是母女连心，林丽芬从她一句话里就听出了不妥。林末头皮有点儿发麻，只好搪塞着：“没事，可能是有点儿感冒了吧。我一会儿多喝点水。” 　　“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一会儿煮点儿红糖姜水喝吧，效果会好一点。”林丽芬心疼地说：“我又不在你身边，你要是病倒了可不就麻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 　　“没事的妈妈，我的身体现在好着呢。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好歹我现在也是一个小老板了，我要是倒下了，餐馆怎么办？好几个人都指望着我呢。”林末故作轻松地说。 　　“生意哪有身体重要！”林丽芬嗔怪地说。 　　“妈——”林末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想喊你一声。”林末轻轻地笑了，算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吗？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让妈妈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幸福愉快。 　　“你这个傻丫头，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林丽芬也笑了。“好了，我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一会儿还得去写报告呢。下个月等我没那么忙了，再去找你吧。” 　　“嗯，我知道了，等定下了日期，我去机场接您吧。”林末乖巧地说。 　　“哪用你来接我啊，我可没那么老不中用。不过，”林丽芬打趣地说：“如果你和你男朋友来接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男朋友呀，没有没有！”林末嚷嚷道。 　　“好了，没有就没有，你妈妈我也是开明的人，将来不管你是独身也好，丁克也好，甚至是决定找个女孩子共度一生，我都没意见，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妈妈永远都爱你。”林丽芬温柔地说。她是个思想先进的知识分子，脑子里并没有什么封建思想的条条框框，不管女儿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选择，她都可以欣然接受。 　　林末听了她的话，虽然有点儿哭笑不得，心里还是很感动，“妈妈，谢谢您，我会努力好好生活的。我也爱你。” 　　放下电话，林末的心又变得温暖起来，现在的她，拥有自己的一份小事业，还有爱自己的亲人，又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嘴角正挂着微笑，“叮叮”两声，有一条短信进来了，林末定睛一看，是江晓黎。她好奇地点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冷笑话——三只小猪上了天堂，好奇地讨论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第一只小猪说：“我是因为被做成了炸猪排。”第二只小猪说：“我是因为被做成了培根卷。”第三只小猪叹了口气说：“你们好歹还是上过台面的，我却是因为——吃太撑啊。” 　　林末看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嘴巴一弯，打了两个字过去——“无聊！” 　　江晓黎很快就回复了一条：“心情好点儿了吧？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刚刚从村里出诊回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这里的星星很亮。” 　　林末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一想到肯定是张思凯这个八卦鬼通风报信，就恍然大悟了。想到江晓黎浑身疲惫地结束一天工作，却还抽空发短信努力逗自己开心，她的心里某个角落顿时变得无比柔软。 　　想了想，她回复到：“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那里条件不好，明天我做点儿好吃的，给你寄过去改善伙食。”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相通的心意让彼此都无比温暖。她能做的不多，如果能够发挥自己特长让他改善伙食，也算是她回报他的方法了。 　　江晓黎收到林末的短信，忍不住对着满天的星光，振臂高呼了一声，树枝上栖息的几只鸟儿都被他的喊声吓得扑哧扑哧地飞走了。他哈哈大笑，吹着欢快的口哨往宿舍走去…… 　　 ☆、温暖（二） 　　第二天林末起了个大早，赶到菜市场挑选了上好的牛腿肉，一半煮熟后切条拌上新鲜的辣椒花椒芝麻翻炒，做成了麻辣牛肉条。怕他吃不惯辣的，另一半的牛肉她则用八角桂皮老抽生抽腌制，慢慢熬制成入味的酱牛肉，配饭吃应该很香。 　　她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张思凯他们闻到这诱人的味道，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林末看着他们一副可怜巴巴无心工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对他们说：“今天这些可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只有这一小碗，你们可以先尝尝。” 　　宁涛涛近水楼台，抓起一片酱牛肉就塞进了口里，三两口嚼完之后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林末姐，你这份手艺真的是杠杠的！不服不行啊！” 　　苏小曼笑嘻嘻地说：“那当然啦，林姐姐这牛肉里除了有技术，最重要的是有心意，心意——你懂不懂？！” 　　大家哄笑起来，把林末搞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故意板着脸吓唬他们：“本来我还想着下次再单独给你们做一份呢，看来现在——是没这个必要了。” 　　“别啊——”张思凯首先叫起来，“不要伤及无辜啊姐，他们两个小滑头不吃就算了，我和乐乐那份不能少啊！” 　　“你干脆叫乐乐做给你吃算了，跟我们抢干什么！”苏小曼不满地说。 　　“她要是会做饭啊，估计大长今都要重生了。”张思凯不以为然地说。 　　“那也不妨碍你这么稀罕她啊！”苏小曼继续和他抬着杠。 　　“我不稀罕她谁稀罕她啊！”张思凯骄傲地说。 　　“张思凯——”门口突然传来江乐乐冷冷的一声吆喝，吓得张思凯手里夹着的牛肉都抖落在桌上。 　　只见江乐乐板着脸气哼哼地走进来，拧着张思凯的耳朵就质问他：“谁稀罕我来着？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啊呦呦，我错了还不行吗乐乐，你，你先放手啊——”张思凯无奈地求饶。 　　苏小曼和宁涛涛看江乐乐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捂嘴偷笑着溜了出去。 　　林末则不动声色地夹起了一块麻辣牛肉，笑眯眯地对她说：“来，乐乐，快尝尝。”说完就塞进江乐乐的嘴里，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江乐乐可是典型的无辣不欢类型，吃到这么香这么麻又这么辣的牛肉，简直把她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松开了张思凯，瞪了他一眼，腮帮子涨得鼓鼓地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哼，这次就先放过你了，让我先尝完美食再找你算账。” 　　林末微笑着拍拍她的背，给她递了一杯水，柔声地说：“慢点吃，别噎着。” 　　江乐乐捧着水杯，一脸谄媚地说：“谢谢嫂子！” 　　林末乍一听到她这声“嫂子”，吓了一跳。她无奈地笑着说：“什么嫂子，你瞎说什么呢！” 　　“嘿嘿，我可不是瞎说啊。你看，这牛肉不是你为我表哥精心准备的么，这么用心，只有女朋友才能做得到嘛。我叫你嫂子啊，是迟早的事情啦！”江乐乐挨着林末，挤眉弄眼地说。 　　林末脸上有点儿发烫，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地说：“胡闹！”转身继续忙活去了。她打算把牛肉分成小袋真空包装起来，然后快递寄过去给江晓黎。 　　江乐乐故意大声地对她说：“林末姐，我先拍张照片给我哥啊，让他知道这牛肉有多好吃！”说完她咔嚓一声，却是把林末的背影给照了进去。她偷笑着把照片发给了江晓黎，然后配上一句煽情的话——“深情小妻子为艰苦奋战在山村第一线的英俊医生丈夫忙活着，感天动地啊！” 　　江晓黎收到她的信息，哭笑不得，但是心里也有一股暖流经过。你别说，江乐乐的拍照技术还真不赖，淡淡的灯光下，林末的侧脸在柔软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显得格外安静。对着屏幕，他越看越欢喜，鬼使神差地凑近亲了一口照片中的林末。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哎，自己现在怎么就像个楞头青一样呢？要是被江乐乐看见了，肯定被她笑掉大牙了，想不到聪明如他也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呢。 　　 ☆、遗憾（一）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流淌，不知不觉就快要过年了。林末翻看着日历牌，想起后天就是小年夜，而明天妈妈就要从北市赶过来了，不禁嘴角翘得弯弯的。她已经计划好了，等妈妈来了就开始放假，把外婆从养老院接出来，她们祖孙三代好好过一个年。 　　盘点了一下这段时期的收入，她想了一下，把张思凯叫了进来，对他说：“小凯，后天开始餐馆就歇业放春节假期了，一会儿你去批发行尚老板那里拿点年货回来，分给大家带回家过年。” 　　张思凯接过她写好的单子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吃惊地说：“哇，姐，你好豪气啊，居然送给我们这么多好东西！阿克苏冰糖苹果一箱，鲁花纯正花生油一桶，壹号土猪肉五斤，还有北极大对虾一盒！” 　　林末笑了笑说：“托大家的福，我们这段时间收入不错，正好给大家过一个好年，除了这些年货，每人还有一封大红包。我另外买了一盒东北人参，到时候你带回去给奶奶，给她好好补补身体吧。” 　　张思凯听了更加吃惊，结结巴巴地说：“姐，我，我不要，不用花这个钱的——” 　　林末拍拍他的肩膀：“和我客气什么，我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来看待的。好好干，到时候做一番自己的事业，姐姐我看好你！” 　　“嗯！”张思凯点点头，“夜校的计算机课程我会抓紧时间完成的，咱们在团购网上的活动我也会做好的，你放心吧。” 　　“我一直都很放心你啊，”林末微微一笑，“你应该让乐乐对你更放心。” 　　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会努力做好一个男朋友的，她比我好太多了，我会好好珍惜她的。” 　　林末听了脸色一正：“小凯，有句话我作为姐姐想告诉你，你其实也很优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你和乐乐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存在谁比谁好的问题，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你们俩决定走在一起，就要学会欣赏对方的优点，并且包容对方的缺点。明白吗？” 　　张思凯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楞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林末又对他笑了笑：“好了，你出去忙吧。” 　　看着张思凯的身影，她不禁叹了口气，乐乐和小凯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会给他们鼓励和支持，至于自己……想到这里，她又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看了看，里面有江晓黎前天晚上传给她的信息：“昨天有一位老乡为了表示感谢，专门送来了两斤土腊肉，味道应该不错，到时候带回去给你尝尝。” 　　其实像这样的信息还有好几条，这些天来他们保持着并不密集却又稳定的联络，因为江晓黎白天总是在忙着给老乡看病，回到宿舍都很晚了，虽然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又不忍心打电话打扰要早早入睡准备早起去买菜的她，只能编辑信息发给她，有时候只是他看到的老乡院子里晒着的火红辣椒的照片，有时候是一首优美的外国小诗，有时候是天气预报，更多的是淡淡的问候。 　　林末忙碌了一整天，看到他的消息，心情就会变得欢快起来。虽然里面并没有什么炙热的言语，都是些琐碎的日常小事，却总能让她仔细地读了好几次。江晓黎用他特有的细心和耐心，慢慢地靠近她，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和稳定。 　　想起明天就是小年夜了，她手指迟疑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条信息：“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正打算发送出去的时候，她又迟疑了，要不要亲自打个电话过去呢？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仿佛不听使唤般拨通了他的号码，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太可能接听电话，她还是傻傻地等待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单调的“嘟嘟”的拨号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按掉手机，突然之间手机接通了。这一瞬间，她都没察觉到自己笑得有多甜。对着话筒，她小心地“喂”了一声，突然里面就传出了一把急促的女声：“江医生刚刚受伤了！” 　　 ☆、遗憾（二） 　　汪月觉得自己这阵子肯定是流年不利，本来凭借着她多年的深厚舞蹈功底，肯定能顺利入选医院的舞蹈队，去首都参加全院系统春节汇演，顺便好好逛逛千年老北京。哪知突然被领导一声令下就指派到山区参加什么基层锻炼。虽然是一件苦差事，但是能和帅气的江医生一起去，她也就咬咬牙忍了。谁知道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条件真的很艰苦，每天像个陀螺般忙个不停，吃得又差，睡的还是翻身就吱吱响的木板床，连热水澡都不一定能保证提供，这让生性/爱干净的她真的是快崩溃了。 　　这天她正在给一个老乡的娃娃包扎被狗咬伤的伤口，她一看这么大的伤口，孩子疼的龇牙咧嘴，心里就忍不住有点责怪家长，这是怎么看管孩子的啊？她扭头正想嘱咐家长要好好注意护理，突然发现老乡把随身携带的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大咧咧地扔在了雪白的护理床上。她眉头一皱，就忍不住开口批评起来：“我说老乡，你怎么能这样随手扔东西呢，这个袋子这么脏，你把干净的床弄脏了，一会儿其他病人还怎么躺上去啊？” 　　这个老乡也是碰巧心情不好，本来想着自己孩子被狗咬了已经很闹心，这狗还是隔壁远亲家的，大家来医院之前就吵了一架，他说你的狗乱咬人，你说他的小孩太调皮没事干嘛去招惹狗，搞得彼此不欢而散。他的蛇皮袋里面装的其实都是早上刚挖好的珍贵药材，想着去集市上卖了好早点拿钱回家，放床上只是担心被医院的闲杂人等给浑水摸鱼偷偷拿走了。 　　乡下粗汉子一着急，火气就上来了，张口就喷火：“我说你这个小护士是怎么回事？嫌弃我们农民穷是不是？我们的袋子脏怎么了？这家医院你开的呀？说不让放就不让放？我还偏放了怎样！” 　　汪月气得直发抖，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么粗鲁的人，不过她也不甘示弱，提高了声音就回敬他：“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啊？这里是医院，医院！明白没有？不是垃圾场！不能随便扔东西！” 　　“什么，你还骂我是捡垃圾的？你看不起人是不是？”汉子急得脸色涨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爆出来了。 　　“你——”汪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扭头就想走，没想到脚下一滑，手里的托盘就飞了出去，刚好砸到了汉子的脚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这火山浇油的一砸，“滋”的一声就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缓过神之后，卷起袖子就要推汪月，眼看汪月就要倒地，两人之间突然插/进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把他们俩给隔开了。但是汉子的力道已经使出去了，白大褂硬生生受了他一拳，闷声叫了一声，又想着要护着汪月，他稍稍倾斜身体就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祸不单行的是，刚才倒地的托盘上有一个玻璃小瓶刚好被他压在手掌下，一声脆响之后，他的手就华丽丽地流血了。 　　“江医生！”汪月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回过神来，看着他手掌流出的一滩血，她惊得全身都发抖了，“你……你的手！”她都快急哭了，这可是江医生的手啊，医院重点培养人才的宝贵之手啊，不会……从此毁在她手上了吧？ 　　“汪月，你……先去拿酒精过来，准备……消毒包扎。”江晓黎忍着剧痛，轻声吩咐着发抖的汪月。 　　“哦……”汪月总算回过神来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闹事的汉子，含着眼泪跑去拿急救用品了。其他人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把江晓黎扶了起来，并且纷纷开始指责肇事者。 　　“你说你这一个大老爷们，想打女人是怎么回事？好了，现在把江医生给伤到了，怎么办？” 　　“我们这里难得来这么好的医生，他要是不能看病了，孩子们咋办啊？” 　　“就是，真是丢人！” 　　“老赵我看平时也不是性急的人啊，怎么今天这样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名叫老赵的汉子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他也知道自己冲动过了头，没想到还伤了无辜的江医生。刚才就是江医生耐心地替他家孩子看病，还特意嘱咐了好多注意事项，要他小心护理孩子。自己现在这么做，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啊！ 　　“爹爹——”老赵的孩子也吓蒙了，拉着他的衣角就开始哇哇大哭。 　　江晓黎看到这幅混乱的场景，忍着痛对孩子说：“娃娃不要哭了，叔叔没事的，我没有怪你爹爹。” 　　“江医生——”听到江晓黎这么说，老赵更加羞得无地自容了。“我——我刚才太冲动了，对不起——” 　　“没事——”江晓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孩子受伤了，心里难免乱了主意。但是下次记得不要这么鲁莽了。” 　　“我——我知道了。你的手，我会出钱赔的——”老赵关切地看着他的手。汪月已经在开始紧急处理伤口了，用镊子把玻璃碎小心地夹了出来，把江晓黎疼得嘴角都抽搐了。 　　“我们江医生的手可宝贵着呢，你赔得起吗！”汪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汪月，不要乱说话！”江晓黎严肃地喊了她一声。 　　“本来就是嘛！”汪月小声地嘀咕着。 　　听了他们的对话，老赵的老脸都烫得可以去烙饼了，江晓黎赶紧安慰他：“我真的没事，这只是小伤而已，你也不用惦记着赔我了。赶紧把山货拿到集市上换掉吧，拿了钱给孩子买点营养品，记得带他准时过来打疫苗啊。” 　　老赵没想到自己闯了祸，江晓黎丝毫没有责怪他还这么关心他，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江晓黎劝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嗫嚅着拉着孩子准备拿着山货去卖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真诚地向江晓黎鞠了个躬，“江医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想了想，他也向汪月鞠了个躬：“小姑娘，我也向你道歉了。” 　　汪月没料到他居然会向自己道歉，一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关系啦。” 　　等老赵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汪月才松了口气，她看着江晓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江医生，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虽然江医生救她的那一瞬间真的很帅，但是看到他受伤她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江晓黎笑了笑，“现在知道祸从口出了吧？下次千万不能这样了，我只有两只手，不然都不够救你的。” 　　说起江晓黎的手，汪月更加愧疚了，她嗫嚅地说：“可是你的手——” 　　“这次幸亏伤得也不算深，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我只看门诊不动手术应该没什么大碍的。”江晓黎安慰她说。 　　汪月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江医生，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江晓黎调侃地看着她，“该不会是你才想起来刚才没有清理好我的伤口，还有玻璃碎残留在里面吧？” 　　“才不是呢。”汪月嘟起嘴，“是这样的，我刚才不小心接了一个你的电话，是林小姐打过来的——” 　　“林小姐？”江晓黎眯起眼睛，忽然意识到是谁，他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脸色故作镇定地问道：“她——说什么了？” 　　“我就说——你遇到了医闹，不小心受伤了。她问了一下大概情况，然后——然后就挂了。”汪月盯着江晓黎，发现他有一丝淡淡的落寞，心中真是无比惆怅。刚才当她听到林末在电话里那一句略为紧张的询问“他怎么了？”，凭借女人犀利的直觉，她完全知道里面的含义是什么。哎，看来，这两个人都对彼此有意思啊。算了，她也不打算做电视里面恶毒的女配，与其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不如多积点福，大方让出她的江医生，让世界充满爱算了。她呢，其实只是故意夸大了那么一丁点儿江晓黎的伤势，不过这样推波助澜一下，林末没准就更心疼他，两人的感情能更近一步呢。 　　 ☆、遗憾（三） 　　林末坐上开往县城的班车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干了一件冲动的事情。只是当她听到江晓黎受伤的消息时，一颗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放心电话的那一瞬间，她心疼不已，一想到他倒在血泊里，还要一个人去默默忍受痛苦，她下意识地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要去见他！ 　　身体比心行动得更快，下个瞬间她已经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李了。当她向张思凯告别的时候，张思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没发年货呢，怎么突然间老板就先跑路了呢？她来不及详细解释，只是说自己有个朋友生病了，要着急去看望他。急匆匆地赶到客运站，幸运的是她买到了最后一班车的票，他那里距离这里至少五个小时车程，等赶到也已经天黑了。 　　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林末托着额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已经上车了，路到桥头自然直，去了再说吧。 　　坐在旁边抱着一个小娃娃的胖大婶看见她一个人拎着一个小包，关心地问了一句：“姑娘，你也去县城吗？” 　　林末点点头，“嗯”了一声，“我去县城旁边的白马镇。大婶您知道怎么去吗？” 　　大婶笑了一下，“巧了，我也住在那里，一会儿你跟我走吧。到了客运站，再换坐小面包车，40分钟左右就到。” 　　“谢谢您。”林末感激地说。 　　“小姑娘，我们镇可是历史悠久的百年古镇呢，你一个人去旅游吗？”想了想自己觉得不合理，大婶又否定说：“不对啊，这都快过年了，照理也不会去旅游啊。” 　　“我——我去看望一个朋友。”林末迟疑了一会儿说。 　　“哦，去看男朋友是吧！”胖大婶乐呵呵地说，“那是，小年轻嘛，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两个人在一起呢。想他了吧？” 　　林末有点儿窘，她想否认，但是自己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去看望江晓黎，否认不就是打自己脸么？ 　　大婶看出来林末不好意思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女娃，大大咧咧地说：“这是我孙女呢。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舍不得我男人呢，他在云南当兵，整整两年都没回家，我就一个人背着儿子，拎着十几斤的特产，硬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赶到了他的驻地，就是想和他一起过年。你别说，他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看到我大包小包地站在他面前，眼眶都湿了。我浑身那个累啊，马上就消失了，有他这么感激的一眼，我就觉得值啦！他的战友们都说，嫂子你可真是不简单啊，山长水远都能赶过来！我是觉得呢，咱们女人啊，柔起来像水，强起来那就是钢，啥困难算困难啊，没什么做不了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后悔！” 　　林末听得都怔愣了，她轻轻地感叹一句：“大婶，您真的是很勇敢呢！” 　　胖大婶乐呵呵地说：“谁叫咱这一辈子就看上了这一个男人呢。你都不知道，我男人年轻时可帅呢，虽然是整天泡在男人堆里，我还是怕他跟别人跑了呢！跑过去这么一折腾，他就惦记你一辈子啦！” 　　林末忍俊不禁，她抿着嘴笑着说：“大婶，你知道得还挺多的呢！” 　　“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你别看我当奶奶当得早，好多时下小年轻的事情我可是都知道呢。现在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小三’吗？大家都骂女的是狐狸精，按我说啊，一个巴掌啪不响，别老是把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自家男人也有问题，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男人要真是做了这种事，他要无心改正，那就好聚好散，女人啊，可别哭哭啼啼的。其实甭管男人女人，是个人就要靠自己双手好好生活下去，反正是饿不死。姑娘你说是不是？” 　　“嗯，”林末点点头，“您说的很对。” 　　“不过啊，我看你长得也挺俊的，不用说你男朋友也肯定很帅吧？”胖大婶笑眯眯地问。 　　林末脑海里浮现出江晓黎出色的五官和气质，含笑点了点头。 　　胖大婶继续说：“那倒是和你很相称呢。不过啊，男人这个帅不帅真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要对你好，时刻把你放在心里头，两个人知冷知热，才能过好日子呢。” 　　想起江晓黎对她过往点点滴滴的关心，林末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慢慢在她的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她的心早就已经动摇了，只不过是她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不过，幸亏还不算晚，现在自己终于听从了内心的声音，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一切都来得及，不是吗？ 　　 ☆、勇敢（一） 　　在白马镇的公交车站，林末依依不舍地和热情的胖大嫂挥手道别。夕阳已经西下，淡蓝色的天边抹上了橙红色的云彩，家家户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和飘出阵阵饭香，古老的小镇笼罩在安静又祥和的气氛里。 　　林末沿着石板路铺成的古老街道往卫生所方向走去，从附近雪山上引流而下的泉水沿着街道两旁的水道潺潺流动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仿佛如同这奔流的泉水般剧烈跳动不已——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来到了卫生所门口，值班室的灯光依然亮着，有几个病人正在等待就诊，她轻声地问一位正在忙碌的小护士：“请问——江晓黎江医生在哪里？” 　　“江医生？”小护士忙着扎针，头都没抬，手往后面随手一指，“在后面的宿舍休息呢。” 　　休息？莫非真的伤得很重？林末心里一惊。“请问，我可以进去吗？”她迟疑地问道。 　　小护士经过她的提醒，也想起来这个问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个人都小小惊讶了一下，原来这个小护士就是汪月。汪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林末行动如此迅速，自己这个媒人做得可真是及时呢。 　　林末知道她和江晓黎是一个科室的，上次在医院见过面，但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微笑地朝汪月点点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汪月清了清嗓子，“你好，我叫汪月。你是林小姐是吧？” 　　“嗯，是的，我叫林末。”林末轻声回答。 　　“江医生他——”汪月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伤得严重吗？”林末焦急地问。 　　“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汪月看起来一副愁容惨淡的样子，“就在里面往右直走再转左的第三间房间。” 　　林末一听，心里更加确定了江晓黎伤得不轻。她忍住心里的焦虑，道了声谢，转身往里走去。 　　汪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抿嘴一乐，哈哈，计划成功，简直不要太完美！如果江医生和林末能成，到时候她可是要理直气壮地向他们讨一个大红包呢。 　　林末按照汪月的指点，来到了江晓黎的房间前。她站在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看见他的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正准备用左手去拎热水壶倒开水。她心里一着急，来不及思索，推开门就闯了进去，脱口而出：“让我来吧！” 　　江晓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跳骤然一停，不敢相信地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人居然真的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他明亮的眼中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满足让林末不禁脸发烫，她低下头，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暗暗地捏了自己一把，江晓黎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笑盈盈地走到林末身边，低头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搂住，眼前一片黑影压了过来，江晓黎柔软的唇已经把她的覆住。她心里一慌，手脚有些僵硬，然而情感上她并不想拒绝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刚才低头时看到她白里透红的肌肤，还有低垂跳动的长睫毛，江晓黎就已经心痒得很，如同着魔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就抱住了她，吻上了早已惦念已久的嘴唇。觉察到林末的顺从，江晓黎仿佛受到了鼓励，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吮吸，来回地细细品尝着这世间最美味的宝物。 　　林末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她紧闭着眼睛，心咚咚咚直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感受着他温柔的亲吻，感觉自己双脚发软，脚下仿佛踩着棉花糖一样，要不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江晓黎的腰，她怀疑自己根本无法站稳。然而她不得不承认，第一次亲吻的感觉真的很美妙，甜蜜的感觉四处弥漫，他们的嘴唇如同磁铁般紧紧相吸，久久舍不得分开。 　　混乱之中，门口仿佛传来一阵紧促脚步声，还伴随着隐隐的说话声和欢笑声。林末瞬间清醒，心里有些着急，无奈江晓黎吻得很用力，她心一横，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江晓黎低低地哼了一声，终于不得不放开她。 　　林末娇羞地推推他，示意门外。江晓黎嘴角一翘，伸出大长腿轻轻一踢，门就“砰”地一声合上了。小房间里重新寂静一片。 　　林末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哼，腿长了不起啊！” 　　江晓黎迅速地又弯腰在她的唇上点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是挺了不起的，跑了这么久，总算把自己的女朋友给追到了。” 　　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林末更加羞涩，她使劲地在江晓黎的腰上捏了一把，他忍住痛，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心满意足地笑了。 　　林末不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呼吸和心跳，两个人沉浸在无言的甜蜜当中。 　　电光火石般，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心一慌，用力地推开江晓黎，低声叫了一声，“糟了！” 　　“怎么了？”江晓黎迷茫地望着她，糟了？自己的吻技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应该也不能算糟糕吧？ 　　“今晚八点半妈妈的飞机就要降落了，我居然给忘了！”林末懊恼得想狠狠拍拍自己脑门，怎么心一急，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江晓黎一听，笑得无比灿烂，林末瞪了他一眼，“人家正着急呢，你还好意思笑？” 　　“我当然高兴啊，”江晓黎挤眉弄眼地说，“这说明在你心里，我的地位比丈母娘还要高啊！” 　　“丈母娘？谁是你丈母娘？”林末简直是被他气笑了，这个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啊，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来点儿颜色就开染坊，真是自来熟得很呢！ 　　“我的丈母娘当然是你妈妈啦。”江晓黎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然你以为是谁？我告诉你，进了这个门，想退货就难了，你想都别想！” 　　林末哭笑不得，怎么以前没发现江晓黎这么嘴贫呢？还以为他是个一本正经救死扶伤的医生，哪知道其实是个兼职说相声的！ 　　成功地逗笑了林末，江晓黎捏了捏她的手，淡定地说：“别着急，现在如果通知别人也来不及了，我刚好有个哥们住在机场附近，我打个电话请他帮忙去接妈妈，然后送到你那里不就好了？” 　　“嗯，也只能这样了。”林末无奈地叹口气，希望妈妈到时候不要怪罪自己吧。 　　看着江晓黎叉着腰打电话的侧脸，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怎么他也跟着自己喊起“妈妈”来了？这个家伙！她又忍俊不禁了。不过说心里话，看着他毫不见外的样子，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勇敢（二） 　　“好了，都安排好了，他会在接机口那里拿个牌子等着的。妈妈的电话我也已经给他了。等她一下飞机，你就告诉她我们的安排，让她不要着急，你也不用担心了。”江晓黎打完电话，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谢谢你。”林末望着他轻声地说。 　　望着她乖巧温柔的样子，江晓黎又有点儿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你再这样望着我，我看我们都不用去吃饭了。” 　　林末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瞪他一眼，“哼，那饿死你算了!” 　　江晓黎笑眯眯地说：“我是无所谓，反正做医生早就习惯了经常错过饭点儿，但是如果饿到你嘛，我会心疼的。” 　　林末心一热，想起了他平日工作的不容易，忍不住低声埋怨道：“你要准时吃饭听到没有？饿久了会伤胃的，知道吗？” 　　“知道啦女朋友大人！”江晓黎笑得无比灿烂，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如果——你能给我做一辈子饭，我保证每顿都吃光！” 　　这一段段情话接踵而来，林末真是无力抵挡，她低嗔着推了他一把：“又油嘴滑舌！快走快走，真饿死啦！” 　　当江晓黎拉着林末走进卫生所简陋的小食堂的时候，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连打饭的阿姨都忍不住多给了他们几大勺，一个劲儿地说：“江医生，你女朋友来了啊，来来来，多吃点儿，别饿着！”大家都惊奇不已，传说中的单身王老五怎么转眼之间就因祸得福，从天而降一个女朋友了呢？不过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儿还真是般配呢，男俊女美，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几乎都要化掉了。哎呀，这难以下咽的饭菜怎么都仿佛变得好吃起来了呢？ 　　林末感受着周围群众灼热的眼光，感觉自己都快被烤焦了。她低声地问：“这里的人好奇心都那么重吗？” 　　“你别怪他们，这里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好不容易来一个美女，多看几眼是正常的。”江晓黎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镇定地回答。“再说了，你都这么勇敢地冲到这里来了，还怕别人多看几眼？” 　　林末还没有来得及瞪他，突然发现，他没有受伤的左手轻松自如地夹菜，灵活得很。她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原来你是——左撇子？” 　　江晓黎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我是医生嘛。其实从小我两只手都很灵活，左手写病历也没问题。” 　　林末想起来自己刚才担心他没力气倒水，着急忙慌地冲过去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傻气得可以，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江晓黎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笑嘻嘻地说：“其实你刚才做得很好，要不然我们俩也不会……” 　　眼看着他又要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林末赶紧制止了他，“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吃饭吃饭！” 　　江晓黎知道她脸皮薄，忍着笑不再逗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继续简单又温馨的晚餐。 　　吃完晚餐，林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晚上留宿是个大问题。原来她的打算是去镇上找个旅馆对付一晚，哪知道经营小旅馆的大都是外地人，现在临近年关，他们都早早关门回老家准备过年了。卫生所的宿舍本来就紧张，护士们都是两个人挤一间，江晓黎因为是医生所以特别优待拿到了单人间，所以显而易见今晚她必须要和江晓黎挤一个房间了。虽然已经和江晓黎确定了关系，但是几个小时不到就要和他同床共枕，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光速的恋爱速度也是没谁了。 　　林末想到这里，眉头都皱起来了，唉，果然冲动是魔鬼啊，怎么就莫名其妙走到了这一步呢？ 　　江晓黎看着她快挤成包子的小脸，捏了捏她的脸庞，语气轻松地说：“喂，干嘛一副我会吃掉你的样子？该害怕的人是我吧？我这么受欢迎。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可是连和人体标本过夜都不会害怕的人呢！” 　　“江晓黎！”林末忍不住喊出声来，这家伙简直是个活宝啊，本来很严肃紧张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那么滑稽了呢？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江晓黎见好就收，一把抱住她，忍住笑低头认错，“是我不好，不该吓你。我会叫阿姨再多给一床被子，晚上我打地铺就好。你就当我们是外出旅游的背包客，晚上为了省钱一起住青年旅馆好了，别思想负担那么重。” 　　“嗯——”林末埋在他的怀抱里，闷闷地回答。“可是你的手——”她忍不住抬起头担心地望着他。 　　“都说了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一个晚上没什么问题。”江晓黎眨了眨眼睛。 　　“可现在是大冬天呢。”林末嘟囔着说。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说：“算了，今晚我们挤一挤好了，不然再把你弄感冒了，我可就是罪人了。” 　　江晓黎有点儿吃惊地望着她，“末末，你——” 　　林末有点儿不好意思，为了掩盖尴尬，她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反正现在你也受伤了，也干不出什么坏事，你要是敢，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床去！” 　　“好的女侠，小的遵命！”江晓黎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个人又笑着抱作一团。 　　 ☆、勇敢（三） 　　夜幕降临，黑暗的小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江晓黎——”林末小声地喊着。虽说关灯的时候两个人表现都很淡定，但是等真正躺在一起的时候，说完全没有心里波动那都是骗人的。 　　“怎么了？”江晓黎尽管心跳也很快，但是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她。 　　“你还是——睡进来一点儿吧，我怕你半夜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林末诚恳地说。 　　江晓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林末脸烫如火，她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气乎乎地说：“好心没好报，不理你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晓黎已经贴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她。他在她耳边吹着热气说：“好啊，我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林末更加害羞了，如果照照镜子，她的耳朵肯定已经比兔子还红。她咬了咬嘴唇，哎，怎么突然变得好像是自己很饥渴邀请他了呢？真是讨厌！不过身体做出的反应却很诚实，房间里的温度很低，江晓黎的身体却很热，他宽厚的胸膛让她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江晓黎的左手枕在她的脖子下，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抚摸着。林末心底一软，情不自禁地摸着他受伤的手，柔声问道：“还疼吗？” 　　江晓黎温柔地回答，“不疼，自从看到你，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油嘴滑舌。”林末嘴角上扬，轻轻地骂他。 　　“我说得句句都是真话。”江晓黎语气有点儿委屈地说。 　　林末忍住笑，翻过身来钻进了他的怀里，“我又不是灵丹妙药。” 　　江晓黎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你的作用有多大，看着你笑我就高兴，看着你难过我也很难受。” 　　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疼惜的语气来和她说话，林末的喉咙都有些哽咽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受的苦仿佛都不算什么了，能够遇上江晓黎，也许真的是老天爷眷恋她，送给她的好运气吧？ 　　“谢谢你末末。”江晓黎抚摸着她的脸庞，“谢谢你这么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重新来到了我的身边。” 　　“重新来到了你身边？”林末惊讶不已地盯着他，“难道说，我们——以前就认识吗？” 　　“嗯，”江晓黎点点头，缓缓说出了小时候他们在医院见面的事情。林末听了更加感慨，原来命运真的是很神奇呐，冥冥之中就已经让他们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幸亏你还记得，我可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林末懊恼地说。 　　“没事儿，你这个小脑袋瓜就专心研究如何做饭吧，要用脑记的东西就交给我，我保证以后各种纪念日都不会忘记的。”江晓黎轻声笑着。“对了，看你当年就是个小药罐，你妈妈肯定很辛苦照顾你。她身体还好吧？” 　　林末陷入了沉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自生活的心酸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道明，更何况她的情况要远远复杂得多。 　　江晓黎是何等聪明，看她不说话，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他隐约知道她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可见家庭这个话题对她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他轻松地转了个话题，“等我放假回去了，就和你一起去见见她，反正我的父母你也已经见过了。” 　　“那能算吗，我上次只是去做菜而已啊。”林末小声地抗议着。 　　“也对，要不——到时候我们把两家父母一起约出来见个面？”江晓黎求之不得，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末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被他绕进来了，恨恨地咬了一下他的小臂。 　　“哎哟，我说你是不是属狗的啊，动不动就家暴？”江晓黎苦恼地说。 　　“怎么，不满意？”林末哼哼地反问他。 　　“没有，绝对没有。”江晓黎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看来我有必要去打一支狂犬疫苗以防感染了，啊——” 　　林末恼怒地揍了他一拳，听到了他的哀号，以为自己真的弄伤了他，着急地问：“怎么了，没事吧你？” 　　“我没事，我担心的是隔壁的人会以为我们有事，你知道的，这里毕竟隔音效果不太好。”江晓黎取笑她。 　　林末又羞又恼，和江晓黎在一起才短短几个小时，自己就已经丢脸好几次了。她的脸靠在江晓黎的脖颈处，懊恼不已。 　　她温热的呼吸喷到他的皮肤上，如此馨香在怀，江晓黎早已经把持不住，他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林末楞了一会儿，在他的主导之下，也开始慢慢地回应他。不同于第一次的浅尝辄止，这次的亲吻要深入得多。狭小的空间之中，两个人的勇气也骤然增加，他们互相品尝着彼此最甜美的味道，灵巧的舌头探索着未知的领域，直到彼此的呼吸变得困难，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末末，喜欢吗？”江晓黎带着急促的喘息在她耳边问她。 　　林末害羞地点点头。“可是——”她有点儿气恼地问，“你的技术怎么那么好？是不是——练过很多次了？”一想到他和蒋敏在一起的场景，她的心就揪做一团。 　　“别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有和别人练习过。”江晓黎正色道，说完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过——你这么夸奖我，我很有成就感呢。”他笑得合不拢嘴。 　　“美得你咧——”林末撇撇嘴。确认了他和蒋敏没有关系，她的心安了不少。不过，将来要是他知道了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笑得出来呢？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明知道自己的姐姐喜欢江晓黎，还是忍不住靠近他，亲近他。在这一刻，她仿佛有些理解了自己的妈妈，在感情面前，又有谁能够做到百分之百地理智对待呢？ 　　 ☆、血缘（一） 　　蒋敏觉得近来父亲有点儿不太对劲，老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开始她以为他是忙于工作，结果进去之后常常发现他眼神凝滞地呆坐在椅子上，甚至有时候还把好久没吸的烟点着，在烟雾缭绕中沉默不语。 　　她以为他是为了公事烦恼，因为听说近来上面在审查医院基础建设的经费使用问题，虽然外面有一些不好的小道消息在流传，但是她充分相信自己的父亲，在她眼里一直以来他就是一个正直廉洁的人，最大的兴趣爱好无非就是下象棋和吹笛子，对金钱从来都是不看重，所以贪污腐败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直到那天她推门进去，发现他神色慌张地把一袋东西塞进了抽屉里，她才起了疑心。但是表面上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她故意嗔怪道：“爸爸，都和你说了多少次啦？不要在家里抽烟，臭死了！”说完还假装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好了，爸爸错了，我以后不在家抽了。”蒋仲学立即把烟头给掐灭了，陪笑着说。 　　“在外面也要少抽，您听到了吗？”蒋敏抱住他撒娇道。“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医院院长呢，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吗？您最近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要不——和我谈谈？虽然我可能帮不了您什么，但是至少可以做您的倾听对象，帮您纾解压力啊。” 　　“没事没事。”蒋仲学拍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爸爸就是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 　　“哪里啊，在我眼里，您永远都这么精力充沛，您啊，还年轻着呢！”蒋敏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蒋仲学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模样，心里更是苦涩，什么时候林末也可以像敏敏这样无忧无虑地抱着他亲昵呢？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爸爸，下午您是不是要去省政府开会啊？”蒋敏眨了眨眼睛问道。 　　“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蒋仲学不解地问道。 　　“哦，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刚好晚上我值夜班，您的晚饭就不用担心了呗。”蒋敏现在一有空就负责做晚饭，虽然蒋仲学心疼她工作辛苦，叫她不要忙活了，她还是乐此不疲。 　　“要不要叫钟点阿姨给你做好晚饭带去医院？食堂的饭菜没什么营养。”蒋仲学担心地问。 　　“不用，阿姨做好的饭菜给别人看见就不好了，说我又搞特殊。”蒋敏摇了摇头拒绝了，“再说食堂的饭菜没什么不好啊，医生护士们不都在吃吗，一个一个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 　　“对不起敏敏，做我的女儿——压力很大吧？”蒋仲学愧疚地望着她。大家背地里对她议论纷纷，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不管她工作表现如何，别人首先的评价就是“当然了她是蒋仲学的女儿”，她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委屈却从不告诉他，这才是让他心疼的地方。 　　“爸爸，您别这么说，做您的女儿，我很骄傲，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不让您失望的。”蒋敏面带微笑坚定地说。 　　“敏敏，爸爸不期待你有多大成就，爸爸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健健康康幸福快乐。”蒋仲学叹了口气。 　　“知道了老爸。”蒋敏乖巧地低下头。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爸爸，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可能会幸福快乐呢？ 　　 ☆、血缘（二） 　　傍晚的时候，蒋敏怀着紧张的心情打开了书房的门，她回到医院就找了个借口和别人换了晚班，然后偷偷溜回了家里。她思想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想方设法把那个神秘的纸袋拿出来看看，理智告诉她这很有可能就是让父亲心神不宁的源头。如果真的是什么收受贿／赂的证据……她都不敢往下想了。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父亲继续犯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他！ 　　站在书桌前，她的双手都在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打开了那个抽屉。摸索了一会儿，果然在最底部找到了那个黄色的牛皮纸袋。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叠纸，赫然看见一行醒目的大字“亲子鉴定报告”。 　　一瞬间，蒋敏的头皮发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亲子鉴定报告？莫非父亲怀疑她不是他亲生的？还是，他有另外一个……孩子？不管是哪个消息，对她来说，都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屏住呼吸，继续慢慢往下翻，直到看到最后一行字，“此项鉴定的结果支持被鉴定人林末是鉴定人蒋仲学的生物学女儿”。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林末！居然是她！ 　　泪水如同不受控制般夺眶而出，蒋敏忍不住掩面痛哭，怎么会这样？林末居然是她的……妹妹！也就是说，父亲在婚后出／轨生下了她！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年少时有段时间房间里不断传来父母关上门压抑的吵闹，以及后来他们离婚后母亲毅然决然的离开，以及鲜少提及父亲的名字。此时此刻，在她心目中，父亲伟岸的形象顿时坍塌了。 　　蒋仲学回到家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家里灯光明亮，他心里纳闷，刚想开口询问，猛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蒋敏抬起头无言地望着他，精神憔悴，双眼红肿，再看看小茶几上的那个牛皮袋，他便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坐到了蒋敏的身边。低着头，他用暗哑的声音说：“敏敏，你都知道了吧，爸爸……” 　　“爸爸，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蒋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语气颤抖地问道，“这不是真的，对吧？” 　　“对不起敏敏，”蒋仲学痛苦地摇摇头，“这是真的，末末，她的确是你的……亲妹妹。” 　　“爸爸，您怎么可以……这样？”蒋敏无法讲出恶毒的话，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下。“您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和妈妈？” 　　“我……”蒋仲学羞愧无比，“我不仅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也对不起末末和她妈妈啊！” 　　蒋敏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看着父亲痛苦万分的模样，她心里的百般滋味涌上来，从心底来说，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滥情的人。她抹了抹眼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能不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蒋仲学掏出了一支烟，刚想点上，转头询问蒋敏，“敏敏，爸爸——吸口烟可以吗？” 　　“嗯，没事，我帮您点上吧。”蒋敏接过点火机，默默地帮他点上香烟。 　　蒋仲学看着她，心里更是酸楚，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啊！他猛吸了几口烟，才缓缓道出了过往的事情。 　　此间蒋敏一直在静静地聆听，得知林末的母亲林丽芬和父亲青梅竹马深情相爱，却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不得不分开，她心里也很感慨。虽说年少时父母看起来相敬如宾，但是她始终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了该有的亲昵，现在终于明白了，没有深爱又如何亲密呢？虽说后来林阿姨和父亲因为偶然的相聚而犯了错误，但是他们也用了大半辈子来惩罚自己，林阿姨带着孩子默默离开了故乡在异乡打拼，父亲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和亲生骨肉两地分离，这一切真是造化弄人啊！ 　　“爸爸，您——现在想怎么做呢？”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亲子鉴定，她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敏敏，爸爸先问你，你希望有这么一个妹妹吗？”蒋仲学反问她。 　　“妹妹？”蒋敏脑海里浮现出林末秀丽的脸庞，难怪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原来血缘早已将她们联系在一起。说老实话，能拥有这么一个可爱美丽的妹妹，她真的不抗拒，毕竟从小到大她自己一个人长大，内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那些能够拥有兄弟姐妹的大家庭呢。 　　“爸爸，如果她真的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够说不呢？”蒋敏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大人做错了，她始终是无辜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爸爸的陪伴，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我也是这个想法，首先要有法律依据，别人包括你奶奶他们才会承认她。爸爸已经亏欠她太多了，我现在就想名正言顺认回她，补偿她一切。”蒋仲学叹了口气。 　　“补偿？”蒋敏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 　　“唉，其实，我已经和她谈过了，不过看起来，她——对我成见很深，并不想认我。”蒋仲学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是想，先做好准备工作，万一我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有个依靠，知道她还有个姐姐可以帮她。你也有必要知道这个亲妹妹的存在，毕竟那个时候没有人比你们两个更亲近了。” 　　“爸——”蒋敏的眼眶再次湿润了，“您不要瞎说，您一定可以健康长寿，看着我们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 　　“那你能不能向爸爸做个保证，以后和你妹妹好好相处？”蒋仲学祈求地望着她。 　　“我会的。爸爸，我答应你。”蒋敏沉重地点点头。“只是我妈妈那边——” 　　“这个我也知道，她也不知道末末的存在，只是当时我和她妈妈还在联系的事情刺激了她，她还是一直不肯原谅我，现在知道了你还有个妹妹，估计会更加生气吧。”蒋仲学太了解徐月芳，她一辈子争强好胜，当时知道自己心里还装着林丽芬已经气得不行，所以骄傲的她愤然提出离婚。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不管怎么样，他也要履行自己作为林末父亲的责任，给予她和蒋敏同样的父爱，弥补过去几十年的遗憾。 　　 ☆、压力（一） 　　第二天早上，江晓黎特地请了半天假，陪同林末去周围逛逛。白马镇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千年古镇，传说是一个书生骑着白马经过这里，白马突然停住不走，书生四处观望之后赞叹：“此乃人杰地灵之宝地。”于是驻马停留，开了一家书馆传道解惑，培养了无数的读书人。“白马镇”的美名由此而来。 　　他们手拉着手经过后人修葺的白马庙，庙里还有鼎盛的香火，后人相信如果去里面拜一拜白马神，就可以高中状元仕途顺利。 　　“想不想进去看看？”江晓黎征询她的意见。 　　“你那么聪明，博士都毕业了，就没必要了。”林末打趣他。“我倒是需要进去拜一拜，没准还能成为米其林名厨什么的。” 　　“走吧！”晓黎捏捏她的鼻子，拉着她的手就要往里面走，突然一阵风吹过，把里面的香烛味向外刮，林末被呛到不行，咳到眼眶都红了。 　　江晓黎赶紧扶着她离开，心疼地替她拍拍背。“来，别着急，喝口水。”他把矿泉水递给她，细心地喂了她两口。 　　林末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叹了口气，“哎，看来我是注定成不了米其林大厨了。” 　　江晓黎又好气又好笑，“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大厨称号呢？”他扶住她的肩膀，神情严肃地盯着她，“你刚才咳得很厉害，脸色都发白了，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林末惊讶于他的敏锐，却故作轻松地说：“嗨，我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被香火呛到了嘛，好多人都这样啊，你别大惊小怪了江医生。” 　　“我倒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你要认真对待。正常人咳嗽的症状不太像你这样，要不回去我带你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江晓黎认真地说。 　　“检查？你要不要这么吓人啊？”林末嘟起了嘴，“你这样的话我可要后悔了，我的压力会很大的，我可不想找个天天把我当病人看待的男朋友。” 　　一看到她生气了，江晓黎语气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了。不过你也要注意，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马上告诉我。” 　　“好啦好啦，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时间不多了，下午我还要赶车呢。”林末挽起他的手，眨眨眼睛，两个人又继续向前。 　　中午吃过午饭，江晓黎把林末送到了车站。他替她紧了紧围巾，又把她搂紧了，仔细地叮嘱，“等家了记得马上给我个电话，我还有几天也可以回去过年了，到时候再去找你。还有替我向你妈妈问好，说我到时候会去正式拜访她的。哦，对了，还有外婆呢，也向她问好。” 　　林末被他搂在怀里，特别不好意思，她小声地提醒他：“我们还在车站，很多人看着呢。” 　　江晓黎满不在乎地回答，“怕什么，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明星，他们根本不认识我们，。”说完他看了看周围，又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更是让林末闹了个大红脸。 　　“干什么啊你？”林末瞪他一眼，“越说你越来劲了是吧。” 　　“真不想你离开。”江晓黎叹了口气，语气认真地说，“才见了你这么一会儿时间呢。” 　　“乖，表现好就可以很快见到我了。”林末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表现好的话是不是就有奖励？”江晓黎眼睛发光。 　　想起来他昨晚索要的那些奖励，林末的脸更烫了，江晓黎忍不住笑了，“我说的是你要给我做好吃的，你想到哪里了？” 　　“再嘴轻就让你什么都没得吃，吃土！”林末小声地威胁她。 　　“好啊，反正我们第一次在餐馆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让我吃土吗？”江晓黎微笑着打趣她。想起来那次她冷冰冰没好气的样子，两个人都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算了，看你最近辛苦，瘦了这么多，回来好好给你做好吃的。”林末捏了捏他的脸庞。 　　两人聊了一会儿，发车的时间到了，江晓黎把她送到了车上。等到车子发动了，江晓黎隔着玻璃又指指手机，林末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提醒她到家了打电话，等到点开微信才发现，原来他给她发了条语音，一点开就听到了他醇厚清朗的声音：“末末，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告诉我，不要有那么多压力，我会和你一起解决所有的困难的。我爱你，特别爱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他是多么敏感细腻的一个人啊，她所有的难过痛苦都能觉察到，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乐，她是多么幸运才遇到了如此爱她的人啊！ 　　抹干了眼泪，平复了情绪，她清了清嗓子，也发了一条语音给他：“嗯，我知道了，我也爱你。” 　　江晓黎接到这个语音，抿着嘴微微笑了，虽说迈出第一步不容易，但是他有信心也有耐心慢慢打开她紧闭的心房，带给她无尽的快乐和愉悦。 　　汪月在旁边偷偷瞄见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心里得意得很，看来自己这封红娘红包很快就可以收到啦！不过想起来昨天听说的一件事情，她忍不住小声地询问：“江医生，你听说了吗？” 　　“什么？”江晓黎正在低头写病历，“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汪月一惊一乍的性格他早就习惯了。 　　“那个，昨天我和小曹她们聊天，她们说医院下个月就要选拔医生去美国加州大学附属医院进修，时间是一年，听说回来就可以直接提拔为副主任医生，还可以申请一大笔科研经费呢。”汪月忙不迭地分享着这个好消息，在她心里，没有人比江医生更适合这个名额了，他人品好技术也好，如果去进修成功，肯定可以更上一层楼，那她到时候做他的助手也牛气很多啊！只不过现在他刚刚谈了恋爱，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丢下林末去美国呢？怎么说也是一年的时间，哪个女孩子受得了啊。 　　江晓黎停顿了一下，“哦”了一声，“确实是个好消息。” 　　“那——你申不申请啊？”汪月好奇地问。 　　“我会考虑的。”江晓黎继续认真地整理着病历。“等忙完了这里回去再说吧。”其实之前他也大概听说过这件事情，父亲一直都很支持他继续进修，如果说之前他确实是对此非常感兴趣，现在他有了林末，则需要好好地打算，做出更恰当的选择。鱼与熊掌，能同时兼得固然是好事，但是人更多的时候不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如果林末不愿意他离开，他会毫不犹豫地留下，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信心，哪怕不去美国，他也坚信自己最终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压力（二） 　　回到“赏味居”，林末一推开门就见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外婆，她大喜过望，放下背包就冲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外婆！” 　　“哎！我们末末回来啦？”外婆微微一笑，布满皱纹的脸如同绽开的花朵。 　　“看看你，一回来洗手没有？别把病菌传染给你外婆。”林丽芬披着一件淡红色的羊毛围巾，显得特别端庄大方。她正端着一碗红豆糖水从厨房出来，温柔地呵斥她。 　　“妈妈！”林末看见她更加开心了，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又抱住了她，照样给她来了一个亲吻。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那么开心啊？”林丽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还没问你呢，你说昨天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情况怎么样了？” 　　林末想起来江晓黎，脸色微红，她含含糊糊地说：“他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林丽芬忙着把红豆糖水端给外婆，也没留意到林末神色的变化。“妈，来，温度刚刚好，您慢慢喝。”她细心地把糖水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把勺子塞到外婆的手里。 　　“妈妈，您今天一大早就去养老院把外婆接过来啦？”林末讨好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本来还想指望你呢，哪知你又突然不在。幸亏思凯帮了我们。他也才刚走，我本来还想留他下来吃饭，他说忙着帮他奶奶做饭就先回去了。”林丽芬叹了口气。 　　“妈妈，对不起啦！”林末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妈妈也不是埋怨你，毕竟朋友生病了不去看一下也说不过去。不过，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有那么要好的朋友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林丽芬有些好奇。 　　“其实，这个人嘛外婆也认识的。”林末眨了眨眼睛。 　　“哦？那就更奇怪了。妈，您认识末末的朋友？”林丽芬大为吃惊。 　　外婆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哦，是不是小江啊？”她年纪虽大，记忆力却是好的很。 　　“没错啦，就是他。”林末笑着点点头。 　　“小江？谁啊？”林丽芬拉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去年的时候我不是生病了，有个江医生开车送末末来养老院看我。”外婆不紧不慢地说。 　　“哦，是个医生啊。”林丽芬心里“咯噔”一下，她对这个词敏感得很。 　　“嗯，他是一个儿科医生。”林末点点头。 　　“这个男孩子不错，人长得俊，又有礼貌，我看他应该是个挺好的医生。他怎么了？生什么病了？”外婆关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他去支援山区卫生建设，一个老乡情绪有点激动，在卫生所里闹事，他上去劝架就受伤了。”林末解释道。 　　“闹事？”林丽芬皱起了眉头，“是不是现在所谓的‘医闹’？唉，做医生的现在风险确实很高呢。” 　　“没事的妈妈，他的工作平时都很安全的，那个老乡应该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林末怕妈妈对江晓黎的工作有偏见，下意识地就帮他辩解。 　　知女莫过母，看见女儿这么紧张的模样，林丽芬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她故作轻松地问：“那就好。不过末末，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要着急赶去那个偏僻的镇上看望他？” 　　林末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婆已经笑眯眯地发话了，“我们末末是不是和江医生谈朋友啦？” 　　听到外婆这么直接的询问，林末咬了咬牙，羞涩地点了点头。“嗯，是的。我们俩……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那是好消息啊。我们末末也终于有人照顾了，挺好。这个孩子我挺喜欢的，你们俩挺般配的。”外婆得到肯定的答案，开心地笑了。 　　林丽芬本来还担心女儿接触的人少，会遇人不淑，听到外婆这么评价，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能让她开口称赞的，肯定不会差到哪里的，只是他医生的职业，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样他能很好地照顾末末的身体呢。女大不中留啊，看末末眼里光芒四射的样子，肯定也是很喜欢这个男孩子的，现在她也只能从好的方面来判断了。 　　外婆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小江是儿科医生，将来肯定也是个好爸爸，会对自己的孩子很好的。” 　　“外婆——您想得也太远了吧？”林末听她扯到孩子的事情，脸都红透了。 　　“不远了，这个年纪生孩子刚刚好，容易恢复，像你妈妈——”外婆停顿一下，端起了面前的小碗，“你妈妈的红豆糖水做得特别好喝。” 　　“妈妈，您先坐会儿，末末，快把行李拿进屋里吧。”林丽芬脸色不变地吩咐着，转身就往屋里走进去。 　　林末尾随林丽芬进入了内屋，林丽芬神情严肃地对她说：“末末，坐下来，妈妈有些话想问问你。” 　　林末有些茫然地望着她，“怎么了，妈妈？”她的心砰砰砰在打鼓，猜测着林丽芬会对她说什么——难道是不同意她和江晓黎在一起？ 　　“末末，你老实告诉妈妈，你和那个小江，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上／床？”林丽芬紧紧地盯着她。 　　“妈——”林末万万没想到林丽芬会开口问她这个，脸熟得都要烫鸡蛋了。她知道她妈妈思想先进，没想到她还真是直截了当呢。 　　“你不用害羞，我们是母女，没什么不可以聊的。你老实告诉妈妈，有还是没有？”林丽芬的语气缓和了些。 　　“没有啦！我们——真的才刚刚开始。”林末哭笑不得地回答。“您放心，我不会那么随便的。” 　　“那就好。”林丽芬松了口气。“妈妈也不是老古董，如果你们真的两情相悦，那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有了孩子，问题就不一样了。”林丽芬拉着林末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妈妈是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受任何委屈，更加不希望我的外孙受委屈，你明白吗？” 　　“妈——”林末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她搂住了林丽芬，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丽芬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这些年走的路太难了，也感觉——很对不起你。” 　　“妈妈，您——还怨恨他吗？”林末鼓起勇气，大胆地问了一句。 　　“怨恨？”林丽芬苦笑了一下，“怨恨谁呢？其实到我这个年纪，早就看开了，其实老天啊早就安排好每个人的命运了，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啊。” 　　“妈妈您还年轻呢，要不，再找一个老伴，好好过日子吧。”经过了爱情的滋润，林末才明白了两个人相互牵挂相互取暖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妈妈这些年都在为她奔波，现在也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一起共度余生了。 　　“傻孩子，妈妈工作那么忙，还要担心你和外婆，哪里有心思再找别人啊。”林丽芬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对不起，妈妈，这些日子都是我任性，让您担心难过了。”林末羞愧地低下了头。 　　“每个孩子呢，都会有想离开父母，顶撞父母的叛逆期，你从小到大都特别乖，妈妈呀，就当你现在才进入叛逆期好了。”林丽芬望着林末，慈爱地说。 　　“妈妈，这段日子，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是我觉得很有意义。外公的心愿我终于替他实现了，他老人家在天上应该很开心吧。”林末有点儿伤感地说。 　　“嗯，他肯定会很开心的。开饭店还有前一阵子拆迁的风波，肯定都让你忙坏了吧？我看看，果真都瘦了好多呢，都皮包骨头了。”林丽芬心疼地说。 　　“还好啦，没那么夸张。”林末浅浅笑了笑，“其实，晓黎一直都有帮我呢。” 　　“哦？”林丽芬有些吃惊了。“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于是林末就把他帮忙联系记者采访餐馆，以及找他叔叔帮忙解决拆迁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林丽芬。她听了之后颇为感慨：“看来小江对你还是很认真的，默默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嗯，我会的。”林末点点头，“他对我真的很好，这次听说您来了，他说等他回来就找时间拜访您。” 　　“不着急，快过年了，他放假回来时间肯定也不多，先和家里人团聚再说。我们有机会见面的。”林丽芬笑了笑。其实她倒不担心江晓黎，只是作为家长，始终还是想知道他家里人的态度如何。如果他们家不反对，她是乐见其成的，但是如果他们对林末有一点儿不满意，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过去受委屈的。 　　林末哪里晓得林丽芬内心的想法，她只是为江晓黎得到林丽芬的认可而高兴，毕竟要一步步地解决问题。如果江晓黎的父母也能够顺利接纳她，那就再好不过了。只不过，中间横着姜仲学和蒋敏，估计比较棘手吧。 　　 ☆、确定（一） 　　大年三十前两天，江晓黎终于结束了白马镇的支援建设回到了市里。去医院匆匆汇报完毕之后，他就心急地想赶去林末那里，哪知在电话里就被林末果断拒绝了。 　　“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不先去看望自家奶奶，先到我这里算怎么回事啊？”林末“哼”了一声。 　　江晓黎眉开眼笑地回答：“哦，原来是孙媳妇想给长辈留个好印象啊。我明白了——” 　　林末轻轻地“呸”了一声：“哪个答应当你媳妇了？我是怕你灰头土脸地过来，结果被赶出来了。” 　　江晓黎笑嘻嘻地说：“是我疏忽了，第一次应该给丈母娘留个好印象的。不过，”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想你，你想我吗？” 　　林末心里有些动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她可真是感觉到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对江晓黎说出来，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别肉麻了，赶紧回去吧！” 　　江晓黎哪里肯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他非要缠着她告诉他答案，林末不想和他磨蹭，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晓黎对着电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确实翘起来的。蒋敏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就激动地想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但是等走进看见他那温柔的笑容，不禁愣住了。 　　“蒋敏——”江晓黎放好手机，抬起头就看见蒋敏站在他面前。“你今天也上班吗？” 　　“哦，对。”蒋敏回过神了，扯出了一个笑容。“你回来啦？” 　　“对，刚刚才向主任做了汇报。”江晓黎点点头。 　　“回来了就好。那个，去美国进修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蒋敏关心地问道，“我们都觉得，你去是再适合不过了。” 　　“嗯，主任刚刚也找我谈了。院内选拔考试是第一步，还有专家面试，等通过了再说吧，还早着呢。”江晓黎淡定地说。 　　凭江晓黎的能力，考试和面试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关键是看他个人想不想去而已。蒋敏松了一口气，不过想起来刚才那个电话，她的心又沉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她故作轻松地问道：“是不是还要征询——女朋友的意见？看你刚才是给她打电话对吧？” 　　“对。”江晓黎沉着有力地回答。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对蒋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真的吗？这么突然？怎么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呢？” 　　“前几天才刚刚确定的。”江晓黎大大方方地回答。他何尝不知道这么说会让蒋敏陷入痛苦，但是在感情上他绝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对没有暧昧和纠缠，如果不对蒋敏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他辜负的就会同时是林末和蒋敏两个人。 　　“哦，是吗？”蒋敏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她——叫什么名字？” 　　“林末，就是上次给奶奶做寿宴的那个女孩。”江晓黎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到这句话，蒋敏的心被狠狠地刺上了一刀，她几乎都快站不稳了。天啊，怎么会是她？自己的亲妹妹？上天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才刚刚告诉她林末是自己的妹妹，接着就通知她，原来两姐妹喜欢的居然是同一个男人。 　　“你——确定了吗？”明知江晓黎不是一个轻易做决定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发问。 　　“嗯，确定了。”江晓黎点点头。 　　“挺好的。”蒋敏苦笑着，心里的痛楚更是加深了好几分。 　　“你没事吧？”江晓黎看见蒋敏脸色发白，忍不住关心地问。 　　“没事——”蒋敏摆了摆手，“可能是中午没吃午餐，所以有些低血糖吧。你先回家吧，这么久没回家，奶奶肯定很想你了。” 　　听着熟悉的话，江晓黎不禁一愣。怎么这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说话的口气那么相似呢？ 　　“快走吧，我还要去药房那里去一趟，回头再聊吧。”蒋敏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转身就急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江晓黎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确定（二） 　　江晓黎回到家，许知芳早已经和阿姨一起张罗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他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热地在她耳边说：“妈，辛苦你了。” 　　许知芳没回答，倒像是遇见怪物一样盯着他。他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妈，您干嘛？不认识我啦？” 　　许知芳“呲”了一声，眉头一皱，“你还别说，确实是有点儿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江晓黎好奇地问。 　　“以前你看见我做饭，顶多只是一副‘我知道了’的样子，现在居然开口感谢我，莫非太阳从西边升起啦？” 许知芳一本正经地说。 　　江晓黎哭笑不得，原来在老妈心中，他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啊。“那您就当儿子是良心发现，突然间开窍了呗。老妈这么辛苦下厨，儿子我怎么也要捧场的嘛。” 　　“哼，态度突然间180度大转弯，我看倒像是无事献殷勤，做贼心虚吧。” 许知芳老神在在地扶了扶眼镜框。 　　江晓黎心一动，笑眯眯地说：“做贼心虚倒未必，有件重大消息要告诉你们倒是真的。” 　　“重大消息？”许知芳狐疑地望着他。 　　“没错。”江晓黎故意卖了个关子，“我先去给奶奶请安，一会儿再告诉你们。” 　　“臭小子，还学会卖关子了。”许知芳嘟囔着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儿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等大家在饭桌上坐好，一番寒暄之后，江奶奶心疼地夹了个大鸡腿给江晓黎，“来，大孙子，快尝尝鸡腿，这段日子在那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吧？” 　　“谢谢奶奶，其实老乡们都很热情，自家的瓜果蔬菜还有土鸡腊肉什么的都送了好多给我们品尝。”江晓黎顿了顿，“再说，您孙媳妇也心疼我，还特地给我做了卤牛肉呢。” 　　“孙媳妇”三个字一出，桌子上的人都愣住了，瞬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江奶奶楞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拉住江晓黎的手，颤颤巍巍地问：“晓黎，你——不是在哄奶奶高兴吧？” 　　江晓黎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笑着说：“我怎么会骗您呢，确实是您货真价实的孙媳妇。” 　　江奶奶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这么多年的牵挂终于落地了，怎么能不高兴呢？“快，跟奶奶说说，是哪家的好姑娘？”她兴奋得眼里都冒出光了。 　　江晓黎轻轻地抿了抿嘴：“奶奶，您早就见过她了。她就是上次给你做寿宴的林末啊。” 　　“林末，原来是那丫头！”奶奶感慨地低叹了一句。“嗯，不错，蛮好的姑娘。是她我就放心了。” 　　江晓黎有点儿哭笑不得，“奶奶，您就这么担心我的眼光啊？放心吧，我给您找的孙媳妇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满意，但是一定是最适合我的。” 　　许知芳听到是林末的名字，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虽说知子莫若母，她早就猜到应该是林末了，但是没有得到他的肯定之前，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现在好了，儿子终于追上人家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不过现在虽说心里开心，表面上她还是故作严肃地说：“你们俩还没结婚呢，就敢喊人家‘媳妇’，信心挺强的嘛。” 　　江奶奶忙不迭地替他辩解：“这两孩子都是靠谱的人，我看啊，他们的婚事一准儿成。谈朋友嘛，本来就应该认认真真奔着结婚去，不然不如就做普通朋友。”说起朋友，她突然间想起了蒋敏，江奶奶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哎，这男女之间有缘无分也真是上天注定啊。 　　“你好不容易谈恋爱了，用点儿心，别让人家姑娘对你不满意甩了你。”许知芳还是不放心地唠叨着，一边儿用手肘捅了捅脸色始终不变的江励民，“哎，你这个做老爸的，可要好好传授点经验教教他。虽说当年你也没怎么用心追求我，怎么说也算是过来人了。” 　　江励民哭笑不得，怎么突然间这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呢。他清了清嗓子，说：“晓黎，一会儿吃完饭到书房来一趟吧，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好的爸爸。”江晓黎点了点头，他清楚江励民和他谈的应该是去美国进修的事情，刚好他也想向江励民交个底。 　　 ☆、确定（三） 　　晚饭后，父子两人进入了书房，江励民抿了一口清茶后，淡淡地发问，“晓黎，这段时间的下乡支援有什么感想？” 　　“农村的医疗条件确实和我们城市里的有很大差距。虽然客观条件不够，不过我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申请定期去支援。”江晓黎诚恳地回答。 　　“嗯，不错。”江励民点点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赤脚医生，非常理解老乡们看病难的问题。你从小就在大城市长大，很多困苦你是没办法想象的。不过年轻人就不能贪图安逸，只待在一个地方，要去多见识多了解生活。明白吗？” 　　江晓黎知道他还有话要说，点点头继续等他发话。 　　“去美国进修的事情，你怎么想？”江励民果然问到这个问题了，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江晓黎。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提高。我会积极申请的。”江晓黎认真地回答。 　　“嗯。”江励民烟瘾发作了，从抽屉里掏出烟，点上了。“你要不要来一支？” 　　“谢谢爸爸，我已经戒了。您也少吸吧，要不然妈妈又要生气着急了。”江晓黎轻轻地说。 　　“哦，戒了？”江励民有点惊讶地望着他，做医生的普遍压力大，所以抽烟是他们默认的解压方法，儿子偶然也会抽两支他是知道的，现在江晓黎居然不动声色就把烟给戒了，这倒是颇让他吃惊的，要知道许知芳可是念叨了他们两父子好久，还一个劲儿地埋怨江励民给江晓黎树立了不良榜样。 　　“嗯，林末不喜欢，她的呼吸系统有点儿问题，我也觉得吸烟始终对身体健康不好，就戒了。”江晓黎一脸平静地回答。 　　江励民眉毛挑了一下，“你小子，这下不就剩下我一个人被你老妈念叨啦？” 　　江晓黎微微笑了一下，“爸，不吸烟可以找点儿别的兴趣爱好啊。要不改天我们一起去打篮球吧？我听说您年轻的时候也是校队的呢。” 　　“行啊，还想向你老爸下战书啊？”江励民呵呵笑了一下，这个儿子独立又自主，他这个老爸说老实话都没有怎么陪过他玩，更不要说陪他打篮球了。他弯腰把烟给灭了，“你都那么有毅力戒了，我还能不跟上？” 　　“爸爸您一直是我的榜样，我知道您如果想做什么事情，肯定是可以做到的。”江晓黎不动声色地说。 　　明知道儿子表面上是恭维自己，暗地里是在拐着弯规劝自己，江励民心里有点儿感慨，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眼看着他由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儿一步步长大成为有担当的男子汉，眼看马上就要组织自己的小家庭了，真是让他不服老都不行啊。 　　“还有，你和小林商量过去美国的事情吗？”江励民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过我做最后决定之前，肯定会征求她的意见。”江晓黎坦诚地回答。 　　“哦，如果她不同意呢？”江励民望着江晓黎，探究地问。 　　“我相信她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果她确实反对，肯定是有她不得已的理由的。”江晓黎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想当年，我和你妈妈也是两地分居了好久才团聚的啊。当然现在时代不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们一定要好好沟通。”江励民语重心长地说。 　　“嗯，我会的。谢谢爸爸的建议。”江晓黎点点头。 　　“既然你们两个现在都已经确定关系了，两家人就约个时间见个面吃饭吧，不管怎么说，该做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江励民最后吩咐江晓黎。他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林末的家庭背景还好，不知道林丽芬看到他们的时候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江晓黎没想到江励民主动提议两家人见面，心里又惊又喜，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谢谢爸爸，那我和林末商量一下什么时间合适吧。” 　　江励民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好好休息吧。” 　　江晓黎借口明天上班的话去自己的小公寓休息比较方便，婉言拒绝了许知芳叫他在家里住下的建议。许知芳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一阵感慨：臭小子，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哼，不过也好，这个冷面小子终于也有人收拾了，以后有他好日子过的！ 　　 ☆、誓言（一） 　　来到“赏味居”外面，江晓黎并没有下车，他先掏出手机给林末打了个电话，“喂，末末——” 　　林末站到窗前，笑着问：“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还没睡觉呢？不累吗？” 　　“你睡了？”江晓黎反问道。 　　“没呢，还在准备明天的东西。怎么了？”林末一边抬头无聊地盯着窗外的月亮一边回答。 　　江晓黎在车里望着她在窗前俏丽的身影，心满意足地笑了。 　　林末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忍不住发问：“你傻了么？怎么光笑不说话啊？” 　　“终于看见你了，真好。”江晓黎低低地说。 　　林末大吃一惊，赶紧探头望窗外一看，江晓黎的车果然就停在大门外呢。她嗔怪道：“傻瓜！你等会儿。”说完不等江晓黎拒绝，就把电话挂了。她披上了羽绒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小心地打开门，江晓黎已经笑眯眯地站在车门旁了。 　　看着他风尘仆仆但是依然笑容满面的样子，林末心里莫名地一暖，不禁加快了脚步。江晓黎也同时朝她快步走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语。 　　林末靠在他宽厚的胸膛，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些日子的空虚和彷徨仿佛都一扫而光了。江晓黎先是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淡淡的香气直钻鼻子，感觉实在是太好，他又忍不住继续亲了亲她的额头，接着是眼睛，鼻子，等到他吻上她红润的嘴唇时，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林末起初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夜深人静，毕竟是在自家大门外，这么公开的亲密她还不是太习惯。她推了推他，但是江晓黎执着地抱着她不动，她也实在拒绝不了这美好的感觉，两个人完全沉浸在甜蜜的拥吻当中。 　　直到感觉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林末有些发抖，江晓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两个人相视一笑，江晓黎拉起她钻进了车里，舒服的暖气让林末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不过突然的温度变化让她感觉肺里一阵闷，她不禁咳了好几声。 　　“冻坏了吧？有没有事？”江晓黎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还好意思问！”林末佯装发怒地瞪了他一眼。 　　“都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江晓黎握紧了她冰冷的小手。 　　“你不是刚刚在家里吃完饭嘛？怎么急匆匆赶过来了？”林末好奇地问。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江晓黎眼睛闪着光芒。 　　“什么？”林末期待地望着他。 　　“我爸爸说想咱们两家人一起吃饭，正式见个面。”江晓黎情不自禁地拿起林末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林末觉得手上痒痒的，她嗔怪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乱动！” 　　“我这不是高兴嘛！”江晓黎眨了眨眼睛。 　　林末拧头思考了一下，“我妈妈初六就要回去了，要不就初四见面吧。” 　　“没问题。那我们就去德庆楼吧，那里的菜式比较清淡，环境也不错。我来安排好了。”江晓黎点点头。 　　两个人注视了片刻，江晓黎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又把她搂进了怀里，感叹了一句：“要是大人们都没意见，真想赶紧把你娶回家。” 　　忽然听见这句话，林末的心怦怦直跳，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以前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觉得单身一辈子也未尝不可，现在听到江晓黎自然而然地这么说，出乎意外的是她一点儿也不反感，反而心里觉得暖暖的。 　　她故意“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大人们都同意了，我就没意见啦？你这么求婚可不算数！” 　　“那当然！”江晓黎温柔地啄了啄她的嘴唇，“这不是先提议嘛，求婚当然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对待的。” 　　“你该不会是打算到时候点一个心形蜡烛，然后再来一个红玫瑰花海吧？”林末想起来这个场景就觉得有点恶寒，她可不希望自己变成琼瑶剧的女主角。 　　“哦？想不到你是喜欢这种场面的人啊？”江晓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其实呢，我是想用玫瑰花瓣弄一个心形，然后再点一支蜡烛的，非常的环保，没想到咱俩搞相反了，不过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心有灵犀了。” 　　林末哭笑不得，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油嘴滑舌！” 　　江晓黎笑眯眯地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放心吧，这个求婚嘛，一生一次，包你满意！” 　　林末心里被填充得满满的，小小的车厢里一片静谧又无比温馨。 　　 ☆、誓言（二） 　　初四这天，林丽芬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有点儿担心地问林末：“末末，你确定我穿这身不会太夸张？” 　　“妈，您真的不用担心，这身复古旗袍装特别喜庆，特别适合您！”林末笑眯眯地趴在她肩膀上安慰她。 　　“你这丫头，千万不要忽悠你妈。那天你和售货员一唱一和，结果我稀里糊涂就同意买了，我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呢。”林丽芬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这哪是一唱一和呢，那是真心实意地夸您呢！”林末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穿就穿吧，为了你老妈就豁出去了。今天迟到了可不好。快点儿帮你外婆把衣服穿上，一会儿小江就来接我们了。”林丽芬拍了拍她的脸蛋。 　　“嗯，遵命！”林末刚回答，江晓黎的电话就来了。她微笑着接通了电话，“喂，不是叫你10点半再来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好，你等会儿，我马上去给你开门。” 　　林丽芬看着林末打电话时温柔娇羞的神情，心里一阵感慨，想不到一向倔强独立的女儿也会变得如此小鸟依人，看来江晓黎对她的改变真的很大呢。 　　当江晓黎领着大包小包阔步迈进大厅时，林丽芬早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他了。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阿姨过年好，我是江晓黎，这是我给您和外婆买的一点儿礼品，请您收下吧。” 　　林丽芬注视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心里暗暗赞叹——人长得帅倒是其次，难得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清澈干净，透露出聪慧和淡定，听末末说他从小就是天才儿童，又早早地从医学院获得博士文凭，果然是一表人才呢。从谈吐来看，表现又非常得体，也难怪女儿会对他倾心不已呢。 　　“嗯，过年好，小江快点儿坐下吧，干嘛这么客气带礼物过来。”她微笑地转头吩咐林末，“末末，快去给小江倒杯茶吧。顺便去看看外婆。” 　　“一点儿心意而已，其实这些燕窝和西洋参都是我妈妈亲自准备的，她说很适合您和外婆。”江晓黎坐得端端正正地回答，林丽芬看了心里更是暗暗点头，难得现在的年轻人还可以做到“坐如钟站如松”，说话时还能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看来江晓黎的家教确实不错。 　　“对了，听末末说，你父亲也是医生，是吧？”林丽芬问道。 　　“对，我父亲是江励民，和我同一个医院，在呼吸内科。”江晓黎恭恭敬敬地点点头。 　　林丽芬正拿起茶杯喝茶，听到“江励民”三个字，惊得差点儿就把茶给洒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江励民？那你的母亲，可是——许知芳？” 　　“嗯，是的。”江晓黎看见林丽芬的脸色有点儿不对劲，但是还是忍住疑问，认真地回答了。 　　林丽芬无比震惊，天啊，世界怎么那么小，末末兜兜转转居然爱上了江励民的儿子！当年她和蒋仲学谈恋爱的时候，江励民可是旁观者，她和蒋仲学这么多年的纠葛，他也是清楚得很。以后末末和江晓黎结婚，那她就很有可能见到蒋仲学了…… 　　“那你父母，听说过末末的家庭情况吗？”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林丽芬犹豫地问道。 　　“嗯，他们都清楚，上次末末去给我奶奶做寿宴，刚好就知道了她外公就是明月楼的林老先生。”江晓黎以为林丽芬担心的是他们会不满意林末的单亲家庭背景，赶紧补充道：“他们对末末都很满意，我奶奶也特别喜欢她。当然，我也特别喜欢她，我会对她好的。” 说完最后一句，他的脸微微发热，老实说，现在的他，比当年参加高考和第一次站上手术台都紧张得多，生怕自己说错话而让林丽芬不满意。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向林丽芬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丽芬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看起来他们已经知道末末的妈妈就是自己了，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什么偏见。也是，大人造的孽，干嘛要孩子们来背负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他们去吧。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感情的事冷暖自知，阿姨相信你们自己能够处理好。说得好不如做得到，生活的路还长着呢。” 　　“阿姨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末末的。”江晓黎诚恳地点点头。 　　林末去安顿好了外婆，发现林丽芬和江晓黎相谈甚欢，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地。她笑眯眯地坐到林丽芬旁边，搂着林丽芬的胳膊问：“妈，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还能聊什么，还不是你的终身大事。”林丽芬瞥了她一眼。 　　“妈——”林末的脸羞红了，“我们快点走吧，您不是说不能迟到吗？” 　　等大家都坐上了车，江晓黎细心地帮坐在副驾驶座的林末把安全带系好，又让她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两人相互对视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林丽芬看着这两个幸福的人儿，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有点儿尴尬，一会儿就当是老朋友聚会吧，尽量自然就好。 　　 ☆、风波（一） 　　来到了德庆楼，江晓黎一家人早早就等待在包房里，连江励盛一家人都来了。江晓黎的终身大事得到解决，这简直是江家的一大喜事，大家都很隆重地对待。 　　江晓黎帮忙推着外婆的轮椅，林末扶着妈妈，一行四人走进了包房。许知芳首先迎上前，握住了林丽芬的双手，热情地说：“小芬，好久不见了。” 　　林丽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也感慨地说：“是啊，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这下子倒是让在场的年轻人们不知所以了。林末和江晓黎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江乐乐也忍不住偷偷地附在章洁龄的耳边问道：“妈妈，怎么林末姐的妈妈和大伯母认识啊？” 　　许知芳淡定地对大家说：“其实呢，我，励民和小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今天也算是机缘巧合，大家又成为了一家人，可喜可贺啊。来来来，都别愣着了，赶紧就坐吧。” 　　林丽芬十分感谢许知芳轻描淡抹地交代了他们之间的往事，化解了她的尴尬，说老实话，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孩子们解释这段复杂的历史。 　　江励民拿起茶壶，给外婆和林丽芬倒了茶，“来，外婆，先喝杯茶。丽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林丽芬点点头，“还可以吧。有末末陪着我，日子转眼间就过去了。” 　　“是啊，不知不觉都二十多年啊。也是我们有缘，又成了儿女亲家。老天爷能让末末和我们家晓黎走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许知芳笑呵呵地说。 　　林末听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江晓黎在桌子底下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里一暖，也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呵呵，我第一次见到末末这孩子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面善，想不到两家大人都认识，真是天注定的姻缘啊。”江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了，她转头对外婆说：“老姐妹，咱们两个人有时间可以多聚聚，喝喝茶，聊聊天。等他们生出小重孙来，就有得我们忙活啦！” 　　林末听了更是窘迫，明明是一次普通聚会而已，怎么突然就跳跃到生孩子了？真是让人一头黑线啊。 　　江晓黎不紧不慢地开口：“奶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步来吧。” 　　江奶奶瞪他一眼，“什么一步步来，你奶奶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活多久啊？赶紧加把劲吧，小娃娃什么的最可爱了。你妹妹年纪还那么小，不指望你，难道我还指望她啊？” 　　江乐乐故意逗江奶奶，“哎，奶奶，那你就赶不上潮流了，你没听说现在所谓人生赢家的标准就是带着孩子一起领毕业证么？” 　　章洁龄听到这里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说你，整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江乐乐吐了吐舌头，“嗨，我这不是给奶奶开个玩笑嘛。您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这种笨脑袋，能不能顺利毕业还是个问题呢。哪像表哥这种神人，苦恼的只是要不要提前毕业而已。” 　　江奶奶摸了摸胸口，“你这个调皮的小鬼，吓死奶奶了。来来，吃菜吃菜。晓黎，快给客人夹菜。” 　　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很快就活络起来了，林丽芬默默地观察着这和谐欢乐的一家人，觉得末末如果嫁给去了，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顿时宽心了不少。 　　江励民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出去接听，过了一会儿回来，对江奶奶说：“妈，仲学来电话说——他刚好在附近，想来给你拜个年。”他虽然是对着江奶奶说话，眼神却投向了林丽芬。 　　林丽芬听到这个名字，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怎么会这么巧？老天爷还真是不放过她啊。如果可能，她真的很想站起来就走，避免和他的直接会面，无奈在这个重要的场合里她别无选择，只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能理解江励民投给她的那个抱歉的眼神，苦涩地微微点点头。 　　江励民也没想到蒋仲学会突然出现，本来他已经告诉他这是两家人的私人见面，哪知他一听说林丽芬在场更是坚持要来。想起来这两个人的孽缘，他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蒋仲学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笑着打招呼：“大家过年好啊！不好意思不请自来，打扰你们家庭聚会了。”说完这话，他的眼神装作不经意地扫向了端坐在一旁的林丽芬那里，其实一进门他就注意到她了，无奈她的眼神拒绝和他有任何接触。他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但是脸上还是努力扯出笑容。 　　“过年好啊仲学，什么打扰不打扰啊，别说这么客气的话。来来来，快坐下，一起吃饭。刚好今天是小林的妈妈过来，你也来认识一下吧。”江奶奶热络地介绍着，“哎，想起来亲家和励民他们都认识，你认识不？” 　　蒋仲学苦笑着说：“认识，当然认识。”他总算找到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和林丽芬说话了，像个毛头小伙那样，他鼓足了勇气，轻声对她说道：“丽芬——好久不见了。” 　　林丽芬心里何尝不是波澜起伏，她望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艰难地吐出了相同的话，“嗯，好久不见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场合并不是他们回想往事的恰当时机。打完招呼，两人又迅速地别开了头。 　　蒋仲学能见到林丽芬，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再想到林末和江晓黎的婚事就要确定下来了，他这个做爸爸的却只能借着客人的名义，厚着脸皮参加双方家长见面的重要场合，心里更是无比酸楚。望了望林末，她也是一副客气冷淡的模样，他的心更是刺痛无比。他真的想大声地宣布，我不是外人，我就是林末的爸爸！无奈这句话他现如今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说出来，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有福气亲自送自己的女儿出嫁呢？ 　　 ☆、风波（二） 　　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事，在门口散了以后，江励民拍了拍还在望着林丽芬她们远去的身影发呆的蒋仲学，发现他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年蒋仲学和林丽芬忍痛分手的场面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蒋仲学借酒消愁了好久，他作为好朋友，也只能默默地陪伴在身边。他知道蒋仲学心里一直都觉得愧对林丽芬，现在看起来，他对她应该还是有很深情分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林丽芬的反应来看，她是不想和蒋仲学有过多的牵扯，只是现在有了林末和江晓黎这层关系，恐怕两人不再见面是不太可能的。这两人眼看都快年过半百了，感情之事还是剪不断理还乱，只怕将来要再起风波啊！ 　　林末回到家里，看着林丽芬略微苍白的脸庞，担心地问：“妈妈，您没事吧？” 　　林丽芬坐在沙发上默默不语，直到林末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才缓了一口气。她转头望着林末，迟疑了一会儿才问：“末末，今天——” 　　林末握住她的手，神色冷静地说：“妈，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去认他的。” 　　林丽芬听了更是悲痛，自己的女儿面对亲身父亲，却不得不装作不认识他，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她有些哽咽地说：“末末，委屈你了——” 　　“妈，”林末靠在她的肩膀上，盯着远方喃喃自语：“以前我会伤心埋怨，为什么别人有爸爸我没有，甚至连方乔哥哥都会因为这个离我而去。现在想想，我有你，有外婆，现在又有了晓黎的陪伴，已经非常幸福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您也不要替我担心了。” 　　望着如此懂事的女儿，林丽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起江晓黎，她有些担心地问：“那晓黎他——” 　　“这件事情我没告诉他，如果他们家知道了，可能会很为难，毕竟那个人和他们家关系紧密，不要搞得大家都很尴尬。”林末摇了摇头。 　　“那也只能这样了。以后见了他，该有的礼貌还是应该有的，不能让别人批评我们林家的孩子没教养。”林丽芬正色道。 　　“嗯，我明白了。”林末乖巧地点点头。 　　“今天见到了晓黎的家人，我觉得他们家挺不错的，以后你就算嫁过去了，妈妈也放心。”林丽芬疼爱地摸摸她的头。 　　“妈妈，哪里有这么快——”林末撒娇地说。 　　“你们俩年纪也不算小了，早点结婚也未尝不可。有的人认识了十几年也未必有缘分在一起，如果晓黎对你是真心好的话，就答应他吧。”林丽芬笑了笑，“虽然我是很舍不得，但是看你们俩依依不舍的劲儿，估计我反对也没什么用了。” 　　林末知道林丽芬说的是刚才道别的场面，江晓黎非要看着她们进门才肯离开，她催促他快点走他都不听。她脸一红，嘀咕着说：“这不都是因为他太婆妈了嘛。” 　　“什么婆妈，其实你别说，晓黎这孩子还是挺细心的，别的不说，你看他给外婆夹菜都是挑一些容易消化下咽的。其他方方面面都很好，我挺满意的。”林丽芬摸了摸她的脸庞，“等你们结婚了，凡事要多忍让，多相互体谅，虽说是一家人，没有谁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夫妻相处既要相敬如宾，也要受得了委屈。” 　　“嗯。”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成家了，林末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怎么转眼之间时光就过去了呢？妈妈渐渐变老了，而她就要为人妇了，真是让人感慨啊。 　　这边蒋仲学回到家，一打开门，出乎他意外，沙发上居然坐着久不见面的徐月芳，只是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地问：“月芳，你怎么来了？” 　　徐月芳什么都不说，气鼓鼓地直接就扔了一个靠垫过来，站起来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蒋仲学，你看你做的好事！” 　　蒋仲学一听，更加糊涂了，自从他们离婚之后，见面的机会极少，打电话也只是为了商量蒋敏的事情，怎么莫名其妙地他就惹怒她了呢？ 　　徐月芳看他一脸迷糊的样子，也不和他打哑谜了，她压抑着怒火问他：“我问你，敏敏的男朋友，老江的儿子江晓黎，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的女儿给抢走了？” 　　蒋仲学这才恍然大悟，徐月芳当初是因为发现了他婚后和林丽芬继续联系的事情才火冒三丈，再加上他们在平时生活上积累的诸多矛盾，她一气之下就提了离婚，他是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林丽芬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其实徐月芳离婚之后还是有些后悔的，无奈蒋仲学看起来并不想挽回，让她有话说不出，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敏敏和晓黎也没有正式谈过恋爱，怎么能说他被抢走了呢？” 　　“这是什么话，全医院有哪个不知道敏敏和小江是一对啊，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不能管管吗？你明知敏敏有多喜欢他！”徐月芳冷笑一声之后继续说：“而且我居然不小心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个狐狸精的女儿居然就是你的私生女！好你个蒋仲学，我说你当年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离婚了，原来是出／轨了心里有鬼！” 　　徐月芳其实是特地坐今早的早班机过来看望蒋敏的，女儿回来这么久，工作繁忙不能回深圳陪伴她过年，她心里毕竟也是惦记着的。哪知在蒋敏房间里她不小心看见了蒋敏的日记，里面记载了自己看见江晓黎和林末在一起的痛苦心情，以及发现林末是自己妹妹时的震惊。蒋敏发现她私自偷看自己的日记，非常生气，因为不想和她继续争吵，就离开了。她自己则是越想越气，决定等蒋仲学回来之后和他一五一十地算清楚帐。 　　蒋仲学听了徐月芳的指责，心里更加痛苦。他有些激动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指责我，但是请不要这么说她们，她们是无辜的。”当初他和林丽芬因为工作场合重逢，他十分激动，无奈几次接触下来林丽芬都不怎么理会他，他心里很失落。于是终于有一天在去外地开会的时候借着酒意非要林丽芬扶他回酒店房间休息，然后就趁机抱住了她。她一开始其实是十分抗拒的，无奈他一直在深情诉说对她的思念之情，她一时心软，两人就越界了。事后她非常后悔，再也没有搭理过他。到后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干脆离开了这里，让他二十多年来都愧疚不已。 　　徐月芳听见他这么说更加气愤，她伤心地说：“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当初勾引了你，我们这个家就这么被破坏了。现在她的女儿居然又要来抢我女儿的男朋友，这是什么世道啊？难道我们俩母女命苦，就活该被她们欺负吗？真是下贱！” 　　“你别说了！”蒋仲学大喊一声，他痛苦地抱着头缓缓坐下，“我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是我不好——” 　　徐月芳哪里见过蒋仲学这副痛苦的模样，她看了更是心酸无比，什么时候他为她这么伤心过？眼看着他为了别的女人伤心痛苦，她恨恨地说：“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等着瞧！”说完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月芳！”蒋仲学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已经钻进电梯消失了。他担心情绪不稳的徐月芳做出什么傻事，马上掏出电话联系蒋敏，那知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他焦急地剁剁脚。想了想，他拨通了江晓黎的手机。 　　 ☆、风波（三） 　　徐月芳从蒋仲学家里跑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赏味居”方向开去。从蒋敏的日记里她已经知道了林末的职业和地址，满心愤怒和仇恨的她，只想冲到林末面前痛骂她，为自己和女儿讨个公道。 　　等她来到“赏味居”，恰好看见林末把门打开准备去买菜做饭，她脸色阴郁地朝林末走过去，冷冷地问：“你是不是林末那个小丫头？” 　　林末正纳闷是哪个人这么没礼貌，劈头盖脸地来这么一句。她打量了徐月芳一眼，发现她体态略胖，穿着富贵，但是脸色阴沉，她警惕地点了点头，“我是，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徐月芳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是你。你这个小贱人！”说完就用力推了她一把。 　　林末冷不丁地被她一推，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她忍住怒火，高声喝道：“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莫名其妙推人？” 　　“我疯了？”徐月芳“哼”了一声，“比起专爱抢别人男人的两母女，谁更疯？我看你们才是卑鄙无耻！” 　　林末气得脸涨红，她毫不客气地反击：“你究竟是谁？把话说清楚，谁莫名其妙抢你家男人啦？” 　　“我是谁？我是蒋敏的妈妈！”徐月芳眼睛都快喷出火了，“你妈妈是不是林丽芬？当年臭不要脸地勾搭我老公，现在又轮到你这个小贱人来抢走我女儿的男朋友。你们两母女还真是心连心啊，连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一模一样！” 　　蒋敏的妈妈？林末意识到原来这个人是蒋仲学的前妻，当年她们家承诺可以帮忙把蒋仲学调回城里而逼着他放弃林丽芬。她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妈妈没有勾搭你老公，我更是没有抢走你女儿的男朋友！” 　　“没有？你还有脸说没有？哼，你明明就是蒋仲学和那个贱人的私生女，别以为我不知道！”徐月芳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中了林末的心脏。 　　听到“私生女”三个字，林末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不过她还是咬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才不要在徐月芳面前掉眼泪。她声音颤抖地说：“你胡说，明明就是我妈妈先认识他的，他们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不准你这么侮辱我妈妈！” 　　“青梅竹马？”徐月芳听到这个词更加受刺激，“我管他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呢，总之她就是在我们结婚后继续勾引别人厚颜无耻生出小野种的贱人！她在不在，我要找她评评理，看看她是怎么教她的小野种去勾引男人的！”说完她就要推开林末往里面走去。 　　林末急了，她这么疯疯癫癫地闯进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更何况外婆还在里面呢，如果一会儿干扰到外婆休息就更加不好了，她的心脏可经不起折腾。于是她使劲地伸手拦着徐玉芳，“你不能进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徐月芳哪里肯让开，在推搡之间，她使劲全身力气推了一把林末，林末那里有她力气大，她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声，一个踉跄就倒了下去，不但脚崴了，头更是撞上了旁边的石墙，暗红的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汨汨地流淌下来，她一时间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徐月芳没想到林末受伤流血了，顿时也愣住了。 　　就在林末倒下的瞬间，两个人焦急的喊声同时响起：“末末！”“妈！”原来江晓黎接到了蒋仲学的电话，于是飞快地开车调头，路上还接到了终于打通电话的蒋敏，两人心急如焚地朝“赏味居”赶过来，没想到刚刚停稳车，就看到了面前血腥的一幕。 　　与此同时，林丽芬听到屋外的吵闹声，也忍不住出来看个究竟，刚打开门，就看到林末头冒鲜血地倒在地上，她脸色大变，悲痛地大喊一声：“末末！” 　　江晓黎这个时候已经箭一般地飞奔过来。他蹲下来先用手试了试她的呼吸，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林末此刻脑袋昏昏涨涨的，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听到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她还是努力点了点头。江晓黎看到她意识清醒，悬在喉咙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转头对林丽芬说：“阿姨，我们赶紧去医院！”说完就朝自己的车冲过去。林丽芬忍住悲痛，一咬牙跟了上去。 　　蒋敏见到这个场景也很慌乱，但是还是记得帮江晓黎打开车门，小心地帮忙把林末抬进了后座。林丽芬也一弯腰钻了进去。 　　江晓黎虽然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但是他是唯一的男人，这个紧急关头，一定要咬牙坚持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蒋敏说：“你好好看住阿姨。有什么事到医院再说。”说完就一踩油门朝医院飞快地驶去。 　　蒋敏转头望着徐月芳，显然她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她口里念念叨叨：“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天啊，老天爷，我是造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惩罚我！”蒋敏看到徐月芳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酸楚不已。她一把扶住徐月芳，轻声安慰她：“妈妈，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徐月芳含泪抱住她，急急地分辨：“我，我真的没想到要伤害她，我，我只是想推开她，没想到——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她们这么做，不甘心你也要向我一样被人抛弃——” 　　“妈妈，这次您搞错了，真的错了。她没有抢走晓黎，没有，你相信我。”蒋敏压抑住心中的痛楚，“我和晓黎——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徐月芳瘫坐在地上，“你知道吗，你爸爸，他……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那个女人，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一开始我装聋作哑，以为日子久了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可是，没想到，最后——” 　　“妈妈，都过去了，您别再折磨了自己了。不管怎么样，您还有我啊——”蒋敏低声地安慰着她，“来，先起来吧，我送你回家。等一会儿我也得赶去医院，看看情况怎么样了。”时已至此，她只能暗暗祈祷老天保佑林末平安无事，不然的话徐月芳恐怕要惹上/大/麻烦。 　　 ☆、解脱（一） 　　蒋仲学赶到医院的时候，林末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急得就想往里冲，江晓黎赶紧拦住他，“叔叔，您别着急，郝叔在里面帮忙抢救呢，您别着急！” 　　“她有没有事？要不要输血？抽我的吧？我是她爸爸，和她同一个血型！”蒋仲学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心绞痛不已，他完全没想到林末会因为自己而受伤，他宁可受伤的是自己！如果林末有什么事，他这个失责的父亲真的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江晓黎突然间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不禁吓了一跳，但是他毕竟老成，尽管内心诧异，脸上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他耐心地劝蒋仲学：“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暂时还不用输血，您先到那边坐着等一等吧。” 　　蒋仲学抬头看去，看到旁边坐着的正在伤心啜泣的林丽芬，心中的愧疚更加加深了。他一步步地走到林丽芬旁边坐下，哑着嗓子对她说：“丽芬，对不起，我——” 　　林丽芬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蒋仲学，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因为你受这么多苦！” 　　听到她的话，蒋仲学的脸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脸去面对林丽芬和林末，“是我混蛋，我对不起你们——” 　　“算了，”林丽芬吸了吸鼻子，“这次事情谁都意料不到，你别说话了，让我静一静，我只求末末平平安安就好。” 　　三个人在沉默中等待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急救室打开门。外科的郝建国主任大步地踏出来，一脸疲惫地摘下口罩，三个人都挤了上去，蒋仲学着急地问：“老郝，我女儿怎么样了？” 　　郝建国眉毛一挑，好家伙，感情里面那个是老蒋的女儿，老江的儿媳啊，怪不得火急火燎地叫他进急救室呢。他不急不慢地说：“没什么大碍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等情况稳定一些再做个深入检查，照照CT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江晓黎看着被护士慢慢推出来的林末，一步迎了上去，只见她的脸色煞白，眉头紧闭，头上还缠了厚厚的纱布，憔悴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 　　林丽芬看着安睡的林末，心里又酸又涩，虽然如此，她还是记得对郝建国道谢：“谢谢你了医生。” 　　“不客气，赶紧去病房吧，让病人好好休息。”郝建国吩咐道。 　　蒋仲学早就安排好了单人病房给她，林末昏昏沉沉地在病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睁开就看到江晓黎好看的脸正对着她，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焦虑和担心。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地说：“末末，你醒啦？” 　　她无声地笑了，轻轻地说：“你这样子说话，怎么感觉我突然变成小孩子了。” 　　江晓黎看见她会开玩笑，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林末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她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看见她这个小动作，好笑地说：“这儿没有其他人。我让你妈妈先回家了，毕竟外婆还在家里呢。你等一会儿，她马上就过来了。” 　　“嗯，告诉她不用担心了。”林末点点头。 　　江晓黎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爸爸和姐姐也在外面等着呢，要不要叫他们进来？” 　　林末沉默不语，江晓黎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说：“如果不想见，就先别见面吧，不用勉强的。”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让他们进来吧。” 　　江晓黎捏了捏她的手，“那我叫他们进来了。你也省着点力气，别说太多了。” 　　林末点了点头，看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蒋仲学和蒋敏进来了。蒋仲学坐在床边，蒋敏站在旁边。蒋仲学激动地望着她：“末末——”才说了两个字，他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林末望着蒋仲学憔悴不堪的面容，突然心酸无比，时间真是残忍啊，转眼之间他也老了，还没来得及让她骑在他的肩头撒娇，就已经白发满鬓了。 　　蒋敏在旁边看着他们心情也很复杂，她犹豫了一会儿后鼓起勇气说：“末末，你醒了真好。我妈妈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在这里替她向你赔礼道歉了，对不起——” 　　“我没怪她。”林末轻轻地说。 　　蒋敏喉咙一哽，过去几个小时，她心里翻来覆去，思考了各种结果，如果林末真要追究徐月芳的责任，她也无话可说。只是做女儿的，无论如何都会帮自己妈妈求情，她打定主意不管林末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哪怕叫她永远不见江晓黎，她也会毅然接受。只是没想到，林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化解了整个僵局。她感激地望着林末，“末末，谢谢，谢谢你——” 　　林末眼神转向窗外，沉默片刻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天，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爸爸是谁，心里又激动又好奇。我专门转了两趟公交去医院，想去偷偷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结果在门口看到你挽着他的手，高高兴兴地坐车走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也能一起坐上去，该多好啊——” 　　蒋仲学听到这里，真是心如刀割，他颤抖着声音说：“末末，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爸好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心好乱。你们——先走吧，我要休息了。”林末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默默闭上了眼睛。 　　蒋敏扶住了激动的蒋仲学，轻声说：“爸爸，末末说得对，她现在才刚刚清醒，要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吧，等末末病好了再说，好吗？” 　　蒋仲学知道勉强不得，只能和蒋敏一起离开了病房。踏出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末，看见她一动不动，满腹心事地走了。 　　江晓黎送走了蒋仲学和蒋敏，悄悄地坐在病床前，抽了一张纸巾，细细地擦拭了她的眼角，轻声地问：“伤心了吧？” 　　“嗯。”林末并不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想不想——听我啰嗦两句？”他嘴角扬了起来。 　　“不想。”林末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他。 　　江晓黎无声地笑了，他拉起她的手握住，上面青筋突出，还扎着针头，让他更加心疼。他温柔地说：“你很想原谅他，又觉得有点儿不甘心，也怕你妈妈伤心，是不是？” 　　林末沉默不语，江晓黎继续道：“其实老话说得好，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如果真的想认的话，就认吧，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蒋叔叔年纪也大了，转眼也快退休了。看到你幸福快乐，他肯定很开心。至于你妈妈那边，我想她会理解的。与其怨恨一辈子，不如打开心结，对大家都是解脱。” 　　“江晓黎，”林末问他。 　　“嗯？” 　　“你觉不觉得，一切还挺戏剧化的？你说别人的生活怎么都平平淡淡的，等到我这里就变得这么复杂了呢？”林末闷闷地问。 　　“小傻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以为自己拍电视剧呢？”江晓黎又好气又好笑，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只是很感谢老天爷，让我们又见面了，真好。” 　　林末心里一暖，她睁开眼睛望着江晓黎，他明亮的眼睛也正注视着她，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片刻之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肉麻！” 　　“这可都是真心话，什么肉麻！”江晓黎捏捏她的脸蛋，站了起来，“来，先不要说这么多了，喝口水润润喉咙，等一会儿你妈妈就送饭过来了，慢慢补充营养，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解脱（二） 　　林末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说服江晓黎让她出院。住院期间沈方乔也来看望她，他现在和曲琳关系稳定，胎儿也很正常，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静静的病房里，两个人如同老朋友般平静地交谈，说到好笑的地方彼此还忍不住笑出声来。林末心里颇为感慨，也许这就是时光的力量吧，他们都从当初的青葱少年慢慢成长了大人，尽管生活里有各种不如意，但是只要能彼此健康，偶尔见见面聊聊天，不就是一种平淡的幸福吗？ 　　出院的时候，蒋仲学和蒋敏也来了。林末并没多说什么，上车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话：“有空的话，来我的餐馆吃饭吧。我给您做顿好吃的。” 　　蒋仲学听到这话，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他忍住满腔感动，点了点头，“嗯。你好好休息，我到时候再去看你。” 蒋敏站在旁边笑了笑：“末末做得菜可好吃了，这下我们可有口福了。” 　　等汽车发动，扭头望着那两个屹立不动越变越小的身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林末才把头转过来。江晓黎眼睛注视着前方，一只手伸出握住她的，十指交叉，用力地捏了捏。林末鼻子一抽，“干什么，专心开车啦！” 　　江晓黎无声地笑笑，车子稳稳地朝“赏味居”开去。 　　回到家里，还没等林末跨进门槛，就看见张思凯急匆匆地跑过来制止了她，“姐，等一会儿！” 　　林末正在纳闷，江乐乐在旁边给了他一个眼色，只见他飞快地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火盆放在了她脚下，里面是烧红的木炭。她不禁迷惑地看看张思凯，又望望江晓黎，“怎么回事？” 　　“姐，我奶奶说了，大过年的从医院回来，得跨过火盆去去晦气才行呢。”张思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林末不禁笑出声来，她从容地跨过火盆，慢悠悠地对张思凯说：“你这样，我还以为自己是香港ＴＶＢ电视剧里面刚被释放出来的老大呢。”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外婆对林末招招手，“来，末末，快来让外婆看看，有没有瘦了？” 　　林末亲昵地靠着她，撒娇道：“外婆，妈妈和晓黎每天都逼我吃这个那个，我都快营养过剩了！” 　　“哪有，我看这小脸都快瘦了一圈了。”外婆不满地说。 　　“没事，反正以后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我肯定会长胖的。” 林末笑眯眯地歪了歪头。林丽芬经过这次事件，决定向上级申请调回这里的分公司，虽然待遇没原来那么好，不过她也快退休了，也不在乎这些了。这样外婆也可以从养老院接回来，没什么比一家人团聚更重要了。 　　林丽芬笑笑道：“你能在正常饭点吃饭就不错了，我可不敢奢求你变胖，从小到大你都瘦得像根麻杆，真没想到现在当了厨师，这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 　　“我那叫光吃不胖的体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林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哎，对了，怎么他们几个转眼间就不见了？”林丽芬好奇地问。 　　“可能放行李去了吧。”林末不以为然地说。 　　话音刚落，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她们好奇地望出去，只见一只硕大的叮当猫人形玩偶拿着一束黄色玫瑰走了进来！林末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心跳莫名变得特别快。 　　叮当猫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近林末，然后单膝跪下，向她献上鲜花，江晓黎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末末，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送了个叮当猫给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想当着妈妈和外婆的面，向你求婚。这是你最爱的黄玫瑰，请你——嫁给我好吗？” 　　林末的心都快蹦出喉咙了，想不到她居然措手不及地变成了浪漫求婚剧里的女主角，头脑里真的如同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 　　林丽芬和外婆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过她们毕竟阅历广，很快就从震惊当中冷静下来，笑眯眯地望着这小两口。 　　江晓黎看林末半天不回答，心里有些着急，不过这种场景他可不能乱了阵脚。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把头套摘了下来，望着林末，柔声地问她：“好不好？” 　　林末抿嘴一笑，“不好。” 　　江晓黎心里一惊，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冷静地从兜里掏出了红色丝绒小盒子，取出里面闪亮的戒指，朝她晃了晃，“是不是——戴上了这个就好了？” 　　林末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也不想再折磨他了，点了点头，“是的。我答应你。” 　　江晓黎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手，帮她把戒指戴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这可是他趁着林末睡觉的时候偷偷量的尺寸，当然错不了。张思凯和江乐乐非常称职地在旁边拉响了两响礼炮，满天的彩色纸屑从天而降，现场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江晓黎和林末拥抱了一会儿，拉着她走到了林丽芬和外婆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妈妈，外婆，我会好好照顾末末一辈子的，请你们放心。” 　　林丽芬的眼眶都湿润了，她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好，有什么事情都要相互商量相互体谅，知道了吗？” 　　“嗯，谢谢妈妈。谢谢外婆。”林末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刻，她才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这幸福来得不早不晚，就在这恰好的时光。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番外。 ☆、番外 　　三月份，江晓黎毫无意外地顺利通过了选拔考试和专家面试，拿到了唯一一个去美国进修的名额。出发之前，他和林末先去民政局把证给领了。看着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两个平时不爱笑的人都笑得特别灿烂。林末觉得很神奇，按照现在的说话，他们也算闪婚一族了吧。 　　江晓黎捏了捏她的脸蛋，不以为然地说，“什么闪婚，我们这是青梅竹马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不好？”　 　　林末白了他一眼，“是啊，还是二十多年没见面的青梅竹马呢。” 　　江晓黎抿嘴一笑，“过程不重要，结果完美就好了。话说今天你不是要做个蛋糕庆祝一下吗？走吧，我好期待你的手艺呢。” 　　林末嫣然一笑，重新又开始做蛋糕，还是给自己的爱人，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欢喜雀跃的事情呢。知道江晓黎喜欢吃石榴，她特地做了一个石榴芝士蛋糕给他。她小心翼翼地在芝士蛋糕底座上淋上榨好的鲜红石榴汁，然后再用细细的一枝牙签来回划动了几下，一瞬间抽象又美丽的图画就出现在蛋糕上，然后她再细心地把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点缀在蛋糕上，如同星星般耀眼的装饰顿时让人眼睛都离不开了。 　　她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望着江晓黎，“怎么样？还满意吗？” 　　江晓黎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评论：“非常棒！只是这个石榴汁，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血管组织——” 　　“江晓黎！”林末恼怒地打断他。 　　“老婆大人息怒，职业病而已，习惯就好。”江晓黎抱住了她，笑嘻嘻地道歉。在她做蛋糕的时候，江晓黎用珍藏的咖啡豆泡好了咖啡，两人开心地品尝着美味可口的食物。 　　望着林末红嘟嘟的嘴唇沾上的蛋糕屑，江晓黎忍不住低下头轻轻舔了舔，“末末，你真甜。”他深情地吻着她的嘴角。 　　她斜睨他一眼，“江医生，我刚才喝的，可是黑咖啡。” 　　“没关系，我刚吃完了整块蛋糕，你的咖啡正好解腻。”他眨眨眼睛，温柔一笑已经把她彻底融化。 　　两人的亲吻由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来的一发不可收拾，没一会儿林末就晕乎乎了。直到他们相拥着倒在床／上，林末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刚才江晓黎坚持要回他的小公寓做蛋糕，原来他早就居心不良了。她懊恼无比，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江晓黎温柔地笑笑，在她耳边热烈地说：“末末，我爱你。相信我——” 　　林末害羞地闭上了眼，迷醉在香气四溢的房间里。事实证明，江晓黎解剖学满分的实力不是盖的，他带着巨大的惊喜投入在实践验证理论的行动中。林末多次抗议，无奈总是被驳回，她只好默默长叹：好奇宝宝果然是个麻烦，关键这个还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好奇宝宝！ 　　江晓黎努力耕耘的结果就是他刚到美国没多久，就传来了林末怀孕的消息。江家人上上下下喜出望外，把林末当成国宝大熊猫般保护了起来。由于她有哮喘的历史，许知芳逼着江励民三天两头给林末定期做检查，保证万无一失。 　　林末有些头疼，她可不想自己被过度保护。这天忍不住打电话向江晓黎诉苦，他安慰她说：“没事，老婆，我妈好不容易才觉得我爸干的事业这么有意义，你就让她有成就感一次吧。” 　　“唉，可是她现在连厨房都不让我进去了，说是怕油烟呛到我。虽说餐馆现在有张思凯看着，又多请了两个厨师，我还是不放心啊。”林末叹了口气。 　　“老婆，我刚刚下班回来，好饿啊。好想吃你的菜，你报个菜名让我解解馋吧。”江晓黎笑眯眯地转移话题。 　　“葱爆大虾水煮牛肉芙蓉豆腐烧春鸡酱板鸭烤鱿鱼炸酱面——”林末刚念了几个菜，发现肚子里的宝宝用力蹬了她好几下。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一大一小都是吃货啊。哎，看来这辈子她都要当一个忙碌又幸福的厨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小说经过两年拖延，终于在今天完稿了。如果说当初写第一篇小说完全是心血来潮，第二篇则是自己找虐，企图证明自己是可以天马行空的，结果是痛苦不堪几乎累趴下了。比起其他人，我的速度实在太慢，一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才憋出一千字，让我不得不将每章分为好几份，所以大家不要怪我为什么有的篇章字数怎么那么少，对此我是很心虚的。其实一开始我设想了很多情节，很遗憾好多没能按照预想的展开，实在是因为精力有限，能力也有限，无法继续下去了，不过为了有始有终，还是咬牙挤时间写完了，也算给自己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每日生活忙碌，虽然很想要每日固定时间写作，然而实在是很难做到，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篇长篇小说了，因为开了头却总是结不了尾，会让有强迫症的我很抓狂！当然如果将来某一天，我又热血沸腾了，没准还会改变主意，毕竟脑海里还有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在上演呢。哈哈，想象总是美好的，想要迈出步伐却需要足够的勇气。 回想三年多的写作之路，那天看到的一句话非常贴切地描述了我的感受，“我很高兴把时间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其实看着自己辛苦创作的人物出现在电脑和手机屏幕上，还真是很奇妙的感觉。心底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家累了，闲暇时间翻一翻，能够觉得心情舒畅，偶尔回想起来还觉得有点意思，这就是我辛苦码字的最好回报了。如果大家能留言写出想法，那就更好了，哪怕是吐槽批评，也是极好的，可以帮助我更好地提高。在此要特别感谢读者蜗牛对我的大力支持，如此密集又用心的留言实在是让我太感动！ 最后衷心祝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愿为之浪费时间精力的爱好，并且从中得到快乐和享受。各位朋友，后会有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